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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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杭把他扶到矮榻上,宋临痴痴呆呆浑浑噩噩,小心肝跳一拍漏一拍,断断续续眼瞅着就要接不上了。
朱佑杭搂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低地笑,“博誉……”
博誉毫无反应,既然如此,朱公子完全有理由认为他是默许了。
双唇吻上脸颊,匆匆一啄,瞧瞧他的脸色,宋大人还在魂飞天外。朱公子微微一笑,滑过眼睑,顺着鼻梁覆上嘴唇,吮吸多时,启开齿关深入腹地……
不知缠绵了多久,宋临的小指头终于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眼神顿时清明,立刻认清了眼前的窘迫境地。勃然大怒,举拳狠命砸向朱佑杭后背,刚碰到衣服,突然顿住,拼了命地往下压火,不停地警告自己:不能打!千万不能打!门外站的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
双手紧紧掐住自己大腿,脸憋得酱紫,翻着眼睛斜视屋顶,任由他为所欲为。
“醒了?”朱佑杭笑问。
“醒了!”宋临怒答。
朱佑杭轻轻颔首,“我找到了一个让你清醒的好办法……”
宋临怒抬脚就踹,活生生僵在半空中,蹦起来往外跑,朱佑杭眼前一晃,急忙伸手去拉,“博誉……”没拉住,倒是把帽子扯了下来。
宋临“砰”把大门打开,门外众人听到声响齐刷刷转过头来,宋大人一哽,“砰”,又关上,捏着拳叉着腿直挺挺站立,全身火焰熊熊飙升,一脸戒备地监视着朱佑杭。
朱佑杭将官帽扔到榻上,踱到圈椅边坐下,提笔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无名火“腾”窜上了脑门,宋临这个气啊,咣咣拿后脑勺砸门。
朱佑杭倚着桌案兴趣盎然地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慢悠悠地说:“我跟你说过,跟冷漠疏离彬彬有礼比起来,我更乐意看见你生气。”
“我也跟你说过,我不是戏子!”宋临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踢翻,“再说一遍,我不是戏子!”
朱佑杭上下打量他,点头赞同,“你是朝廷命官,户部主事,公子身上正穿着六品的官服。”
“朝廷命官?”宋临大声嗤笑,“我是商人!”
“言外之意……”朱佑杭轻敲桌面,过了许久才说,“……公子只是介意我把你当戏子看,而并不介意……”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性别!”
宋临眼前一黑,仰天摔倒,被气糊涂了。
朱佑杭摇着头走过去,搂着腰抱起来,“好了,平心静气地谈谈……”
宋临拚命挣扎,一步跳到门边,狠狠拉开,瞧瞧两排锦衣卫,管不了了,右脚刚跨出去,身后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喊:“王统领。”为首的大胡子转身行礼,宋临一见他那五大三粗的钟馗模样,扭头瞪朱佑杭,朱佑杭指指椅子,“坐下。”宋临敢怒不敢言,不情不愿地坐下。
朱佑杭关上门,坐在他旁边,“好,先来解决简单的。博誉,账本上的漏洞是你查出来的吗?”
宋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除了你的顶头上司还有谁知道?”朱佑杭握住他的手,“好好想想,你的同屋知道吗?”
宋临见他脸色凝重,一愣,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很……严重?”
“不,现在不严重了。”朱佑杭展颜一笑,开门唤来一个跑腿的,“请左侍郎大人给云南清吏司张郎中发赏银。”
话音未落,宋临一脚跺在地砖上,“你这头……”总算还有点理智,赶紧把抵唇之言吞进肚子里,眼巴巴地看着跑腿的消失了才回过神来。头一低,死死盯着自己青筋暴露的指关节。
“生气了?”
宋临还沉浸在五千两里,五千两啊~~煮熟的鸭子一霎间说没就没了,这叫正常人情何以堪?
“官场步步艰险,明哲保身是根本,公子可曾想过……”执起他的手贴到唇边,“锋芒毕露遭人妒,表现政绩不能操之过急,要从长计议。”
宋临心里大肆嘲笑:这跟五千两银子有什么关系?
“博誉……”朱佑杭靠过去,轻轻拂起他散乱的头发,“今日所查之账事关重大,那人在朝中结党营私布局多年,党羽盘根错节难以根除。如果剿灭任务失败了,被他们得知是你查出的漏洞,后果将会如何?”
宋临激灵灵猛打冷战,惊恐万分地问:“当……当真?”
朱佑杭微笑,拍拍他的脸,“出去吧,别太认真。”
宋临正巴不得赶快离开,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容易的解决了,什么是难的?”
“难的一时之间无法解决,先放着吧。”朱佑杭坐回桌案后面,“博誉,今晚跟我一起吃饭吧,河虾……”
“属下告退!”宋临匆匆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佑杭失笑,“要把我当洪水猛兽了。”
宋临气呼呼地趴在桌上,大骂:“雍容典雅!你都雅到家了!趁人之危!栽赃陷害!”
“你在骂谁?”江秋从外面进来,扛了一摞账本,“尚书大人找你说什么了?”
宋临扯谎:“没说什么,接见新上任的官员。”
江秋也没在意,凑过去耳语:“刚才上司张大人拿到五千两银子了……”
“哦?”宋临使出吃奶的劲往下压火,展颜一笑,“可喜可贺,张大人真乃栋梁之才。”嘴上这么说,心脏可在滴血啊,今天亏大了,五千两银子没了,还赔了……“呸!”宋临狠狠啐了一口。

“至于吗?”江秋四处翻蜡烛,“你那叫嫉妒,钱财这东西,人各有命……嗯?蜡烛都上哪儿去了?”
“昨天被你点光了。”白了他一眼,“找蜡烛干什么?”
“上头指示了,不查完了不散衙……”
没等他说完,宋临怒火中烧,“唰啦”把算盘抓过来,“查!现在就查!查不出纰漏誓不罢休!”手往江秋面前一摊,“还有古董书吗?借两本消消闲。”
江秋惊讶,“你……”
宋临打断,“钱财这东西人各有命!”
江秋甩出五六本书,“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蠢蛋。”
一直等到交过二更,宋临饿得前胸贴后背,哗哗往下灌凉茶,“水饱”根本就不抵事,上一趟茅房肚子又空了。
终于……终于……
左侍郎大人终于上车回家了,宋临江秋对视一眼,齐刷刷站起来往外跑,还没出书房门,斜侧穿来一个当差的拦住去路,行完礼,笑说:“江大人,您慢走。”
这话明明是对江秋说的,但是--宋临却感到后脊梁凉飕飕阴森森,眼瞅着额头上渗出汗珠来了。
江秋没理他,迳直出衙。
当差的恭恭敬敬鞠躬回话,“尚书大人请大人一同回府。”
宋临一脸受宠若惊地表情,谦虚道:“大人厚意实不敢当,万望兄台回禀惶恐之心。”
当差的朝前走了一步,“宋大人,来之前尚书大人跟小的说按大明律,官容不整者轻则罚俸重则杖责,说这话时大人手里正拿着一顶官帽。”
宋临抬腿就走,没几步,陡然停下来,咬着牙齿捏拳头,深吸好几口气,转身一揖,“大人抬爱,感激不尽,有劳兄台带路。”
又进了内院,锦衣卫全撤走了,台阶前放着一乘大轿,朱佑杭坐在轿中招手,宋临施礼,摆出诚挚的表情说了两句感谢的话,然后往朱佑杭身边一坐,等轿帘一放下,“唰”,宋大人脸上的笑容没了,往靠垫上一歪,打着哈欠闭着眼,脑袋一耷拉,疲惫得似乎这辈子就没睡过觉。
朱佑杭也不拆穿他,递过帽子,宋临根本看不见,朱佑杭莞尔,只好亲自动手,还没戴安稳,宋临突然跳起来掀开帘子,冲轿夫喊:“停轿!”
没人理他。
宋临抬脚就想往下跳,朱佑杭拦腰抱住,一侧身把他压在坐垫上,宋临脸憋得通红,手脚并用使劲挣扎。
朱佑杭俯身吻上嘴唇,宋临大怒,也顾不上品阶高低了,一拳头捣在他后背上。朱佑杭疼痛难当,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和煦一笑,“博誉……”
“起来!”宋临冷笑。
朱佑杭低下头,若即若离地摩挲着他的鼻梁,“夜色浓重,那两位老人肯定没留饭,你很喜欢吃冷馒头吗?”
“你起来!”
朱佑杭缓缓亲吻眼睑,“你喜欢吃虾,喜欢吃鱼,喜欢偏甜的菜,爱拿汤泡饭,芹菜爱吃叶子,鸡蛋爱吃蒸的……”微微一笑,“还要我说吗?喜欢蓝色的衣服……”
宋临目瞪口呆,傻了半晌才找着舌头,“你……你先起来,我喘不过气来。”
朱佑杭坐直身体,宋临立刻离他远远的。
朱佑杭好笑又好气,“博誉……其实……”至于“其实”什么,朱尚书大人一直抚弄着腰间的玉玦,好像就没打算说。
宋临等得不耐烦,面无表情地问:“其实什么?”
“其实……”轿子顿了一下,朱佑杭挑帘说:“直接抬进抱厦。”转脸对宋临一笑,“其实,你并不惧怕我这个人,你只是惧怕我的身份。”
宋临“咣”往旁边一靠,眼睛闭得死紧,内心大肆嘲笑,恨不得把最真实的想法照他的脸狠狠甩过去--胡扯!
菜肴丰盛,宋临埋头苦吃。
“博誉……”
话音未落,门外闯进一人,“表……咳咳……哥,您这儿……咳咳……有治嗓子……咳咳……的药吗?”
宋临大乐,站起来一揖到地,“梁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好……咳咳……”
“怎么了?”朱佑杭皱眉问,“受风寒了?”
“唉……说来话长……咳咳……”梁磊坐下来,端起宋临的酒杯一饮而尽,“昨天我在……咳咳……吹笛子……咳咳,正到兴浓……咳咳……处,耳边突然……咳咳……一声爆炸……”
“爆炸?”宋临嚼着蘑菇跟朱佑杭面面相觑。
“一声头的爆竹……咳咳……一口气……咳咳……呛到……嗓子里……咳到现在。”
“一声头的爆竹是断魂炮,白事才这么放!”宋临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膀,凑过去一脸戏虐,“罗赞干的吧,我早跟你说过,那小子阴着呢。”站起来向朱佑杭拱手作揖,“承蒙大人款待,告辞。”
梁磊一把拉住,“哎……宋兄……”宋临走出了抱厦。
梁磊眨了两下眼,问:“怎么……咳咳……我一来……咳咳……他就走?”
“不是你一来他就走,而是你来了他就有借口走了。”朱佑杭站起来,“你啊……该谋定而后行。”
宋临拐过回廊,远远听见梁磊一边咳得撕心裂肺一边说:“过几天……咳咳……庙会,我还……咳咳……想找他……咳咳……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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