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就此便在水晶宫中住下，平日里也有些蚌精水灵送与食物，沈元一开始还存几分忌惮，但后来与那些水族精怪交流几次也熟络了起来，也没了刚开始那些担心。
小龙女见沈元仍然愁闷于亡国之痛，便常给他讲些历代前朝旧事，让他知晓改朝换代自古有之，沈元也明白小龙女一片苦心，再加脑袋里愚忠思想并不深重，时间一长，这伤痛之情也慢慢平复，但沈元毕竟是一个俗人，住在这海底水晶宫中，日子越长，想家的念头却是一日多过一日。最后，沈元便提出离开，希望小龙女能送他回去。
“元子，你真要走？”小龙女和沈元逐渐熟络，也没再公子相称。
“小龙女，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和多日的款待，但水晶宫中乃是神仙居所，我一俗人呆久了，也不方便；再说，俗世中还有我亲友长辈，我多日未归，他们定然担心的很。”沈元说的极为诚恳。
小龙女却有些黯然，“你要走，我当然不能强留你，不过，你的亲友长辈，恐怕……”
沈元从小龙女的言语中嗅出了一丝不详，忙问道：“他们怎么了？”
“元子，你落水后不久，流寇便占了海临县，你的亲人和那位老县丞都在抗敌中身亡了。”小龙女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沈元的神情。
沈元哪里轻易相信，“你如何晓得？”
“海临县一站，血流成河，早就有当地水族报告我了，只是我一直怕你伤心，没敢告诉你。”
“那你带我去看看，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的。”沈元一把拽住小龙女的衣袖。
“你轻点儿，我带你去便是了，你弄痛我了……”
…………
闷酒，极为苦闷，沈元再一次悲伤的回忆这一年来的不幸遭遇，老父惨死，春闱落第，天子陨落，家国破灭，如今连唯一的远亲和赏识爱护自己的老县丞也糟了毒手，何其不幸，如何哀哉？
小龙女缓缓来到他的身边，柔声安慰道：“人生福祸，早有天数注定，小元子，你就想开点，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沈元茫然说道：“天数注定？每个人的命运都安排好了？那我呢？我是该死的，还是不该死的？”
小龙女紧咬下唇，“按说，当日我若不是路过，你只怕也……”
沈元道：“那你为什么能救我？若是天数注定，即便你救了我，我还是该死啊。”
小龙女想了想，“或许是你本就命不该绝，又或许，我并非俗世中人，能够对俗世中的人和事产生干预，所以，你没有死。”
沈元盯着小龙女问道：“你是龙，所以可以插手人间生死？就像我是人，可以决定一鸡一鸭、一猪一狗的生死一般？”
小龙女见他伤心，也不便多做解释，便道：“你的话虽然偏激，但道理也差不多……”
沈元猛地跳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人不能自己左右自己的命运，要被你们掌控？那在你们眼中，人就像是鸡鸭猪狗一般，任由你们宰割？”
小龙女何曾见过沈元如此激动，即便沈元自己也从未有过如此情景，小龙女只是红了眼，也不说话。
沈元见她委屈的模样，心头火也小了几分，“小龙女别哭，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火。”
这不说不打紧，一说，小龙女反而哭了，见到眼泪，沈元火灭了，心也软了，缓缓将小龙女拥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项背。
过了很久，小龙女才悠悠的说道：“元子，我知道你心里苦，命运不能被自己掌控便罢了，偏偏你又明白了这个道理，便更是苦了。”
沈元苦笑道：“苦是苦，但圣贤说了‘朝闻道，夕可死’，我比起那些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便糊里糊涂地丢的性命的人，又强了几百倍了，再说，这道理明白了也就明白了，我也不能改变什么。你是龙，可以变作人，但我是人，却不能变作龙。”
小龙女轻轻推开沈元，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其实，人也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过，要付出的远比常人多千倍万倍，而且其中凶险可能是万劫不复。”
沈元闻言忙道：“什么法子？快告诉我，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辛苦凶险。”
小龙女缓缓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修仙成佛。若是成了，便与天地同寿，几乎不再受那天数控制。”
沈元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小龙女，快告诉如何修仙成佛？”
“元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人若死了，但元神不灭，元神会进入轮回，下辈子还有机会继续做人，但若是一踏上修仙成佛之路，很可能在半途上便魂飞魄散，连元神也彻底消失，若是那样，这天底下，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元子了。”说到这里，小龙女又扑在沈元胸口哭了起来，“我怕见你这般难受，但更怕你走上这不归路，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沈元注视着远方，缓缓说道：“人寿百岁，我即便在这水晶宫中百病不生，也不过还有几十年光景，几十年之后，我沈元终极也只留下一堆枯骨，留下你一个人在世上伤心罢了，但若是成了，便能与天地同寿，我们便能永永远远在一起，天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
天一教，据小龙女说，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是如今人界最大的几个修仙教派之一，沈元能来此修仙是靠了小龙女求得其父东海龙王出面说情，否则一个俗世小子，别说来天一教修行，只怕是连来路都找不着北。
来此间已经十年，沈元狠下苦工，加之自身资质不差，如今已是结成金丹，也算是修仙小成。缓缓走出落在一处半山腰的静室，望着东方发愁，十年来，沈元也多次下山，寻找小龙女，一是想面见老龙王，亲自道谢；二来也是想念小龙女的紧。可惜，屡次去到东海，小龙女却是踪迹全无，水族精怪闻得是修真人士前来寻找东海龙王的宝贝公主，跑得倒快，回来却始终只有一句答复：“公主静修不知所在，龙王外出未归。”沈元不明白其中原由，每次只得悻悻而归。
小龙女如今情况不明，自己也还毫无办法，沈元只能心中暗暗叹息，转过身，又缓缓回到了他的静室之中，关门，打坐，冥思，修仙。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也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寒暑，那静室再一次被打开，沈元也走了出来。只见前方山头一道光华闪耀由远而近，一人朗声道：“沈元，你出关了？”
沈元一见来人，忙拱手道：“有劳师傅挂念，徒儿不负所望，约莫半月前便结成元婴，如今已经挥洒自如了。”
来人笑道：“好好好，你修行区区五十年便能结成元婴，实在难得，今日，我们师徒二人要好生庆贺一番。”
沈元面见难色，恭声道：“徒儿能有今日，实在是师傅不吝赐教之果，不过，今日徒儿心绪不宁，恐是与俗世中亲友相关，恳请师傅放行，徒儿去去便回。”
那道人捋须一叹，“你啊，去吧，记得速去速回，莫要惹上是非，与那修行无益。”
得到师傅首肯放行，沈元喜上眉梢，连声应是，匆忙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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