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崇黑虎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日,姜望正在周营中闲坐。此时距离西歧军出征崇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双方却都没有取得什么明显的战果。两边人马大部分时候都在举行武装游行,互相破口大骂,痛陈对方的不仁义,实在气不过了才舞起大刀大枪来打几下,却因为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到最后简直快要演变成一场“商周口水大战”了。
姜望坐在大帐里一边计算自己这边还剩下多少粮食,一边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让文王先跑路了,这时却忽闻探马来报,说是崇黑虎大义灭亲,擒了长兄崇候虎和侄儿崇应彪来见文王和丞相。
姜望慌忙收起卷轴走了出去,果然看见前些日子在阵前见过的黑脸汉子崇黑虎捆着两个大奸臣过来了,连忙把他迎进中军帐中行礼,心里也不得不佩服姜太公的神机妙算。
文王闻讯赶来和崇黑虎见礼。崇黑虎却主动对文王进礼,又口称“大王”。两人掏心挖肺地说了一番君臣忠义的大道理和当今天下的弊政,说得两个人都是泪眼汪汪的。姜望却听得有些昏昏欲睡,便朝南宫适等人使了个颜色。西歧的这些将军们似乎也早就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就齐齐在一旁请示道:“请大王发落崇候虎父子。”
文王闻言便转头朝姜望问道:“依丞相之见呢?”
姜望原本不愿再见人头落地的场面,但是一想起姜子牙在画卷里向自己展示过的纣王暴行,心知此时若是一时心软放走了崇候虎父子,他日必定连累更多的两城百姓和士兵送命,便一咬牙说道:“斩!”崇黑虎却默然不语。
文王本来也不忍诛杀崇候父子,但见姜望和诸将都态度坚决,只得掩面让人推崇候虎父子出去斩首。不一会崇家父子的首级献了上来,文王吓得魂不附体,姜望却因为经历过了崇城一仗之后,对于人头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害怕,只是下令将这两父子的首级照样挂出辕门去示众,自己又朝崇黑虎说道:“贤侯大义,真是天下奇大夫啊!”
崇黑虎揩了揩眼角方才滚落下来的泪水,又对姜望一躬身说道:“感丞相之恩,手札降临,剖析大义,照明肝胆。黑虎领命遵从,故将不仁之兄献辕门,听候军令。而今我长兄与其子已经伏法,兄长的元配李氏并其女儿,生性温良贤淑,还请丞相从轻发落。”
姜望连忙说道:“那当然,那当然。有过的是令兄父子,和他的妻女又有什么关系?以后还要请君候多多照料他们母女了,不然我心里实在难安。至于君候原来的封地曹州可以让其他人把守,君候自己坐镇崇城,相信就万无一失了。”这原本是他和文王出师以前就商定了的解决之道,因此说起来格外地顺溜。
崇黑虎推托了几下之后,还是听从姜望所说,好生安置了他的嫂子跟侄女,又请文王进城,清查府库,清点户口。文王却说:“贤侯令兄既死,崇城即贤候之掌握,何必孤行?”便就此告辞,崇黑虎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
姜望这才相信文王果真是个难得的贤王,出征崇城全无半点私心,心里暗自佩服。他从边报上看到过,此时东伯候姜文焕和南伯候鄂顺都因为父亲被为纣王所害,姜文焕的姐姐姜后也在妲己的挑唆下,为纣王剜目炮烙残害致死,两个外甥太子殷郊和殷洪也险些被纣王诛戮,后来幸被仙人救走,因而两路大诸侯双双举起了反旗。
其中东伯候姜文焕兵伐游魂关,南伯候鄂顺军发三山关。此时天下八百诸侯已反四百,西歧此役又击垮了四大诸侯里唯一不肯合作的北伯候崇候虎,西伯候姬昌的威望与实力在各方诸侯当中首屈一指。从政治形势上来说,几大诸侯已经形成了对商纣的合围之势,而对于率先称王的西周来说,局势无疑就更加有利了。

不想文王因为见过了崇候虎父子的首级,竟至神魂不定,郁郁不乐,一路上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好几次拉着姜望的手说他只要一合上眼,就看见崇侯虎立于面前,难免惊疑失神。回到西歧之后,虽经宫中御医勉力调治,文王服药以后却久久不愈,病势竟一日日看着沉重了起来。
姜望急得向卷轴里的姜太公请教了好几回有无医治之法,太公却说文王的寿岁自有天命,叫他不必太过忧心。几个月后,文王突然急宣姜望进宫。姜望看着卷轴上那个大大的“丧”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披上道袍往文王的王宫而去,一路上见文王宫中的宫女仆役个个都面容哀戚,心知文王大限将至,心情也不禁变得沉重了起来。
等到了王宫内殿,姜望果然看见那位老贤人在卧榻上奄奄一息,心里着实一阵难过,便擦擦眼睛欺近了文王的卧榻问道:“姜望奉旨入内殿。大王的贵体好些了吗?”
文王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大眼睛的年轻人,很有些费劲地说道:“孤今召卿入内,并无别论。孤居西北,坐镇一方,称王九年,统二百镇诸侯元首,感蒙圣恩不浅。方今虽则乱离,但天子还未至乖戾,况且还有君臣名分。孤伐侯虎,虽得胜而归,心内实在不安。”
姜望连忙说道:“鼓动大王讨伐北伯候的人是我,让大王斩了他们父子二人的也是我。大王切不可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文王微微摇了摇头,仿佛有些疲惫似的闭起了眼睛说道:“孤乃西歧之主,理所应当为西歧承担罪责。今明君在上,孤不奏天子而自行诛戮候虎,即是自专。况且孤与侯虎一般爵位,孤竟专杀,此乃大罪也。今日之病,即是上天罚孤自专之罪。孤自知大限已到,今日请卿入内,孤有一言,切不可忘。倘吾死之后,纵君恶贯盈,切不可听诸侯之唆,以臣伐君。丞相若违背孤言,冥中不好相见。”说罢便流泪满面。
姜望听得在心中一叹,心说这老文王终究还是抛不开那些所谓的君臣大义,等于是自己把自己给逼死了。现在的纣王明明是个昏君加暴君,还说是明君在上,可见这老贤人还是有相当迂腐的一面。他见文王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只得点了点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
这时文王的次子姬发也进宫问安。文王见姬发来了,便又对姜望说道:“我死之后,吾儿年幼,恐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纵天子不德,亦不得造次妄为,以成臣弑君之名。发儿,你过来拜子牙为尚父,早晚听其指令,听丞相即如听孤也。可请丞相坐而拜之。”
姜望听得吓了一跳。姬发明明比自己还大,文王居然要他管自己叫“尚父”,那岂不是乱了套了?而且自己若是按照姜太公所嘱,就是要辅佐武王伐纣,正是要以臣弑君,推翻纣王的暴政,那岂不是骗了文王?连忙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地推辞。
文王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姬发一看慌了神,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把姜望往上位上一摆,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拜了他为尚父。姜望见木已成舟,只得认命,又见文王在病榻上朝自己和姬发微微一笑,转瞬间即阖目而逝。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