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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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刚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超过一年的年轻记者来说,程诗吟当真算得上一个幸运儿。因为今天她领到了一个令报社里的前辈们羡慕不已的肥美差事——采访近日里社会关注的热点,那个为了把自己的心脏无偿捐献给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12岁女孩而提出提前执行死刑的21岁死刑犯。
当这个爆炸性新闻出现在电视里时,它对社会的震撼力并不亚于物价的上涨和某位名人的丑闻。甚至还犹有过之。因为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人们的信仰就像是未被污染的空气一样缺乏。报纸上近常会出现像某位著名电视主持人被妻子向媒体透露他有外遇或是某个被车撞到的老妇人向把她送到医院的好心人提出索赔的报道。而这个新闻却完全没有利益得失而是真正令人们开始对人性思考的事件,因此社会上的各种职业和年龄的人都对这个再过四天就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提前死亡的死刑犯充满了兴趣和疑问。而对以报道新闻为生的各个报社而言这自然是一个令报纸销量大涨的好机会,于是为了独家报道这个爆炸性新闻各个报社的竞争开始了。
当和谐日报社通过激烈竞争获得对这个新闻的独家报道时,报社里的记者们为了得到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明争暗斗的比起冷战时期间谍战是有过之无不及。记者们的工作**直线上升,人们纷纷向决定由谁前去采访的主任那里去表明自己对完成任务的信心。同时同事之间的关系也随着工作**的上涨而直线下滑,一时间报社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冷战,当真应了那句经典老话——职场如战场。
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获胜者居然会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丫头程诗吟,尽管主任的解释是程诗吟的年龄与被采访的对象很接近,程诗吟五官端正长相端庄大方比较方便与那个被采访的对象(他们都是这样称呼那个死刑犯)沟通。可是报社里人们对她的绯闻和谣言一时间多的就好像程诗吟是一个热门的艺人。
对于那些针对她的那些谣言,这个22岁的年轻女记者却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成熟,因为她知道之所以有这个结果是因为她有个在新闻出版总署工作的母亲,如果在检查的时候没有人拧松闸门的话那么报纸上会失去很多满足人们猎奇心态的报道,报纸的销量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她自小便懂得。当然,为了获得这个新闻的独家采访权,报社也在竞争中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在采访车的后座上足足坐了近两个小时后,程诗吟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此次采访的目的地。石门市第四监狱。程诗吟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那紧闭的铁门和那将8:35分的阳光阻挡在外的高墙时,从小到大连随地吐痰都没做过的她竟会像一个即将来这里服刑的囚犯一样感到一丝寒冷恐惧和毛骨悚然。当他们把自己的记者证件交到门卫手上时程诗吟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视那个目光锐利的门卫,而当门卫把证件送回她的手上时她甚至打了个寒战,因为当他们的手接触的时候她觉得那个门卫的手就像是那扇生了锈的铁门一样冰冷。
随着一阵吱吱的响声铁门被打开了,阳光终于能暂时冲近高墙里的世界,给这个长期被阴影占据的地方带来一丝勃勃生机。采访车缓缓的驶进了监狱内。程诗吟此时却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她想到当那些囚犯们坐着车从外面来这个监狱里时他们一定会像她那样把头转向铁门的方向(如果他们能转头的话),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监狱外的景色,然后那吱吱声再次响起那扇大门又一点一点的吞噬着阳光和外面的景色,直到当的一声。那扇大铁门又再度关上,阴影又重新夺回这个监狱的每一个角落,那时候那些囚犯们才会把头转回去开始面对自己漫长的刑期。
坐在会面室里的大椅子上等待了十几分钟后(对程诗吟来说这就像是过去了几年那样漫长)程诗吟听到了从走廊里传来的一声铁门打开的吱吱声和一阵锁链在地上的摩擦声她知道自己等了好久的采访对象要来了,她整了整原本就很整齐的衣服,又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补了补妆接着又挤出一个记者职业型的笑容——端庄、大方但并不真实。当锁链的摩擦声越来越接近时,她收回手中的镜子和脸上的笑容用记者独有的锐利目光望着对面的那扇门。
门打开了,一个头发短的几乎无异光头的高个子年轻人穿着囚服拖着脚镣上的锁链走进屋里紧接着一个身穿橄榄绿色制服的警卫跟着走了进来,警卫在门口立着,年轻人走到椅子旁坐下他不停的搓着双手并向手哈气似乎他也很冷,他距离程诗吟只有半米远可是他和她之间却隔着一个铁栅栏,这个铁栅栏把这间面积并不大的屋子硬生生的分成两边,囚犯坐的一边和探望者坐的一边,或者说是被囚禁的一边和自由的一边。

这个死刑犯给程诗吟的第一印象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一个囚犯的漠然和绝望。相反的坐在椅子上的他表情放松大方就像是一个即将参加比赛的棋手。
“你好,我是服刑人员康立仁。”死刑犯把他戴着手铐的右手从栅栏的一个小铁窗外伸出做出一个握手的姿势。
程诗吟怎么也想不到这次采访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由这个死刑犯先说出。她有些紧张的把小手放在死刑犯的手中,也许是因为刚才死刑犯不停的搓着双手,程诗吟觉得死刑犯的手并不寒冷,还有些温暖。
程诗吟立刻开始了采访工作,第一步是一个完美的微笑。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双眼挽成两个微弯的曲线令笑意更浓。两个小酒窝一左一右出现在她那五官端正的小脸上,一个令大多数人感到轻松的笑容出现了。(为了这个笑容她在家照着镜子练了好久为了让牙齿配得上这笑容她甚至还专门的洗过牙带过矫齿器)
死刑犯看着程诗吟的笑容他也回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只是嘴角向着右边轻轻的扬了一下,一双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里透出一种懒散和桀骜不驯令这个笑容更多的像是在嘲笑眼前的虚假。就像是一个少年看到自己的女友因为一句玩笑话而生气的撅起小嘴时的模样。
“我是石门日报的记者程诗吟。现在我们的采访开始吧,康立仁先生。请问您为什么要在自己被判处死刑后还要为了拯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要求提前执行自己的死刑呢?”程诗吟面带微笑的说完这些话,就像是在询问一个运动员获得冠军后的感受。
“你...是不是认为我作为一个死刑犯应该要每天愁眉苦脸的一秒一秒的数日子?又或是天天歇斯底里的发作?”死刑犯依旧带着嘲讽时微笑着反问道。
“这...我...”程诗吟没有想到死刑犯会以提问的方式来作为自己的回答。
“整个社会对您的事情产生了强烈反响,那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程诗吟像一个经验老道的赛车手一样绕过阻碍向着计划的方向前进着。
“有什么看法都一样,再过四天我就要带着我的看法去另一个地方去见马克思。”死刑犯再次堵住了程诗吟的路。
程诗吟脸上的微笑此时有些尴尬,死刑犯的态度虽然不算是恶劣但是也算不上配合。他的回答总是要把她的问题彻底封死让她没法继续问下去。采访他真的有些困难。可是对一个自小就在一个公务员家庭里长大的聪明女孩来讲这还并不算是能难倒她的问题。她还有别的路可通往目的地。
程诗吟收起笑容,她叹了一口气。然后环顾四周接着低下头抿着嘴唇又抬起头脸上换上一种怜惜的神色继续说道:“这里好冷,他们有没有让您住的舒服一点?”
死刑犯淡淡说道:“住哪里都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个快死的人。”
“可是,在这个时候您却为了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别人也选择了提前执行死刑,对别人来说在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本应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却为了让另一个人能活着而更快的死这种精神难道说不值得让社会上的人为此歌颂吗?我...我只是...我只是想了解你是怎样做下这个令社会上大多数人都觉得自愧不如的决定的。”程诗吟换了另一条路。
“我已经失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希望。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我这么做只是想让希望留在世上。”死刑犯回答道。
“那么您的希望又是什么呢?”程诗吟乘胜追击。
“我的希望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快乐和爱。”死刑犯目光飘渺的说道。“现在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可是我还记得拥有时的日子是多么快乐。”
死刑犯的眼中充满了一种混合着欢乐和痛苦的光芒,用着一种略带忧伤的语调讲到:“我为什么来这个地方你应该很清楚,我杀了人。而且,我杀的还是自己的父亲。无论在法律上还是道德上都不能宽恕我的罪行。”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表情忧伤的沉默片刻,接着又继续说道:“可是我并不为此后悔和伤感,因为我的不幸正是他造成的,是他毁了我的希望。我的人生...”
程诗吟的手悄悄的伸到桌下按动手机的一个开关,手机立刻开始记录着这次采访双方的每一句话,在现代化科技的帮助下她的工作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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