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康乐城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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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天气爽得沁人心脾:秋阳明净,碧天如洗,黄叶铺地。飞速发展的京城“呼”一下又冒出一个大型健身城——现代一流、设施齐全的“明天康乐城”。诱人的广告勾引得时尚的人们纷纷慕名前往。
清晨的六环路人阒车稀。郑正道驱车飞奔了四、五十分钟后,来到“明天康乐城”门口。“城门”横宽壮阔鞴馍辽粒甘稣だ竿ǖ酪蛔峙趴孟蟾咚俟肥辗颜荆扛龅揽谂远加幸桓雒髁恋牟AЦ谕ぃ槠痹痹诶锼⒖ㄑ槠薄3こさ拿砰股系缱酉允景宀煌I了缸拧懊魈炜道殖腔队鹎锝∩怼敝嗟淖盅邸0嗟氯鹂樟槠斓睦忠簟对鹿馑丁贰段⒎缟焦取啡岷偷卦谒闹芷础?
郑正道身着运动衫,左肩背一个包,右手拎着网球拍套,一副休闲打扮,在离大门不远处等着郝喜秋,他不时地向远处公交车站那边张望。郝喜秋说不蹭他的车,要自己乘专线大巴。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渐渐有些喧闹。手机响了,是郝喜秋,说有事儿来不了抱歉抱歉剧抱歉。郑正道一听,脸上便像被秋雨淋了一般:“你那破事儿非去不可啊,早干嘛来着?你涮人是不是?好好,下礼拜你等着!”这小子不来了,TMD。太搓火了,一天的计划全打乱。等心烦的情绪落平之后,郑正道独自进了康乐城:自己玩更有情趣。他本来是约郝喜秋来打网球的,好放松放松心情,冲刷一下在公司里苦熬度日的秽闷。另外他也想看看这个康乐城到底怎么样,与他心中一直在精心构想的“新时代娱乐园”比一比,高下如何。
这“城”确是不同凡响,气派壮观。且不说各样现代化设施,就是放眼一看广阔的面积、如茵的草地、精美的建筑,也会让人心奔放起来。但与他胸中的“娱乐园”相比,还是有质的不同。因为这个康乐城一切都是重复别处既有的东西,全无任何创新。
他来到网球区。场面堪称宏大,几十个场子整整齐齐排成方阵,场与场之间有着高高的金属丝隔离网。健身的人们在挥拍对阵,好象秋天的打麦场,一派繁忙。他遛到最边上一个场子,见球场另一头有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短短的草绿色网球裙,额头上一条宽宽的带子系向发后,打扮成网球运动员的样子。女孩拿着一支球拍踱来踱去。她神情沮丧,失望地朝远处看一眼又不耐烦地向身边一对男女说:“好好等嘛,着什么急呀。”她停下来拨弄一下拍弦,又踱起来。那男的背一个旅行包,头发凌乱,女的披着风衣,一个大发卡别在脑后,二人似从外地赶来。那男的巴巴地看着来回不停的女孩,央求着:“哎呀,小姑娘,都半个钟头了,快让我们吧。”
“哪有半个钟头,明明才28分半嘛。”女孩看看腕子上小巧玲珑的坤表,然后撅起腕给那个人看。
“这么等,咱们谁也玩不成。你让我们先玩,你朋友一来,我们就让,行不?”
“再等会儿怕什么呀,又等不出脑中风,又等不出肺气肿,又等不出精神病,又丢不了金,又丢不了银。”
这话让俩男女脑袋发晕:“咳,真轴呀,一点不通商量,就拿一个‘等’字给我们。”
“安安心心的等嘛,着急有什么必要?”
“那好,我们再等十分钟,十分钟你朋友不来,就让我们玩,行不?”
“行吧,已经这样了就只好这样了。十分钟,说好了,九分半钟都不成。”
“好,就这么定了。”那对儿男女舒了口气,互相看了看:“那咱们别处转转。”他们手牵手往别处去了。女的对男的说:“这小姑娘嘴吧吧的。”男的摇摇头:“小嘴片子跟打快板似的哈?”
郑正道早就看见这贫嘴女孩儿是谁了,心里像揣个毛乎乎小猫似的痒痒的乐,他拎着网拍套走过去:“哎,你好啊。”他声音友善,想着女孩儿应该认得他。那女孩儿抬眼看他,果然立刻就认出来了:“是你呀,老言。”她随口叫道,一点都不认生。
“什么老言?”郑正道愣了一下,莫非女孩儿认错人了?
“言承旭呀,你不是装言承旭吗?”真是迎头一贬。
“哪儿的话呀,那你还装库娃呢。”他立刻回击,“跟你说,别和我说什么F3、F4的,我耳朵腻。”
“说你发型,谁说你人长得像了,还自做多情呐。神似形不似的,不对!神形都不似的。”
“那我呆会儿就去剃个秃娃娃头。”
女孩儿放声大笑:“冒充罗纳尔多?模仿秀,老秀秀。”“算了,别拿名人开涮了。”郑正道和解地说:“咱们就是咱们。哎,你没伴儿是吗?正好我朋友也没来,咱俩玩几局,好吗?”“你?唔……”女孩儿噘起嘴想了一下:“好吧。看你那天正经样倒不像坏人,就给你点儿面子吧。不过,你要小心哦,你会输得很惨,输得人狗不是。”
“大话。小蛤蟆吹大喇叭。”
女孩儿高兴起来。他们走开各占一边,开始甩胳膊转脚踠下蹲起跳做热身了。
那对儿男女转悠回来了。女孩儿冲他们喊:“不好意思了,哥姐,我朋友来喽——”她抓起一个球在地上拍两下,然后抬起脸,左手直直往上一扬,抛出球,猛地将球击向对面。“嗨,接球!死——”她欢快地笑起来。那对儿男女大可怀疑地看了几眼郑正道,非常扫兴地走了。
女孩儿确实球技不错,步法、姿势都很到位,就是力度不足。郑正道球技很高,要真敞开了打,那刚劲的球路小女孩是无法招架的。他只是把球恰到好处地回过去,让对面女孩正好可以姿势优美舒舒服服打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郑正道送过去一个不高不低的中场好球。
“毛咪咪。你呢?”女孩儿侧身引拍,将球击回,顺势将球拍很老练地惯性往上挥去,倍儿显潇洒自得,“姓正吧?”
“你怎么知道?”郑正道惊讶至极,张开了嘴巴,同时又递过去一个好球。
“真姓正?我瞎蒙的,我以为你叫‘正经人’呢。”毛咪咪打回一个全无质量软塌塌的和平球。
“你还给那个侯老板打工呢吗?”郑正道把球稍稍挑高,好让毛咪咪回击时打出象样一点有力一点的球来。
“炒了,炒了他的……”毛咪咪忽然变线,猛地将球高高挑起,直奔郑正道大后方:“肥鱿鱼!”
“嘿,狡猾女孩儿,”郑正道猝不及防,忙回转身往后跑,直追到底线外也没够到球。“好哇,要比真的?”他捡起球往回走,走到底线,把球拍了两下扬起手抛球,本想来一个带上旋的大力发球治一治小姑娘。他身体充分向上伸展,拍子已经挥起,临时忽转念,还是把球友好地送了过去。毛咪咪倒来了劲,左手指着来球,右手后摆引拍,给了郑正道一个很漂亮的回球:“死!”。郑急回过球来,她又挥拍向着他的左边线:“死!”。再回,又向右边线;“死!”
“别这么叫,傻透了。死死死的,蠢透了!”郑正道没接着球,有点儿恼。
“那好,你瞧着。”毛咪咪继续大力挥拍:
“强势出击——”她高叫;“真彩无敌——”她打出一拍象样的扣杀;“劲爆一球,直奔下流……哈哈哈,”她停下来笑得弯腰喘不过气来。因为郑正道刚才喂给她一个过于和平软绵的球,她突然起步截击,球向郑正道贴身而去,差点撞在他小肚子上。来不及变拍,郑仓皇间勉强将球拨回,然后往后退两步准备对下一球来一记重扣。没想到毛咪咪趁他后移,突然放了一个极小极小、小的不能再小的网前小球。郑正道似被抻了一下,急止步,快速往前捯,还是够了个空。
“不行了吧?”咪咪快活之极:“服不服?比一局。”
“笑话,真不知轻重,让着你倒来劲了。那我就真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嘴啃泥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好,叫你哭。”郑正道左右开起了弓,本来温柔和顺的球变脸成恶雹飞弹一般。毛咪咪刚开始还能左右乱奔支撑一阵,很快就呼哧带喘盯不住了,“你干吗呀!”她开始生气。郑正道可开怀了:“叫你哭,哭吧!”。毛咪咪不说话了,只是拼命跑,郑正道一点不留情,又一个大力扣杀:“哭吗?”。毛咪咪一个趔趄,球飞过去砸在她小腿上,她爬起来一丢拍子:“不玩了,不公平!”眼泪随之涌出。郑正道哪里料到有这个场面,忙跨网跑过来:“你这女孩儿,算什么呀,掉什么金豆呀?”毛咪咪用手背遮着眼,低头不理他。郑正道只好哄她道:“就算我输了,我不会打行不行?我输得满地找牙好不好?”听到这话,瞬间毛咪咪又笑了,抬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噘起嘴:“其实呀,哼!”她还有点喘气;“我要有双弹簧鞋,一跳三米高,大板扣压你,你根本赢不了。你不就个儿高一点儿吗。”
“好好,你大板扣,可是我呢,就左右打吊角,叫你够不着。”郑正道看她缓过来了,就逗她。
“那好办,我把拍子变成伸缩的,嗖——,伸长两米,左边回;嗖——,伸长三米,右边打。打得你左右乱窜,绕着球场跑猕猴。服输不服输?”
看着毛咪咪在发狠解气,郑正道举起双手:“好好,我服输服输,坚决服输。”
“这还差不多。”
“什么人呐,幼儿园大班。行了,咱们去玩点小巧玲珑的吧,乒乓球怎么样?”
“乒乓球?完了,那你彻底完了,你碰见大腕儿大姐大,王楠了。哭爹喊娘还来得及你。”
郑正道气笑了,刚要张口,毛咪咪已经换了话题:“网球太累人,要是有一种小网球,比乒乓球大一丁点儿在地上打肯定好玩不累,那就叫‘地乒乓’对不对?”
“嗯?好主意。”郑正道赞道。
“勒死人了!”毛咪咪把发带摘下来,额头上湿漉漉的。她抹抹额头,脸红扑扑的。
“你还挺有创意的嘛,比傻二丫——,强一点。”
“你才傻二哥呢,”毛咪咪收拾起网拍、毛巾、矿泉水,自来熟地挽着郑正道的胳膊一蹦一蹦地往前走:“那天你特傻。”
“什么?”
刚才那对男女又转来了。毛咪咪对他们说:“哥姐,我们让位了,你们过瘾去吧!”
“你说我那天怎么啦?”郑正道依然追问。
“啊,特傻你特、傻,这样,你这样,”毛咪咪松开郑正道胳膊,双手叉在腹前,停下来哑起嗓子:“啊,是低科技,父老乡亲们,低...低科技,猴唱戏,老淘气,有罪有罪,该枪毙。”
“我说得不对吗?”郑正道又被气笑了。“你那天可是捣乱的。”
“啊,太对不起了,我当帮凶来着。”咪咪沉痛检讨。
“主动认罪,我就不起诉了。那,你怎么不给侯尚甘干了?”
“他?小气鬼!贪吝之徒。跟谁说谁不信,一个月才给300块,还不如低保呢。瓷毛精猴铁公鸡。说卖电脑赔钱不赚钱,卖一台才给我们加10块,费力赚精神。比葛朗台还葛朗台,比周扒皮还周扒皮,纯一个侯扒皮,侯周葛朗皮。还想办大公司哪?炒了他的墨斗鱼。”
“那你现在在家呆着?”
“干吗呆着,开辟新天地——,亚细亚大书店。你买书吗?我帮你挑,内部处理特便宜……对——了,还没打听你干什么的?装大首长的,整天就卖玩具车?”
“哪里,那是我给朋友帮忙的。我在公司搞策划。”
“牛。你们玩具那么卖挺有意思的。为什么不用真机器人,用小汽车有什么劲,特像蒙人的。”
“机器人成本可就高了,谁买得起?技术要求也高。”
“简单呀,你做一个圆盘底,有轱辘的,和汽车一样到处跑,圆盘上做个小人,会抬腿伸胳膊,那踢起球来多来劲。”
“对对,有脑子。”郑正道顺着毛咪咪说的情景想了想,点头。
“要不然就不弄圆盘,让小人脚下蹬旱滑轮,踢起来更神了。”毛咪咪继续想象。
他们路过一片开阔草地,一些青年人在玩飞盘。他们边走边聊,郑正道挺喜欢这女孩儿,别看她语言零碎思路飘忽,但那种快嘴快心快板式的语言还真有点儿趣味。他也喜欢她不认生的劲儿和活泼的想象力,这种能力倒是公司所需要的。不过…猜其学历肯定高不了,一问果然。毛咪咪说连职高都没上完,老爹老妈说她不是上学的料不如早点挣钱养活自己。郑正道夸了咪咪两句,说现在是嘴皮子吃香的时代,她这么“贫”也许能挣大钱。毛咪咪说“你少刺儿我。不过呢,老妈也这么说,她说我从小跟老舅没学正经,整天贫嘴。”郑正道问她老舅干什么的,“咳,县剧团,大编剧,写破词儿的。”
毛咪咪觉得郑正道挺可亲,像大哥哥一样,“大哥哥”什么样,独生子女无法亲知,但模模糊糊感觉中就是郑这样的了。

郑正道问毛咪咪平常喜欢玩什么,“搓麻。每天跟老爹老妈街坊四邻狐朋狗友…”
“可惜可惜,太乏味无聊了。”郑正道感叹。
“你什么意思!”毛咪咪抗议。
“咳…其实,你是一个挺有创意的女孩儿。”
“哇,表扬我?”
“你刚才说的那个‘地乒乓’就挺有创意。”
“枕(真)的吗?”毛咪咪故意怪声怪气。
“现在虽然有电子游戏,有各种娱乐器械,可是还是远远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有的东西虽好但多数人玩不了,就说Hip—Hop吧,比耍杂技还难,难以普及。另一方面,到处都在打麻将,游手好闲……”
“搓麻多好啊,中华大国粹。”
“麻将我不反对,”
“反对也没用啊,广大的老百姓都不答应。”
“麻将的缺点一是长时间坐着,”
“上班族的时间也不短啊,早九晚五,椅子捂**。”
“二就是诱发赌博,”
“小赌也不赖呀,赢了钱可以吃大餐、看大片、我正要换三G手机呢……”
“你听我把话说完!”
“是滴。”
郑正道止住了毛咪咪的插话,另起话题,指着空中旋来飞去的飞盘:“这么玩没什么意思,干巴巴的,还容易砸着人。”
“就是就是,应当弄个球门挂在天上,比谁飞进去的多。”
“魁地奇?”郑正道乐了,“你是小女巫?我可没有飞天条帚。”
二人东拉西扯来到乒乓馆。这里没有网球场那么热闹。他俩租了拍子,毛咪咪打直板,郑正道使横板。咪咪的大话不算太离谱,她击球轻盈精准,动作小,出手快,快搓快推快带,好象澳洲袋鼠的两只小胳膊扑腾得让人看不清怎么回事球就到对面了。郑正道一时不是对手,他慢慢适应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毛咪咪兴高采烈不停地自我表扬:“什么水平啊,瞧瞧…酷感度一流啊,呵呵…魅力指数一流啊,呵呵…全方位完美呀…哎,正经哥,怎么不说话了?”
郑正道大范围奔跑着,尽力接球:“我是,沉机观变。”他费力地说。
“还耍词儿哪,呆会儿趴地下你还得出饭钱。”
郑正道趁咪咪说话,突然起板反拨,这个球成功率应该是很高的,谁知毛咪咪反应超快,鬼跳电闪一般将球推回:“还想偷袭?大熊熊。”
“咳——,”郑正道摇头,捡起球:“你在哪儿练的?”
“从小就会,哈哈,天才,吹牛。”原来,毛咪咪小时候在县少年宫练过球。
不过,郑正道终于开始适应并找到咪咪的薄弱处,他发现拉弧圈球能有效抑制其快球,他开始越来越顺手,轮到咪咪不停地捡球了。
“不玩了,再玩你该得意了!”毛咪咪混不讲理地叫起来然后又带着哭腔:“累了,人家饿了。”
真的,玩了一上午也该吃点什么了。
餐馆在远处,那儿有一片十分显眼的欧式风格的红尖顶房,四周环绕着米黄色低矮起伏的城墙,墙内便是“美味城”。他们走过很长的一段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美味城。这里有各式中西餐厅,麻辣烫大排、火锅店、马兰牛肉面、咖啡厅、酒巴、麦当劳、匹萨饼,林林总总,一应俱全。毛咪咪要吃匹萨饼。他们进店选了一个宽绰靠窗的位子,好看窗外风光,两人对坐。侍者过来殷勤问,点什么?
“嗯…”毛咪咪看着餐桌上精致的菜谱漫无节制开点:“菠萝冰激凌…两份,可可奶两份,桔子水两份,嗯…瑞士奶酪两份;再有。‘夏威夷风光’两份,‘超级至尊’两份……”
“你河马呀”郑正道说。
“小姐,我们这里是大盘的,每份的量都很大。”侍者好心提醒。
“怕什么呀,多大份量都吃光不就得了吗?”
“好的,小姐。”侍者记下来走了。
“你根本吃不了,咪咪。”
“AA制你怕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是我请客。我是说你真的吃不了。”
“就是AA制。”毛咪咪意想不到的执拗。
“那我不吃了。”郑正道也认真起来,做出要走状。
“那好,BB制。”
“什么BB制?”
毛咪咪卟哧一乐:“我胡编乱造的,就是咱俩蹦蹦跳,锤子剪子布,啐丁壳,谁输了谁掏钱。”
“别乱了。”
侍者端盘子过来,一会儿功夫,桌子全满了。旁边餐桌的游客直往这儿瞧。咪咪食量果然海大,小狼一般,桔子水喝了,冰激凌吃了,嘴里“稀溜稀溜”的,又吃了一盘“夏威夷风光”,叉了一块“超级至尊”,把饼里稀乳丝拉得长长的,这才停下来。郑正道看着乐:“小心肥猪,人家减肥,你揣肥。”“没事儿,我越揣越瘦。”郑正道慢慢吃完一份,喝了点桔子水,觉得差不多了。看着咪咪嘴边沾满可可奶,叹道:“咳,什么人哪。”
“怎么啦?”
“我还没问你,属什么的?”
“嗯…”毛咪咪也不说话,只是用叉子摁住那张五颜六色还没怎么动的“超级至尊”,右手拿刀用劲来回切,切出七、八块大小不同的几何图形。
“撑了吧,眼大肚小的。”
毛咪咪仍不答话,继续用刀叉拨弄盘里的饼,拼成一个形状。
“我问你呢,”郑正道催她。
“哎,你看,这是什么?”
郑正道看看她盘里的花花绿绿纳闷:“什么?什么也不是啊。”
“七巧板,笨人。我做的七巧板。见过七巧板吗?你看我拼的是什么?”毛咪咪将盘子转了180度,“瞧,什么?”
“什么也不是啊?”郑正道还是不明所以。
“木——”
“嗯…”郑正道仍然辨不出。
“鸡——!是鸡!”毛咪咪叫起来,声音尖亮高扬。郑正道吓了一跳,忙抬头四周望望,有人惊奇地往这边瞧,他脸微微红了。
“鸡,属鸡的,跟那个‘鸡’没关系,真倒霉,鸡鸭真倒霉。”
“行了。”郑正道止住她,“我以为你还不到20呢。”
“那你呢,属狗的?”
“胡说。”郑正道把盘子挪自己身边,用刀叉在里面拼了半天,“看吧。”他对咪咪说。
“哦——,我明白了,是兔…”
“真聪明。”
“什么呀?怎么看怎么是顶兔皮帽子。”
他们结了账,把剩东西打了包,又多要了几个塑料袋装上,硬塞进双肩背包里。毛咪咪说疲了,下午不想玩费劲的活动,只想找个地儿躺倒才好。郑正道建议去看动感电影。
出了影厅都下午四点了。他们往回走。路过一幢艳丽的三层建筑。一楼是一排网吧。郑正道心里甚不以为意:康乐城何必设网吧?这不是与健康背道而驰吗。网吧里传出激烈的咚咚声、啪啪声、嗡嗡声,玩家们在狂打在线游戏。门口醒目的大海报,字句警人:大奖,巨奖!今日比赛游戏新款——天虫大战。一人两虫,三局两胜。胜者获捉虫高手称号及摸奖资格。幸运特等奖:索塔纳一辆,实时开走。一位个头不高的青年披着竖领薄呢黑大氅,染褐的头发向上刷成尖顶,脸上青春痘汹涌澎湃,在门口拉顾客。
毛咪咪扫了一眼海报,“嘿,‘天虫’,我最灵了。”说着就像按下开关的电动玩具一样闷头往里走。
“干什么去?低智啊你!”郑正道拽住咪咪。
“拿奖啊,不拿白不拿。”咪咪的开关没关掉,又走了几步。
黑氅青年迎过来了:“这位小姐来了?游戏大奖,中奖率百分百。”一个穿花格外套左耳吊一个耳环叨着烟卷的小青年也凑过来:“哟,美少女来了,幸运大奖今儿就罩着您了。”这小子自认是猎色好手,色迷登登的。
“咪咪!”郑正道口气急切起来“你还没玩够啊,这有什么可玩的。”
“没事儿。”毛咪咪不听话。
“走吧走吧,”郑正道硬牵咪咪的手往外扯。
“哎哎哎,你是谁呀,她玩她的,你管她干嘛?”花格小子问。
“你要干吗?没你事儿。”郑正道冷冷地。
“你少废话,她玩她的,你是什么人,管他妈的臊闲事儿。”
“这是我妹妹…”
“嘿嘿嘿嘿”,两小子一齐乐起来“妹妹是那么好认的?跑这儿当儿马子来了?你也配!她还是我妹妹呢。”
“哥,咱走吧,我想起来了,还有人等咱们呢。”咪咪一看情形不好,急忙说。
那两小子根本不听,下台阶走几步绕过来,花格小子伸出胳膊挡在郑正道胸前,他手背上刺着青色花纹,看来执意要滋事了。
郑正道猛地推开花纹手,没想到黑大氅又伸胳膊挡过来,郑正道与他四手双拳较着劲交叉在一起。“哥!”毛咪咪尖叫着拉开郑正道,同时迅速将郑正道背包扽下来拎在自己手里以防不测。
两个小子还挡着去路。
“起开,少挡道。”郑正道狠狠说,他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脸微微发白。这时又从里面出来一个长相凶猛一身腱子肉的男人,阴沉着脸,带着浓浓的痞音:“哪儿的呀?公囮子,上这儿抖威风来了。”
“那女的要玩,这臭小白脸拦着。”黑大氅对痞男人说。
“×!那么大本事?看他敢拦。”痞男人阴阴地说。
“你们开黑店啊?光天化日的!”郑正道颧骨上的小块肌肉轻轻颤动着,拳头捏得紧紧的,他准备战斗了。小时候他练过武术,拳脚有一点,况且咪咪在这儿,事关颜面也没有退让的地步了,唯一担心的是咪咪受牵连。他希望咪咪若心眼儿活泛的话应当赶快报警。
“嘿,孙子,怎么着?”痞男人叫起来。
咪咪心有灵犀真的掏出手机,而手机也天知人意地响起来。她飞快地把手机贴在耳上,表情惊喜:“李队长啊,什么?一直在门口等啊?让您急,对不起,鞠个躬,敬个礼。您不是值勤呢吗?哦,哦...没有,我们就是多玩了会儿,我哥直催我,哦,行,行,我们就去。”她一会儿扬眉,一会儿嘟嘴,生动得很。闭上手机,对郑正道说:“哥,武警中队的李队长都等急了,走吧。”然后拉着郑正道的手,紧靠他肩膀往外走。
几个小子像嘴里塞了大勺的芥末粉,败兴又泄气,那个痞男人将信将疑看着他们走远:“×!臊货,装得跟真的似的。”
等走得远远的了,毛咪咪带着哭腔哼哼起来:“对不起啊,郑哥,给您添麻烦了,哼哼嗯~~,我腿都软了。”
“没事儿,没事儿,不都过来了嘛。还得谢谢你呢...真有李队长吗?”
“你也上当了?”咪咪一下子激灵过来,“怎么样,我这个妹妹行吧。那是我朋友柳叶儿的,她肯定得说我神精病,我愣把她话给压了,她非晕了不可。”
“这帮混蛋,我得找管理处说说,要不然哪天我找些人把这帮流氓收拾了。怎么这么好的地方也有这种东西!”郑正道厌恶之极。
“不用找人,咱们做一个遥控小飞机,装上一瓶狗尿,嗡——,飞到那几个赖疤癞狗那儿,一摁按钮,滋他们一脸狗尿,再撒他们一人一头稀狗屎,让他们汪汪汪,汪汪汪。”
“好!”郑正道喝彩起来。
回家路上心情舒畅。咪咪困了,坐在副座上眼睛半眯着还在和郑正道说话:“进城先到我们家原来的胡同看一眼好吗?求求你了,郑哥。我们家原来那胡同可好玩了,传统文化,八百年历史……”
郑正道把车开得飞快。
“咪咪,你应当上大学,你比那些死记硬背的人强多了,**高考我看还行,你应该去试试。”
“我就想上大公司…你们公司…大吗?”她完全困了。
“没劲,像耗子窝一样,”他脑子里浮现了管仙蕙的丧脸和李西的斜眼,摇摇头极力把他们驱走。他又闻见一阵香香的可可味儿,才知道它的来源,不由笑了:“咪咪,你的网名网址,记着下车告诉我。”
“嗯……”毛咪咪哼哼着:“大杜杜,226…YAHOO…”
郑正道回眼一看,毛咪咪竟头歪在椅背上睡着了。女孩儿的脸像是轻轻暖暖的微风呵护着的桃花,甜甜的,艳艳的,胸脯十分紧致而有弹性,从领口似乎就可以看下去。郑正道觉得自己座位热热的。
“咪咪,别着凉了,咪咪,咪咪!”
“嗯?”睡中的女孩哼了一声。
他把车速放慢,右手费力地从后座够出外套给咪咪盖上,真想摸一摸婴孩般的粉脸。他重新加速,车后金色的阳光罩过来到处都是金灿灿的。远处飞来的黄树叶,干爽爽的铺满一路,车轮的旋风将它们唰唰卷起,腾起一片片金浪,又纷纷扬扬飘落……“哪有什么‘正经’啊”他自忖自嘲道,小声哼起一首许久以前父亲在世时常唱的歌:世界上,只有,你最可爱...我又好象回到,童年…。心想:“今天不错,幸亏喜子这小子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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