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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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慢吞吞地爬过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头,每天都有“惊喜”,让苏菱恩的假期一点儿都不寂寞。
星期一,苏菱恩在清晨六点被不明声响吵醒,然后发现骆澄空在厨房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吃,一个空锅子摔在地上。
星期二,骆澄空躲在二楼卧室里睡了一整天。
星期三,他们为谁去煮饭而争吵,结果他从豪华真皮沙发的底下翻出一个纸箱,里面装满了饼干。他在她面前大嚼,存心气死她。
星期四,继续冷战。到了晚上她洗澡时,进了浴室才发现换洗衣物忘了拿,于是只好羞愧地叫他帮忙。他是帮了忙,用手捂着眼睛把衣服送进浴室,可他脸上的表情——让她很想去死。
星期五,他们和好了。她出于维护天下和平的心态做了饭给他吃,又被他嫌弃。于是,再度吵架。
星期六……
苏菱恩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这么多的气可生,这么多的负面情绪会随时跳出来挤爆她的脑袋。过去和男友薛凯文在一起时,她总是表现得大方得体;而现在,她像只小母老虎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人。
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一点儿也没有说错。和骆澄空“同居”了一个礼拜,她也变得很古怪了呢。
今天是星期天。一大早苏菱恩出了卧室,就看到骆澄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愣。他今天破例地把衬衫上最高的一颗扣子扣上了,还穿了一条没有破洞的牛仔裤。
“怎么了?”苏菱恩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干吗穿得这么正式?”
骆澄空看她一眼,轻声道:“今天阿沈会来。”
“是吗?”她扬起眉,“我正想看看你口中这位绝世美女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骆澄空细眉一挑,口中说着惯常的嘲讽话语:“你不怕看了以后会自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苏菱恩站起身,径自走到开放式厨房去给自己做早饭,不想理这个没口德的小子。
她在平底锅上煎出一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又用咖啡机为自己打了杯意式咖啡。也许是咖啡的香味太浓郁,引得骆澄空也走进厨房,“有什么可以吃的?”他四下张望。
“冰箱里有鸡蛋和吐司。”她一边往荷包蛋上撒椒盐一边平板地回答,“想吃可以自己做。”
骆澄空蓦然凑近她的脸,盯住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老姐生气了?”
“哪会呢?”她语声甜甜地回应,“我可是好心肠没脾气的老姐呢。”说完,把荷包蛋盛在洁白的瓷盘里,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端着走出了厨房。
苏菱恩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平常,她肚量大得很。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即将来造访的绝世美女沈沁柔,她就觉得心中有点浮躁。
也许她是嫉妒了,嫉妒脾气那么古怪的骆澄空都有人来看望,而她呢?她自诩有个英俊多金又体贴的男朋友,可是她住进这里一个星期了,那个男朋友从未试图以任何方式联络过她,更别说亲自来找她了。
苏菱恩一边吃着外酥里嫩的荷包蛋,一边斜眼睨着厨房里的那个羸弱背影。真好笑,居然连骆澄空的人缘都比她好。
虽然那个小子又无聊、嘴巴又坏,可是无法否认他长得非常好看。所以不管怎样,都还有人关心着他。
瞧他现在那笨拙的动作,打个鸡蛋竟会把蛋壳也掉进锅里,一看就是平时从不做家务的天之骄子,给人伺候惯了的——她摇摇头,埋首继续吃她的蛋。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盘子端到她鼻子底下,盘子里是两片煎成深褐色的吐司。
苏菱恩抬起头,看见骆澄空似笑非笑的脸。
“这是什么?”她问,有丝疑惑。
“我做的吐司。”骆澄空一字一句地回答,认真的神情像是在背书,“老姐一大早就绷着个脸,我看得很是担惊受怕。想来想去,也许是我刚才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所以——”他把盘子往她身前推了推,“喏,算赔罪啦。”
苏菱恩瞪着那两片烤得有些焦黑的吐司,又仰起头来,直直注视着站在她桌前的骆澄空。此刻,她坐着,他站着。她突然感到他看起来不那么矮了,也没有了平时那种令人讨厌的自负调调。此刻的他——美丽得很纯粹。苍白的肤色,幽深的瞳仁,浅浅挂笑的嘴角,细密的发丝在额前翻飞着,遮住了眉。
苏菱恩蓦然眯起眼,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此刻,竟会突然觉得……骆澄空的脸有些红了?
正在疑惑间,骆澄空猛然低下头,动作略显粗鲁地把餐盘一推,“看什么看,不想吃就算了。”
苏菱恩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起来,“我怕食物中毒。”真是别扭的小孩啊,道个歉还面红耳赤的。他是很少这样低声下气地和别人说话吧?
骆澄空闻言,立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每天吃你煮的东西,不也好好地活到今天?”
苏菱恩又笑了笑。到了这份上还跟他计较,可就有点太不够意思了。于是,她伸出手叉起那片吐司,放到唇边,用力咬了一大口。
“怎么样?”他问,声音刻意地不想显得太期待。
“嗯……”她咀嚼几下,咽了下去,才道:“非常难吃。”
骆澄空立刻黑了整张脸,这女人真挑剔。“难吃就别吃了。”他伸手,粗率地从她手中抢下吐司,放进自己嘴里,泄愤似的大嚼特嚼。
然而,三秒钟过后,他立刻把所有吃下去的吐司全都吐了出来,难受得直砸嘴,“吃起来像煤渣一样。”呸呸呸。
苏菱恩挑起眉,笑问:“这下相信了吧?”说着,好心地递上自己的咖啡供他漱口。
骆澄空乖乖地接过咖啡灌了好几口,好一阵没有说话。苏菱恩在一旁静静地坐着。骆澄空以为她会趁机嘲笑他——因为在她出糗时,他通常都是那么做的。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神色平和。在这样的注视之下,他竟觉得……脸颊有一点发烧。
她还真是个好心肠没脾气的老姐啊。骆澄空甩甩头,消除心中那股尴尬情绪,然后,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苏菱恩微讶,这个基本的礼貌问题他以前从来没问过她呢,何来“到底”之说?然而,她还是好心解答:“我姓苏,叫苏菱恩。”
“唔,苏菱恩。”骆澄空了解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开口:“苏菱恩,以后早餐都由你来做吧。作为交换条件——我大概不会再叫你老姐了。”
哦?她该因此而感谢他的恩赐吗?苏菱恩啼笑皆非地看了骆澄空半晌,点了点头,“好,我做就我做。”
? ? ?
午十点,骆澄空口中的绝世美女沈沁柔准时来到“奇迹园”。当她把自己银灰色的漂亮宝马车停在别墅门口的时候,苏菱恩发现了两件事情:一,明明就有公路通往“奇迹园”,她被阿衡给骗了;二,骆澄空的脸红了。
难道说,这怪小孩竟然暗恋起自己的亲嫂子来了?苏菱恩为这个可能性而感到暗暗吃惊。她连忙走到骆澄空身边,低声问:“你很热吗?干吗脸红啊?”
骆澄空没有回她的话,只是双手交握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锁住门廊前的那道倩影。他白皙的脸上,红晕更明显了。
这时,别墅的大门开了,沈沁柔迈着优雅步伐走进来。她身穿一袭玄黑连衣裙,梳得油光水滑的秀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形的髻,以一根珍珠银簪定住。正如骆澄空先前所言,她长得很美,明眸皓齿,身材窈窕,水嫩肌肤闪着蜜桃般的光泽;光洁修长的颈项上,戴着一串淡水珍珠项链。
她在玄关处站定了,冲苏菱恩绽开绝美的微笑,“这位是……”
苏菱恩连忙收起惊艳的呆滞表情,伸出手与沈沁柔交握:“我叫苏菱恩,是这间别墅的买主薛凯文的……女朋友。”她想了想,这样说道。
骆澄空听她这样介绍自己,不禁淡淡拧起眉。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但绝对不舒服。
沈沁柔微讶地低呼一声:“哦,原来是苏小姐,我们终于见面了。”
苏菱恩诧异地望着这位美女,难道她认识自己?
沈沁柔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和你的……唔,男朋友——薛凯文先生曾经见过几面,我们有一个香水广告的CASE正在合作中。”
苏菱恩当即“啊”了一声,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骆澄空和她会同时拥有“奇迹园”的钥匙了。搞了半天,原来是沈沁柔认识薛凯文嘛。
可是——等等!苏菱恩突然皱起眉,觉得有一个地方想不通。即使沈沁柔认识薛凯文,她也没有理由会拥有“奇迹园”的钥匙呀!她充其量只是薛凯文的一个客户而已。为什么凯文买了房子,她却可以堂而皇之地让自己的小叔子住进来?
这时,沈沁柔仿佛看出苏菱恩的疑惑,当即优雅地扬了扬手,“黎小姐,我想我们最好进去谈。”
苏菱恩愣愣地点头,心里——突然有一点忐忑了起来。这个绝世美女沈沁柔和薛凯文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在两位女性谈话的过程当中,骆澄空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们三人来到沙发上坐下。沈沁柔微笑着问骆澄空:“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骆澄空淡淡地点了下头,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容。苏菱恩觉得奇怪:难道这小子先前没撒谎,他真的是来养病的?可是,看他每天好吃好睡的样子,也不像有病啊。
然而,没容她奇怪太久,沈沁柔就把话题转到了她身上:“苏小姐,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让澄空暂时借住薛先生的房子,实在是太失礼了。”
她口中说着“失礼”,态度却彬彬有礼得过分,倒让苏菱恩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摇着手说:“没……没关系啦。”然而,心中仍然疑惑未解。
沈沁柔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和薛先生目前正在讨论一个香水广告的具体合作事宜,我们公司方面希望可以由澄空来担任这支广告的平面模特。”说着,纤手一扬指向骆澄空。
接下来的三秒钟内,骆澄空的表情和苏菱恩一样吃惊。
“什么?他是模特?”苏菱恩低叫,瞪向身边的苍白美少年:他又矮又瘦的,哪一点像个模特?

骆澄空也将诧异的目光投向沈沁柔,“我以为我们有过协议,最近一年内我都不想再接任何工作了。”
“澄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沈沁柔语声温柔地说着,一只手越过茶几,握住骆澄空苍白细瘦的手腕,“静海不在了,我也很伤心;可光是伤心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留给我们的公司发扬光大。这样的话,他在天堂也会比较安心不是吗?”
苏菱恩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这一对叔嫂好像在谈私事哦,她是否应该回避一下?这样想着,她站起身——
“那个……我去书房看下书,等你们谈完了再叫我好了。”她有些局促地搓着手道。
“谢谢你,苏小姐。”沈沁柔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然而骆澄空却像求救似的抓住苏菱恩的手,低叫:“喂,你要去哪里?”
苏菱恩好笑地耸耸肩膀,“去书房呀,你听见了。”他脆弱无助的目光令她有一瞬间的心软,这家伙好像不愿和自己的嫂子单独相处呢。她是不是应该留下来照顾他“幼小”的心灵?
然而,看到沈沁柔脸上那礼貌而疏离的笑容,苏菱恩还是决定暂且离开。沈沁柔好像并不希望她偷听他们俩的谈话。在这样一位高雅温婉的淑女面前,她可不想显得太过不识相了。
于是,她抱歉地对骆澄空笑了一下,轻声道:“待会儿见。”
骆澄空回视着她,抿了抿唇,终于没有说话。对面的黑衣女子冲他绽开甜美笑容。他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感觉心脏的位置开始隐隐抽痛。
? ? ?
苏菱恩晃进书房,在一张铺着毛皮垫子的大摇椅上坐下来。入住奇迹园这么多天,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书房呢。鼻间传来松木的淡淡香味,她随手从跟前的小几上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翻看,眼睛盯着铜版纸上色彩斑斓的图片,心中却像悬着什么似的,总也安稳不下来。
她无法不想到那个美得令人屏息的沈沁柔。沈沁柔那样漂亮、优雅,眼神如水,吐气如兰,任何男人见了怕是都会被她所吸引吧?那么……薛凯文呢?那个曾经说过和美女谈恋爱太累、只喜欢她这样平凡懂事的女孩的薛凯文呢?他见到沈沁柔,会心动吗?
“唉……”苏菱恩苦恼地叹了一声,将杂志盖到脸上。她不是对自己和凯文的感情没有信心,而是……她也说不清那种滋味是什么,只是心底——莫名地打了个突。
人家都说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现在她祈求上帝,可不可以让她的直觉偶尔失灵一次?她脑中混乱地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渐渐地,眼睑变得沉重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抽走盖在她脸上的书。她惊醒过来,一抬眼,看见骆澄空正站在她面前。
他低头看她,额发略长,遮住了他眼睛里的光芒。可是他的身影看上去非常落寞。
“阿沈走了。”他丢给她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然后,躬身在她椅子旁边的织花地毯上坐了下来,将脑袋埋入双膝中。
咦?他扮什么鸵鸟?苏菱恩伸手推推他,他埋头不理。
她又试探地问:“沈沁柔走了,你很伤心哦?”
他还是不理。
苏菱恩朝天翻个白眼,没辙了,“那……我继续睡咯,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给我听。”说完,也学着他的动作把脑袋埋进双腿中,整个人在摇椅上团成了一个球。
就这样,书房内安静下来。两个“人球”——椅子上一个,地毯上一个——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维持双手抱膝的姿势动也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又仿佛过得特别快。
这一回,苏菱恩没有睡着。她把头埋在双膝间的暗影里,她在想骆澄空。很明显的,他不开心。可是,为什么呢?
沈沁柔说,骆澄空是个模特。
沈沁柔又说,他应该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沈沁柔还说,那个人在天堂会比较安心。
她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人”又是谁?苏菱恩几乎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此刻见到骆澄空这家伙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连带着使她也心情低落起来了。
骆澄空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她不爱看他哭丧着脸的模样。名为“忧郁”,其实一点儿都不帅。每当他浅浅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英俊的时候,眼睛的形状弯弯的,薄薄的唇边有一个笑涡……等等!她怎么突然对骆澄空的相貌发起花痴来了?苏菱恩蓦然甩头,她是关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太久,所以闷出病来了吗?骆澄空这小子虽然好看,可是,她对他应该没有任何感觉才对呀!男友薛凯文就是一等一的帅哥了,她想他还想不够呢,居然会莫名其妙地去想近在咫尺的骆澄空?
疯了,八成是疯了。她浑身打了个抖,正想从摇椅上跳起来,脚边的那团“人球”突然发话了:“先别走,可以吗?”声音颤抖,还隐隐带着哭腔。
“怎么了?”她发觉了他的异样,立刻蹲下身子,关切地问,“你……该不会是在哭吧?”
“人球”沉默了半晌,闷闷地回应一句:“没有。”
“那把头抬起来啊!”他这副样子真的很叫人担心呢!
“我……”骆澄空抬起脸,闪着迷惑光芒的俊眸直愣愣地盯住苏菱恩不放,“我现在想说了,你愿意听吗?”
苏菱恩立刻漾开温暖笑容,摸摸自己的小腹,道:“肚子有点饿了,不过没关系。”她侧过身,在他身旁坐下来,“就当老姐体贴你一回啦。”
骆澄空微笑了,心里有些庆幸此刻陪伴在他身边的,居然是这么个傻乎乎又热心肠的老姐。他淡淡吁出一口气,轻声说:“我……是喜欢过阿沈的,这点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第一句话就叫苏菱恩吃了一惊。说实话,她是察觉到了骆澄空对沈沁柔的微妙感情没错,可是,毕竟——“沈沁柔是你嫂子耶!”她叫出声来。
“我知道。”骆澄空点点头,又道:“我的大哥——他名叫骆静海——在去年的一场空难中死了。”
苏菱恩“啊”了一声,所以,现在沈沁柔是寡妇咯?
“我哥在世的时候,对阿沈并不好。他总是很忙,总是出差在外,天南海北地飞,偶尔回家,也忙着应酬那些本地的闲杂人等。老婆在他眼里充其量只是家中的一个摆设而已。”说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阿沈很寂寞,很少笑,从来没真正开心过。嫁给我哥不到半年,她就必须靠安定类药物来维持睡眠。我……一直替她感到不值。”
苏菱恩听得唏嘘,是啊,商人重利轻离别。即便是像沈沁柔这样绝色的女子,也难逃被丈夫冷眼以对的命运。
“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尽管她大了我五岁,尽管……她是我哥的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骆澄空眼神模糊。
“再后来,有一天我和我哥不知为了什么事而吵架,我很生他的气,在心里暗暗地诅咒他死去。我甚至想过,如果这个世上没有骆静海,那么阿沈一定会活得更好,而我——也就有资格爱她了。”
“后来呢?”苏菱恩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难道说……
“就在我产生了那种可怕想法的第二天,我哥所乘坐的飞机就出事了。”他开始揪自己的头发,狠命揪,深褐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汽,“是我咒他死的,我……也算半个杀人凶手了吧?”
苏菱恩用手捂住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骆家的悲剧令她感到遗憾,然而更令她感到难受的,是眼前这位少年的自责。过去的一个星期中,她所认识的骆澄空不是一个有很多感情的男孩;然而今天,此时此刻,他却在她面前哭了。
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泛起一阵浅浅的疼痛。那感觉化到了口中,凝成一声悠长的叹息。她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臂,柔声道:“那只是个巧合呀……”说完后埋怨自己,为什么嘴这么笨,只会说出这种俗套的话来安慰?
“尽管是巧合,我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骆澄空眼睛一眨,眨掉睫毛上沾着的一滴泪珠,然后吸吸鼻子,道:“我哥死后我才真正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喜欢阿沈了。”
苏菱恩保持沉默。不知为什么,此刻听到这句话,她竟然有点高兴。
“这也就是你选择停止工作的原因?”过了一会儿,她问。
“是的。”骆澄空点点头,“因为心里太愧疚了,所以没办法集中精神工作。”
听到他这样说,苏菱恩先是呆愣了半晌,然后“扑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骆澄空疑惑地侧头看她。
“真任性啊。”在他的注视下,苏菱恩这样说道。一字一顿,分外清晰。清秀的脸上,已没有了和悦之色。
骆澄空不解地蹙起俊秀的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大少爷,你家很有钱,当然可以说不工作就不工作咯!反正有人养嘛。”苏菱恩白他一眼。到了此刻,已经丝毫不同情他的悲伤了,“可是你这样很过分,知不知道?你的大嫂沈沁柔现在正经历着丧夫之痛,连她都可以一个人坚强地把你哥的事业维持下去,而你呢?因为什么狗屁的愧疚,就躲起来不工作,每天窝在别墅里好吃好喝,你是猪啊?”她生平最讨厌懒散的人了!生气地推了他一把,继续道:“不想负起责任的话,就别拿愧疚当借口!这里叫‘奇迹园’,不是给你这样庸庸碌碌、不懂得创造奇迹的笨蛋家伙住的!”骂完了,她气呼呼地站起身,大步跑出书房,再也没有回头看骆澄空一眼。
骆澄空被骂得呆住了。从小到大,没有人用这样凶悍的言辞骂过他,也没有人像她一样、让他感觉自己像被人兜头扇了一耳光那样,感觉很疼痛,很难受,也很……过瘾。
他抬起头,望着她细瘦的背影在书房的门口消失。就这样怔忡了半晌,突然轻轻开口唤道:“苏菱恩……”
当然了,她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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