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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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疑惑,清关公司和货主之间,采用的是包柜包税的方式,货主按货柜数量交纳费用,公司帮助通关,如果货物被罚没,损失的也是货主,和清关公司有什么关系?
老钱嗤一声笑出来,“你想得太简单了,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的解释是,为了逃税,清关时常常低报货物数量,或者更改货物价格和名称,所以通关后货主拿不到任何官方的清关单据。
如果税警和警察认真清查,市场的中国货,几乎都能找到逃税走私的证据。
吃过大亏的货主,往往要求在市内仓库交接,从港口到仓库这段路程,是最容易被税警和警察盯上的地方。
所以如今的清关公司,还要负责货物的运输。
“越来越难,”他感叹,“好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我凝神细听,努力捕捉着每一个信息。因为想了解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孔后,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面目。
“一个集装箱,通常值两三万美金,说没了就没了,货主不会善罢甘休。”
我牵牵嘴角:“会怎么做?”
老钱想了想答:“斯文点的,大家好说好商量,都要做生意,谁也不愿出事对吧?可能一家一半损失……”
“不斯文的呢?”
“那就难说了。我们被人拿枪逼过。”他指指太阳**的位置。
我打了个冷战,觉得腿软,慢慢坐下来。今天的咖啡苦得不能忍受,我连丢进去两块方糖。
“为什么做这行,钱来得快?”我不能理解。
他打着哈哈:“我只能做这个,百无一用是书生。至于你们家小孙,那是个lg lg story……”
他蓦然住嘴,因为孙嘉遇站在厨房门口。
“你和她胡说什么?”他皱着眉头。
老钱笑笑,站起身回避。
我把粥重新热过递给他。他闷头喝两口,才整整表情:“昨天的事,对不起。”
我低头走开。我的喜怒哀乐,一直都是由他控制,我早已经放弃。
想起大门钥匙还在裤兜里,我取出交给他。他没有伸手,“你留着吧。”
我愣了一下:“太危险了,你怎么随便把钥匙给人?”
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受用的。
他斜睨着我:“这里什么都没有,除非你见色起意。”
我想笑,却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忙把脸转到一边。
他扳过我的脸:“怎么又哭了?”
我呜咽:“人家是心疼你,不想看见你受罪。你当面就给人难堪……”说完自己也觉得肉麻不堪,眼泪立刻就收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乖,不哭了。”他胡乱吮着我脸上的泪珠,接着不停地抱怨,“哎,我说,你怎么是个泪弹啊?”
我啼笑皆非。
饭后孙嘉遇送我去学校。
他的车门居然没锁,拉开一看,我们两个全愣住了。
司机座椅没了!
“靠!”他把手包狠狠掼在地上。
我在三十秒错愕之后开始大笑,这世道什么稀罕事都有。
老钱早已出门,他又急着出去办事,只好拿把椅子放在空档处。
我坐在副座上,看着他痛苦不堪地起步刹车,那把椅子跟着前仰后合,他一次次撞在车玻璃上。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报应。”我说。
回到教室,才感觉到睡眠不足的痛苦。一个接一个呵欠,两眼泪汪汪地几乎睁不开。
课间接到安德烈的电话,问我是否愿意陪他的两个妹妹去十公里市场。因为我可以用中文讨价还价。
我说当然没问题。
十公里市场的得名,是因为它距离市区十公里。
十几平方公里的面积,由一排排废旧集装箱货柜组成了一家家商店或者公司。这里以批发为主兼营零售,类似国内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安德烈的妹妹是一对孪生儿,一般的活泼秀丽,尤其喜欢中国的衬衣和羽绒服。
我帮她们还价,一口气砍落三分之二。货主怪叫:“姑娘,你不帮自己人帮鬼子!”
两个女孩进另家店试衬衣,店主乍见到漂亮的少女,精神大振,撂下其他客户,鞍前马后地服侍。
我退到店门口等着。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家店外。

这家伙不去修车跑这里做什么?我蹑手蹑脚过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店内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这一刻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幻听。
那孩子叫的是:“爸爸!”
我如遭雷轰,半边身体麻痹,几乎不能动弹。
他抱起孩子往店里走,一个苗条的乌克兰女子迎出来,搂住他的腰身。
她真的是美丽,五官完美至无可挑剔,小巧的面孔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全身因惊惧而颤抖,到底是幻是真?亦或是我的想象?
可那明明是他,阳光在他头上肩上圈出金光,他们两个看上去,象一对璧人。
他低头吻她的额头。
我闭上眼睛,双目火热干涩。再睁开双眼,眼前已没有人影。
我失魂落魄地往市场外走,扔下安德烈家的两个女孩。
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茫然地沿着大路不停地走,渐渐汗湿重衣。
路过的司机放慢车速:“顺风车?”我拉开车门便坐上去,管他去哪里。
心中酸痛不能自控,眼泪顺着眼角不停滑落,那好心的司机说:“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我在恍惚中说起中文:“四元桥。”
他看我一眼不出声,把整个纸巾盒递过来。
我把脸埋在膝盖上,忽然间笑起来。
太荒谬了,这种电视中的蹩脚桥段,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用手紧紧捂住面孔。
司机把我放在济里巴斯大街附近,犹自安慰:“切勿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连陌生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这条街的两侧都是五十年以上的大树,夏季的时候浓荫蔽日,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一座座精美的酒吧,透出浓郁的欧洲风情。
现在是冬季,人烟稀少,来去匆匆。
我在路边的长椅坐下,脑中一片空白。湿透的内衣粘糊糊地贴在身上,寒风吹过浑身冰凉。
手机在包里一遍遍振动,我懒得去看。电池耗尽,它终于呜咽一声没了声息。
路灯一盏盏亮起,我依然坐着,直到警察来干涉,“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我想回家。”
“家?你的地址?”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我的家,在北京,你帮不了我。”
他一愣,大概以为我是个醉鬼,摇摇头走开了。
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回公寓,浑身上下摸过一遍,却找不到钥匙。屋漏偏遭连日雨,我靠墙坐下去。
“赵玫,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儿?”半夜回来的维维拼命晃着我。
我打开她的手,“让我睡,太困了。”
她几乎是把我拖进房间,放了一缸热水,和衣把我按了进去。
热水驱去寒气,我渐渐清醒过来,想起白天那一幕,胸口疼得喘不过气。
“出了什么事?”维维抱臂站在浴室门口,
我不出声,紧紧闭着眼睛,想阻止眼泪流出来。
太傻了!那些女孩子拉出来,个个胸是胸,臀是臀,我有什么?我连维维的条件都比不上,居然痴心到以为能令浪子回头,金刚钻化成绕指柔。
维维用力拍着我的背,“你怎么傻成这样?再怎么着也不能糟蹋自己呀,你想死啊?”
我心如刀割,却如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只有我傻乎乎如飞蛾扑火,枉做旁人的笑柄。
“赵玫,说话呀!”她着急。
我说:“维维,你真想知道?”
“废话!到底什么事?你失恋?”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极其陌生,“恭喜你答对了。今天我看到他的老婆孩子。”
“那小警察?行啊,真看不出啊。”维维火爆地掳起袖子,“等着,明天我找人给你出气。”
“不是他,那人你认识。” 不是不羞愧的,她警告过我,不要碰那个人。
她反应极快,明显一愣,随即恢复常态,象是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 “孙嘉遇?”
“是。”
她并没有如我想象一般跳起来,反而慢慢坐在马桶盖上。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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