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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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清晨,吴市的街道便挤满了人,伴随着买菜的大婶们讨价的声音,热心的小贩在街上大声地叫卖,近东市的地方,更有着一条长长的街道,卖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蔬果,花花绿绿的青菜水果映在阳光下,是一幅相当怡人的画面。
可紫玉却一点也不觉得愉快,她心里还残留着今天一早他送她出门的情景。
“姑娘的脚没事了?原本昨夜就该通知姑娘家人来接的,只是我这……”
韩重的药果然有效,一觉醒来紫玉便发现脚踝的红肿消了大半,天刚亮,她便兴冲冲地跑去找韩重道谢,谁知还没开口,便听到这么一句。
因为昨晚上被人看见满脸泥的样子,所以一大早便想赶我走吗?紫玉愤然,全没看见他满脸的关心。
“没事,我就走了。”他话音未落,紫玉就急忙接上,不知怎地心里不舒服了起来。
“我让青丘送你回去”只见他愣了一下,又道。
“不用,反正也没多少路。”紫玉跺脚,转身便出了府门而他却连拦都不曾拦她一下。
跑过吴市,紫玉忍不住转身回望,来来往往的人中,白衣素服的不少却都不是他。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将单调的白衣穿出如此绚烂的色彩。
“讨厌……”
发现自己竟然出了神,紫玉不禁又羞又气,忍不住踢起街上的石子,仿佛想把那个讨厌的家伙一块踢飞。
刚才只是凭着一口怒气向前直冲,这一动她才觉得自己的脚踝隐隐作痛。蹲下身揉搓着渐渐红肿起来的足踝,紫玉不由地便红了两眼,本来今早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姓,可他却并不在乎。
“该死的讨厌鬼……”她对着滔滔的河水大喊,惹得赶早市的人群纷纷注目,紫玉却毫不在乎,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只有这样才能抛弃她纷乱的思绪。
一个女孩独自在早市上乱晃本来就是件另人侧目的事情,何况紫玉又是如此的娇丽清艳,只是她一身的逼人贵气让街边那些有意搭讪的浪荡子们不敢轻易接近。
不过事有例外,虽然眼前的美人儿看起来像是支楞着毛的刺猬,但还是有不怕死的敢于上前一试。
“如果有人真敢惹姑娘生气,那死也是应当的。”一个声音嘻嘻笑道,“我孙武第一个不放过他。”
紫玉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以一种无比轻松的姿势倚着桥栏,嘴角带着懒散毫不在乎的微笑,漆黑的眉下是一双锋芒逼人的眼,就像一柄刚刚出炉的绝世好剑。如果说韩重似远山、似天空,遥远宽阔而不可捉摸,那么这少年便像大海里的惊涛骇浪,天空中的闪电惊雷,只能惊叹却永远无法控制。
“谁说让他死了!”紫玉嗔道。
“哎,所以我的一个朋友让我永远不要招惹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因为你永远猜不到她们下一步要干什么,说什么。”孙武对她眨眨眼睛,一脸哀怨地说道。
紫玉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那朋友还对你说了什么?”
孙武呆了一呆,说道:“他说,如果遇到一眼就能猜透的女孩子就一定不要错过。”
紫玉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只怕这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孙武连连摆手道:“我这朋友可不象我,他说的话大都是不会错的。”
紫玉冷笑道:“那岂不是神仙了,我才不信。”
孙武却似乎全没看见紫玉沉沉的脸色,哈哈笑道:“神仙那里比得上他,”一顿之后又道,“只可惜他是不出门的,否则真该让你们见见。”
这少年的笑容似乎有某种魔力,就像她刚才还在埋怨的那人。只是韩重的笑容从容而恬淡,映在眼里却又灼热得像地底最深处的火,让人从心底里沸腾起来。孙武却笑得豪迈爽朗,却像冬天里一杯温热的酒,让每个喝下去的人都觉得熨贴温暖。
在这样的笑容前面,紫玉原本烦乱的心绪,竟渐渐地平定下来。
“怎么说来,倒是非见不可。”紫玉眼波一转,笑道,“既然他不出门,那我们就只有进去了?”
“说得对!”孙武目光四转,顾盼飞扬,大笑道,“有这么美丽的姑娘到访,天下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虽然自小她的容貌就得到了无数的赞美,但被同龄的少年如此直接地夸赞却还是第一次,紫玉也不觉有些尴尬,但孙武却是一幅自然无伪的样子,仿佛说的是最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她正待接话,却听见背后传来呼声,那中气十足的高亢嗓音正属于她的奶妈张嬷嬷。
“哎哟,总算找着了,您可真把老身急苦了。”
一回头,只见一个胖胖的大婶以难以想象的力度和速度撞开人群,向她奔来。
一夜未归,紫玉内心唯一觉得愧疚的便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张嬷嬷了。
“不好,我家里人找来了。看来今天是去不了了,只好以后有缘再见啦。”叹了口气,紫玉俏皮地挥挥手,好笑地看着那少年的笑脸刹时垮成了八字。转身向张嬷嬷跑去。
“我会来找你的。”少年的喊声从风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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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紫玉匆匆地迎上跑得满头是汗的张嬷嬷,一边暗自思索这次该如何从张嬷嬷的唠叨下安全过关,一边讶异于她拖着如此肥胖的身子竟然也能健步如飞。
走过澄水桥就是吴国旧宫,随着吴王僚另建都城,无人打理的故宫虽然建筑依旧堂皇但却是一派落叶满阶红不扫的萧条景象,吴国的公子姬光便居住于此。
父亲姬光,乃是先王诸樊的儿子。诸樊死后,按理他应该继位,但因为叔父的压力而不得不退让,可叔父死后堂兄王僚贪图王位,拒不相让,竟然自立为王,并以分封为名将姬光软禁在与新都近在咫尺的梅里。王位斗争的失败,使姬光一直郁郁不平,暗怀除掉王僚之意,可是朝中大臣们都是王僚的人,只好在心里强忍。而原本就是为了权势嫁来的母亲眼见父亲失势更是成天怨怼不已。
在这样的情形下出生的紫玉,自然得不到父母的丝毫关注。
小的时候,她经常坐在高高的宫门前看着父亲策马而出,那时的父亲显得那么神气那么高贵。常常是父亲早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她还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等待着父亲回头给她一个慈爱的笑容。
她也经常悄悄跑进母亲的院门,悄悄地看着母亲挽起如云的发髻,披上华丽的袍服,然后厌恶地挥开她伸出的手,任由她哭泣着撞上青石的地面。
然后,她渐渐长大,不再等待,也不再哭泣。
只有自小养育她的奶娘张嬷嬷,给了她全部的关爱,有时甚至浓烈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每天晚饭后那一两个时辰,是她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张嬷嬷会坐在她身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给她听,不时地剥一个枇杷、几瓣橘子喂到她嘴里,甚至还会让她摸模她那日渐稀疏的白发,和满是皱纹的脸。
晚霞漫天,窗前的榴花盛了,这轻薄如蝉翼,灿烂如霞光的火红花朵将寂静的宫室装点出几分热闹。看着夕阳的颜色在这娇媚的花朵中渗进殷红的一抹,紫玉悠悠地忆起了那比霞光更艳的凌霄和那座夕阳下寂静的庄园,以及庄园里那双寂寞又深情的眼,突然很后悔自己因为一时意气连他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我会来找你的。”那个叫孙武的少年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想起他,紫玉不禁莞尔,短短的一个昼夜便遇见了这样两个令人无法忘记的人,迥然的气质却有着同样超凡的气韵。紫玉突然一阵惘然,在这如水的岁月里仿佛有某种织细的丝弦正悄悄交织成网,伸手欲触却不觉缠绵入骨,从此便再难挣脱。
“公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一个高亢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猛一转头,正撞上一张原本慈眉善目但现在却黑了一半的圆胖脸庞。
“什么?”紫玉从神游中惊醒,心思却依然飘渺。
“哎,看来老奴刚才说了半天都是白费力气了,公主你真是……”张嬷嬷拈着不知从哪摸出一条手巾,粗胖的手指使劲地擦拭着脸上似乎并不存在的泪痕。
“嬷嬷,对不起,紫玉错了。”柔柔地倚着张嬷嬷胖胖软软的身体,紫玉撒娇道。
就知道张嬷嬷对这招最是没辙,果然,只见她立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前些日子主上延揽了一个叫伍子胥的人,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这回主上可有机会翻身了。”张嬷嬷激动的说,手上的团扇也随着她激昂的情绪飞舞得煞是好看。
“是吗?那父亲这回可该得意了。”
“是啊,主上心情好了,以后也该会常来看看公主您吧。否则,这样不闻不问的算什么父母啊。”张嬷嬷怜惜地摸着紫玉的头。
“我有嬷嬷就够了。”紫玉娇憨一笑,把张嬷嬷感动得老泪纵横。
“现在宫里的人全忙着去拜望那个伍子胥了,公主你说我们该送些什么过去?”张嬷嬷道。
“什么?”紫玉讶然回头。
“伍子胥是主上面前的红人,主上倚重的人公主你多少也该表示一些关心吧。”张嬷嬷白了她一眼,仿佛责怪她实在太不懂世故。
“哦,这样啊。”
原来嬷嬷是想通过伍子胥让父王多关注自己,紫玉嘴里泛起沉沉的涩味,曾几何时连见生身父亲一面都必须耍手段了,曾几何时父母的面容已变得淡不可辨。
“嬷嬷,你就看着办吧。”
“好、好,到底送什么呢?这我得好好想想。”张嬷嬷喃喃着走了。
紫玉在心里叹口气,就算得到父亲的宠爱又如何,既然生在帝王之家,就早该觉悟到权势之前“亲情”二字毫无立锥之地。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天生便是傻子、呆子,也许这样便能只看见这风光繁华的表象,听不到看不到也闻不到这华美背后的浊气肮脏。
落日西沉,晚霞散尽,殷红如血的天空在深青色山峦的映衬下象是燃起漫天的烽火。紫玉怔怔地看着窗外,启明的星子渐渐升起,时间却似乎依然停留在昨日,四周是风吹过凌霄的簌簌声,而自己只要一回头便能看见那双灿如星光的眼。
随遇而安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老天不许人太贪
挺起胸膛咬紧牙关生死容易低头难
就算当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条好汉
万般恩恩怨怨都看淡
不够潇洒就不够勇敢
苦来我吞酒来碗乾仰天一笑泪光寒
滚滚啊红尘翻呀翻两翻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深天涯知心长相伴
7
夏季的夜空总是特别的明净舒爽,淡淡的星光下琴音缠绵飘忽,有如游丝般随风荡漾,却又连绵不绝,仿佛心事千回百转。
韩重独自坐在檐下,右手拂过膝上放着的七弦琴。
“离华…离华…”
韩重低低地念着琴上的篆字,“繁华尽处是离别”那样一个如火绝艳的女子为何却给了这瑶琴寥落如此的名字。
忽地一挑,琴声随夜风渐渐漫开宛如轻轻叹息。
韩重自幼擅琴,精音律。
可自从被孤零零地留在这谒格院,他便不常抚琴,只因抚出的不是琴声是寂寞,他害怕寂寞,害怕那悠远的琴声。
但今夜的他却再度动了念,冷冷七弦摸在手心却是微热。
他想读她,想懂她。
韩重低头调了调弦,五指挥过,琴声铮然,只觉热血如沸,中心如醉。
一曲终了,只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
突然听得墙外有人大笑出声:“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如此高情雅致,怎可无美酒相送。”
随即,只见一条人影,凌空掠过院墙,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只见他双手各拎一个酒坛,却依然龙行虎步,目光顾盼飞扬,神情间自有一股潇洒豪迈之气。
一阵温暖刹时流遍韩重全身,他站起身来,笑道:“知我心者,唯孙武也。”
说话间,孙武已拍开酒坛,伸手递给韩重,但见酒色清如水晶,一股如幽兰清香扑鼻而来。韩重接过举起酒坛满满一口喝了下去,只觉酒味甘冽芬芳,大拇指一翘,赞道:“如此佳酿,天下罕有。”
孙武哈哈大笑,抱起酒坛大喝了一口,道:“曾经听人说鲁国首府曲阜的酒天下第一,这次路过便带了来和兄弟你共享。”
他的眼睛发着亮,象是一个拾到珍宝的孩子。
两人相视一笑,但见彼此肝胆相照,言语已是多余。
夜已深,月皎洁,星朦胧,连夜风都仿佛变得像春风般的轻柔。
半醉的两人躺在冰凉的石阶上仰望夜空,星光和月光都洒在他们脸上。
孙武突然说道:“我遇到了心目中最最美丽最最动人的女子。”
韩重接道:“我也是。”
孙武大笑,道:“竟有这种巧合,韩重你不愧是孙武最好的朋友。”
“心有戚戚焉。”韩重亦笑,随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连她姓甚名谁,出身何处都不知道。”
孙武默然半晌,苦笑道:“我亦如此。”
远远的地面传来虫子的唧唧声响。
韩重深吸了一口气,那夜来的草香、泥土芬芳顿时充塞胸膛,他抓过酒坛默默地灌下,又默默地递给孙武。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片刻之间竟将两坛酒喝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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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亮而愉悦地越过窗榻,窗外鸟声啁哳,韩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顶上的雕花梁木表示着这里是屋内,而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既然自己在这里,那孙武呢?
韩重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昨夜的宿醉另他有些昏沉,他拍了拍脑袋,一晃一晃走出内室。
果然,前厅里孙武正七歪八斜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而门口端着水进来的正是青丘。
“公子您醒啦。”青丘笑道。
韩重笑得有几分尴尬,道:“昨晚又麻烦你了。”
“不碍事,应该的。公子你先净净脸。”青丘放下手里的水盆,顺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孙武。
“起来!”她没好气地说道。
却见孙武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又继续睡去。
韩重不觉晒笑,这两人的感情是好呢,还是不好?
虽然一见面必然斗得天昏地暗,可每次孙武外出游历青丘便会不停地向他打听孙武的归期,而孙武也总忘不了给青丘捎些稀奇的玩意儿。
原以为这两人彼此有意,只是羞于表达,但从昨晚孙武的话看来他已有了钟情的女子,而青丘今天的表现也不象有意的样子。
将脸埋进盆里,清冽的泉水令他精神一振。
抬起头来,只见青丘依然一脸不悦地企图推醒呼呼大睡的孙武,韩重笑了笑,端起水便向孙武泼去。
当头一盆冷水下来,纵使你睡得再香也不得不醒了,何况孙武在青丘进门时就已经醒来了。
“哎哟,该死的韩重,算你狠!”孙武一个挺身,稳稳地站了起来。
“活该,活该!”青丘呵呵笑道,见他跳起来时眼神清明便明白他适才不过是故意装睡来戏耍她。
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孙武叹道:“我认识一位姑娘,她既聪明又漂亮,可惜太泼辣了些,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所以找了件东西送给她,好让她开心开心。你能替我带给她吗?”
青丘瞪大了眼睛,道:“她是谁。”
孙武又叹了口气,缓缓道:“她叫做青丘,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青丘的怒气一下子全没了,她咬着唇道:“哎呀,这姑娘眼光可高了,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孙武从怀里掏出一个玲珑剔透的匣子,递到青丘手里,笑道:“这里头的东西没有那个姑娘会不喜欢。”
青丘打开匣子,只听见她一声惊叫,那匣子里盛着的竟是一座青玉雕成的玉像,但见她嘴角微张,眉梢眼角怒意隐隐,玉像光华流转活生生是自己平时和他赌气的模样。
她不怒反笑,“啪”地盖上盖子,嫣然道:“谢谢公子记挂。”
说完,回身向韩重道:“公子,没事的话青丘先下去了。这位公子在,今天厨房可有得忙了。”
留下孙武一个人张口结舌。
“哎,失算啊,失算。半年不见她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损人都不带脏字。”
韩重瞧着他俩,觉得有趣极了。
“先担心今天的午饭吧。”他同情地拍拍孙武的肩。
孙武望着青丘的背影道:“有你这个护身符我怕什么。”
只听韩重笑道:“未必……”
说话间,韩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簿册,正色道:“这次巡视结果如何?”
孙武打开随身的包裹,里面是一叠叠的往来文书帐册,分属青阳、硃明、白藏、玄英,这四个天下最大的商肆。
韩重仔细地阅着册上的文字,炯炯有神的目光带着万般小心,在册上每一行都停留许久,生怕会看漏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字。
商肆的一切,他必须了如指掌,这样对于将来所要发生的事,才可成竹在胸!
良久,他才阅完。
见他合拢帐簿,孙武笑道:“如你所料,今年齐国粮食歉收,民间米价高涨,我们前年在晋卫两地,以斗直二十购入的五百八十万石稻米,这次竟然以斗值九十脱手,一来一往便得了纯利累积四千余万。”
“青阳、玄英两肆总管各赏钱五十万,九月那批给周天子的牛马玉石,交由青阳肆总管华师负责。另拨四百万钱分赏两地分肆,让计然依着各人费的力气分三等赏赐,其余获利就地交换丝、盐发回,着硃明肆管事廖荻核收,顺便通知他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和他谈。”韩重接过帐册,一面听着孙武的报告,一面不时提出疑问。手批口断,曲直分明,无分毫差错。不到半日,便将这半年来的事务尽皆断毕。
韩重掷笔于地,向孙武抬头笑道:“听说郑卫之地多美女,让计然选二十名请要离大夫送给巫狐庸就说是公子光的意思。”
说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了一下,像是想起了厌恶的事情,“顺便也替玄英肆总管莫文物色两个吧,他虽然好色,但办事倒也利落,这次米粮能顺利脱手他的确功不可没。”
阳光耀眼,照在他的脸上却像是反射而来,他才是那个发光体。
惊才绝艳。
孙武瞧着他,突然笑道:“你知道么,每次看你这个样子我都会想,在遇到我以前你成天守着谒格院,可天下间却好象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后来你决定经商,虽然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生意,经商的手腕却像是做了一辈子。你不过十六,但连那些五六十岁的老狐狸在你面前都像是光着**。这样的人才有那国用得起呢?恐怕只有那个叫做天下的地方才容得下罢。龙飞于天,没有你的天下真是黯然。”
韩重笑了,他缓缓道:“你说的那是神仙。”
孙武也笑了,他一笑仿佛整个屋子都活了起来。
“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我一定相信。”他顿了顿,突然道,“但我有一件事,我想了三年,却总想不明白。”
韩重奇道:“什么事瞒得了你?”
孙武道:“原因,你留在这里的原因。”
窗开着,阳光慢慢退出窗棂,风过,地上蒸腾的青草的芬芳也跟了进来。
韩重的脸色倏然变了,他慢慢地转过头去,面向窗外,向来挂着淡淡笑意的脸上竟全是苦涩。
孙武知道自己失言了,他第一次看到了韩重忧郁和痛苦,无意间,他伤害了也许是最不想伤害的那一个人。
“你不必回答,刚才全当我放屁。”
他想握住韩重微微颤抖的双手,手伸到一半却再也伸不出去。
“十岁时,我的父母把我关在了这里。”好一会韩重突然开口道,炎热的七月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如风雪。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孙武,看着他满盛愧悔的眸子,继续道:“因为,我并不正常。”
他无奈地笑了笑,走到窗前,他低头看着双手,然后慢慢地伸出手去,只见窗外刚刚含苞的紫薇刹时盛放,旋即凋零成满地落红。
“你看到了,这就是原因。”韩重木然地站着,声音干涩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风停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气味都没有。
世界依然在运转,这个房间却仿佛不再是它的一部分。
孙武却突然跳了起来。
不仅跳起来,他还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
“不过是让花木荣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南方的落头民,能够身首分离,晚上一睡着头就会飞走直到早上才回来;江汉的“貙人”,能变化成老虎;齐国的……”
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韩重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们没有再说话,因为,已不需要言语。
有了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说。
在这样的朋友面前,韩重已经没有秘密了。
他的心中只有温暖和快乐。
禁色
窗邊雨水拼命地侵擾安睡
又再撇濕亂髮堆
無需惶恐你在受驚中淌淚
別怕!愛本是無罪
請關上窗寄望夢想於今後
讓我再握著你手
無需逃走世俗目光雖荒謬
為你我甘願承受
願某地方不需將愛傷害
抹殺內心的色彩
願某日子不需苦痛忍耐
將禁色盡染在夢魂內
千種痛哀結在夢魘的心內
願我到死未悔改
時鐘停止我在耐心的等待
害怕雨聲在門內
若這地方必須將愛傷害
抹殺內心的色彩
讓我就此消失這晚風雨內
可再生在某夢幻年代
好东西就要大家分享
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韩重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们没有再说话,因为,已不需要言语。
有了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说。
在这样的朋友面前,韩重已经没有秘密了。
他的心中只有温暖和快乐。
有人却不那么愉快了,岂止不愉快简直是烦恼极了。
“被离还没有到吗?”
公子吴光焦躁地在大殿上走来走去,即便这是眼前的事实,但他还是反复地询问。似乎只有这样不停地说话,他才能暂时忘记今天一早发生的事情。
“禀主上,没、没有……”
侍从、宫女们战战兢兢地答道。
只听见一声巨响,塌上的几案上碎成片片。
“滚!”吴光面色阴沉地吼道。
早已吓掉三魂七魄的侍从宫女们连滚带爬地霎时走得干干净净。
从早上接到密报起,公子光便是这样一幅疯狂的模样。怒气波及,整个吴宫也是一片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今天是怎么了?”紫玉拦住一个从大殿里奔出的宫女。
“不、不知道,早上主上收到一封密函后就立刻叫被离大人过府议事,可他到现在还没来,主、主上便大发雷霆。”宫女惊魂未定地答道。
“下去吧。”紫玉挥挥手,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朝中必定有了变化,而且是很不利于父亲的变化。接到密函后父亲只召被离议事却没有召见他近来倚重的伍子胥,看来这变化定然和伍子胥有关。
难道伍子胥转投吴王僚了?若真是如此,紫玉一笑,对屡战屡败的父亲所遇到的麻烦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庆幸张嬷嬷的礼还没有送出去,否则光是父亲的迁怒就能让她们灰头土脸了。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急速驶入,车上的人年约三十峨冠博带,虽经奔波他那清隽刚毅的脸上却毫无倦色,而向来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只是略有些散乱。
他下车,紫玉颌首为礼,笑道:“要离大人,你可来了。”
要离一愣,随即笑道:“臣不敢,路上车轴突然断裂是以耽搁了。”
紫玉笑道:“大人往来疲惫,还要多多保重才是。”
说完,转身便向后宫走去。
要离心下一惊,“往来疲惫”,难道她竟猜出了什么。
他虽然常在吴宫走动但却不常见到这位公主,只知道是个活泼美丽的少女,但也只如此而已。
可适才的压迫感却从何而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刚刚离开的谒格院,而面前站着的正是那唯一令他佩服令他倾倒因而决定终身追随的人。
吴光激怒的喊声从大殿传出,被离敛起思绪,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赴一个万般不愿却不得不赴的约会般走了进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漫天槐花落如雪片,。
此时的谒格院,也正有一场约会。
“恭喜伍兄,如今青云平步,报仇之事指日可待。”韩重放下手中的竹简,微笑地望着从一进门便眉头紧皱的伍子胥。
伍子胥知道韩重计较他日前之事,苦笑一声,端起手中茶盏,但见茶水中漂着数枚含苞的花蕾,五色相映霎是好看。
“这茶名曰点花,将梅花、桂花、茉莉花等蓓蕾数枚直接与末茶同置碗中,使茶汤催花绽放,既可观花开美景,又嗅花香、茶香。”
韩重低头,双手捧定茶盏,随着水气蒸腾,花蕾缓缓绽放,一时间清芬盈室,花香飘渺,美不胜收。
伍子胥却没有欣赏的兴致,草草赞美了几声后便不言语。
“伍兄你有心事?”韩重故做不解。
伍子胥殃殃不乐地说道:“我是有苦难言,苍挟你莫要取笑……”
“伍兄,你我既然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伍兄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韩重正色,声音果决而坚定带着不容怀疑的真诚。
夏日的艳阳,白炽**,照的整个世界一片光亮。
伍子胥想起前日被离突然叫他一同上朝谒见吴王僚,吴王僚与他聊了一会就当即授给他大夫的官职,甚至主动提出替他发兵报仇。
若在初到吴地,举目无亲囊空如洗的时节,得到吴王如此厚爱,他必然想也不想地应承下来。但如今他事公子光在先,吴王僚这么做的目的不外乎以此为名限制公子光的势力,并不是真正看中了他的才华,可这边的公子光却以国士之礼待他。而此时吴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正面临爆发阶段,若就此求去吴王僚必将对己不利。
于是,处犹疑彷徨之中伍子胥,特地来找韩重商量对策。
听完伍子胥一番话,韩重缓缓道:“伍兄觉得吴王僚为人如何?”
伍子胥一愣,即道:“‘骄奢自负,尚空谈而不能耽实务’,正如苍挟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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