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不是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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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来了兴趣,好奇问道:“对了,折腾了整整一天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们这么多人坐条船大老远的跑到金人的地盘来干么?还有你们怎么都是乞丐,不对,你们这得先给我说说这丐帮到底是干什么的
郭靖黄蓉心下都有类似的疑问,两人都静静的不说话,等着面前的两个乞丐头头答复韦小宝的问题。黎天洪道:“这丐帮么,自然就是帮里下下都是名义上的乞丐咯,又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乞讨的营生说出来颇为不易,要饭的怕了再被人欺负,被人无端侮辱了,所以就合了一伙起来壮壮声势,一群人互相帮助,苦中作乐,却也没什么好交待的,只要每天吃得一顿饱饭,寒冬腊月的不被老天爷冻死也就罢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丐帮在江湖上也是毫无名堂,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余兆兴道:“黎兄说的没错,丐帮自不像那些武林中的名门大派那样,有个显著的开山历史,成名人物一个没有,要真追溯起来还就是如此。一直到金人占据我们汉人半壁疆土之前,丐帮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帮派而已,人数虽然众多,却没什么武功好手,帮中之人几乎都是真正的街边乞丐而已。”
余兆兴抓抓脑袋,笑了一笑,又道:“接着南朝开朝不久,也就是建炎、绍兴前后年间,北方汉人饱受了金人压迫,很多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年年战乱又毁了家园房舍,活又不是,死也不能,因此很多人都流落街头,沦落为乞丐,自然就成了咱们丐帮的一名成员,而这些人中,就有很多以前在北朝做武官的、做镖头镖师的、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乡间力士、艺人、武生、教练,还有许多落寞的武术世家子弟,包括一些前朝真正的江湖名士也都纷纷加入本帮,丐帮于是在北地起源,又在北地飞速成长,成为江湖上乃至两事上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就这么到了孝宗隆兴年间,丐帮之中出了几个武林中赫赫知名的人物,在金人治下组织帮众诱杀金人大将官员,截烧金兵辎重军粮,在狗子们的胸腹之地顽强抗争,着实干下了好大一番事业。南朝武林闻知大为震动,许多民间的义士团体、富贾一方的爱国人士也纷纷连络接洽,甘愿并入丐帮,因此丐帮逐渐的在南朝也有了根基,以后更为了不受北地金人的大肆报复侵扰,就把原在开封府的丐帮总舵也迁往南方岳州。以前江湖上一般称作我们叫北丐帮,意思就是说丐帮是由北边创立,大部活动也都在北方,后来又有南丐治北一说,那就是说后来总舵迁徙南方,帮中的一些命令就由南向北发出的意思了。”
韦小宝听了顿时明白,这会儿心中倒是对丐帮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一边心中暗道:六位师傅从来也不跟我说说这些江湖上的派别过往,想是他们来大漠太久,自己也摸不清这十八年来中原变了啥子模样,就不能按着老皇历乱讲。但这丐帮既早已是武林中的第一大帮,我却一直到了现在才知道!辣块妈妈的朱秀才成天书痴一般忙自己的,却也不花时间跟我们说说这些个情况,真他妈的不够意思。
想到这儿对着黎天洪又问道:“先前我听你帮里那个在北边卖酒的说什么乌衣派白衣派的,你们这帮里居然还分着派系的?是不是两派人穿着打扮不同,一伙穿白,一伙穿黑的?”
黎天洪笑道:“是污衣派,就衣服脏的意思,却也跟你说的差不多,一派穿着打扮都似普通乞丐,打着补丁垢着面,就算不用上街乞讨的也是一般打扮,以示不忘根本,还丐帮本来面目,咱们本来不就是个要饭的么。”
余兆兴哈哈大笑道:“正是这么一说,做人不能忘本,咱们丐帮不像个乞丐却都去做大老爷,那还叫什么丐帮。。。。。。”韦小宝抢道:“那就得叫财主帮!”
黎天洪道:“可不是么,南朝的那些名门正派人士虽说钦慕本帮声势大义,因此不计得失的纷纷加入,却终是不能习惯穿着千疮百孔的衣服上街,又吃着残羹剩饭的过日子。因此总舵迁往岳州不过几年的时间,他们中的一些佼佼者升上丐帮高位后,就提出了穿洁服,净面示人的提议,于是趋附之人大就,因此自成一派,就叫做丐帮净衣派了。”
韦小宝奇道:“那你们两位都是南方丐帮的,怎么又都是污衣派的?”他看着黎天洪余兆兴衣着脸孔虽还干净,补丁却打了一叠,那还能不是脏衣派的才见鬼了。
黎天洪道:“我爹黎生原本是山东分舵的一名香主,光宗绍熙四年,因在东平府一夜间连烧八座东路金兵的粮仓而被江湖称道,积功升至八代弟子,后被总舵调至南朝做江东分舵舵主,多年经营打下名头,和他师弟两人一个被称作江东蛇王、一个被称作江东蝎神,我和兆兴二人自幼跟随二老南下,大伙却也都是北方人。。。。。”
韦小宝哦了一声,心道果然,你老黎长得这么五大三粗的,嗓门又大,不是北方人还反了你了,但这姓余的么。。。。。。肥肥胖胖的倒是看不出来,南北这号人显然多的是,不起眼的很,怎么又会是丐帮的香主了。又自一想道:郭小子个头比老子高出那么一分半分,呆呆傻傻的一身的栗子肉,他小子倒又是临安人了,不过也说不定他也跟这个姓黎的一般,祖上那就得是北方的,到了他爹这辈才因战火徙往南朝,回头倒是要跟他仔细问问。
余兆兴在一旁抢道:“天洪这意思,却也不是说南朝的丐帮就都是净衣派了,江东分舵的很多弟兄们也都是按照传统装扮,上街正正经经的乞讨度日的。”
韦小宝心中一时雪亮,眯眼笑道:“你们污衣派要奉守丐帮传统,要伸手讨钱要剩饭过活,又怎能容的下他们净衣派的天天消消停停过财主般的日子,你们两派显然不怎么对牌是不是?”
余兆兴连连摆手,笑道:“我们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洪兄还是把此次河间的收获就在这里给大家说说,让我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黎天洪听了此话立刻来了精神,兴头十足道:“这事说起来还真的得让人高兴了,这次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多亏了三位舍命搭救,适才谈论之间也证明了咱们是同道之人,那么我就把这桩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大伙说个清楚。”
他理了理头绪说道:“这还得从咱们丐帮的一个人开始从头说起,这个人你们大伙也都见过了,就是河间城东沙河镇的那个张云平。此人年纪不大,比我们二人还要着实小上几岁,但论起刺探隐秘,侦查情报,却是我们江东分舵的头一块牌子。此人少时做酒坊生意的父母被金人当作叛民残害,孤身一人流落街头后加入丐帮,多年来一直在我爹手下办事,甚为得力,十年前亦从山东调入江东分舵。这江南不似异族之地,太平安康的过不惯日子,想着北方的那些穷困无助的乡里乡亲,他就极力要求重回北地。”
“后来帮中安置他在河北分舵负责帮中南北两地书信来往、情报交通工作,去还是隶属于江东分舵管辖。就这么几年过去,即至两月前也不知怎么被他发现,河间城的几万户汉民住家中,竟然有一户韩姓人家尤为特殊,竟然就是金人前代汉人宰相韩企先得后人!”
“要说起这位金狗的汉人宰相来,倒也不能算作汉奸,他土生土长生在蓟州,先是考取辽国干统年间的进士,金人灭辽后即入仕金朝,从枢密院副都承旨一直干到尚书右丞相,封楚国公,也算是官运亨通的很。”
黎天洪为人粗豪,韩企先是谁干什么的他二个月前自然是全不知晓,只是到受到委派指挥这次总舵交待下的任务,余兆兴等人遍查了资料让他知之一二。黎天洪看着韦小宝微笑着奇怪的看他的眼神,不禁也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接道:“这个韩企先在世时,韩家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倒是过的滋养的很,荣华富贵直可说招手即来,可没成想一等到这位韩老先生高宗绍兴十五年死后。。。。。金人就突然翻起脸来。他韩大宰相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几个家中的子侄倒是都在金朝做官。金朝皇帝于是一纸诏书指摘他其中的一个侄子贪赃枉法,第二日就被砍了脑袋,其他亲戚中但凡有做官的一律就地免职,又把他韩家的大大小小几十口人从中都的大宅子里赶到河间府的一座杂院,再驻扎兵士看守,等于集体软禁起来。就这样,一晃几十年过去,金国的皇帝换了四个,河间城守也换防了十几拨,除了他家院落外常年驻扎的一队金兵每年轮转不停,朝廷似乎就不记得河间城里还有这一户他们先朝宰相的家眷了。”

黎天洪顿了顿,瞅着四人都盯着他直看,韦小宝更是翻着眼睛手掌上捧道:了?”
黎天洪笑道:“要是没了,咱们也不会这么巴巴的跑上来差点送了命了是不?”韦小宝怒道:“你老黎这会又扭扭捏捏装老娘们儿了,妈的说个故事一波三折的卖关子,别说了,咱们不听了,你个奶奶的。。。。。。”黎天洪赶紧道:“缓口气儿,只是缓口气拣要紧的说吧。。。。。这老韩家的一个子嗣有一日无意中打开了家中当年从中都带过来的杂物箱子,就在一堆书册里面发现了一褡厚厚的信筏,一看之下大为震惊,你们猜怎么着?这里头的几十封物件,竟然都是咱们南朝一位我们大伙所熟知的奸人多年间写给金人贵胄的书信!而且更有当年金国南路统军大将挞懒写给他们忠献王粘罕的亲笔筏函!信中赫然写着:诱以和议,内外相结,置之军前,试之以事!原来咱们的这位北朝末年的御史中丞,南朝二任国相,“建康郡王”秦桧秦会之先生,居然是金人早先派去南朝颠覆朝纲几十年的汉奸!”
郭靖一听此言,长身站起,大怒道:“竟然有这等事情?”黎天洪神情也是愤愤,却面带微笑道:“这还能有假?书信就在我这里,此物事关重大,刚才没拿出来,你们要不信,我这就给你们大伙看看!不过可就要小心拿好别被风吹散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方厚厚的牛纸扎包,缓缓的一层层打开,那牛皮纸包了三四层甚为严密,黎天洪刚刚海边泅渡过后,衣衫湿的浸透,可牛皮纸中的信筏却是滴水不漏,丝毫无损。
黄蓉皱眉道:“我爹在家中曾对我言,秦桧随钦徽二帝同被金人所俘,也曾随同御史马伸等人上书反对金人立张邦昌为“楚帝”,后假借追随金将挞懒于金人破山阳后乘船逃亡南方,难道这一切居然都是金人安排下的诡计不成?”
黄蓉好奇的上前,小心的拣起其中的一枚发黄的信筏,看了一段即大声念道:“前日曾与构密议商谈诸公“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之主张,颇以为然,谓吾“忠朴过人”,此事想无碍已,当极力谋成,以报当日恩德。。。。。。这个。。。。。。落款写着。。。。。。桧北望叩首,好一个秦大人,好一个狗奴才,。。。。。。”黄蓉看完书信,已是气的发笑。
余兆兴也是初次见到书信,此时怒极道:“他称高宗为构,那就是了连南朝皇帝都不放在他眼里了,他心中想来早已把自己当作金人,难怪如此出力的为他主子办事。”
郭靖看了金统兵大将挞懒写给粘罕的书信,果如黎天洪所言,早在秦桧南归前,金人即已定下计议,认为此人虽已投靠本朝,却还未被世人知晓,是南返奉计的最佳人选。
郭靖气得浑身发抖,把书信放在韦小宝手中让他细看,怒道:“世间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如此无耻的计谋!此人杀一千次也是不够,如今却又能受着名衔在阴间享受富贵,这又是怎样的一个世道?”
韦小宝看了看书信,却不发怒,摇头道:“原来这老乌龟就是个金人的间谍了,怪不得他想着法的跟岳爷爷捣蛋,怪不得要把所有北伐的将军都撤换下狱才算完,这人也真他妈的是忠心耿耿,只不过不是对着咱们汉人,却对着跟自己祖宗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贼了,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
郭靖怒道:“他处心积虑的处处阴谋,非要害得自己宗族亡国灭种,咱们却还给他封侯追号,风光厚葬,这种事我看就一点意思都没有!”
韦小宝抬头看了看郭靖,见他须发皆竖,额角青筋爆出,模样很是吓人,心中一阵吃惊奇怪,倒是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这般,赶忙劝慰道:“郭小子你也别急,老黎他们这次既然取了这些铁证,回得南朝,自然是要递到皇帝老儿的面前,让他高宗的后人也看看自己祖宗宠信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有了这些证据,他老小子别说这一番封号,说不定得被人从坟里把尸骸掘出来,千刀万剐的再弄死一回。”
一边看着郭靖缓缓平静下来,一边又问黎天洪道:“这么说你们的这个李云平机缘巧合的知道了这件事,因此追查下来,却怎么又去通知你们江东分舵?他们河北分舵的难道没有人手?这事我看挺大头的,就算再没人也得拼着命的去做吧?”
余兆兴忙道:“这倒也不是,韦兄弟误会了,这韩家人在河间困苦多年,这几年已是实在熬不下去了,拿着这方证据自然是如获至宝,却也不敢交给金朝官府,怕因知晓当年往事祸事摊身给金人借机抄家灭门。于是跟丐帮河北分舵提出条件来,丐帮如想要这一包惊天隐秘公诸于世,就必须想办法把他韩家的几十口人秘密安全的接到南朝安置,事成之后,他们才肯交出这些书信来。”
黎天洪点头道:“正是,所以河北分舵不敢私自做主,就上报总舵对此事示下,总舵获知后又由鲁长老请示洪帮主,他老人家立刻传下令来,让江东分舵想办法弄条海船,直接开上渤海接人,所以,我们接到指示后马不停蹄的奔赴泉州,联络了福建海余堂的帮中兄弟,花银子租了一条刚从渤泥回港的商船,又征调了当地一批会开海船的丐帮弟子,连着江东分舵仁义仁厚堂的所有好手一路开船停停走走,终于顺利驶达了渤海湾角的子牙河口。前月间与河北分舵的近百弟兄鱼贯入城,突然袭击韩府常年驻守的一队金兵守卫,又为了混人耳目分别在城中各处早先联系了几十家愿意出逃的河间城居民,然后一起顺利上了海船,把一百五十多人漂漂亮亮的送至临安。这才返回来,按着商议好的拿回证据,再把韩家留守的几个人这次也带回去。”
韦小宝道:“如此大费周折的行事,你们怎么又不派几个轻功好些的高手去他韩家偷取书信?难道这还存着什么良心不成?”
黎天洪尴尬道:“一开始河北分舵就是这么做来着,但韩家早有防备,那包书信他们居然不放在家里,早喊了几个子侄事先带了物件先出府外埋伏在城里的密处,要等了把他们全家送到临安,才给予河间城内他家子侄的藏身地点和平安抵达的信筏。咱们既是开始就办砸了事情,让韩家人更是提着一千一万的小心,因此河北分舵查了几天,毫无结果,也就只能作罢,一切按着人家的要求来办了。再说他韩家一家也挺可怜的,你想啊,咱们在南朝这么一公开书信,北边金人得了消息,那肯定是要拿他们一家首先开刀的,这也难怪人家拼死护着证据,非要安全了才肯交给咱们了。”
韦小宝点头道:“却也是实情,你自然也不能用自己的手掐自己的脖子,这种丢了性命还不上算的亏又有谁能吃得起?那么你们这次上来又是如何?书信是有了,我却没看到你们带了什么人出来,早先我们三个碰上你们的时侯金兵已经把你们围住了。”
黎天洪叹口气道:“我们十几个人顺顺当当的由东门进了河间城,按着在临安韩家交待的地址找到了他家的几个子侄,拿到了书信,刚带了他们几个出屋,金兵就在近处放箭,射死了韩家的几个人和我们丐帮几个弟兄,我们一路奔逃,直至广场,他们却又不射箭,想生擒我们,后来你们就来了。”
韦小宝继续点头道:“想来你们上次弄的实在太大,金人这次就有了准备,你们一帮子乞丐既是大摇大摆的进了城,人家自然派了人手一路跟着,一直到你们再没什么花样了这才发动,要跟你们来个瓮中捉鳖的好戏,嗯嗯,这么说这次你们丐帮虽然死了几个弟兄,却也实在是不冤枉。”
韦小宝三人到此时方才陆陆续续的终于弄清了前前后后发生的情况,黎天洪把那些书信又小心在意的包好放入怀中,众人只感心头郁结难解,却又带着一丝希望,船尾后的一轮红日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星光耀目,一轮月盘悬挂高空,众人都不说话,丐帮的水手们正忙碌的爬在桅杆上收起风帆,一边用粗绳绞紧了绑扎悬吊起来,四周海面一片安静,海船今晚就在海中垂锚憩息,黎天洪挥手对众人道:“折腾了一天,大伙也都疲累了,这就都下到舱里喝几口水酒,各自休息吧。”
韦小宝点头道:“确实累的不行,今晚就好好睡一觉,再开他妈十几日船咱们这就到江南了,我说老黎,你这船舱里的床铺柔软干净不?老子胸口可还有伤,你就得给我安排个你们这船里最好的舱铺才行,郭小子就陪着我睡,黄贤弟要来挤一块儿我也没啥意见,两个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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