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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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阳台上挨到半夜四点才舍得上床睡觉,第二天听见卫普的起床声洗漱声穿鞋声出门声但就是死也醒不过来。中途睁了一回眼愣是没醒过来,梦见自己一个漂在海上手里只有个充气垫子,一直漂啊漂啊。大海很蓝阳光很暖,我一个人就在无限美好的天地之间口干舌燥饥饿无比。我知道自己在想这他妈又是个梦就好了,结果醒过来发现真是个梦又吓出一身冷汗。
终于算是醒了,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喝完水去看墙上的钟吓个半死,已经是下午四点,我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
卫普八成是去泡图书馆了,我光着膀子打开柜子翻出件上衣套上,晃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饿得要死了,胡乱洗一把脸头都没梳直接塞点零钱跻着拖拉板跑下宿舍楼冲进小饭馆,要了炒面埋头苦吃。吃完之后马上奔回宿舍继续收拾东西,基本上除了床全部打包。弄完之后再一看表,七点半。卫普的大嗓门在楼道里响起来的时候我决定我到电脑跟前继续跟论文作战。
卫普回来把书往我桌上一摞,坐在我旁边磕出根烟点上然后仔细环顾四周。
“我说格子你这东西也收拾得太彻底了吧?我看你是打算永不回宿舍住了?”
我看看他翻着他摞下的书,全是找出来的论文资料。“反正大四了早晚都得搬。”
我心不在焉的把最上面的一本翻过几页又扔回原处,继续扒到电脑前面搜资料。
卫普看看我没说话,翻出一张blink-182塞进碟机,自己摇头晃脑的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拿起电琴跟着旋律瞎弹。我从屏幕的反光里看着他的影子,头发四面八方乍着瘦得要死裤子短一截脚上一双脏成黑色的白色匡威,学着SID左蹦右跳的,表情却是一脸平静。
卫普长大了,虽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已经不再是没有过去不顾明天的小朋克,他的生活已经渐渐脱离混乱回归正轨。
我不再看他,点根烟塞进嘴里继续为论文焦头烂额。其间憋着看完卫普搜回来的一本爱欲与文明,忽然亢奋了奋笔疾书三千字,然后整个人就像被抽干的死鱼一条甩到下铺上。
卫普已经开了电视胡乱换台,看着已经变种的木马乐队一脸傻笑。要换以前我俩绝对要对着电视冷嘲热讽,但是现在只会像卫普一样笑过去就算。谁他妈都要生存,妥协没有错。要是硬要找出错来,只能说是这个操蛋的傻逼世界,永远他妈不长眼。
我躺到床上跟着卫普看会电视,傻笑也笑过了,没意思的无聊劲就上来了。论文要求一万二,我目前只完成四千不到。还有操蛋的五千字翻译,我连资料还没定。说不急那是假的,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我再急今天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
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嘀嗒嘀嗒的响声一劲往发慌的心理钻。已经十二点半,电视也快雪花了。卫普抄出遥控把电视关掉慢悠悠晃进卫生间,我把床边一本在路上打开盖自个脸上,翻出万年不用的小耳机塞进耳朵。随身听里塞的还是万年之前的joy·division,love·will·tear·us·apart。这曾经是糖葛犯神经必唱歌曲,他能把其翻唱成32种版本,只不过哪种版本都能让人听不出来原唱到底是哪首。
听完第二遍宿舍断电唱机断电,估计又是法定十五度用完了。没办法大半夜的也不能冲出去把配电室的揪出来交电费,只能在黑暗里摸出打火机先点根烟等着听卫普狼嚎。
奇怪的是卫普没动静,只听见小小一声操就开了门走出来。
“格子点个火我看不见。”
我答应着拿出打火机给他照亮,他过去爬上床搜出半根蜡烛拿下来点着,映着烛光我第一次发现其实卫普也有类似忧郁的表情。
我没再看他自己捧着根蜡烛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映着模糊的火光我看到自己的脸,双眼疲惫两颊凹陷,像他妈毒贩子。
没忍心再看,胡乱洗好出来躺床上抱着被子准备睡觉。脑子里都是事翻江倒海的睡不着,想找卫普说话但是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卫普睡着了没,只知道自己数羊一直数到他妈第七千九百八十五只才有点睡意,结果又被窗户外面一声大喊振得完全清醒。
不知道哪个宿舍的神经病发春,搞半天是他妈一宿舍球迷自己队踢输了半夜冲着阳台嗷嗷叫。我懊恼得坐起来又躺下去,彻底睡不着了。我听见卫普翻了个身再没了声音也就不好意思叫他,自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事情。
想来想去把自己绕成一团浆糊,无奈坐起来点烟抽。翻出手机打开一看,四点五十。再他妈熬一小时天就要亮,所谓昨天就要全部消失。天亮之后我就会搬着东西离开卫普直奔李革非家,甚至一条后路都懒得留下。我知道他的颓靡他的过往,却也丝毫不能阻止我往泥坑里跳。这是我自愿的,我愿意这么做我愿意这么被他耍。我从不去想他的过去与我何干,谁他妈都有过去。我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我就会有多特殊会让他为我痛改前非执迷不悔。我们都是男人,老大不小的男人,脑子里都清楚得很。
我抽完一根烟掀开窗帘看了看,还是一片漆黑。卫普发出轻微的呼噜声,突然让我觉得很温暖。
我抬头看看卫普的床,他总喜欢把一只胳膊伸出来搭到床沿上。他是我的好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好哥们。只是我就要跟他说再见了,或者这再见也不只是跟他说,而是要跟我所有的过去说。
终于两眼皮打架。我扔了烟**滚到床上睡过去,手机打开就放耳朵边上。
一觉睡死过去连梦都没做,最后被电话吵醒。出乎意料是吴少的声音,叫我报宿舍号他们上来搬东西。
我说了几栋几号挂掉电话爬起来赶紧洗脸刷牙,起来一看卫普又不知道跑哪混去了。匆忙抹一把脸就听见吴少跟着楼管上来的声音,明显是在找门牌号码。我赶忙跻着鞋子把门开了再把楼管带过来的登记表填好,老楼管啰里啰唆的我才知道吴少装成我哥来提前接我回去,还故意把我说成身体虚弱回家调养,恨得我连着瞪他数眼,他只在旁边装作冷静的数这看那。

填完表送走楼管吴少到阳台上吹了声口哨李革非就扔了烟走进楼口。再看道他我突然有些发慌,我头发也没梳眼睛还肿着,这形象确实不怎么样。
李革非穿着件灰色衬衣黑色长裤走过来,正儿八经的像个外企白领。我看看他差点没笑出来,他倒是面无表情把箱子一搬直接往下走。
吴少看着我装逼的撇撇嘴,说你他妈不会刚起来吧?我没好气应了一声搬了个箱子准备往下走,却被他拽了让我先去吃饭。
说完他搬起我手里的箱子朝门口使了眼色,意思是叫我先下去吃饭。我没说话直接往下走,我确实饿得快找不着北了。
下去就看见李革非和吴少的旧卡车。李革非看见我有点恍然,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瞥了脸朝他走过去,他伸手顺了顺我的头发。
“我先去吃饭,呆会过来。”
他收了手嗯一声转身往楼口走,他的表情还是没多大变化,却让我觉得莫名难过。他好像是在依靠我。不过自己心里也明白,那八成只是我的错觉。
我以最大速度吃完饭回来看他们已经搬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衣服和书。三个人一人搬一个全部弄完,叫楼管来锁门交钥匙,在此过程之中卫普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我们三挤上吴少的卡车不到十分钟开到李革非家,看见乐乐在楼下亭子里坐着抽烟。我看见他心里有点乱,感觉李革非把这事搞得人尽皆知。不过乐乐倒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嘻嘻过来就帮忙搬东西,不过只捡轻的搬。
不到半小时全部弄完,李革非叫他们出去吃饭。我不饿他们也没逼我,让我在家先收拾东西。
等到一帮人全走光我才有机会跑到浴室照照镜子,头发乱得像蜂窝眼圈黑得像锅底。难简直以置信。叹了口气把衣服全脱了先冲澡,暗自懊悔我的美好形象已经完全一去不复返。
冲了澡出来看看,气色总算好过一点。从桌子上搜出根烟塞进嘴里先把碟弄出来摆好,然后把电脑搬出来装好。其他就只剩些杂七杂八衣服啥的,暂时懒得收拾。
我确实累了。洗把手出来直接窝到床上,一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不太困只是累,我爬过去找出张绿洲塞进唱机,面朝天花板直直躺在床上。
放到第二首的时候我听见他进门的声音。他甩了鞋子光着脚往里走,在客厅没找着我才绕进卧室。我跟个死人一样躺床上看着他,他走过来接了衬衣扣子躺到我旁边。
我转过身轻轻抱住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他的身体很暖,有太阳的味道。
他把我的脸转过去轻轻抚摸。他没有看我我也没有看他。Stop·crying·your·heart·out。我抱着他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他轻轻抚摸着我的睫毛我的鼻梁我的嘴唇。
持续五分钟,他站起来脱衣服进浴室,我下床继续收拾东西。
我正式进入他的狭小世界,自动抛弃了与卫普糖葛王焱度过的所有时光。
他洗好出来我又觉得饿,我穿了衣服要下楼吃饭,却被他一把拽了甩到床上。
我只好苦笑。“你他妈也太性急了吧?”我一把推他的脸。
他没说话,只一劲脱我的衣服。
“滚开我要去吃饭!”
我有点火,这回是彻底把他搡开。
他看看我,表情异常冷淡。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他让我心底发冷。
他站起来走到客厅窝进沙发看电视,我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吃饭。在门厅弯腰穿鞋的时候他走过来站背后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钥匙给你。”
他手里拎着一串新钥匙,把我拽过去塞进仔裤后兜。
我看看他,他的表情又恢复柔和。柔和到让我以为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我过去亲他一下转身出门,脸从五楼开始烧了一路。
吃完饭回来李革非已经躺在沙发上睡过去。电视里还在转播球赛,他却已经把自己蜷成一团。
他的身体有些抽搐,先开始我没发现。我蹲在沙发跟前仔细看他的脸,发觉他的右手在不自觉地冲着胸口痉挛。
然后是他的腿,抽得越来越厉害。我用尽全力想把他的身体掰直但是毫无用处。他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形成婴儿的形状,我叫他拍他甚至打他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我真害怕他把骨头蜷坏,他这副样子我从来没见到过。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停叫他的名字希望他快点醒过来。他的手已经全部变形像动物爪子一样缩在胸口,我紧紧抱住他的脸不停拍打他的胸口。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睛里空无一物。绝望,痛苦,喘息,泪水,黑暗,孤独,无着。我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我的心很痛,鲜血不停涌出般的疼痛。我看着他咬烂自己的嘴唇,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法保持清醒。我的手在发抖,抖的根本握不住他的肩膀。眼角不停流出咸湿液体,嘴里已经渐渐不能发声。
只有短短十五分钟。
他说,老毛病。
只有短短十五分钟。
他抽搐得像个婴儿。
他身伸出双手抱住我的身体。我跪在他面前不停颤抖。我以为他会死。我以为他会离开我再也不回来。
他让我清楚的知道,我是真的不能失去他。哪怕只是一分一毫,都会让我痛苦得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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