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名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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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着维维张嘴吐出她的国骂三字经。
她却一声不响,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盒烟。
眼看着青烟在空中渺渺飘散,她哑然失笑。
“真丢人啊!”她说,“为了那个混球,我们两个前仆后继,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啊?居然还有孩子!知道为什么我跟他闹翻?他有个外号叫‘队长’,你有没有听说过?”
我摇头,直觉不是什么褒义。
“就是大清炮队的队长,多牛x啊!”她埋头笑,笑里却有几分凄凉,“他明知我最恨人骗我,还是和我玩尽花样。我宁可他结了婚,起码还是个良家妇女。可他包养的,居然是只鸡。”
记起她第一个男友,心内不禁恻然。可眼下我自身难保,也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
但她最后一句话,却让我怔了一下,这倒真看不出。那名女子穿得规规矩矩,气质有点象克拉姆斯科的,并没有一丝风尘气。
维维再燃着一支烟问:“你打算怎么办?”
“吃饭睡觉,该干嘛干嘛。”我水淋淋地从浴缸里站起来,进卧室剥掉湿透的外衣。
还能干吗,打上门去兴师问罪?别人一句咎由自取,我就得败下阵来。
何况还有孩子。罪不可逭,孩子总是无辜的。与其埋怨遇人不淑,不如检讨一下自己看人的眼光。
我拉过被子蒙住头。
天快亮的时候,终于糊糊睡过去,而且做了一个梦。
梦中喜滋滋地告诉维维:原来我只是做了场噩梦,原来我是在庸人自扰。
梦醒的时候,我睁着眼睛愣了半天,心口还残留着那种如释重负的愉快感觉。
都说中国男人有处女情节,我也有。自己如珍似宝地地捧出去,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我翻过身,闷在枕头里大哭一场。
闹钟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狂响,我恹恹地起床刷牙洗脸,眼睛肿得象烂桃。
“请一天假?”维维征求我的意见。
我摇摇头,掏出手机充电。一开机只听到短信滴滴滴不停往里进。
“玫,为什么无故失踪?”
“玫,你还好吗?”
“玫,你在哪里?”
“玫请速回电话。”
“求你回电话。”
玫,玫,玫……
我拨回去,“安德烈,我没事,昨天有点不舒服,请替我给妹妹们道歉。”
“你让我担心至死。”他在那边长出一口气,“你病了?我现在去看你好吗?”
“谢谢,不用了。我很好,马上要去学校。”我一口回绝。现在我不想见任何人。
“那也好。”他犹豫一刻说,“接下来我会很忙,过两天我联系你。”
几天之后才能明白他在忙什么。
下了课在快餐店吃汉堡,前面的食客留下一份报纸,醒目的大标题:重拳联手打击走私。特别报道中提到,有三名严重走私嫌疑的中国商人被警方传唤, 孙嘉遇的照片赫然在列。
我麻木地看着,酱汁淋在报纸上。我团一团,随手扔进垃圾箱。
这个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书上说,人类有自我催眠的天性,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谎言重复千遍,也有可能变成真理。
喉咙处却似哽着一团烂棉花,五脏六腑被只无形的手拧成一团。
维维对此报道的评价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其后三天陆续有跟踪报道,只有一名嫌疑人被警方正式指控,其余两名无罪释放,因为奥德萨警察局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对方长期从事走私。
其实货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奥德萨消防队的车库里。
丈八灯台往往照不到自己,对方实施的又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略,曾拖垮蒋介石四十万军队,区区一个警局如何对付得过来?
我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维维说:“Bull!”
手机一直响,都是一个熟悉的号码,我连挂几次,终于不耐烦,直接关掉。
闲下来把背包扔进洗衣机,被认为已经丢掉的钥匙,离奇地重新现身。翻过来掉过去研究半天,发现书包内衬破了个小洞,钥匙就是从这里滑进了夹层。

钥匙圈上有一把与众不同的大钥匙,是孙嘉遇住处的。
我踌躇半晌,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因为彼此之间都是现金交易,所里这里的商人把门户安全看得比天还大。
出来开门的是老钱,头脸缠满纱布,包裹得象个木乃伊,胳膊吊在胸前。
我吓得倒退一步。
他摸着自己的脸苦笑:“车祸,碎玻璃划的。玫玫,你是怎么回事?电话不接,人也不见踪影。”
我没回答他的话,“我找孙嘉遇,他在吗?”
他很惊奇:“你不知道?小孙还在留院观察。”
我耳畔嗡嗡直响:“留院?为什么?”
“车是他开的,我都这样了,他逃得过去?……”
我扭头就走。老钱追在身后喊:“哎,哎,你知道是哪家医院?”
我跑得汗流浃背,肺几乎要爆炸。在楼梯上抓住路过的护士问:“孙嘉遇,中国人,他的病房号?”
她好奇看我一眼,“四楼,407室。”
门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玻璃。
孙嘉遇和那个孩子正坐在床上,头对头抢一盘草莓。那孩子两只小手沾满了草莓汁,呵呵笑着抹了他一脸,口口声声叫着“爸爸”。
孩子妈妈蹲在床边,他逗孩子,“给妈妈一颗?”
“给妈妈一颗。”孩子重复着,抓起一颗还是塞进他嘴里。
我觉得心跳站不稳,靠墙慢慢蹲下。缓过几口气,才掏出钥匙,从门缝里塞进去。
其实根本不必再自虐一次,现场参观别人的天伦之乐。说到底,我还是忍不住想见他。
门却突然打开。我抬起头,正碰上那女子惊愕的双眼。
我站起来,她回头叫:“孙……”
孙嘉遇没动,冷冷地说:“大小姐,您终于舍得过来了?”
我走过去把钥匙交在他手里。
他掂了掂,讽刺地笑:“这什么意思?你厌倦了我?还是怕受连累?”
我沉默着转身离开,没什么可说的。
他下床攥住我的手臂,“你说清楚再走。”
我拼命挣扎,用力推开他。他踉跄后退,一坐在地上,后背撞在床沿。床边的盘子滑下来,摔得粉碎。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那女子原想去扶他,只好又回头哄孩子。护士进来大声斥责,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我趁机脱身。
坐在中心花园的石凳上,我掩着脸。正午的阳光很好,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忽然有人在我身边说:“冬天总算要过去了,你还没有见过春天的奥德萨吧?”
我放下手,安德烈站在旁边,递给我一杯热咖啡。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见到了你美丽的室友,”他眨眨眼。
安德烈很少穿便衣,今日他穿了一件黑色高领衫和牛仔裤,普普通通的衣服,翻开标签估计都是madha,可穿在他身上却是无比的熨帖。
阳光下他的瞳孔是透明的,一直可以看到眼睛深处。
广场上有人拉起手风琴,六七十年前的旧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红莓花儿开,人人耳熟能详,一首接一首,周围人群渐渐聚拢,有人牵起手跳舞。
我收回目光,“安德烈,我们只能是朋友。”
不想给他虚假的希望,这样耽误一个大好青年,至为不道德。
“朋友就朋友,”他按住我的手,“只要你不避着我。”
“安德烈……”我异常不安,欠下别人的巨额情债,将来让我拿什么去还?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爱我,可是不能阻止我爱你。”
“你个傻子。”
他转过头笑。
我渐渐复原,终于可以完整地吃下一顿饭。但我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一个下午找上门来。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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