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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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随我们这么多年,大伙都只当你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般胡闹任性也就罢了,这回怎么又跟人家姑娘家疯言疯语的胡说八道?婚姻大事向来借着媒妁之言,父母授命才能应允,哪有你这么胡搅蛮缠硬来的?什么不娶人家就不行?这是你说了算的么?你这是丢人丢份,还要不要脸了?把我们几个老的还放在眼里不?你这般作为对的起我们几个辛辛苦苦教你这么多年么?”
韦小宝双手抱臂,双眼斜翻着屋顶,嘴里很不服气的哼哼着,身前的柯镇恶指着他鼻子骂了老半天了。
黄蓉站在柯镇恶身后冲韦小宝做鬼脸,一边刮着面皮羞他,模样俏丽可爱,屋里的人除了柯镇恶外都盯着她看。她如果还穿着早前的那身乞丐装扮也就算了,如今这样的一副秀到骨子里的丽容却还作着这样的表情,韩小莹虽也是个美貌女子,在旁也看的心神一荡,就更别说韦小宝了,直看得眼神呆滞,浑不理会几个师傅就在跟前,口角间又变得不清不楚起来。
六怪看他这副惫懒无赖模样,都是无法,只得由着他扮傻装痴的胡闹,少年人之间的情爱纠葛他们几个做师傅的自然不好牵涉,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至于听不听就真的没办法了,好在大伙都觉得韦小宝顽皮狡诈,天性倒还算良善,这个漂亮丫头既是江湖儿女,虽说来历不明,却也不至于弄的出什么出格的大事来。
六怪丢下三人不管,这就都去全真三子的房内商议事情,要把赵王意图染指岳武穆遗留兵法的事态详述一番。朱聪早前跟五怪商量,说他们三人的师傅王重阳武艺天下无双,全真教这些年广受门徒,香火鼎盛,也隐隐有与少林、丐帮两大门派分庭抗礼的趋势,现今王重阳虽已仙去,但他这几个徒弟也逐渐在江湖中盛名鹤起,见识颇为不凡,这桩机密隐事,实是关系到南朝千万汉人百姓的生死存亡,自是要大伙群策群力,一同想想办法的。
韦小宝三人给留在六怪房中,黄蓉轻轻一笑,对韦小宝道:“你真厉害,六个师傅都管不住你,怪不得靖哥哥都说你在大漠从无对手,你这是无法无天呢。”
韦小宝斜着眼看着郭靖道:“郭小子这么说我来着?他还说我什么回头你跟我慢慢说,不过要说无法无天,你给你爹爹骂了两句就跑出家门,不比我差到哪儿,我们这才是天造地生的一对,蓉儿,我告诉你说,我刚才是正经八百发的誓言,我说要娶你就是真的要娶你,你又怎么找我六位师傅来对付我?”
黄蓉皱眉道:“小宝哥,你今天真是神神经经的,竟说这些话也不嫌羞,我不爱听这个,你别再说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韦小宝点头道:“不说就不说,也没什么关系,你不爱听,我以后就不说,但我要你知道,我嘴上不说,心里要想,你可不能再拦着。”
黄蓉给他气的没法,只好道:“你想些什么我也不要知道,又管你做什么?只不过我一换了装扮,你就疯了一样,你如今这样,我很不喜欢。小宝哥你怎么不像人靖哥哥这样?他就不管我穿了什么衣服,长的什么样子,先前对我怎样,现在还对我怎样。”
韦小宝道:“你又知道了,他刚才还跟我说你长得好看来着,你自己问他,看他说也没说。”
郭靖一张脸瞬间涨得像一面大红布,被韦小宝讲的很不好意思,黄蓉看着两人这个光景,这时候再不知说什么是好,心头只觉一阵烦躁,不快的神色自然流露出来。
她早前赌气逃出桃花岛,一路北行,初始还是穿着平日的衣服,沿途行来就总是能碰到一些乡间的闲汉地痞借故叨扰,或者就是一些错漏百出的骗子耍着花样图谋不轨,一个女子独自一人行路原本就显得突兀荒唐,再加上她年纪幼小,姿容绝世,自己却浑然不觉。
此时宋金两国多年交战方歇,北地边境之处荒芜疾苦,本就多歹徒盗贼盘踞出没,看见她如此这般孤身行路,正是嘴边的一块肥肉,又怎能轻易舍弃?
总之这路途上变故不断,极尽纷扰,几乎每天都有打她主意的贼人。黄蓉虽然长到十几岁从来没出过岛,但凭着她家传的桃花岛绝技,再加上她天生的聪颖机敏,几个江湖上的宵小自然容易对付。
可她虽说总是能识破了诡计骗术,惩治对方个半死,心里也不禁觉得颇为不耐,只是觉得自己爹爹说的果然没错,江湖中居然真的尽是这样的龌龊勾当。一路上跳梁鼠辈直是层出不穷,只以形貌相人,狰狞横蛮之徒恶行无忌全不问缘由,狡诈阴戾之流口蜜腹剑浑不顾天理。怪不得早年爹爹厌世居于海岛不见生人,只以易理武学为乐,原来却是这个道理。
黄蓉烦闷的独自北行到开封府境内,瞅着城内遍地的乞丐沿街乞讨,不由大觉有趣,回客栈自制了一身百衲穿戴,用炭条对着铜镜把自己整治一番,她原本自幼聪明过人,对易容改帽之事虽说毫无经验,却也装扮的似模似样,走出门去,活脱脱就是个衣衫褴褛的正宗乞丐娃。
如此一来,前路自然一路无碍,可是身上装扮换了一幅,周遭的际遇也就完全不同,白眼讽骂受了无数,破衣烂衫的邋遢装扮,连街边混事的闲人都不愿对他正眼想看。
黄蓉自然乐得如此,一路嘻嘻哈哈,装疯扮颠的行路,心里却感好笑,实是对这般冰火两重天的遭遇大为感叹,只想着世人以形貌衣着看人,当真是没意思之极,我穿的漂亮好看,别人待我再好,又有什么稀奇了?这样直到张家口遇上了郭靖韦小宝,才郁结稍解。
如今站在六怪房中,眼睛在两人面前相望,黄蓉心道:就是这两个从草原大漠出来的人物不嫌我衣衫粗陋,不嫌我肮脏卑微,这才与他们真心结交,可是我这刚刚恢复本来面貌,他们就都露出狐狸尾巴来,一个偷着说我好看,却又不敢承认,一个满嘴妄言,胡言乱语,羞也羞死人了。
难道这世间就真的是如此无聊?每个人都是这般?想到这里不禁叹一口气,有些想念桃花岛无忧无虑的平淡生活,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就想学这自己父亲一般,干脆终老于岛,再也不到中原来了。
她此时心情沮丧,对韦小宝二人大为失望,想着自己三人刚刚由死至生的这么走过一遭,也该把心事同他俩说说,就再也藏不住心结,原原本本的把自己来时的经过一一对二人详述,最后便道:“古时孔子两位弟子,宰予仪表堂堂、利口善辩,子羽体态肥胖、相貌丑陋,世人皆看好宰予,都说只有他才能把仲尼的儒家学说发扬光大,子羽入师后却根本无人问津。”
黄蓉接道:“可事实却证明被看好的宰予是个废物,既无仁德又十分懒惰,大白天不读书听讲,却宁愿躺在床上睡大觉。而子羽却恰恰相反,从师后致力于修身实践,处事向来光明正大,不走邪路,不是为了公事,就从不去会见公卿大夫攀权附贵。最终的结果宰予一事无成,对学问毫无建树,子羽却传经解惑,一直游历到江南,跟随他的弟子有三百人,声誉很高,各诸侯国都竞相传诵他的名字。”

黄蓉停下话头,看了看二人又道:“连古人都知以貌取人全不可信,还专门写了典故提醒后人。我此番北来途上,一身衣装皮肉不同,沿途际遇就恍若隔世般,这世道正如我爹爹描述的一般狼藉,处处透着虚伪。”
说着似乎下了什么决定,顿了顿又道:“既然我爹爹说的有理,这次逃出来的观点就有点不对,蓉儿我想今日就跟各位告辞,这就回家去向爹爹赔罪,以后大家就不用再见了吧。”
黄蓉心道:你们二人见我换了女装,表现的就与先前截然不同,日后必然处事不公,凡事对我诸多忍让,这般还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他们俩道别了直接回桃花岛。
韦小宝郭靖静静的听她认真说了老半天,二人却都听不大懂她是啥意思,韦小宝心道:老子又不是做官的,要你有才有貌的带兵打仗,是个男人就爱美女,你个小娘皮既然生成这样,又给我撞上了,摆明了就是老天爷要给我韦家添一门媳妇,说这么多以貌取人的典故干么?总不成让人找老婆挑老公还要专门盯着黑口黑面的,这个理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他再一听黄蓉最后那番话,心头大惊,终于明白自己这般缠着起了反效果,自己这样是让小娘皮觉得难受不开心了,这么糊里糊涂由着性子一搅和,事态急转直下,煮熟的鸭子眼看要飞,这可辣块妈妈的大事不好。黄小娘皮心眼多,跟华筝比起来根本不是一类,死缠烂打的只会坏事,再说就是华筝那样的看起来容易对付的,最后不也对老子这套很不感冒么?
韦小宝心念电闪,飞快的给自己做了一套总结:老子本来相貌平平,武功也是平平,没钱没势的,家里没爹一个老娘,还是干婊子的,说出去白让人耻笑,如此一来却连个傻子郭靖都比不过了,他好歹还是忠良之后了,六位师傅和全真教拿他当宝贝疙瘩一般,我又有啥?天地人和,梅长板斧?跟人小娘皮吹嘘我是丁三你是二四所以不嫁不行?会点这个就能大大咧咧要死要活的娶人家了?韦小宝韦小宝,你他娘的真是食古不化,抓着瘪十你要当至尊出啊你。
他想到这儿,对先前自己这般冲动后悔不已,突然伸手重重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把黄蓉郭靖吓了一跳,郭靖还自想呢,完了,小宝的脑伤又发作了。
韦小宝这一通自顾自怜的,心里满不是滋味,又想道:那姓杨的老伯据说是在回龙观外自刎身亡,这也他妈的太可惜了,不然倒是可以向他请教请教,这让小妞倾心的学问想是他自有一番道理,他老杨头武功低微,长的可也不怎么样,那个赵王府的漂亮阿姨就铁了心的跟着他来着。想到这儿一时间又有点恍然大悟,杨铁心杨铁心,名字起的真他妈的好。
他自然不知道杨铁心年轻时候的风采照人,是个颇为英俊潇洒的人物,如果他被早传回来十几年,就在牛家村遇见“老杨头”这会就指不定怎么大声惨嚎:世间无真情,只有容貌高了。
韦小宝一瞬间把前前后后的都理顺了,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当下之际唯有花言巧语把黄小娘皮留下,一同随着行走江湖,说不定日久生情什么的,也就水到那个什么成了。
想到这儿不紧不慢道:“黄小娘。。。。。哦,蓉儿,小宝我读的书不多,不像你老人家成天经天卷地的瞎琢磨,我就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太过偏激,就好象那一杆子打倒了一马车人。你刚刚也说孔子他两个徒弟一个英俊一个肥胖,一个懒惰一个勤奋是不?那么最终谁赢了人心?这还得要凭着自身才学说话吧?可见你那所谓的世人不是只图脸面相貌,谁强谁弱,谁饭桶谁英雄时间一久自然揭晓,要不也没了这个故事是不?”
吞口吐沫又道:“而且蓉儿你想,这世间的道理深的很,有时候你觉的确定无疑的道理,实际上却也不见得就一定对了。我这可不是说你爹如何如何,他说这世人皆蠢,不懂辩认是非曲直,这是他老人家书读的太多,知道的太多,所以心届太高,我那会在大漠还不太爱搭理寻常牧民呢,咱们江湖人士不也不跟普通百姓一般见识?”
继续咽口唾沫道:“再说到我跟郭靖今天让你伤心失望,其实大可不必,蓉儿,这么说吧,你就像我先前带着的那只牧羊狗。。。。。”
黄蓉正听的入神,听到这儿不由眉头一皱,怎么把自己比作一条狗了。
韦小宝继续道:“我那条狗叫做三犊子,名字也是我给起的,原本有三条,那日遇到群狼战死了两头,只剩下它一个,后来郭靖的蒙古安答给了我两头珍贵的吐蕃雪獒。这两家伙身材既大,又能撕狮搏虎,比三犊子不知道强了多少。我却还是带着它,一直**大漠来,又在昨日被人射死在回龙观里。我昨晚哭的死去活来,心里多半还是想着它了。”说道这儿,韦小宝鼻子一酸,倒是真的又有些伤感了。
又道:“我带着它不是因为它长得好,也不是它能打得过武林高手,我带着它,看它活、看它死、为它哭,这是因为五年前他两个兄弟战死的那一天我心中已经认定了,它是我的狗,我心中独一无二的狗了,这可跟它长的好不好没任何关系。”
黄蓉心道:他这是用这个故事向我表白么?把我跟一只死狗放在一起,当真好笑,亏他想的出来。。。。。。它是我的狗。。。。。。你是我的。。。。。。
黄蓉脸颊一阵绯红,韦小宝这样说话,她倒是不觉得突兀,反而感到一阵新奇,刚才那股瞧不起不耐烦的情绪也就大减。
韦小宝又道:“郭小子是什么样的人蓉儿你自然知道,他说你好看,为什么?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就是好看么,这有什么想不明白要生气的?”郭靖听他说到自己,重重的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韦小宝接道:“我这么死缠烂打的倒是要跟你说一下了,你原本是个小子对不?咱俩投缘的很,我原本就想按着草原的规矩跟你结安答,这还没结呢,今天一转脸你变女的了,那么我就只好娶你为妻,总之小宝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可千万别多想了。”
他这番解释倒是显得颇为牵强,他差点掐着脖子逼人家嫁给他,可不像他如今说的这么轻巧简单了,黄蓉自也不愿再想,心中认同,觉的他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确实钻了牛角尖,把他们两个想的有点过了。
黄蓉于是道:“小宝哥,靖哥哥,想跟蓉儿在一起也不见得就非要娶了蓉儿,我们这就一道去江南游玩,我给你们说好多故事听,咱们从此后一起开开心心的,再也别提那些事情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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