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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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滴水干。清明忙种粟,谷雨种大田。
春雨细细绵绵,又是春耕时节,发绣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应漠漠的心情和那天一样,阴沉沉的,总觉得心中有一团棉花堵着,很是不舒服,丢下针发,拿起油纸伞,将店门关了,应漠漠决定出去逛逛,拜访一下新认识的朋友。
关宅内,关彩头戴上端像双翅展开,镶着精琢玉片花饰,其下分垂珠玉串饰凤头金步摇,臂上月青色披帛拖地而行,一身石榴色短褥裙,左手捧着茶盘底部右手扶着茶盘的边缘,茶盘上放着不会很烫八分满且都茶色都很均匀的两杯茶。将用红糖,桂花,芝麻,米粉里搅拌均匀,放入已铺好箬叶的蒸笼里蒸熟而成的色泽暗红的糖糕,放在一名浓妆艳抹的妇人的右前方,柔声说到,“请喝茶。”再以右手端茶,从妇人的右方奉上,将茶碗摆在糖糕右边,微微一笑对妇人说:“这是您的茶,请慢用!”然后才将茶端给关父,“爹爹,喝茶。”说完,拿着茶盘退到一旁,站在关父的身后。
严格说妇人并不能说难看,只是那妆容在将胭脂与铅粉调和时,兴许未调均匀不能使之变成檀红,整个面部的敷色不但没有均匀,还有些过于浓重,能给人有种夸张,不伦不类的感觉,幸好妇人的声音不似她的妆容让人觉得有些不喜,说不上轻柔悦耳,倒也让人听着舒服。
“老身这次可是帮邻县遂昌的俞公子来说媒的,俞公子比令嫒大了一岁,家境殷实,人品也好,又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就是心眼实,心眼实好啊,这男人啊有点薄产,肚里花花肠子就多了,会去花柳巷找姑娘,要不就是去赌场。俞公子可真是百里挑一,不好女色,也不沾赌,就连酒也少饮呢,这样好的女婿,这样好的相公哪里找啊。”
“那是,那是,小女有劳媒人费心了。”关父点头称是,虽然心知媒人说的多半是假的,但能怎样,自家的女儿都近双十年华了,婆家还未找到,和女儿相同年龄的姑娘早已嫁为人妇,服侍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孩儿了,现在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将唯一的爱女嫁出去。
妇人喝了口茶,继续道,“令嫒身子骨是单薄了些,但看那**能生个大胖小子呢,俞公子也不求别的,只要能传宗接代就好,不过令嫒长的是那个水灵,那个标致啊。唉,令嫒什么都好,人美温柔有善良,要不是遇上那档子事啊,求亲的人还不早就踏破你们关家的门槛啦。唉,万事皆由命哪,好不容易有个邻县不知情的俞公子要娶令嫒,关老爷你可不要再多想了,未免夜长梦多,俞公子知晓了,早早答应了,定下亲事迎娶过门,生米煮成熟饭成定局就好了。”
“咳…”关父轻咳着,将视线投向在一旁默然无语的女儿,见她抓住茶盘的手有写泛白,知道她正使力握着,也知她心中不好受,正想开口,门外冲进一人。
此人身着窄袖紧身翻领对襟长袍,领子、袖口和衣襟等部位多缘了一道宽阔的锦边,腰间系着革带中有若干条小带下垂的“蹀躞带”,下着条纹长裤,足登的不是高腰靴,而是木扁、齿和屐面全部以整块木头斫制而成的木屐,身穿胡服装的不是别人,正是来窜门的应漠漠,应漠漠收起伞,似无意又似有意,将伞轻轻一甩,恰巧甩在媒人那化着过浓的酒晕妆的脸,只见应漠漠十分苦恼的说:“哎呀,真是讨厌,这雨下个不停,把小女子的衣裳都打湿了。”
妇人用丝绢抹去脸上的水珠,不想将妆容也抹去了不少,一张脸红白混在了一块,比那丹青所画的恶鬼都要恐怖上几分,关父觉着有些不忍,不敢看那媒人。妇人见丝绢上胭脂白粉沾了不少,想也知道自个此刻是见不得人了,于是站起来十分不悦的问:“你是哪家的闺女,怎么如此无礼,你没看见有长辈坐在这吗?不知要先打个招呼吗?怎么尽将伞上的水往人脸上甩呢,也不知道道歉吗?你是谁家孩子,老身可要问问你爹娘是怎么教孩子的!”
应漠漠笑得很无辜:“不是说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子无才无德,大字不识几个,爹娘虽不知怎么教小女子,可也知道要敬重他人,老夫人自个说话都如此无礼,何来让小女子有礼呢!”
“老身怎的无礼了,今个老身倒要问个清楚。”妇人被应漠漠气得浑身发抖,想她做媒人二十多年,哪个不是对她笑脸相迎,奉茶好生伺候,就怕她在对方那说个不是,一桩姻缘便就此断了,今天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摆了一道,说出去叫她有何脸面见人?

“就算彩儿嫁不出去,老夫人也不必将她说得如此不济,什么叫好不容易?什么叫未免夜长梦多?什么叫生米煮成熟饭成定局就好了?老夫人不过是个媒人,又不是天王老子,凭什么这样讲彩儿!”应漠漠瞪着她,说就说,谁怕谁啊,敢欺负她的朋友,皇帝老子在她面前也不给他留情面!
“哼,老身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老身说的是事实,这是全村的人都知道的,刚及笄便勾搭上一男子,结果没了清白不说,那男子还不是卷了她的钱,人都不见了。自个把名声弄臭了还能怪谁!”妇人一脸趾高气扬,仿若她便是这决定他人生死的判官,世间事,对错皆由她掌管。
伤口再一次被扒开,利刃在伤口里一刀又一刀的刻划,鲜血淋漓,关彩的脸色十分苍白,茶盘落地,她上前拉着应漠漠,祈求的望着她,希望她不要再和媒人争论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心怎么还能再次承受残酷的提醒。
应漠漠错将她的祈求当成她希望她为她出头,她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放心。”转头狠狠的骂到,“死老太婆,你以为彩儿好欺负是不是,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什么俞公子,那个傻子就连整个江南东道的人都知道,凭什么娶彩儿,死老太婆,彩儿非人中龙凤不配!”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你要是能将什么人中龙凤配与她,这媒人便换你做,老身在也不吃媒人这碗饭!”妇人撂下狠话,对在一旁不做声的关父说,“关老爷,令嫒怎么尽交些三教九流,一个比一个没教养,花姑娘也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不没大没小的丫头,令嫒要嫁出去可就难了,等着孤独终老活着给人续弦做小妾吧!”
关父还没来得及开口,应漠漠冲到媒人面前,挥舞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吼到:“死老太婆,你再说,撕让你的嘴,彩儿一点可以找到一个好男人的,小女子一定会帮她找到的,找不到,大不了小女子陪她一辈子不嫁。”
妇人怕了跟凶神恶煞一般的应漠漠,拿起伞便要走,临走前还丢下一句:“你这丫头想来也嫁不出去,还说陪人不嫁呢!”
“死老太婆!”应漠漠恨不得冲上前揍那妇人一顿,但她的手被关彩抓住了,她实在咽不下气,脱下脚下的木屐,狠狠的砸向夫人,正中妇人的后脑,这下妇人见自己惹的是只母老虎,也不敢回头,更不敢稍作停留,捂着肿了包的地方,狼狈而逃。
“算你跑的快,再让小女遇见,见一次打一次。”应漠漠在后面喊到,前面的身影似乎跑得更快了。
“请姑娘不要管老夫小女的婚事了,小女的事不管劳姑娘费心,姑娘以后不要再理会小女便是了。”关父终于开口了,应漠漠听了差点没气死。
“关伯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女子怎会害彩儿呢?伯父不相信小女子能做到么?小女子做不到任由伯父处置!”
“不必了,老夫担当不起,这位姑娘请你离开。”关父很干脆的送客。
“老顽固,你…”
“不要再说了,应姑娘,奴家对姑娘的好意心领了,奴家下半生长伴青灯也罢,姑娘就不要再管奴家了,得罪了媒人,姑娘的终身大事便难了,奴家岂不成罪人了吗?”关彩美眸含泪,楚楚可怜,应漠漠又气又恼又怜,怎么可以让美人流泪,怎么可以让美人伤心呢!美人是用来疼的,俊男是用来看的!这是应漠漠的信条。
“放心,小女子还不把美人放在眼里,嫁不出去?哼,那死老太婆知道小女子在横阳的事,看她还敢不敢说出那话!”应漠漠的丰功伟绩说出来吓死那些目光短浅的鼠辈。
“不要管奴家了,奴家不愿连累姑娘,奴家罪孽深重,都是奴家的错…”关彩神情有些狂乱,喃喃着,突然冲入雨中,不见了人影。
“啊!”应漠漠愣住了,不是刚才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会就突然冲了出去,愣了一下,应漠漠也急忙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跑出去,先不说她担心关彩,若她当个没事人还在那,关父非把她的皮剥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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