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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学校加不加课?”
三儿听到少爷的声音转过脸来看他,少爷只盯着前面的路,嘴里的烟剩下半截,已经被风吹灭了。
“不加。怎么了?”
“那好,刚好我没事,上街给你挑张床,顺便把琴买了。”
“好啊好啊!顺便我要吃刘叔家的草莓蛋糕!”
“……牙齿上这么大一个洞还有脸吃蛋糕……等到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别鬼哭狼嚎的大半夜把我叫起来!”
少爷受不了的看他一眼,小孩早兴奋得继续巴着窗户外面看去了。不一会儿又转回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张雷蒙斯塞进车里,开大音量按下播放。少爷只听见I·wanna·be·your·boyfriend来来回回重复跳跃,简单的三和弦快速简洁,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三儿跟着窗外的风微笑着眯起眼睛摇头晃脑,有些金色的余留阳光浅浅的晒到他的头发上,泛着柔和而虚幻的光。
少爷看着小孩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笑,伸手揉乱了小孩的头发,转过视线继续开车。
回了家小孩把书包跟碟拎着飞奔下车窜进大门,大仓库里顿时继续刚才在车里的口号唱腔。少爷无奈的笑着摸出根烟塞进嘴里,进房子把衣服脱了水管接好,准备出去洗车。
刚把水放出来就看见三儿光个膀子学他哥嘴里叼着根巧克力棒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腰里还别着条旧毛巾,又傻又拽,一脸小孩相。
少爷看到他这样活活被烟呛了一口,忍着笑转过身去用水刷卡车。
“我说,你这是想给你哥帮个倒忙?”
三儿跑过去拽着毛巾在水冲过的地方使劲擦着,边擦还边瞪了他哥一眼:“少看不起人!”
少爷把水管往后退了退,怕水洒到小孩身上。他叼着烟眯着眼睛看了看小孩的动作,其实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三儿可是擦得尽心尽力,毕竟少爷答应给他买把吉他。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另外的许多方面,其实小孩心里也不是十分明白。
比如说,他喜欢看到少爷光着膀子站在太阳底下,歪着脑袋叼着根烟。比如说,他喜欢看从水管里窜出来的晶莹水滴,轻轻滑在少爷的小胳膊上,泛出一颗颗钻石似的的光。比如说,他喜欢看到哥哥刚从卡车底下爬出来,随便用手擦掉脸上的脏东西,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再顶着太阳脱掉身上的脏衣服哼着小调晃进浴室……
这些场景像一幅幅简陋异常的黑白画,深深印在小孩心底。更多时候小孩自己是无知无觉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记下了如此多的点点滴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藏下了如此丰富的少年往昔。他所知道的,只有自己的视线。
在他的视线之中,只有一个焦点。
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错误的无果焦点。
擦好了车少爷把小孩押进浴室上上下下好好洗了一遍,然后两个人边擦头发边出来穿好衣服商量晚上吃什么。兄弟俩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谁也不想再自个做饭自己洗碗,所以最后少爷提议去他们以前经常吃的老杨拉面凑合一顿。
车刚洗了谁也舍不得再开出去沾灰,所以两个家伙决定出去等公车。太阳已经下得差不多了,暑气却还是没怎么退。少爷把小孩拉到几棵老树旁边,好像是能比马路边上凉快一点儿。
没等五分钟车来了,这回是小孩拽着少爷的手上了车。红色的双层巴士,小孩投了币就兴致冲冲跑上二楼,少爷跟在后面提醒他小心车晃得厉害,一边还伸出手随时准备小孩倒了好接他。
车上人不是很多,小孩把他哥拽到第一排坐下,透过前面的玻璃窗就能看到宽阔的路面,好像自个就是司机。

“饿死了我要吃两碗!”
“撑不死你。”
“要不咱打赌?要我吃完两碗往后一礼拜都你洗碗!”
“……吃不完呢?”
“……那就我洗碗一礼拜!”
“这可是你说的啊,等到店里我就给你要上两大碗。剩一根你都得给我洗碗一礼拜!”
少爷微笑着揽过小孩的肩膀,转脸望向玻璃窗外华灯初上的繁华城市。
小孩窝在少爷胳膊里没吭气,估计自己也有点底气不足。他伸出手拉开窗户,大片清凉的夜风瞬时灌进来。配着昏暗之中略显干净的城市轮廓,一天的燥热似乎在忽然之间一扫而光。
两个人靠在一块静静看着熟悉的城市风景,谁也没有再跟谁说话。但是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凉爽的惬意。好像他们已经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他们心里根本什么都没想。少爷看前面小孩看左边,视线并不在一个方向。但是透过少爷手臂所传递过来的温度,却与小孩身上一模一样。
公车里在放交通广播,酷玩老专辑里的歌,sparks。三儿听到自己喜欢的歌挺高兴,尽管歌的调子不怎么快乐,他还是微微眯起眼睛,做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与此同时沈瑞明独自走在远离学校的街道上,跟在公车上的吴三儿听着同一个旋律。瑞明一个人静静朝前走着,不时会有女孩转脸看他。他被太阳晒得有点黑,整个人显得更加瘦削。风轻轻吹起他的白色衣领,凌乱的刘海顺过去,露出漂亮的眉毛。他的表情是缓和的,嘴角甚至轻轻带着笑。
他低着头,双手插进校裤口袋,慢慢得眯起眼睛。
They·saw·sparks。
They·saw·sparks。
到了拉面馆少爷果然马上给小孩叫了整整两大碗。最终不出少爷所料,小孩把一碗吃完都已经算是极限了,更何况老杨跟他熟,一碗顶人家一碗半。最后小孩无奈,很不服气得认了输,跟着他哥又在市区转了转,然后打车回家。
回去就被少爷逼着写作业。吴少跑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洗完脸刷好牙自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连根烟都懒得给自己点。还没窝十分钟就睡着了,自己抱着靠垫往旁边一歪,脸贴着沙发进入梦乡。
小孩自己火急火燎把作业写完了迫不及待想跟他哥商量吉他的颜色跟样子,没成想转脸一看哥已经窝沙发上睡着了。三儿叉着腰在他哥跟前站了一会儿,把坐垫从少爷手里抽出来,自己坐在大哥旁边,然后轻轻把吴少的脸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孩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少爷的头发。少爷的头发很硬,不像小孩。刚刚洗了,有很好闻的香味。少爷的脖子被晒黑了,鼻梁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刀削出来的。嘴唇薄,薄成一条线。睫毛却长,像两个小扇子。
三儿歪过头去,仔细观察少爷的睡脸。没有清醒时的急性子不耐烦,眉头轻轻的皱着,好像在跟谁赌气。嘴角没有了平日的紧绷弧度,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天真得像个孩子。
十分钟,小孩轻轻站起来,走到离沙发十米处,把音响打开继续听他的雷蒙斯。
少爷被吓醒,然后捂着头坐起来,走到小孩后面勾着脖子狠狠拍了一把:
“想吓死你哥啊!”
三儿笑得咯咯的,整张脸憋得通红。少爷哼一声放开他,气冲冲去检查作业。
天已经很黑,外面似乎要变天。风忽然刮起来,天空中的云层快速行走。附近的简易广告牌被吹倒,散散得躺在地上。
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也许再过十分钟乌云就会聚集起来。沈瑞明转过身,摘下耳机走下地铁通道,等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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