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银九杀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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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灵契:
卡洛奇为波比专门研发的究极魔法阵。以卡洛奇的血为媒介,能让波比附身于任何的非生命物体中。
优点:无需使用任何魔力,或类似于魔法的位面之力。
缺点:非常耗精力,它的计算方式很特殊:下限为一个正常人类的体力。上限则是以百分比计算,每用一次会消耗卡洛奇80%的现有体力与魔力。
不可常用,一月之内只能用一次,第一次必须由卡洛奇亲手触发。
克莱斯:卡洛奇第五种人格
和善,人缘好。正义感强。
常用隐魂灵:‘正义女神’
‘真理天秤’:性格型隐魂灵
能力:判断
附属能力:使用者必须闭上眼睛
‘十二点轮盘’:运气型隐魂灵
能力:生死抽签
附属:使用者拥有极好的运气。记忆超群。触感敏锐。会失去一种感情。
‘午夜轮船’不稳定型 界域隐魂灵
能力:误导与迷途
附属:
进化方向:‘六情不认’‘天佑一日’‘正义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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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
上海滩。
罗约坐在‘斯蒂培克’轿车里,百无聊赖地扫望车外。
烟馆、药铺、妓院、吃店……十年如一日的街景,一成不变。
他收眼回来,十年如一日的进行自己的小小预言游戏。
“……两百三十米,齐草斋书店……二百二十米,南京路红火大百货公司……三百米,美丽牌香烟广告,三百三十米,电线杆……三百四十米,缺了角的春臼……四百米,青帮顺隆烟馆……算是比较新的建筑,不过也有四年了吧……最近这些人张扬了点,哼,也许该找个机会提点一下了……话说回来,这名片不是他们给的吧?”
他垂着眼睑,摩挲手中名片。
“时下租界流行米黄色,银灰色还未见过有谁用……印花也很奇怪,像是符号……上面没有香水味,应该不是那些姨太太少奶奶偷偷放进来的……”
“嘀——”
车骤然打住。一阵喧嚷传来。
“爹爹……我不要走……爹……”
“花姑娘……哈哈……你的,良心大大的好,女儿美美的……美国人滚一边去……”
“……fuck you……you are……”
“闰女……大爷大婶们行行好哪……帮我老头子一个忙哪……我家闺女才十三岁哪……我做牛做马也会感激你们哪……我给你们磕头了……给你们磕头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外面哭天喊地,声如泣血。紧接着一连串的碰碰肉响。
“老张?”罗约用手指摩挲名片,默神体察由指尖传来的细微不同。
司机老张扶扶鸭舌帽,打开车门……
他又坐了进来。
“嗯?”
罗约翻过名片,观瞧上面镂出的特殊纹理,感到似乎有种无法言喻的温暖蕴在里面。心脏轻微微一缩。
“没什么大事。”老张松松垮垮搭着方向盘,不顾意的说:“美国大兵和日本人抢人玩呢。三对二,中间夹两父女,热闹得很。那女孩挺水灵的……”啧啧嘴:“可惜了个黄花闺女……看来要等领事馆的人到了才能通车。”
“哦——”
罗约抬头,只见车前人群接踵摩肩,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街上被堵得水泄不通。他看看腕上的‘百达斐丽’限量名表,淡冷的说:“九点有个约会,现在八点四十……”
老张点点头。
轿车开向人群,正在围观的人吓得大叫,一个个连推带攘。那个白发老头正在磕得头破额青,血流满脸,被车一挂,声不哼地倒在一个摆摊的小贩后面。街上倾刻大乱,只剩三个日本小胡子和两个高大的美国佬扭作一团。车直驶不停,把其中一日本小胡子拦腰辗过。剩下四人立马朝街道两边不要命的跳开。这次他们倒是难得一致的统一战线,冲着远去的‘斯蒂培克’破口大骂:
“八格牙路,八格八格!”“You’re crazy!”
……
“好像死了一个日本人,老板。”老张瞧着观后镜说。
“……嗯。”
罗约没怎么听,他发现每每手指抚过名片,心脏就会轻微地悸动,接触越久,越是剧烈。是兴奋吧,自从十年前自己把最后一个仇人全家斩去腿脚浸坛后,这种感觉已经在体内绝迹了。
现在——
罗约双指慢慢加力,那种悸动也随之变强,到最后心脏几乎是发狂一般跳动,每一下都让他感到隐隐作痛。
他闭目享受着这种感觉,很是期盼即将来临的面唔。
“——克莱斯,你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半小时后,轿车停在蒙山街二号。
一幢二层巨型西洋别墅落在街上最繁华的地段。左边的花岗岩门柱上写着‘鸿运来赌场’几字。别墅外人流涌动,极其闹热。几十辆上海黑色出租车整整齐齐地排在道上。三轮车、黄包车各有其所,人力车夫正乱糟糟地叱喝抢顾客,乞丐小偷也混在其中寻找羊牯。
罗约走进赌场,迎面一股浑浊的空气,杂着乱轰轰的叫骂笑闹声扑出来。白衣侍应生上前要接过他的外衣,他摇摇头。
一个穿半叉开高腰旗袍的倩丽女荷官走近,神色古怪的说:“老板,有客人在二楼。他……”
罗约摇摇手止住。
太早知道结果就不有趣了。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内,慢慢腾腾的从赌场大堂一路走过,聆听四周的喜怒哀乐。走到二楼楼梯时,赌场内声息遽然全无,他从楼梯口回头望。
起雾了。
白色的雾似乎凭空涌出一般,萦回在大门之外,刚才还清晰可见的出租车、黄包车、三轮车现在都陷入了雾中,隐隐绰绰地看不分明……
罗约睇目观望半分钟之久,尔后垂下眼皮,接继上楼:“不过是起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底下几位庄家马上惊醒过来,大声吆喝:“对对,起雾有什么了不起的。上海每年都是这样。买注买注,买注了……”赌场马上又是热火朝天。
漫步在漆静的走廓,楼下的喧嚣在这里荡然无存,尽头处的窗口透出朦胧白光,让这里显得尤加冷清。罗约将手放在办公室的门把上,脑袋中习惯性浮起房内摆设——横向放置的办公桌,后面是玲琅满目的酒橱,桌前是会客用的长排欧洲沙发,正面墙上是一整幅的曙光女神……
他叹口气,想记忆力太好也是麻烦,然后推门而入。
正对办公桌的墙前,站了一个教士,正微仰着头端详壁画。
“来了?”教士没有回头。
“嗯?”罗约应了一声。
“把门关上吧。”教士还是没有回头。
罗约关上门。也不言声,径自走到桌后坐下,淡淡的问:
“什么感觉?”
“很美的人。”
那人诚心赞叹,转过身来。
是一个年轻的教士,软软短短的黑发,五官清秀,面上有着安祥的笑。
罗约知道女荷官为什么是那种表情了——教士的眼皮阖着。
一个瞎子也值得那么惊奇?
罗约简直失望透顶,捺下电铃。他准备把这混帐从左边窗户扔下去。
摔死算了。
最后一刹那,他的手定住,疑问袭上心头——
瞎子也能看壁画?
罗约沉默一下,狐疑的开口:“请坐。”双瞳死死盯住教士,一瞬不瞬。
教士微笑,径直左走几步,绕过挡在面前的红木椅,正对着罗约坐下,他没睁眼,却似乎何奈的耸耸眉毛。
罗约背上莫名一冷。
“朴”
一个棕黄色软蓬蓬的东西从天花板下,在桌面滚了几滚,随后被罗约手中凭空出现的‘勃郎宁’抵住。
这次,罗约知道自己表情一定和楼下的女荷官一样了。
一只纯黄色可爱兮兮的‘泰迪熊’仆身在桌上,毛绒绒的两爪上缠着西式叉刀。刀具寒光闪闪,**桌面几达一寸。
“抱歉抱歉。还未介绍你。”
教士歉意地笑了笑,走到桌前把‘泰迪熊’抱起,正对着罗约:“这是波比,罗约先生。”
罗约打量打量教士,半晌,平平淡淡地问:“克莱斯?”
克莱斯点点头,将泰迪熊抱到他眼前,对着泰迪熊说:“波比,来,给罗约先生打个招呼。”
罗约霍然长身,反腕伸臂,枪口顶住克莱斯的额头。
“没人敢在我这耍宝!你想怎么死?”
克莱斯浑不介意地笑笑,正要开口,被他抱在手中的泰迪熊突然动了动。餐刀闪幌,一道银光自下而上闪过,罗约根本不及反应,枪管便被削断,餐刀去势不绝,直直切向他的胸膛。他作为上海第一赌场的老板,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不少,却未想过会有这种离奇的事发生,一时竟僵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餐刀剡下。
却见克莱斯不紧不慢把双手举高,替自己化去这凌厉一击,同时说道:“拜托,波比,不要乱发脾气。你再忍忍,期限一到我马上弄你出来。”口气不愠不怒,像是早就司空见惯了一样。
罗约心脏如擂鼓一般跳动,似乎消失多年的激动一次性全部散了出来,耳中嗡嗡一片,他嘴唇蠕动几下又止住,仿佛听到克莱斯正给他解释:“……波比是一只影魅。它被禁锢在玩具熊内都有一周了。所以最近脾气不大好……”
他没缓过神,伸手抓住桌沿用力,指间泛出白色。
“罗先生?……喂,罗先生?”克莱斯提高了声音。
罗约没有动。
克莱斯想了一想,似乎了然,将泰迪熊摆上沙发,正对着罗约,然后俯身劝诱道:“波比,来,给罗先生道个歉。”
玩具熊张着四肢坐在沙发上,文风不动,等克莱斯手甫一放,马上弹起一人高朝窗外落去,一副想要逃跑的急样。克莱斯信手一牵,在半空中拎住它颈上的红稠带,尔雅温文地道:“不要到处跑,你会让我为难。”泰迪熊四肢在空中乱挣,根本不听,克莱斯也不生气,把手提到头顶,由它狂乱的挣扎,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后来玩具熊似乎气馁,脑袋一耷拉,四肢下垂不动,克莱斯这才又将它放回沙发,还是正对罗约。
泰迪熊对着罗约两爪交叉比划一下,气哼哼的跳下沙发,一路跺到东面墙角坐下。
克莱斯一直等到它重新坐下来后,才转过身,对罗约说:“实在对不起,罗先生。我不太会哄人,让你见笑了。”
罗约树在桌后久久,心里排山倒海,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盘旋纠结,最后却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克莱斯道:“抱歉,罗先生,这我不能告诉你。”
“那你找我有什么目的?”罗约心渐平复,语气恢复为一贯的平静。
克莱斯在房内走了几步,考虑一阵子,说:“罗先生,前几天听说了你的一些事迹,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你身上有我要找的东西。”
罗约目光如炬,盯着他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先生。”
克莱斯道:“请容我解释。你在十年前曾生过一次大病,当时几乎死去,后来虽然自行痊愈,性格却自此变得乖戾无常,有了解的人说,你原是罗氏家族幺子,本来‘鸿运来赌场’这份家业绝轮不到你的头上,不过你在病愈后第十天,走进家族会议室,把里面开会的几位哥哥一一打死,然后以枪指着父亲的头,逼其写完遗嘱,送他上了天,这样才继承了赌场。”
罗约眼中凶光闪动,鼻子哼了一声,狠声道:“这有什么关系。他们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开会也不让我参加,死了不是更好。”
克莱斯皱了皱眉毛,而后微笑道:“你接下赌场的第十天,你父亲的老友‘青手千王’陈瘐元找上门来要替他清理门户。你们选择最简单的方式,赌大小,各凭运气。两人隔着桌子,由荷官发牌,四周坐满公证。当时荷官一连发牌二十四次,次次都以你大一点告胜。在场众人纷纷嚷骂,都认为你在幕后使了诈,于是迫得荷官自杀谢罪。然而此后连换三人仍是如此,大家这才不得不信。陈瘐元当场便口喀鲜血,自剁五指,此后销声匿迹。而你也因此一举成名,成为赌坛神话。”
罗约死气沉沉的脸上首次浮现笑容,这场赌事是他成名之作,记忆尤为深刻,多年来常以自傲,当下垂首道:“不错。”
克莱斯道:“一个月后,你又与当时的上海赌王陆老先生进行过一次私下切磋。你们约定,各从十副扑克中选出五张,以指甲划上记号,再重新混入十副牌中,然后蒙上眼,只靠手指的触觉来寻找这几张牌。
“陆老先生花了三个小时,仅挑对了二张牌。罗先生,你却仅仅半小时就找对了全部十张牌。陆老先生当时心灰意冷,向你承诺,只要上海有你罗约一天,他就永不复出。”
罗约眼角跳搐几下,旋又平静,转身打开后面的酒橱,慢慢挑选,一边说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原来你是他派来的。哼,这个陆老头,当年看他还算知趣,就留了他一命。现在看来,他是不甘寂寞了。”
克莱斯呆一呆,似乎反应过来,道:“罗先生,我想你误解了。我的确是从陆老先生那里知道的这件事,不过他并没有雇过我。干脆明说了吧,我找你,是因为你拥有隐魂灵——‘十二点轮盘’,它能让我持有的‘真理天秤’进化。”
“什么?”
罗约手上停下来。
克莱斯笃思片刻,清了清嗓子,开腔道:“中国传说中,一直都说人有三魂七魄。事实上,这个说法并不完整。”
“……哦。”罗约把手搭在横隔上,背朝着克莱斯,垂头聆听。
“其实,人除了魑魂,魁魂,魍魂外,还拥有第四魂——隐魂。”
“……”
“隐魂是人类性格与命运相互影响的产物,因为每个隐魂都有少量的朦昧意识,所以我们通常习惯把隐魂叫作隐魂灵。它们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隐匿在人类潜意识的深处。凡是能掌握它们的人,无一不是站在人类巅峰的战士。只是,因为隐魂都拥有相当的意识,它们只为自己认可的人服务,所以这个世界里能掌握它们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就碌碌过完了一生。当然,罗先生你不在此列。”
“是吗?”
罗约垂首不语,好几分钟后才道:“接着讲。”
克莱斯续道:“隐魂由于能力过于强大,因此在使用时,或多或少会对主人有些影响,这些影响是不一而定的:有些是身体上的,比如增强寄主的速度、体力;有些是习惯上的,寄主可能会有**、好吃等习惯;也有的可能会在性格上表现出残暴、冷酷、温柔、麻木……罗先生,你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
罗约语音低沉,听不出是什么感情:“你可真是……你想说,我的记忆力和触觉超过常人,都是你所说的隐魂灵对我的影响?”
克莱斯淡点点头。
………
“喔……我的性格也是?”
克莱斯再点头。
罗约摸摸下颔,缅忆往事,突地嗤嗤一笑,说:“如此说来,上次我那个五姨太新嫁过来后,变得和猪一样懒,害得我亲自剁了她,也是受了隐魂灵的影响了。嗯哪,原来不是我的过错!听你说得神乎其神……”忽然转过身子,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把勃郎克来,对准克莱斯眉心,喝道:“我倒想一试,看隐魂灵能不能躲得过子弹!”
‘砰!’
枪声响起,余音在房内回荡。
弹头凝在克莱斯眉心前。
纹丝不动!
一层细不可察的清雾荡开。
克莱斯安祥一笑,伸手取下弹头,抛到墙边道:“没用的,你刚进赌场时,我就放出了‘真理天秤’。现在我们处于‘克鲁德若汗’的领域之中,这里无法使用武力,只有‘规则’才是一切。”
罗约偏头盯着子弹,忽然间口干舌燥,汗顺着脸慢慢淌下,胸口像有人在擂鼓一般,怦怦作响,过了好久,方苦涩涩地低声自语道:“那雾……原来,真有隐魂灵!”
克莱斯微微一笑。
罗约思考一阵,开口问:“刚才你为什么会救我?”
“我并不是救你。”克莱斯似乎瞥见他眼中的迷惑,继说道:“隐魂灵是可以通过融合而进化的。我的任务就是让真理天秤‘克鲁德若汗’进化,有人需要它。”
“失去后我会怎么样。”
“失去你现在的所有特殊能力,嗯……如果隐魂灵与你契合度过高的话,可能会直接死去。”
罗约脸神变幻无方,稍后像是想起某事,笑了起来,转过身接着找酒,嘴里说道:“或者……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解决,比如——钱!”
克莱斯笑笑道:“请见谅。”
罗约也不再多说,取出一瓶松子酒,喃喃自语:“Courvdisies,这个味道最为浓郁。”随口问了句:“你喜欢喝什么?白兰地、威士忌、茅台……”
“不了。多谢罗先生好意。”克莱斯很有礼貌的拒绝他。
“伏特加如何?虽然我不常喝,不过也为客人准备了点……我看看,你来的不太巧,我这里只有‘卡布其诺’这一种了……”
克莱斯知道推辞不掉,犹豫半天,终于叹口气道:“抱歉的很,罗先生,我个人对毒酒一向敬谢不敏。”
罗约背后绸衫一震,慢慢放下手。
他转身倒酒,脸上也没见着怎么恼怒,把玻璃杯拿到眼前,细细察看酒色,淡淡道:“看来没其它选择啦。你准备怎么做?”
克莱斯道:“开始之前,为了公平起见,我想给你一些必要的讲解。”
他偏过头向着窗外,过一会儿,便见身边渐渐出来一台奇特的机器:长长方方的一个铁柜,上面有极多花花绿绿的按钮,上方有一张巨大的嘴,离地一米处有一个方形的小洞。克莱斯走上前,拍拍机器,小洞里哗啦啦一串响,出现许多筹码。
罗约吞口口水,仍是感到喉头干燥。
克莱斯拿出六个来,抛给罗约三个,道:“我使用的隐魂灵‘真理天秤’,其能力是‘判断’。我会先决定筹码,然后根据了解的情况对你所做过的事进行推论。一旦我说的事实成立,就能赢得相应的筹码。反之,如果失误,则会失去筹码。”他拿出一个筹码,默想一下,筹码上出现一根头发,说:“举个例,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便闻到很浓的烟味,所以我判断——你今天抽了烟。现在我将筹码押上……”他将筹码放入柜子上面的人嘴中。嘴唇立刻蠕动起来,咔嚓咔嚓嚼得津津有味,过上一阵,小洞里漏了张字条下来:上面写着‘恭喜、恭喜’。续后大嘴一张,‘吐’‘吐’两个筹码飞出来。克莱斯凌空捞住,将筹码给罗约示意。
两个筹码上都有一根头发。
罗约啜了一小口酒。不动声色。
克莱斯又将两块筹码一起投入嘴中,说:“从你抽了烟的事实,我判断你会有洋火……”
大嘴又是一番咀嚼,这次下面字条上的字却成了:请再接再励。而后柜子右边弹出个喇叭,尖声细气的吹起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你错了。”罗约这才冷淡地道,“你忘了我有司机。”
克莱斯赞同的点头,“我的失误……”然后续说道:“你的‘十二点轮盘’能给宿主提供十一张生存与一张死亡牌。你可以连翻10次,只要有一次翻出死亡,对手就会死去。不过……若是连续十次都没翻中的话,对手就有一次机会进行二选一的抽牌。如若他翻中了唯一的那张死牌,你的生命也就此亡结……一般来说,运气类的魂灵使者不愿意和人决斗,因为胜负不可控制。”
罗约道:“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那种牌?”
“那是因为你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不过这与我们下面要做的事无关。”克莱斯岔开话说道:“魂灵使者间是有级别差异的,相差三级以上,高级别能毫无悬念的获胜,三级以内则不可预知……所以,所有的魂灵使者都拼命寻找进阶机会,你知道的,级别越高越不容易被别人杀死。只是,隐魂进化有一个特点,必须在对峙中融合。”
“所以你不让我死。”罗约接口道,心中迷雾终于解开。
克莱斯点头称是:“不错。此外还有一件事:你不必担心公平问题,因为我们使用的都是特殊魂灵,两个特殊领域的融合将会构成无法揣测的新界域,只有领会到‘新规则’的人才能出去。这也是没人敢随便进行魂灵进化的原因……”说到这里,他垂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雾气从窗口进来,浅浅淡淡盘绕在他周身,渐渐消失了。
跟着整个办公室遽然一暗。
“现在我们就开始——”
……
罗约再次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已经身处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一盏白炽灯在头上晃晃悠悠的摇着。
他努力眨眨眼,想适应房间内昏暗的灯光,却猝然发现一点闪光在左近出现,心里一凛,听见有人说话道:“你醒了?”
克莱斯在他对面倚墙站着,也不知有多久了。玩具熊张开四肢,紧紧抱住他左肩。
罗约挺身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讶然的发问:“原来你不是瞎子。”
克莱斯摇摇头,道:“那是使用‘真理天秤’的附加条件。”
“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们处于两个隐魂灵的融合地带。在一般意义上说,应该是叫‘界域’”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怎么才能出去?”罗约很不耐烦。
克莱斯道:“我之前就说过了。谁先找到‘新规则’,谁就会是它的主人。成为它的主人,自然就能出去了。”
罗约摸摸下巴,沉思一会,突然问道:“你既然已经让两个隐魂灵融合了,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克莱斯淡然一笑,道:“界域内的一切事物都是不能以常识来衡量的,不摸清‘新规则’前就动手,只有最不怕死的魂灵使者才会这么做。”
“如果我们都找不到规则怎么办?难道一起死在这里。”
“一般不会,融合后的隐魂灵会根据‘新规则’给出提示。否则的话,在违反常识的世界里寻找‘规则’是不可能的任务。当然,前提是寄主足够理智,并有极好的耐心。”
罗约冷冷一晒,不再理会克莱斯,独自观察屋内。
墙是铁皮的,四处都已经锈了,有些地方还浸出水的污迹。右边是一架铺着棉袄的铁床,无需接近就能闻到呛人的霉味。他翻开棉袄看看,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把床上的垫子掀开。
一个淡金色的小方盒偷偷放在那里。
盒子有巴掌大,做工精致,华贵异常,表面以杭绸覆裹,正面是牡丹细丝金菊图,花纹繁复,侧面是一道密码锁,七个刻度盘上的数字都指向零位。
罗约半声不吭,放下床垫,继续检查其它物品。忽然间身后砰碰直响,朝后看去:克莱斯蹲在铁门前,正以双手由上至下试敲门框。罗约见他将耳朵贴近门框专注的聆听,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里,一把掀开床垫,飞速抓起盒子藏到身上,随后问他道:“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克莱斯不回头应一句,停一停,又道:“还没检查完,我再试一试。”
罗约嗯上一声,暗中思忖道:“这个盒子做工细致,里面必然存放着贵重物品,然而却被随随便便压在床下……假如克莱斯所说的全是真话,那么这个盒子很可能便是对我们的提示了。当然也有可能判断错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里还应该有其它的东西。”再次在屋中打量一番,视线落在昏暗的灯罩上,问道:“你看过上面吗?”
“灯罩?”
克莱斯望着上方道:“没有。你看看。”
罗约踏上床架,朝灯罩上看。
灯罩是青色的,上面满是灰垢油渍,一把钥匙古怪斜立在上面,钥匙下钉着块白色的胶布,上面以钢笔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4’。
罗约默记下数字,取下钥匙,对克莱斯道:“有把钥匙。”
克莱斯望着他的钥匙,笑道:“还是罗先生考虑缜密,我从未想到东西会放在那上面。”一边说着,上前来取。
罗约将手扬开,冷冷看他一眼,也不开腔。
克莱斯愣了一楞,温和一笑,欠欠身退在门边。
罗约走近门前,将钥匙**门锁中。
呜——
鬼泣也似的啸声从房内响起,门咔嗒一声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铁门外。
这是一间巨大的圆形殿堂,高而阴森的墙壁上布满了木门。每扇门都一般的老旧,一般的残破不堪,门框边都有两枝蜡烛在曳摇不已。他们的影子在昏暗的大厅中显得狰狞凶恶。
两人互一点头,各自在门上取了一枝蜡烛,沿着墙走开。
空落落的脚步声在殿中回返不绝,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暗处蜡烛照亮不到的地方,若有若无传出几声低咽,似有某物在觑探、窥伺……
罗约不由自地放慢脚步,耳朵全力听察周围动静,只觉呼吸愈来愈沉,全身肌肤都紧紧绷了起来。
沿着墙缓行迟走,但见这里所有木门外观都一模一样,连门角木纹,门缝的断裂处都毫丝不爽。如若不是每扇门上都贴着写有不同字迹的胶布的话,没人能分辨出它们的不同。
他一扇门一扇门的察看,嘴中无声念道:“……友情……暴食……粗暴……贪婪……光芒……懒惰……冷静……嫉妒……超越……骄傲……兽行……淫欲……仔细……愤怒……”
这是什么意思?
反复咀嚼这14个词语,罗约困惑不解,心中暗自思量:“从词义上看,这些词都与人有关,但想要出其中的联系话,条件似乎少了些……”身边脚步传来,偏头一看,原来克莱斯已转了回来,就问:“你怎么看这些字。”
克莱斯微微抬首,瞧着神殿上方某处,陷入思索中,等一会儿后,慢慢说道:“如果……按顺序看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罗约目光一亮,从右至左跳着读出门上字迹:“友情、粗暴、光芒、兽行、冷静、超越、仔细”。
偏过头来盯一眼。
克莱斯只是微笑,并不搭话。
罗约眼神一冷,待要发作,却又忍住,凝神沉思片刻后,沉声念道:“暴食、贪婪、懒惰、淫欲、嫉妒、骄傲、愤怒”。他越念越慢。这些词……
似乎……
“如果你稍微了解‘天主教’的话……”
“七宗罪!”罗约脱口而出。
“不错。”克莱斯温言道。
罗约凝神注视木门,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腹中盘算道:“盒子上的密码共有七位,这里又出现了七宗罪。应该不是偶然……或许……七个房间内都有一位数字……不对,加上最开始的发现,一共就有八位数了。怎么会?难道是要在这里面选七位出来?那……这是不是意味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也许,某个房间会藏有告知顺序的情报……不管怎样,‘七宗罪’肯定与密码有关……”正在入神,突听克莱斯问道:“罗先生站了这么久,难道有什么新发现?”
罗约转转脑子——他自然不会蠢到说出发现来,眼前这人看似温良和善,却始终笼有一层神秘的味道,加之刚才说过两人是生死对手,对付这种人,怎么小心都不过分——于是淡淡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位朋友罢了。”

克莱斯哦了一声,似乎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垂头看着脚下的黑暗墙角,一边不经意地道:“罗先生,因为你是初次经历这种事,我再提醒一次:我曾说过,在这种特殊的界域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不过,如果你慢慢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罗约听得心头一凛:“不错,现在对这里的情况并不熟悉,仓促就下结论的话反会影响以后判断的正确性,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他向来精明果决,马上放弃原来的想法,简洁问道:“克莱斯,你既然提出这个推断,你认为该怎么做?”
克莱斯迟疑一下,道:“……估计,这里的意思是让我们在‘七宗罪’里任选两扇门。”
“如果是你,会选那一扇?”
克莱斯指了指右面第二扇门,说:“暴食——你——”
罗约并不犹豫,指指左边的一扇。
“那我就选愤怒——。”
克莱斯点点头,走到贴有‘暴食’字样的门前,伸手一推。门开了,后面是一条深隧的通道,他回望罗约。
罗约也点点头,走到有‘愤怒’字样的门前,在门边仔细检查一遍,核定门上并无陷阱后,伸手一推。
木门纹丝不动。
他呆了一下,看右边的克莱斯也是一脸迷惑,显然并没料到此种情况。
罗约低头想了想,沿着左边走开几步,推下一扇门。
还是不动。
第四扇、第五扇……一直到他走完一圈,也没推动一扇。
两人互视,心中都是迷雾重重。
“或许……必须两人一起走。”罗约说得有些迟疑。
克莱斯感觉也有这个可能,就道:“那我们一起进去。”说着迈入门内,罗约紧随在后。
隧道长而静谧,摸黑走了将近半小时左右,也没见着亮光,正不耐烦之际,突然前方脚步声停下,罗约才一怔,就听克莱斯声音在几米外响起:“到了。”接下来‘咔嚓’一声,似乎是克莱斯拧开门把,推门进去了。眼前刹时间亮光一片。
这是一个诡异的房间,长宽皆为十米,正中位置长出一个三米高的巨型拇指。指上长了张大嘴,正咯嘣咯嘣咀着什么。房间左右两墙中部,各有一钢梯。两钢梯从地面一直齐到天花板,然后成九十度折向,在正中会合。两钢梯会合处,一柄锈迹斑驳的长刀轻悬,刃口朝下,吊在巨型拇指上方。
罗约虽然早有戒备,但见到这这种情景也不由一愣,定了定心神,走前一步,只觉身后一紧,反应不及,被大力拉得向后一仰,同时耳中听得克莱斯告诫道:“小心些。”罗约稳住脚,回头就要发怒,突感一阵风‘嗖’地吹过,跟着腹部一凉,调头看去,胸腹处衣服已被蚀得稀烂,再望望房间正中处:巨型拇指此刻正大张着嘴,长长舌头拉地下唾水四溅,滴落处轻烟冉冉。身旁克莱斯长长叹气道:“要对付这东西,单靠人力不可能成功啊。除非我们能取到那把刀。”
“我倒是奇怪,你不是魂灵使者吗?让你肩上的熊去试试。”罗约盯住前方,看得目不转睛,口里说道。
“做不到的。”克莱斯耸耸肩,摸摸泰迪熊的头:“界域里不存在特权。我和它的联系一进来就被切断了。”
罗约闻言沉着脸,半天不言不语,心中惦算道:“从刚才攻击来看,舌头的攻击范围只能达到左右两墙前半米处,所以要走到爬梯前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要取到刀,就必须爬过中间横梁,若依怪物速度来计算,只怕没可能做到,必须想其它法子才行……”
正想着,旁边的克莱斯向右挪了挪脚,巨舌遽然挥来,叭嗒一声拍击在他身前半尺处,四下飞舞一阵,又缓缓拖回去。
罗约斜看克莱斯一眼,又仰望天花板上的刀:“你想取那把刀?没用的,它太快了。”
克莱斯垂首虑算,几分钟后,道:“那这样”偏头凝住罗约双眼,似要看到他心里去:“我去作诱饵,你找准机会,去取刀。”
罗约嗤笑一声,目光从刀下移到怪物身上,顺口道:“那有那么容易,就算你作诱饵,能吸引它的时间不过也就一秒罢了。而我要爬到中间,至少也要三秒。”
克莱斯眉梢轻扬,语气温厚且执着地道:“总要一试,不然会被困死在这里。”
罗约沉默半天,嘿嘿一笑,摇摇头道:“依你了。”
两人各向一边走开,走得两步,却一齐停下,互望一眼,不约而同道:“你看到了?”“它没攻击?”
原来两人同时朝向墙边走动时,那硕大的舌头扬在空中,左右晃动,偏偏不朝任何一边舞动,徒自在那里颤动不已,像是迷失方向一般。
罗约哼一声,想道:“原来它分不清两边同时进行的动作。”心下却也有几分侥幸之意,想想对面的克莱斯也发现了这一点,便给他举手示意,要两人一同行动。眼见克莱斯点头赞同,罗约向下一挥手,两人同时向前移了一步。
那舌头在房中左晃晃,右荡荡,却总是离两人一定距离,如是晃动几次后,宛若失去了动力一般萎萎垂落,拖到嘴边。
果然如此,二人心中都是略宽,知道找对了门径。
剩下的过程便简单异常。
先一齐爬到横梁上,然后一起跳下。
落到半空时,那怪物似乎有所察觉,一声兽吼,舌头朝上卷来。
罗约空中拦住刀柄,长提过头,配合躯体下坠之势——
倾力一剌!
刀身全没。瞬时之间,怪物散为灰烬。
两人落于地下——怪物占据之处。
一个黑色下水道盖子静静覆在地面,盖上凸出一个数字“8”。
克莱斯仆跪在地,细致的察视盖上的数字,甚至连边缘处模糊的T形花纹也上看了又看,未了突地抬头,望着罗约笑道:“罗先生刚才没有趁机取我性命,心里不会后悔吧?”
罗约刚才确有动过临时跳回墙角,让怪物吃掉克莱斯的念头,不过转念一想,那样自己多半也活不下去,这才没有行动。听克莱斯这么一说,嘻嘻一笑,握紧了长刀,道:“现在下手也不迟。”说着眼光霍霍,脸上横肉一阵跳动,饿狼般凶睨克莱斯。
克莱斯背朝向他,低下头扣住盖子上的拉环,用力后拖,一面说:“罗先生,你忘了这里不能动武?你那刀伤不到人的。”
罗约想起他似乎的确这样说过,不由一呆,正要说话,克莱斯已经将盖子全部拉开。
房内骤然一阵寒风刮过,阴恻恻的笑声四下回荡。
罗约只感手中一虚,瞬时之间,刀化为沙流到地上,再无踪影。
他怔住。
克莱斯站起来拍拍手,一付早知如此的温厚笑容,建议道:“这里除了数字外,好像也没什么信息,我们下去看看如何?”
罗约瞪他好一阵儿,愈加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越与其相处下去,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便越强烈,暗暗作了决定,一找到机会就将他杀掉,反正最终也是要决一胜负,早死一刻就早安心一时。决断一下,身体反而松懈下来,也就不置可否的走到一旁。
克莱斯看他不言不语,当他默认,也不再多说,对准洞口跃下。
罗约照旧细细搜索周边一番后,才小心跳下。
还未及落地,罗约的双眼就被晃得发花,等站稳脚跟打量四下后,眉头更是紧紧蹙起。
脚下宝光眩目,黄金玛瑙珠宝玉器堆成小山,数百个檀木箱重重叠叠码到了屋顶,散落的珍珠、古器、珊瑚树撒得满地都是……
他只瞥半眼,就已目测出这些宝物的价值已到足以让任何人咋舌的地步。纵使他号称租界第一富豪,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富。心中不由暗估一下,即使聚集所有财产,恐怕也不及这里的百分之一吧。
这个房间的左、右、后三面墙都是光滑洁净,唯独正面却是坑坑洞洞星星点点,划痕深沟杂七竖八,摆出付被人百般凌辱的惨样,更为过分的是还有黄黄白白的东西在墙上东垂一片,西黏一块,涂得狼藉不堪,黑得发青的水在墙角汇成一条小小河流,排入墙下小沟。
罗约看得五内翻腾、胃部抽搐不已。
耳边啷啷啷地响,克莱斯踩着一地珠玉过来。
罗约见他神色如常,暗自称赞,但除掉他之心更加强烈,当下也不张他,径自走到正面墙前一米处站定。
克莱斯望望站在前墙处的罗约,明白他想避开自己,也就识趣地蹲下,拣看脚下堆积成山的珠宝玉石。
罗约伫在墙前一米处,心中推算道:“从发现了数字来看,我的推论正确——‘七宗罪’确实与密码有关……嗯,数字‘8’的位置非常古怪,只有杀掉怪物后才会被发现……这或许说明……要找到数字,先要解开每个房间的难题。”想到这里,深深吸一口气,平心凝气,从左至右静观默察。
罗约心性狠辣无情,做事则一惯讲究简洁明快,虽然这里环境诡奇无匹,却于他无丝毫影响。望着墙壁,从上看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眼睛一瞬不瞬,不过两三分钟后,便已检查完毕。
看完后,罗约眉宇紧皱,负着两手在墙边来回踱步。
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啊?
无论从颜色还是形状上看,都没有特别怪异的地方……
做了这么久的赌王,自己对观察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颜色……形状……
难道是在气味上?
他皱紧眉头,轻轻抽一下鼻子,从墙头踱到墙尾,反倒更是满腹疑难。
一点异味都没有啊?
颜色……形态……气味……
对了——
心头灵光一现,他蹲下墙角,强忍住胃里一浪胜一浪的翻腾,极慢地伸出手,由左至右颤颤摸去……
一定是这里了。
罗约站在前墙正中,离两边墙壁各五米处,手按在与肩平齐的墙上。
指墙接触处特别柔软,一点也没有砖石那种冷硬质感。
他屏住气,指上用力,飞快将所有感觉有异的地方全部抠出。
指间出现24个凹陷的不规则字母。
字母很小,总共加起来一掌刚能盖住。
罗约暂时放过它们,忍住恶心又从头到尾细细摸了一趟。
最后,他确定没有任何发现了,收回手,扭头瞟一眼,觑见克莱斯正支着膝盖在财宝堆内拣选,清清嗓子咳一声,扬声道:“有什么发现?”
克莱斯埋着头自顾挑选,一面扬手给他看,道:“喏,这些东西有点奇怪。”
罗约看一眼,道:“嗯,你也发现了。”
“怎么?”克莱斯听他话头不对,诧异的抬了头,望过来。
罗约朝正墙方向撇撇头。
克莱斯顺着望过去,疑惑地道:“这……也没什么……咦?”
走到墙边,将手中金饰对着其中一个洞比了比,喃喃道:“Z对Z?”
又将另一块水晶饰物对着墙上的洞比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道:“L对L,原来……”
罗约不耐烦听他废话,打断话头道:“这面墙上藏了24个字母,地下的财宝堆里则藏了相应的饰品。现在我们只需找出来嵌上去就行了。”
克莱斯赞同道:“对。”
二人找到了突破口,精神都为之一振,一齐在财宝中翻找,只一小时内,就将全部字母都找了出来,抛到正面墙角处,一时间墙角晶光闪闪,煞是引人注目。
两人休息一会儿,克莱斯一长身站起,过去捡起所有饰物,一样样数道:“白银、黄金、铂金、水晶、青钻、翠玉、清瓷、玛瑙、猫眼……”
罗约听他慢慢数下去,心不在萎的想这么多的种类,也难为他能一一记下来,这次的难题倒是轻松,也没什么危险,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话,那也没什么困难的。
瞥了瞥正在数数的克莱斯,将靠在墙上的身体偏偏,罗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接着揣度:“财宝是利用了普通人的贪婪心理。那面墙则利用了普通人对脏物的排斥心理。嘿嘿,那个魂灵却想不到克莱斯是个教士,更想不到我是赌场出身,就算不依赖‘十二点轮盘’的能力,这一双手照样能辩别出物体间细微的差别……可是……不对啊……”
他猛然醒悟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利用人性的盲点……两个房间都摆明冲着我们来的!
“‘暴食’破解的关键就在于合作。而我与他互为生死对手,当然不会有同步行动,如果不是克莱斯非要试一试,只怕现在我们还是找不到北,连门都摸不到。‘贪婪’也是如此,我是赌场出身,对钱财从来敏感之极,刚刚才看一眼就忍不住去估算其价值,那会有耐心观察形状?何况这些饰品又小又不规则,单看其中一块任谁也不会联想到与字母有关。要我在这堆珠宝里找出字母来,简直难如登天。
“克莱斯这人性格温和,如果我说要检查珠宝,他必定会去看那边的墙壁。他身为教士,最为崇尚心灵净洁,那面墙光是让他看看都嫌勉强,要用手摸,肯定比要他命还难受。所以他也没可能发现墙上的秘密。幸好……我为了避开他走到墙那边,不然稳定会落到套里……”
罗约想得入神,一时竟靠着墙怔住。
“……”
“什么?”罗约醒过神,问道。
“这……我恐怕……”
克莱斯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手上翠玉饰品‘A’对准了墙上的洞,就是放不下去。
罗约淡淡漠漠地‘嗯’了声,走上前。
克莱斯如释重负,尴尬的笑笑,把手上饰品递了过去。
罗约却不接,脱下外衫,在墙上随便揩几下,把墙面黑泥擦去,尔后衣服向地下一甩,后退几步不动。
克莱斯有些发懵,转过来看他站得不动如松,微微提高声音道:“罗先生?”
罗约摇摇头,道:“你怕脏,我已经帮你擦干净了,剩下事自己解决。”
克莱斯叹口气,知道他害怕陷阱,只得拭拭额上的汗,眯着眼,极其小心的将字母一一按入。
第一个字母嵌入时,整个房间剧震一下,两个人心中都是一抽。
房间只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反应。
克莱斯顿一顿,又开始动作。
B、C……K……
最后的‘Z’字嵌入。
罗约双瞳咬着克莱斯手不放,声色不动地退后两步。
墙体没再动。也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现象。
罗约阴着脸走上前,道:“看来我们还是没找到提示。”
他将嵌入墙体的字母取下,凑在眼前仔细察看,并没发现什么。
罗约皱起眉头,重新将自己二人进入这里的所有场面在心迅速过了一遍。突然一个想法冲上脑子,他眼神精光一闪,又轻轻摇头。这……好象有点匪夷所思了。
旁边的克莱斯正一直观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如此举动,当即问道:“罗先生?”
罗约还是摇头,不回答克莱斯的发问,过了一会,他道:“你按这个顺序排排看。”说着把饰品交给克莱斯。
克莱斯谦和笑笑,明白他心高气傲,害怕万一猜错丢了面子,也不点破,等着罗约发话。
“第一个字母是R。”
克莱斯依言按下。
“第二个是O。”克莱斯找到R的位置,嵌上去。
“U。”
……
“G。”
……
“最后一位,H。”
克莱斯按下最后一个字母,四下忽地剧震,墙粉尘下落,露出里面的石砖,接着哔哔啦啦一通响后,石砖次第坍塌,露出墙后的一条狭窄过道。过道不太长,顶上有灯,绿蒙蒙的灯光流照在过道未端的铁门上。门上一圈触目心惊的血痕,内里写着一个数——‘7’。
“ORUGH?”克莱斯口中喃喃自语,低着头,手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抬头道:“你是从上个房间得到的暗示吧?”
罗约嗬嗬一笑,微感得意,道:“不错,刚才我这样想:第一间房里的关键在于统一动作,这恰好与外面神殿内的‘友情’相对应,既然全部字母按上去没有反应,那么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个特定词词。我又回忆一下在外面发现的顺序,发现:‘友情’排在‘暴食’之前,‘粗暴’排在‘贪婪’之前。这样就自然很明显了。”
他顿一下,接下去:“当然,这只是一个臆断,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至于结果,你也看到了。”
克莱斯眼中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我们已经找到‘提示’了。”
接下来的几处房间,两人一路顺风,连连破关:在懒惰之室内以强光破坏掉不断喷吐催眠气体的机关,得到数字‘2’;嫉妒之室内以冰水浇化‘利卫旦之塑像’,得到数字‘5’;骄傲之室内以绳索勒掉孔雀的头,找到数字‘4’。不过骄傲之室内没有出现秘道,而是在正中慢慢出现一道七彩光门。罗约因循旧例,等克莱斯前行进入后,摸摸门,蹲下看看地面,随后迈进门。
门外,一片苍凉草原。
天是暗的,地是灰的,草是黄的。
高高的草梗随风起伏不定,在身畔卷起一层层的波浪,周围发出沙沙声响。
克莱斯寂寂站在前面几米处,稍稍偏瘦的身影在风中兀立。
罗约看着他的背景,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不像表面那般温和可亲。
他定一定神,走到克莱斯身边。眼见他正向前凝望,便顺着看过去。
风声猎猎——
远方,天地交线处,伫立着半座神殿残坦。
就是那里吧。
罗约走过克莱斯,沿着脚下小径,朝神殿方向走去。
他穿过长长小径,越过第一根残缺石柱,拔开挡在眼前的杂草,几尊大理石雕塑现于眼前。
罗约想起提示的词,突然如被打了记闷棍般呆站着,脸上布满汗珠,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嗓子干燥得青烟直冒。
他吞了口唾沫,慢慢查视四周。
并无其它东西。
难道……真的要……这……太……
后面克莱斯已经跟了上面,见他满脸惊愕,汗水长流,加紧走几步,赶上前一看,也怔住了。
前方五个大理石雕像。
左面有一男一女,赤身祼体,站立交媾;
右面一男一女,赤身祼体,躺地交媾;
中间,仅一男,赤身祼体,俯跪于地面,头下股上……
克莱斯饶是自命万事不惊,此刻却也不得不汗流浃背,心中格登一下。
——兽行!
凉风习习……
好久好久之后,罗约爽朗一笑,对克莱斯道:“先生年轻潇洒,平时一定不缺美女相伴,这个床……金枪不倒的功夫想必练到家了。”说着朝后退开几步。
克莱斯那会不知道罗约打的算盘。他虽然平日极少和人争执,却也知道此次万万不可谦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张口就要反驳。只是习惯一旦养成,要想临时改掉谈何容易。他苦着脸干咳一声,说出来的话就成了:“那里那里……”
罗约马上接过话头:“那里什么,现在不及时行乐,等你到了我这个时候,再有雄心万丈也只有眼巴巴看的份……这样吧,现在,你先忙,我到后面给你把把风,免得那个不长眼的过来扫兴。”
这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加之他边说边退,快得跟赶命一样,等听到克莱斯模模糊糊说了一句后,他已经退到草丛深处。
一进草丛深处,罗约赶紧伏下,一动也不动。耳中只听见克莱斯似乎在远处叫他,但隔着草丛听不清楚。渐渐的,叫声越见稀疏,最后再无声息,可能是克莱斯以为他已经走远,放弃了。
罗约这才擦把脸,发现抹了一手汗。
又等了很久,前方传来‘哐’的一声响,罗约听得一蹙,笃慎地去拔面前的杂草。
手还未完全伸出,他突地站起,向前跑去,一边心中大骂自己蠢笨如驴,竟没想到‘兽行’另有所指。
跑到柱子处一看,果然——地上散满了碎片,所有雕塑都已消失,中间位置出现了道金属门。
人已经不见了。
罗约几步跑到门前,再也顾不得检查,只匆匆瞥了眼门上浅蓝的数字‘9’,拉开门冲进去。
一入门,罗约就发现自己已处身于一间仓库内。
仓库约300平米大小,地面由实土夯成,左右两边各一排兵器架顺墙展开,架上刀、枪、棍、剑摆放地满满当当。正前方是一扇黑铁色大门,横匾上写有‘胜利’两字,笔力遒劲。下方两片门板上,一连串阿拉伯数字个个足有海碗大,生怕人看不到似的。
克莱斯站在他右边靠墙处,眼盯着前方,脸上困顿无比,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为什么只有6位数?”
罗约闻言,眼光投到门上,依次数去:“6、2、4、1、3、5。”
真的只有6位!!
怎么回事?如果这是排数序列的话,应该有7位啊?
斗然间,一个问题冒出头来:
“或者……”
“第七位可以是任何数?”
罗约看看克莱斯,只见他走到门前,打量着门上的数字。
罗约将手伸出怀中,一面拔动刻码盘,一边回忆着:“……不考虑最后一位的话……4872549对应624135,应该是482475……最后一位先不变,拔到9。”
盒子没有打开。
罗约皱了皱眉毛,继续揣测:“或者,这里还藏了一个数……对了,最后一个提示词是‘仔细’,不正是暗示这房间里还藏了数吗?”
他立时豁然开朗,眼见克莱斯还在门上敲敲打打,走过去道:“走开,让我来。”
克莱斯倒不生气,听话地让开一步。
罗约仔细查看两扇门板一阵,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再看看上方的横匾,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点,摸到门把的时候,发现门把是活动的,不过除此而外也没什么特别。
他有点沮丧,估计数字不会在门上,想起还没检查过进来的门,径直朝对面走去。才走了几步,听到后面克莱斯道:“罗先生,你是在找隐藏的数字吗?”
罗约正在沉思,闻言脱口就道:“不错……”陡然惊觉过来,讶然转头望去。
克莱斯站在门前,正低头注视门把,转了几圈后,满意地点点头道:“罗先生,你要找的数字,事实上是不存在的。七宗罪,最开始就是魂灵给我们设下的圈套。而它给我们的提示也很明显,就是门上的数字。不过它并不是什么‘数字的排列顺序’,而是‘转动门把的顺序’。你太在乎密码与盒子的关系了。以致于你刚才都没发现——”
他面向罗约,右手将门朝后拉开一条缝。
“门很容易打开的。”
罗约如遭雷击。
克莱斯看他震惊无比的模样,叹口气,从怀中摸出个盒子道:“我一入界域,身上就有了这个盒子。后来我注意到你衣服下凸起一角,便知道你也有同样的盒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进入最后的门之前,我都认为‘七宗罪与密码有关’,从这一点说,我们都被魂灵误导了。”
他见罗约没接口,歇口气接着道:“你记得我说过吧,隐魂灵都有一定的朦昧意识。我想这次的这个特别聪明,它知道如何利用我们的弱点。”
“我们刚进入界域的时候,对任何东西都会持怀疑态度。所以它做了两件事:第一,让我们每人拥有一个带密码的盒子;第二、将‘七宗罪’混在其它词语里贴在门上。
“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就得出了‘七宗罪与密码有关’这一判断。由于这是我们利用自己常识得来的结果,对此的怀疑度就小了很多。当然光这样是不够的,这时候的我们,自信力度不够,随时可能推翻刚才的推断。所以魂灵又将数字写在每扇门上,这样的话,每当我们发现一个数,就会‘进一步’加深我们对前面判断的信心。经过六次的累积后,我们的信心便被它刻意增强到一个空前的高度,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变得自傲了。
“这个时候,魂灵在门上给出一组可以产生多重推断的数字,我们很容易就会落入它的陷阱中:一味去思考数字的问题,从而忽略掉其它本来很明显的事物。
“其实,魂灵在门上给出的这组数可以产生三种推论:
一、 数字只有6位,所以第7位数可以是任何数字。
二、 数字只有6位,所以这间房子内可能还藏有第7位数。
三、 我们之前的推断是错误的,‘七宗罪与密码并无关系’,甚至盒子与这个房间的谜题也无任何关系。我们需要重新寻找线索。
“第一项我想你已经试过了,可以直接排除,关键在于第二项和第三项的选择。由于魂灵一直在暗示‘七宗罪前面的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所以你一想到‘仔细’这个词,肯定会想到‘这里还隐藏着第7位数’,因此你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项。只是你刻意回避了一个事实——第三种推论是可能存在的。所以最后当你已经接触到胜利的时候,你却毫不知情的放过了它,因为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寻找数字上了。”
罗约舔舔干燥的唇,道:“那盒子是……”
“如果你玩过密室游戏,就会知道了。并不是每一件东西都有意义的……有些东西……放在那里就是为了迷惑人。”
克莱斯转身拉开门。门外白光朦胧。
“我们不会再见了,罗先生。”
屋内一片幽暗深邃。
……
罗约听见某处传来令人惊心的呢喃:
“‘午夜轮船’成功进化。
“‘正义女神’胜出。”
小昭是个佣人。
不算漂亮,但非常可爱。
也许太可爱了。
所以她才会红着眼,慢慢扶着墙,走到老板办公室前。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出来一个身穿银灰色教袍的年轻人。
小昭在赌场打杂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衣裳,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和气的年轻人。如果把他肩上死赖着肩上的布袋熊娃娃去掉的话,那就和她在礼拜天去教堂里看到的贵族一样了。她从来没见过贵族,只是听教堂里的先生小姐们偶尔提起过,但不知怎么,脑海里却固执的出现了这个词。
她觉得年轻人刚看见自己的时候好象愣了一下,然后亲切的对她笑。
小昭也愣了一下,有些窘,耳朵有些发烧,细声细气地说道:“……请……请你……”
年轻人温和地竖起食指比在嘴边,作了个保持安静的姿势。
“嘘”他说:“罗先生在睡觉,不想要人打扰。”
他看着小昭的眼中充满怜悯,用指捋了捋她额前的小小刘海,递给她一张纸,说:“对不起,我该早来一天。”
小昭听得鼻子一酸,心几乎碎掉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傻傻的接过纸,一直看年轻人下了楼。后来她醒过神,看看手上的纸,眼里泪涌如泉——是卖身契,三年前赌鬼父亲留给她的最后馈赠。她噙着泪将契纸撕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冲到二楼走廊后的窗户上,使劲探出大半身到窗外,向大门方向看去。
她刚好看见年轻人走到赌场大门,一个保镖恭敬地弯腰,为他开门。
年轻人转过身,朝她这扇窗户微微一笑。
走进漫天大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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