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革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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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之前他买了一套明信片,全都是这个中国边境小城的美丽风景。他只看见它的冬天,没有机会欣赏它美丽的春天。在买明信片的时候他站在书架边上仔细阅读一本旅行游记,一个不愿意留下姓名的写作者,仔细记述了这里的夏天。
“……这是一个绿树成荫的小城市。早上起来会看到一丝丝如棉絮被拉长般的半透明云彩,明媚的阳光会透过它们散射到高大苍翠的树木上,在透过枝叶的空隙散射到干净的街道。明亮的光芒照射着早起散步的你,在你的脸上造出一个又一个明亮的小钻石。
你也许会随身带着一个能够播放音乐的东西。CD机,迷你磁带播放器,MP3……因为这样的清晨应该,并且理应有音乐陪伴。你听着长谷川阳子,德彪西,或者范宗沛,开始你新的一天忙碌或无所事事的生活。
你沿着城市不算宽阔的街道慢慢行走。你会看到路旁美丽的各式街灯。许多国外设计师把这里当做他们的试验田,造出各式各样的街灯与路牌。你沿着散有水珠的青石道慢慢走到曾经就读的中学门口,看门的老大爷会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你。但是你,你却认得他,他的脸对于此刻的你来说,亲切得有点不太像话。
你会站在学校的门口朝里望。或许你会掂起脚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身材还是如此瘦小。你经历过许多的感情许多的男人,你知道自己的心与身体早已经残破不堪,但是当你在一次来到这个绿树青青的校园,你会发现,你可以重新来过。
你站在学校的门口,也许十分钟,也许只有五分钟。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老大爷转身不再看你。十几岁的小孩子们像潮水一样从教学楼里涌出来,你看着他们的脸,像花儿一样年轻而活泼的脸。音乐如同流水一般滑过你的皮肤,恍然间,你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
你穿着学校统一配发的白衬衣,蓝裙子,黑色开口小皮鞋。你留着一头长发,或者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子头。你有些不太记得了。十五岁的时候,你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你轻轻迈开脚步,离开校园,继续往前走。太阳会变得有些毒辣,你眯起眼睛抬头看它。你会闻到自己头发里的清香,像新鲜的花朵。或许迎面而来的会是你曾经的恋人,在你们十七岁的时候,他曾经牵着你细瘦的手臂,或者推着一辆比他还瘦的单车,慢慢的送你回家。
你们会在回家的路上说话,很多很多的话,非常无聊的话,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可是你们就是控制不了地说,一遍一遍地说。你们说夏天,说数学老师,说某篇文章,说某个同学,说某件衣服,说某首歌曲。可是你们不说自己。你们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
因为你们都是如此的干净和羞涩,没有**,没有期求,没有憎恨,没有占有。
你们会做的,只是轻轻牵起对方的手臂。
前方是一幢老旧的大厦,从你幼时就已存在的百货商场。你的母亲曾经在里面买回各式各样的小花裙子,还有好看的小塑料凉鞋。你依稀记得那件粉红色的小纱裙,它让丑陋而幼小的你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公主。你穿着它,趾高气扬,牵着父亲的手,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
你站在它老旧的大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门前新开了一家很大的连锁快餐,红色的招牌在太阳光下显得异常乍眼。
你看着它,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胳膊。
你转过身来,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路边草坪中滴灌的小水珠会不时打到你的小腿上,像情人的抚摸般,跳跃并战栗。
你会走到一个很大的广场,或许已经是第二天,或许还是第一天。你不会在意。也许你会准备一把伞,因为这里的夏天时常会有突如其来的暴雨。他们来得很快很快,像突然暴发的怒气,尽情倾泻。但是他们同样走得很快,快到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暴雨过后的天空像镜子般漂亮。你会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去,长时间的仰望。整个城市里透着一股干净的水的气味,阳光照在上面,像金子般泛着明媚的光。
你继续向前走。接近黄昏的时候,会有大片大片的红霞,占据着深蓝色的广阔天际。街的中心种着很大的美人蕉,你的母亲曾经带着你在那里照相。那时候的你穿着一件蓝色的小风衣,牙齿掉得参差不齐,眼睛里都是快乐的光。
这是属于你的夏天,这是属于你的故乡。你爱她,无与伦比的爱。你知道,尽管你早已决意选择漂泊,但终究你会在这里死去。
生与死,不过一线之隔。但是你要做到你今生的唯一,让你的死亡与你的出生完美得重叠在一起。
尘归尘,
土归土。
……”
他轻轻的合上书,并没有买下的打算。这是属于她的夏天,在他还没有真正到达之前,他不愿拥有它。
他把明信片里属于夏天的那一张挑出来,在背面写上格子的名字和自己的住址,然后轻轻夹在那本画册的中间。他把余下的三张放进新买的笔记本里,塞进巨大的旅行包。
他把钥匙放在桌上,打开大门,动身离开。
他选择一种最为漫长的回归方式。他没有做路线图,好像只是漫不经心随机性的踏上这辆长途大巴。它将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临着大山的小县城,需要整整八个小时。他把行李包放到头顶架子上,坐在临窗的位置抬眼看着窗外。
汽车启动的时候有些慢,天色已经慢慢变得昏暗。他看见一对情人,像是外出打工的年轻男女,脸上有一种长期处于苦难之中的缄默神态。他看见男人脱下自己肮脏的米黄色西装外套,轻轻套在女人劣质的红色大衣外面。
就在一瞬间,两张毫不起眼的面孔,被灰尘与贫穷覆盖的面孔,在昏暗的冬日天空之下,像钻石般灼灼闪耀起来。
他们互相搀扶互相照顾,用最卑微而深广的爱情与幸福,共同对抗着这个苍凉冷漠的世间。
※※※
没有完结,接下来的会等写完了一起贴。许多事情需要写清楚,关于他们的过去和未来。接下来的部分可以说是没有情节的,只是一次无始无终的旅行。
关于这个故事,它的情节本身就很少,我想如果要写故事梗概几十字说不定就完了。它不是一个情节性的东西,我在写的时候也在不断的推倒重来。其实我很喜欢林泉,本来关于他的故事还有很多,但是我累了想快点结束掉。它是一篇企图往内心走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是失败的,太过浅薄,最后把自己都绕进去找不到出口。
其实也可说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故事的大致脉络已经全部交待了。李革非启程回去,也算最终结局。接下来的部分就是完全写给我自己的,不再考虑情节安排不再顾忌阅读性,像一个封闭的罐子,把自己沉在里面,没有音乐没有对话,只有沉淀。
也请耐心等待,我想不会太久。因为我恨不得一晚上就全部写完接下来就没事了,再也不用为他们牵肠挂肚。之所以要等写完一次贴,我想因为没有情节,所以保持一个完整性,怎么说呢,可以让阅读者沉浸在里面,一次看完。我想这样的效果比较好一点。
感谢每一个认真阅读的人,我知道你们之所以喜欢,是因为你们在文里或多或少看见了自己。你们喜欢的这些人物,他们都是善良的,或者他们就是潜在的你自己。你们的留言我全部都非常珍惜,非常非常地珍惜。也因为我不善于回答,所以干脆没有回复。但是我在看,这些回帖也是我的珍宝。
其实人生就是一场未完成的旅行,你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其中会有让你铭记一生的东西。我想一个写作者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能够铭记的东西化为文字,一个字一个字敲进自己和阅读者的心里。这样也就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故事,也就对得起用心看故事的人。
矫情了,最后再说一句,
谢谢你们。
荒菲于2008-05-08留言
※※※
汽车加快速度,离开车站。那对情人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低下头看了看路边上肮脏的积雪,从包里拿出书本,开始阅读。
旁边的中年男子已经开始打鼾,车子里充斥着一种难闻的味道。窗子被密闭着不能打开,空调与陌生人身上的各种气味混杂在狭小的车厢之中,让他感到窒息。
他从口袋里摸出药丸,就着清水吞下去。他看了看车窗外完全黑下来的压抑夜空,收起书本拉上帘子,关掉顶灯,闭上眼睛。
他睡着了。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个奇迹。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车厢里一片漆黑,只有前方透着昏黄的光。寂寞的司机静静坐在方向盘前,他看见他的影子,还有他头顶上兀自发亮的小黄灯管。
他拉开窗帘,外面只是一片漆黑。他忽然看见母亲,母亲站在黑暗的玻璃窗前,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她美丽的脸,迟疑着伸出右手。
他似乎能够触摸到。他伸出手去徒劳的捕捉幻觉中的影子。他知道这是假的是无望的,可是他无法抑制。
他麻木的垂下手臂,把脸深深埋到胸前,紧紧地闭上眼睛。
那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来给他开家长会。她穿着一件暴露的吊带裙子,嘴上抹着低俗的深色口红,美丽的长发烫成洋气的大波浪,浓郁的铺在背上。
他看见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细高跟鞋,夹着一根女士香烟走进教室。他站在后面帮做黑板报的同桌递粉笔。他看见同班同学的父母们齐齐转眼看着他衣着暴露的美丽母亲,她年轻漂亮的脸,她美好的胸脯修长的大腿,还有她眼角的泪痣和手里的香烟。

他们并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母亲。他站在原地听见他们放肆的议论声。你看就是那个婊子,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婆,迷得他颠三倒四的。一看就不是好货,看她那瘙样。怎么,你觉得她骚啊,胸倒是蛮大的可惜**太瘪了,干起来没劲。哼,总比你老婆好吧,最起码她脸长得实在够劲。你看你看,她往下坐呢,快看她那胸,还一颤一颤的呢……
他把整整一盒粉笔盖到那个男人头上。他扑过去把他揪起来,他看着中年男人肥胖猥琐的一张丑脸。他握紧拳头打上去,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他有些奇怪于男人的触感,所以他握紧拳头加大力气又给了他一下。他看见他嘴角和鼻孔里流出来的血,脏兮兮的,溅得他满手满脸。
有人过来把他往后拽,他死死拖着男人不松手。他挣扎着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忽然透过人潮看见母亲的脸,母亲看好戏似的,嘲笑漠然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害怕。母亲冷冷的看着他,手里的香烟已经灭了,焦黑的烟头慢慢的掉到地上,像团垃圾。
他松开揪住男人的手臂,被推推搡搡的**大门。
他知道母亲不爱他。他知道母亲不爱父亲。他知道母亲恨着这个有他们存在的世界。母亲不敢在父亲面前找事,因为她知道父亲会揍她。她知道。她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她知道他既然敢**她糟踏她,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可是她恨他,她停止不了的恨他。她不爱自己的儿子,想尽办法折磨他。她从来不会拥抱他,从来不会靠近他。她从不与他交谈,恨不得永远看不见他。
她把他当作空气,当作一个罪恶的丑陋果实,宁愿永不相见。
他害怕她,他爱慕她,他渴望她。但是她厌恶他。他是她不堪回忆的所有过去,是她痛苦的根源与果实,是身体深处无法抹去的恶与黑暗。她只有远离他,在爱中恨他,在恨中爱他。
他惊惶得睁开眼睛,听见汽车的刹车声。前面过去一只大狗,司机骂骂咧咧的对着外面喊了两句,重新启动大巴。
他用手捂住额头,哆哆嗦嗦掏出药瓶来往嘴里倒了几口。他不能在车上犯病。他把纯水拿起来喝了几口,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捂住胸口,装作平静的望向窗外。
天空已经渐渐明亮起来。他长久的望着远方地平线上出现的白色光线,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
大地很美,刚刚苏醒的太阳渐渐从暗中升起,驱走一切往事。天空之中有大片大片的薄云飘过,巨大的光束从它们之中散射下来,慢慢消散在晨间的清新空气之中。地上还有些积雪,都是纯白色的没有被践踏过的。路边的树木上挂着白色的雪条,风一吹过,银白色的雪片就会扑扑漱漱得掉下来,像一场未成熟的花瓣雨。
他静静看着自然间美丽壮阔的日出景色,把那张熟悉的脸孔重新埋进回忆。
车子已经到达终点,他的旅途却是刚刚启程。
天很晴,他背着旅行包走下去。长时间的坐卧让他两腿发酸,站在地上觉得轻飘飘的。他喝了口水抬起脚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掏出烟来塞进嘴里。
他静静朝前走。路边有各式各样的早餐小摊,摆出热腾腾的豆腐脑、茶鸡蛋、红豆稀饭、鸡蛋饼……他挑了一个人少的小摊子坐过去,要了一碗豆腐脑两个小油糕。
旁边很快人就多了起来,都是刚从车上下来的背包客。还有一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买了东西也不坐下,急匆匆赶着路,把食物快速的塞进嘴里。
他很快把东西吃完,想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他付了钱顺便问了问老板最近的旅馆,老板给他指了路,他道过谢之后顺着街道走过去。
他看到的是一间家族式旅馆,搭成几层的木头房子。他在门口站了站,冬日清冷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莫名让他觉得舒适自然。
他推开木门走进去,年老的房东热情地迎出来。他要了二楼的小房间,只准备住一个晚上。
房东给他准备了一次性洗漱用具,带着他到了公共浴室。他有些迟疑的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房东疑惑的看看他,无所谓的推了他一把,掏出澡票塞进他手里。
他从未在陌生人面前裸露过身体,这让他有些难堪。他装作淡然地扫过澡堂里**男人的模糊躯体,有些尴尬的背过身去。
他把衣服全部脱掉塞进柜子,低着头走进浴室。里面有五个男人,两个互相认识,三个陌生人。总共有十个位置,算不上拥挤。他走过去站在最角落的莲蓬头下面,迫不及待拧开龙头。
温水让他彻底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轻轻揉搓着自己的脸颊。他的尴尬与不堪忽然之间一扫而空。此刻他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几个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会去注意谁的身体。不会有人会去窥探他的往事,也不会有人会故意挑起他的痛苦。
他睁开眼睛拿出洗发水,轻轻的抹在头上。头发长得有些长,乱乱的没有分缝。他站在温水之中用手轻轻揉搓着,明亮的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照进来,在水汽之中泛起一层氤氲。
就是在一个陌生的小县城,一个陌生的公共浴室,他沉默着站立在水中。他洗了很久很久,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泡出褶皱。他想起林泉的血,母亲的眼睛,格子的气息,回忆像潮水一样蓦然涌过,在一霎那间全部消失不见。
他拿出毛巾擦干身体,走出浴室。
出门的时候他觉得浑身发热,虽然室外并不是很暖和,他却老是觉得热。他感觉到身体内部有股久违的暖流,从小腹渐渐上行。
他提着换洗衣服拐回小巷,跟房东打了招呼,站在院子里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有些疲累的走上二楼。
木制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让步伐变得柔软。房东养的一只大花猫懒懒卧在楼梯边上,翡翠般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他看着猫走上去,推开木门。室内很暖,房东给他烧了土暖气。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转身看见猫静静地站在门口挡住门槛,一双眼睛还是沉默的看着他。
他走过去把猫抱起来,猫身上散发出一股力士香皂的气味。他把门关上抱着猫躺到床上,给自己点了根烟。
猫在他旁边蜷成一团,悄悄闭上眼睛。它的身体温暖柔软,他伸出手轻轻搭在它的脊背上。
抽完一根烟,打开窗换了空气,然后拉开红红绿绿的大花棉被,跟着猫儿睡过去。
他再一次梦到她。她就像他身体内部的肿瘤,不能致命,却在不停的长大肿胀,用一种蛮横而不留余地的方式挤走他的平静与快乐,让痛苦绵延不绝的随着疾病一同生长,从而占据他的所有记忆,所有领地。
他们经常吵架,都是由她挑起。时间让她渐渐变得干涩无味,他能看见昔日美好光滑的脸在昏暗灯光之下,以一种不可挽回的方式变得丑陋干瘪。父亲不再正眼看她,觉得她丑并且肤浅。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妓女,总喜欢穿最艳的颜色最暴露的款式。但是它们无法抹杀她的美丽,她丰满的胸口,浑圆的臀部,以及修长的双腿。
在他沉默而漫长的青春期之中,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女人。他喜欢她的美丽冷漠,她的颓唐姿态,还有她独自一人时脸上所特有的孤苦无助。他经常看见她哭,像个小孩一样的哭,停不下来,突出来的蝴蝶骨跟着哭泣声微微颤抖着,像一双小翅膀。
他想触摸她,想安慰她,想通过拥抱彼此温暖。可是她永远不正眼看他。她永远只会随便穿着一件短到不能再短的丝质睡裙,任她美好的胸脯与修长美丽的腿在他眼睛里晃来晃去。她赖在沙发里抽烟,保姆会上上下下整理房间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等着丈夫回来跟他吵架,然后惹火他,让他打她。让他扇她的脸,打她的**,踢她的私处,揪起她的头发用最恶毒的语言唾骂她。这样她就高兴了。她在极端的痛苦与羞辱之中获得救赎。她会抬起头来,从血污之中看一眼站在门边瑟瑟发抖的他,满足的对他露出母亲应有的慈爱笑容。
从他的十五岁开始,他发现自己会在夜深人静时莫名抽搐。以头痛作为开场,然后是窒息般的深呼吸,接下来就是越来越厉害的全身抽搐。先从腿开始,然后是身体,最后是胳膊。一下,一下,又一下。
没有人来救他。满脸冰凉黏湿的泪。不能停止。无法获救。只能独自承受。
你只有你自己。无论何时何处。你都只能靠你自己。你会存活你会死去,都不是能够寄托他人的事情。
母亲。
妈妈。
他不停的梦见她的死亡。在他十八岁的生日,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她觉得她熬不下去了。她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在走廊里**,整个楼道里都是他们的声音。他一个人躲在门内,耳朵里都是她痛苦而快乐的呻吟声。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窝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企图拒绝她的入侵,洗刷她的耻辱。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他听见她从楼梯上滚下去,像一堆垃圾,巨大而延迟。
他打开门冲出去,陌生男人早已经不知去向。他看见她漆黑浓密的长发全部铺在胸前,头部因为冲撞像个被凿开的血球。她的双腿扭曲着搭在楼道上,红皮鞋的根断了,狠狠插在她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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