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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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丝风的三伏天。 下午一点。
大马路边,毛毛狗在吐舌头;行道树上,蝉儿不停聒噪。
位于某高级商圈的“日月星”广告公司的职员办公室里门窗紧闭,冷气机温度适宜,彻底阻隔外面的逼人热浪。几台电脑运转着,机箱发出“嗡嗡”的声响,吵得人心情愈加烦躁。
办公桌前,趴了萎靡不振的小猫三两只,眼皮耷拉着。这种天气,这种时刻,不睡午觉又能做什么?
总经理薛凯文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自己的下属们昏昏欲睡,他不禁气上心头,皱眉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大家集体午睡哦?菱恩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买个咖啡而已,需要买一个小时吗?她是直接跑去巴西买咖啡豆了哦?”
薛凯文今年二十八岁,两年前从病危的父亲手中接下这间“日月星”广告公司,开始担任总经理的职务。他原来是学艺术的,空有一副白皙俊美的好皮相,对做生意却一窍不通。两年下来,公司资产已被他败去了大半。可是不管怎样,身为公司老板,他吼人还是吼得很有魄力。
听见老板发话了,坐在门口小桌上的接待小姐李理英连忙接口:“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菱恩姐最近工作比较偷懒;前两天我拜托她帮我上网订DHC的免费护肤品,她都忘了耶!”
“理英说得对,菱恩姐上次也忘了帮我缴手机账单。”歪躺上休息区沙发上的司机阿衡也掀起眼皮帮腔。
“打字机卡纸了她都没及时报修。”又一名职员跳出来诉苦。
“还有饮水机,饮水机!文案部的人断水快两天了!”第四名喊冤者揉着因午睡而沾满眼屎的小眼睛咕哝。
一时间,“日月星”的办公室气氛活跃起来;原本很没工作热情的大伙儿终于找到了批斗对象,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畅快。在他们口中,那个叫做“菱恩”的职员,俨然已经成为这间办公室里最不务正业、最游手好闲、最该被炒鱿鱼的懒惰员工.1!
薛凯文杵在门框上傻眼了,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菱恩是个这么不称职的总经理助理吗?!
“我们也知道菱恩工作很辛苦啦,可是自己的分内事总要做好,是不是?”整间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职员,年过四十的朱姐十分有威严地发表总结陈词:“经理啊,你不能因为菱恩是你女朋友就这样包庇她,这样不好,这样真的不好。”说完,一声长叹。
薛凯文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对了,朱姐不提他倒忘了,菱恩可是他的女朋友呢!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该说句什么话来替她辩解一下,而不是站在这里傻乎乎地听任别人骂她、误会她?
是不是应该说:“其实订化妆品、缴电话账单、修打字机都不是菱恩的份内工作”?
是不是应该说:“菱恩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但从来不拿加班费”?
或者干脆应该诚实地告诉他们,“其实大老板我根本不会做生意,公司的主要决策都是由菱恩在把关”?
不,不行,这个千万不能说!薛凯文猛然摇头。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大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娇喊:“大家久等了,我回来了!”
众人眼光霎时一齐投向声源——
门口站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孩,白皮肤,穿着米黄色格子中袖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扎着蓬松马尾辫。她人很瘦,面孔清秀不算漂亮,额角挂着汗珠,可是笑容很灿烂。
薛凯文立即高呼一声:“菱恩,你总算回来了!”
苏菱恩在门槛上煞住脚步,愣了一下:为什么大家都一副对她虎视眈眈的样子?她做错了什么吗?肩膀缩了一下,她怯怯地扬起手中的绿色LOGO塑料袋,绽开招牌甜笑,“那个……刚才星巴克里有很多人排队,所以晚了一点。”
“啊,我的CAFLATTE!终于来了!”接待小姐李理英高兴地跑上前接过塑料袋,嗅着里面的咖啡香气,顺便潦草抛出一句:“谢谢你啦菱恩姐,我手头没零钱,改天再给你!”
苏菱恩苦笑着瘪瘪嘴,“不用了,这杯算我请。”三个月前李理英就说会把欠她的N杯咖啡钱还给她,可是直到现在……算了。苏菱恩摇摇头,然后走向司机阿衡:“阿衡,这是你要的PRH1O。”
“谢谢!我就知道菱恩姐最爱护下属了!”阿衡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接过纸杯,口里打个呼哨,“没有这杯咖啡,我下午工作一定会睡着!”说完,挥袖擦擦刚才午睡时流下来、这会儿已经干涸在嘴边的口水。
苏菱恩挥了挥手,笑道:“那,下午要好好加油哦!”接着,她又拎着塑料袋跑遍了整个办公室,把每一杯咖啡都送到员工手上。最后,她捧着一罐黑黑的糖水来到“资深员工”朱姐面前,脸上带着恭顺笑意,说:“朱姐,这是您特别点名要的许留山雪蛤龟苓膏。”
朱姐似笑非笑地看了满头大汗的苏菱恩一眼,开口:“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缺乏锻炼,出去买个下午茶就累得浑身冒汗。”说归说,伸手接过龟苓膏的动作倒是很快。
苏菱恩不以为意地笑笑,捋高袖子按着额角处的汗渍,“天气太热了嘛。”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用酷酷的声音道:“菱恩,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苏菱恩一回头,见是自己的老板兼男朋友薛凯文。他皱着浓眉,英俊的脸上表情不太开朗。
又怎么了吗?难道是和法国厂商的那个香水广告合同出了问题?她疑惑地随着男友走进经理办公室。
? ? ?
办公室的门甫一关上,薛凯文立即苦恼地长叹了一声:“菱恩,坐。 ”
菱恩坐入会客沙发,担忧地望着男友,他的脸色很难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菱恩,这两天,我这边接到关于你的很多投诉,说……”薛凯文看了满头大汗的女友一眼,皱了皱眉,实在看不过眼她那不修边幅的样子。原本长得就不太漂亮,这下更是惨不忍睹。他轻咳了声,接着说:“同事们都说,你最近工作不如以前卖力了,很多事情交到你手上,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没了回音了。菱恩,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我包庇你。”最后四个字,他说得痛心疾首。
“啊?”苏菱恩愣了一下,什么?她工作不卖力?公元哪一年的事?
“最近我们公司签下来的几票合同,都是我在跟进,摄影棚和模特儿也是由我去负责联络的。”她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薛凯文听了脸上一红,其实他比谁都知道,菱恩是个全天下最称职的助理。可是,菱恩毕竟是他的女朋友,现在不把姿态摆高一点,待会儿出去那群下属会说他管不住自己的女人。于是,他清了清喉咙,道:“我也知道你辛苦,可是你拿的薪水也高嘛。比别人忙一点累一点,也是应该的。”
“应该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苏菱恩怀疑地挑起眉。她工作认真敬业,爱帮同事的忙,连带买化妆品和代缴手机费这种杂事都揽到身上,是因为她性格好,而不是什么见鬼的“应该的”。
薛凯文见女友不高兴了,连忙放柔口吻:“你要这样想嘛,菱恩,你是我女朋友,也就是这间公司未来的老板娘。外面那群家伙也是你的下属,你就当替我盯着他们,好不好?”说着,他把手朝外一指,“你看,只要你一不在公司,他们就乱了套了,根本没办法好好工作!我一个人更是手忙脚乱。菱恩,我不能没有你的。”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苏菱恩叹了口气。也是,她今日工作会这么卖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帮男友的忙。
她和薛凯文自大学的时候起就开始交往,走到今天风风雨雨也有七八年了。她了解薛凯文,他原是艺术系的才子,主攻油画,根本不懂经商。两年前父亲病危,令他被迫放弃自己开私人画廊的梦想,走上从商道路。这个男人太过理想化,太过优柔寡断,没有管理公司的才能和魄力。如果她不盯着他帮着他,他可怎么办?
苏菱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绕到薛凯文的办公桌后,轻叹了一声,将脑袋靠上他肩头,柔声说:“我知道你需要我,我不会走的,我会努力。可是……有的时候,我也会累。”她不是超人,每天一个人做好几个人的事,还要随时应付突发状况,对付那群爱偷懒却又毛病多多的下属,真的很耗人心力。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了解。”薛凯文安慰地拍了拍她。她身上的汗味钻入他的鼻尖,令他不禁皱眉,似乎很久没有从女朋友身上闻到过香水的味道了,汗水味倒是经常出现。他略微推开她,将她的身体扶正定在身前,道:“既然你这么累,这样吧——我放你一个月的大假,你好好休息休息,调整一下精神状态。”
“啊?”苏菱恩愣住了。虽然男友的关怀体贴令她感动,可是目前公司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啊!“你开玩笑的?”她瞪圆眼看着薛凯文。
“不是。”薛凯文笑着摇摇头,突然将手伸进西服口袋,表情神秘地低语:“其实,我准备了好久,就是为了要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苏菱恩怔忡地看着男友把一个什么金属制的小东西按入自己的掌心。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会是求婚戒指。可是当她终于摊开手掌,却发现手赫然心里躺着……一串钥匙。
“这就是你的惊喜?”她哭笑不得地瞪着男友英俊的脸庞。好看的男人,果然通常不会太聪明,他公寓的钥匙她可是五年之前就有了啊。
薛凯文摇摇头,“你再看清楚些,这是什么?”
苏菱恩半信半疑地把那串钥匙拎起来,放到眼前端详。果然,那不是他公寓的钥匙,钥匙圈上栓有一个铜钱型的翡翠小吊坠,上面刻了三个小字——“奇迹园”。
奇迹园?她困惑地皱起眉。奇迹园是什么东西?主题公园吗?
等等!依着她对薛凯文的了解,他该不会又……
“你又在哪里买了房产?”苏菱恩立即板起脸。就知道他又故态复萌了!
大概在一两年前,薛凯文曾经试图投资房产,可惜没有这方面天赋的他总是购进烂房,后来还是多亏了她从中斡旋才好不容易把那些房子转手出去,他们为此也损失了不小的一笔钱。而如今,他竟然好了伤疤忘了疼?
苏菱恩一把推开他的手,冷冷站起来,“凯文,我们当初谈好的,你再炒楼,我们就分手。”
“不是的,菱恩,你听我说!”薛凯文连忙站起来,从身后一把抱住她。苏菱恩用力挣扎了几下,愣是没有挣开。
“我买奇迹园的房子不是为了投资,而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薛凯文一股脑地吼道。
苏菱恩的动作停住。他说什么?
“菱恩,你总是那么冲动。我买这栋房子,是给我们以后结婚用的。”薛凯文抱着她的身体轻轻摇晃,他的声音低醇醉人如同上好的红酒,令她有些头晕了,耳朵处渐渐染上红霞。他继续说,说情人间最甜蜜的承诺,说他们美好的未来:“我把房子买在郊外了,你不是说过最喜欢田园生活吗?等过两年,我们有钱了,我就把‘日月星’结束清盘,然后我们结婚,一起搬到郊外去住。奇迹园的选址很偏僻、很安静,那里现在连地铁都没有通,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记得你说过,你一闻到汽车尾气的味道就想吐。你放心,到了那里——你想闻都闻不到。”

苏菱恩被他摇着摇着,整个人似被催眠了,身体发软,渐渐地不再抵抗男友的温柔,“可是,没有地铁的话……我们要怎样去那里?”她轻声问着。
“很简单啊。”薛凯文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吃吃笑,“我叫阿衡开车送我们过去,然后炒他鱿鱼,叫他自己开车回来。”
苏菱恩也笑了,凯文虽然不是一个太有本事的男人,可是,他真的很会哄女朋友开心,“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薛凯文轻吻她一下,柔声道:“我们生两个孩子,养几只鸡,再养一条狗。饿了的话,可以把鸡杀了熬汤。我可以去田野里写生,你可以在家照顾小孩,给狗儿梳毛……”他说着说着,似乎自己也向往起那美丽的田园二人世界……只是,脑中浮起陪伴着他的那个女人的形象,她——不是菱恩。
薛凯文猛一甩头,驱散那些失常的念头。苏菱恩转身笑看他,双手环肩,“那你现在把钥匙给我,是要我提前去验收房子?”到了此刻,她已经丝毫不气男友私自买房的决定了。他刚才替她描绘出的那副蓝图,真的让她怦然心动了……
凯文点点头,“你就把那里当成是度假村咯,反正房子是全装修好的,随时可以住人。”
苏菱恩咬着唇想了想,开口:“听起来不像是太坏的主意。”的确,她最近工作太累了,也实在需要放个假来调整心情。
“那好,这个周末你就可以出发!”薛凯文笑逐颜开,一拍手,“我会叫阿衡开车送你,反正是自家司机嘛,不用白不用。”苏菱恩耸耸肩,“双休日让员工上班,可是要给加班费的。”
“为了疼女朋友,我也不在乎了。”薛凯前两步,怜爱地扯扯她的马尾辫,“答应我,要好好休息,你太辛苦的话,我会心疼的。”
苏菱恩心中一软,点头应道:“嗯,我答应你。那……我出去工作了。”朝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可是我走了,公司怎么办?”没有她把关,凯文会不会把公司搞得一团糟?
“菱恩,有的时候,你也要学着信任你男朋友的能力。”
薛凯文姿态潇洒地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苏菱恩只好把苦笑憋在了心中。好吧,就当给他一个机会咯!希望她休完一个月的假回来以后,“日月星”还没有倒。
刚走出经理办公室,一阵浓烈香水味袭来,浓妆艳抹的李理英激动万分地迎上来抓住她的手:“菱恩姐菱恩姐,我刚刚上网查了一下,这个月PARKS在搞季末打折耶,满200送60!这个周末我们要不要一起去血拼?”
苏菱恩好笑地掀了掀眉,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到时再说吧。”到了周末,她就可以逃离这群可怖的同事们,飞向她梦想中的田园胜地——“奇迹园”去享受她珍贵的假期咯!
? ? ?
星期六一大早,司机阿衡就开车来到苏菱恩的公寓门前接她。苏菱恩拖着两个沉重的大皮箱下了楼,却发现在门口等候她的只有司机一人。
她皱起眉,问阿衡:“怎么?薛经理他不来送我?”
“经理今天约了模特经纪公司的人谈生意,来不了啦。”阿衡手一摊,帮她把行李搬进车子后备箱。这部香槟色TOYOTA小轿车是“日月星”的公司专用车,虽然只有四个座位,但必要的时候可以挤下六个人,所以现在,车内的真皮座椅都有些老化了;苏菱恩刚一坐进去,座位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车子启动,五分钟后驶上高速公路。苏菱恩把车窗摇开,外面的风灌进来,吹得她的衣领翻飞。她问阿衡:“奇迹园到底离市区有多远?”
阿衡想了想,答道:“最起码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吧。听经理说,那里连手机都打不通。”
苏菱恩努了努嘴,看来,真的是很偏僻的地方呢。没有通讯网络,也没有交通工具,一个月的假期结束后她要怎样回来?
阿衡从后照镜中看出了她的担忧,连忙道:“菱恩姐你放心,等你休假结束,经理会派我去接你回来的啦。”
菱恩点点头,不再说话。她和这个爱贪小便宜、总要别人替他付手机费的司机其实没什么好聊的。男友不来送她,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实在有点无聊。于是她只好闭上眼睛假寐,脑中回忆起和男友薛凯文从相识到相恋的片断点滴。
记得当初在大学里,薛凯文是个风云人物。他长得高大帅气,还画得一手好画,很得女生们欢心。那时候,她是他那群默默的暗恋者中的一员,迷恋他的好相貌,却从来不敢表白。当时,她不漂亮,也不爱出风头,薛凯文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大学二年级,当时薛凯文和她同寝室的美女室友谈恋爱,两个人爱得轰轰烈烈,平均每个星期吵架一次。身为两人共同的朋友,她多次从中调解,然后突然有一天夜晚,薛凯文借着酒意吻了她,并且对她说:“菱恩,和美女谈恋爱真的太辛苦了,我还是喜欢像你这样平凡懂事的女孩子。”
那年她只有21岁,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当成赞美,心中激动无比。后来,薛凯文果然和美女分了手,和她走到了一起,她才终于体会到当初薛凯文那句话的真谛。的确,那句话对男女都适用,她现在真的很想说:“和帅哥谈恋爱实在太辛苦”。她今年二十八岁,和薛凯文已交往了七年之久。在这段漫长的恋爱关系中,她付出得太多太多了。大学里,男朋友是万人迷,很多女生拼了命倒贴,她要忍耐;毕了业,薛凯文工作不顺,一心想着要开私人画廊,她必须挺身而出替他筹集资金;后来,薛父突然病危,身为独子的薛凯文在病榻前哭到虚脱。结果,葬礼的事又是由她一手打理。她爱上一个学艺术的俊美男子,就好像爱上一个单纯不知事的孩子。他像个天使,怎知人间愁苦?于是乎,所有的愁苦由她来扛,所有的问题她负责解决。她的年纪越来越大,婚事一拖再拖,因为男友一句可怜巴巴的“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她变成二十八岁未嫁的“准老处女”。
不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总算是熬过来了。凯文现在至少肯给她一个切实的承诺了不是吗?他把将来结婚的房子都准备好了啊!苏菱恩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感动。恍惚中,车子已在一片田野旁边停了下来。
司机阿衡回过头,抱歉地看着她:“菱恩姐,前面没路了。”
苏菱恩连忙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非常偏远的郊外。空气中没有了汽车尾气的味道,反倒飘着淡淡的青草香和一丝丝化肥的臭味。她把头伸出窗外,田地里立刻有一头牛对她“哞”地叫了一声。
她好笑地缩回头,再看前方。呀,真的没路了呢。修了一半的公路在这里就断开了,放眼望去,只有一大片绿茵茵的菜田正等着她。
阿衡又说:“菱恩姐,要不你自己走过去?你看,奇迹园就在那里,很近的。”说着手往窗外某处一指。
苏菱恩眯起眼,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栋两层楼的别墅,红瓦白墙,看着很是气派。她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别墅的距离,大概要步行10分钟的样子。
唔,尚可接受。她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下车,对阿衡说:“可不可以帮我把行李提到别墅去?”
谁知阿衡鼻子一皱,声音立刻不耐烦起来:“菱恩姐,薛经理只答应付我半天加班工资,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两个皮箱从后备箱拖出来放到田边,然后又说:“你看,箱子底下有装滑轮,不算很重啦。菱恩姐,你自己来吧。”苏菱恩听得一愣一愣的,现在是怎样?公司的司机要把她扔在路边,让她一个人扛着两个大皮箱翻越一整片菜田吗?她眉一皱,语气严肃地开口问:“阿衡,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她以前每天加班到深夜,可从没想过什么加班费。
阿衡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啦好啦,什么工作态度嘛,菱恩姐你就是凡事太认真,薛经理他才会……”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跳入驾驶座,伸出手冲苏菱恩挥了挥,“好啦,菱恩姐,我走了!一个月以后再来接你!”
“喂!你——”苏菱恩刚张开嘴想说话,阿衡的车子已经“嗖”地一下开了出去。她被浓烈的汽车尾气给呛着了,胃中一阵翻滚,躬下身来干呕了几声。再抬头的时候,车子已跑得没影儿了。
“真是的。”她不满地用脚跺了一下地面,田野里的牛儿立刻“哞”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
天苍苍,野茫茫。偌大的天地间此刻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了。
苏菱恩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拎起自己的硕大皮箱。一抬眼,田野间有一条狭窄湿润的田埂正等待着她的莅临。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穿的三寸高跟鞋,深吸一口气。算了,谁叫她喜欢大自然呢!
然后,她昂首挺胸,迈步走向菜田那一边的“奇迹园”。
? ? ?
二十分钟以后,苏菱恩顺利地来到“奇迹园”的雕花铁门前面。虽然她裤脚上沾了泥巴,高跟鞋的鞋跟拧断了一只,走起路来一脚深一脚浅,但不管怎么说——她终于到达“奇迹园”了不是吗?尽管比预定时间多用了十分钟。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把皮箱往屋内拖去。甫一跨入玄关,就看到那比篮球场还大的华丽客厅和客厅正中央的乳白色真皮沙发。头顶上,华丽繁复的水晶吊灯发着耀眼光芒;在靠近玄关的地方,还有一个硕大的方形金鱼缸,里面有几条颜色鲜艳的热带鱼游来游去。
“哇,这里真的好漂亮……”尽管整个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但苏菱恩仍然是赞叹地叫出了声。她扔下皮箱,飞奔到她认为该是卧室的地方——果然,那里有一张宽大的蓝色水床,荧光床垫荧荧地泛着波光。墙纸的颜色也是浅浅的清水蓝,充满了神秘梦幻的感觉。
好……好奢侈,现在她可以确定,薛凯文一定在“奇迹园”的装修上砸了不少钱。
然后,她又跑到厨房,不意外地在那里看到意大利高级厨具组合。
再然后,她跑进浴室,瞪着那里的豪华按摩式浴缸和洒金雕花瓷砖地板。说实话,她活了28岁,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浴缸和这么闪亮的瓷砖呢。她站在那里,突然不想走了,心中清楚无比地认识到:未来一个月内,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可以什么顾忌也没有地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
“耶!好棒!”苏菱恩兴奋地尖叫着跳起来。和薛凯文在一起七年,此刻终于有修成正果的感觉,这是她所收到过最棒的礼物了!
刚才在泛着化肥味的田野里行走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她好想洗个澡。
苏菱恩一伸手,拉下辫子上的橡皮筋,让蓬松秀发披散下来;心里想着:这么大的浴缸,洗起澡来感觉会不会很像游泳池?然后,她解开上衣纽扣,将有些起皱的衬衫脱下来扔在地砖上,就在她要将手伸向牛仔裤的拉链的时候,身后蓦地响起一个清朗温淡的声音:“你是谁?”
苏菱恩被吓到地猛然回过身子,然后,她的双眼对上了一双深褐色的清澈眸子——天,是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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