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啪地挂断电话。接着将最后一枚硬币投进电话，拨通了好莱坞警局刑警队专线。“好莱坞刑警队。”对方说。丹尼说：“找肖特尔中士。告诉他有紧急情况。”
“是。”电话中传出轻轻的咔嗒声，那位警察大伯打着哈欠说：“是谁？什么事？”
“丹尼。肖特尔，杀人犯利用一辆偷来的车在跟踪我。”
“什么……”
“听我说。我发现了他，而后他就弃车逃跑了。你记一下：48年产高级庞蒂亚克，棕色，日落大道，拉帕洛马大街，在山崖边的平地处。负责拍照的去清理一下现场，你去查看一下。他是步行逃走的，四周全是山丘，所以我敢肯定他已经逃掉了，但是去看一下吧。要快点——我就不去了。”
“他妈的。”
“给我明确地查一下这四个人——唐纳德•沃切特尔，住圣莫尼卡，富兰克林1638号。提莫西•科斯蒂根，住范纽兹，萨蒂科伊11692号。阿兰•麦尔克斯，住威尼斯第四大街209号。还有奥吉•杜阿尔特，住洛杉矶旺多姆1890号。记下了吗？”
肖特尔说：“我记下了。”丹尼挂了电话，继续搜索那个人。他驱车缓缓地回到拉帕洛马，那辆车和他离开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他拿起手电，将手伸出窗外，对着平房、小巷、后院和山脚照射。看到守法的公民们或丈夫或妻子在倒垃圾；猫、狗，还有一只幽灵般的狼让手电光晃得不敢动弹。没发现有高个、银发的中年男子从那辆失窃的豪华车里从容地逃走。丹尼开车返回日落大道，慢慢地向海滨驶去，两眼不停地巡视街道两侧。走到太平洋海岸大道时，他努力从记忆中搜寻菲利克斯的住址。而后想起了是PCH16822号，于是便朝那里驶去。
这是一幢白色的木房子，位于公路靠海滩的一侧。房子是仿殖民地时期的式样建造的，木桩都深深地陷进沙土里。邮箱边装饰着“菲利克斯先生”字样。丹尼照直将车停在房前，而后去按门铃。门铃的声音就像麦尔蒙特的钟声一样。一个身穿和服的靓男打开房门。丹尼向他出示了证章，“治安官。我找菲利克斯。”
靓男懒洋洋地躺在门口，“菲利克斯现在不舒服。”
丹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用过氧化氢漂白的奈尔斯发，胃里不禁感到一阵恶心。映衬着靓男的起居室属超新型设计，整个一堵墙的墙壁都装着镜子——五光十色，与警察局审讯室里镶嵌的单向玻璃相差无几。范德里奇讲过的菲利克斯的情况：他色迷迷地窥视男人与男人**。丹尼说：“告诉他，我是丹尼警长。”
“好了，克里斯托夫。我要和这位警官先生谈谈。”
听到菲利克斯的声音，靓男让在一旁。丹尼走进屋里，看到菲利克斯穿着真丝睡袍，优雅地盯着墙上的玻璃。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丹尼说：“你不想看看我吗？”
菲利克斯慢慢地扭过头来，“你好，警长。那天晚上你没问完吗？”
克里斯托夫走过去，站在菲利克斯的旁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咯咯地笑了起来。丹尼说：“我想简要了解一下这四个人的情况：唐纳德•沃切特尔，阿兰•麦尔克斯，奥吉•杜阿尔特和提莫西•科斯蒂根。”
菲利克斯说：“这几个人是我的客户和朋友。今天下午他们都在我的中介所里。你在监视我吗？”
丹尼朝他俩走去，尽量调整角度躲开镜子，“说明确点。他们是干什么的？”
菲利克斯耸耸肩膀，将手放在臀部，“我说过，他们是我的客户和朋友。”
“照我说的，说明确点。”
“好吧。唐•沃切特尔和埃尔•麦尔克斯是技艺拙劣的演员，提莫西•科斯蒂根过去曾是一支大乐队的低吟歌手，奥吉•杜阿尔特是个新秀，我给他找了个拍广告的活。也许你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他为加利福尼亚柑橘生产者协会拍了个广告，扮演一个摘橘人。”
靓男在拥抱自己，神志恍惚地盯着镜子。丹尼嗅到了菲利克斯的恐惧，“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描述的那个嫌疑人的样子吗？大个儿，花白头发，四十五左右。”
“记得。那又怎么样？”
“你有没有看到有和他相像的人在你的中介所附近游荡？”
菲利克斯面无表情；克里斯托夫掉过脸，嘴张得老大。菲利克斯迅速提了一下靓男的手，他立刻也变得面无表情。丹尼笑道：“就这样吧。很抱歉打扰你们。”
两个男子走进了起居室。他们都穿着红色丝织三角裤；其中一个正在摘下用闪光装饰片装饰的面具。两个人都很年轻，体格格外健壮，双腿刮得光光的，身上不知抹了什么油，光滑闪亮。他们看着三个站着的人，高个的那个向丹尼抛了个飞吻。他的伙伴绷着脸，手指插在他的三角裤内，将他拉到走廊里，消失了，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丹尼感到一阵恶心，赶忙朝门口走去。
菲利克斯冲着他的后背说：“没有问题了，警长？”
丹尼掉过头说：“没了。”
“你不想说这违反你的生活原则吗？我敢说你一定有个美好的家庭。一个妻子或者一个女朋友，一个美好的家庭，看到这当然会吃惊。你不想和我谈谈他们吗？我们一边喝一边聊，我这儿有你喜欢的拿破仑白兰地。”
一时间，丹尼感到非常害怕，菲利克斯和靓男变成了纸剪影，他真想把枪中所有的子弹都射向这两个恶棍。他转回身，甩手关上房门，在街上呕吐起来。他在毗邻的一间房子外找到一根水管，喝了一口，又往脸上洒了点水。站稳身子，掉转车头，将雪佛莱开到PCH的对面，停好车，关掉车灯，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后，靓男离开了那所房子，向附近的天桥走去，准备去往海滩。丹尼等他走到天桥的台阶处，又等了五秒钟，而后跑了过去。马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铮铮的声音；那个小孩环顾了一下四周，停下了脚步。丹尼放慢脚步，朝他走去。克里斯托夫说：“喂，想一块欣赏风景吗？”
丹尼将他拽到路边，揪住他的一小撮“奈尔斯发”，照脸一顿猛抽，直到手指潮湿，沾上血迹。月亮照亮了那张脸：没有眼泪，眼睛瞪得很大，丝毫没有反抗。丹尼让他跪在水泥地上，看着他蜷缩在和服里。“你看到那个家伙在菲利克斯的中介所外面游荡，为什么不说？”
克里斯托夫擦了擦鼻子上的血，说：“菲利克斯不让我说。”声音中没有呜咽、没有反抗、什么都没有。
“菲利克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是的。”
“那么你看到那个家伙了？”
克里斯托夫站起来，低着头靠在栏杆上，“那个人的确长着一头漂亮的头发，和电影明星的头发一样。我在中介所做档案工作，前几天，我经常看到他在日落大道的公共汽车站附近逗留。”
丹尼解开缠在指头上的头发，在衣袖上搓了搓，“他是谁？”
“我不知道。”
“有没有带着一辆车？”
“没有。”
“看到有人和他说话吗？”
“没有。”
“但是，你把看到他的情况告诉了菲利克斯？”
“是——是的。”
“他怎么反应？”
克里斯托夫耸耸肩膀，“不知道。他没什么大大的反应。”
丹尼靠向栏杆，举起了拳头，“不，他有，你他妈的说。”
“菲利克斯会不高兴的。”
“当然，可是你必须说，否则我揍扁你。”
靓男挣开手，大口大口地吸气，快速地说着，就像一个刚刚叛变的告密者想尽快结束这一幕，“开始，他好像很害怕，接着好像又陷入了沉思，而后告诉我，再看到那个人，就从窗户上指给他看。”
“你后来又看到过他吗？”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丹尼想：你再也不会看到他了，因为他知道我已经发觉他在监视我了。他说：“菲利克斯做中介有没有记录？”
“没，没有。他不敢。”
丹尼用胳膊肘撞了靓男一下，“你们这帮家伙爱玩游戏，我跟你玩儿玩儿。我告诉你点事，你把它汇报给菲利克斯。我敢肯定你对他了如指掌。看着我，好让我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小伙子掉过头来，露出整个面部的轮廓，一副挨过接、疲惫不堪的样子。丹尼用恶狠狠的眼光盯着他；他嘴唇哆嗦着，不敢看丹尼，又回头看着海，“菲利克斯认识爵士乐师吗？就是经常出没在黑人市镇爵士乐俱乐部的人？”
“我想不，菲利克斯不会那么干。”
“脑子快点。佐特拐杖。那是一种在顶端装有刀片的拐杖，一种武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和你在公共汽车站看到的很相像的男人，一个利用菲利克斯中介所的男人。”
“不。我以前从来没看到过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任何……”
“牙医、牙科技师、可以安假牙的人。”
“不。这对菲利克斯来说太俗气了。噢，上帝，这太奇怪了。”
“海洛因。销售它的人，喜欢它的人，购买它的人。”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菲利克斯憎恨那些瘾君子。他认为他们卑下。我们能不能快点？我从来没散过这么长时间的步，菲利克斯会担心的。”
丹尼真想再揍他一顿。他凝视着海面，想象鲨鱼鳍乘风破浪的壮观景象，“闭嘴，只管回答我的问题。现在说说中介服务。菲利克斯做中介要收介绍费，是吗？”
“噢，天哪——是。”
“我提到的四个人有他介绍的吗？”
“我——我不知道。”
“他们都是同性恋吗？”
“唐纳德和奥吉是。提莫西和埃尔•麦尔克斯只是客户。”
“奥吉或唐纳德接过客吗？”
“据我所知，奥吉接过。”
“克里斯托夫！你掉到里面被淹没过吗？！”
丹尼抬起眼睛，海浪翻卷着冲向海岸。菲利克斯正站在后门廊上，一串纸灯笼照亮了他矮小的身影。身后的一扇玻璃门半开着；隐约可见两个肌肉发达的男子，在屋里的地板上缠绕在一起。克里斯托夫说：“求你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丹尼再次回头看着海里的鲨鱼，“你不要把这一切告诉菲利克斯。”
“那我该怎么和他解释我的鼻子呢？”
“告诉他一只该死的鲨鱼咬了你。”
“克里斯托夫！你回来了吗？！”
丹尼将车开回拉帕洛马大街。一道弧光照在遗弃的庞蒂亚克上。布勒宁正坐在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引擎上，观察采集指纹的人采集隐约指纹。丹尼关掉发动机，短促而尖利地按着喇叭。布勒宁走过来，靠在车窗上，“除了黑鬼车主的指纹外，没有他人的指纹——我们是从警局的枪支注册资料中将他排查出来的。但没有发现你告诉肖特尔的那四个人的任何记录，现在他出去调查情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肖特尔说你说杀人犯跟踪你。”
丹尼下了车，不停地抱怨布勒宁偷懒，“我在监视沿公路商业区里的一个地方——一家秘密为男同性恋拉皮条的人才中介所。我搞到了几辆出入那里的车的牌照号，就给机动车辆部打电话。可是不知什么人冒充警察，也给那里打了电话，并问了那几个号。那家伙一直跟踪我到这儿，后来让我发现了，他就兔子似地蹿了。这辆车是从黑人区偷来的——就在那辆被抢的戈因斯运货车不远的地方。有一位目击证人说，他曾看到一个人经常在中介所附近转悠，那个人的特征和凶手十分相符。这就是说，我们得把这四个人监控起来。立刻去办。”
布勒宁打了个呼哨。负责指纹鉴定的人喊道：“除了车主的指纹，没有其它发现。”丹尼说：“你和肖特尔继续调查。我知道这是个耗时的活儿，不管怎么说，得干。完事后，去查一下出租车公司的运行记录，核实一下在帕利塞兹和圣莫尼卡两地大街上的载客情况，并询问一下跑日落大道线路的公交车司机。无论如何，他肯定会匆匆开溜，可能已经偷了另一辆车，所以，要到西洛杉矶分局，萨摩警察局和马里布警察局查一下。我回趟家，然后到城南去查一下那辆庞蒂亚克是在什么地方被撬的。”
布勒宁掏出个笔记本说：“好吧，可是你打算到哪儿去找你监视名单上的这几个人？我和奈尔斯，还有肖特尔已经查了。达德利跟我说，你在激进分子的事上够忙乎的。”
丹尼想起了麦尔，“甭担心，我们能找到他们。”
弧光灯灭了，前面的路一片漆黑。布勒宁说：“丹尼，奥吉•杜阿尔特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凶手不是墨西哥人，被杀的人里也没有叫这名儿的，你怎么会想起这么个名字？”
丹尼决定把菲利克斯透露出来：“那是我自己扮演的一个角色。拉皮条的是个叫菲利克斯的人，他开了个冠冕堂皇的性恋介绍所。乔治就给他干，凶手曾经一直在注意他的介绍所。奥吉是我提供给机动车辆部那些人名中的一个，以前曾是菲利克斯的一个男妓。满意了吗？”
布勒宁又打了声呼哨：“也许达德利能帮我们找到另外几个人。干这个他在行。”
丹尼钻回车里，莫名其妙地打住了话头——对达德利的奉承让他有种受愚弄的感觉。他说道：“你和肖特尔去干吧，要有什么新情况，就给我家打电话。”说完他掉转车头，沿着拉帕洛马大街往日落大道开去，心里想着三明治、低度威士忌和在黑人区的调查。时近深夜，日落大道车流如潮。丹尼转向东行，汇入浩浩荡荡的灯流之中。此时，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路在轮下飞驰。瞬时，车行至条状地带①。他突然感到惶恐不安，就像在海滩上那栋房子里的瞬间感觉——这次是在摄影师的短镜头之内。
①赌城拉斯维加斯沿91号公路豪华大赌场集中的一个地带。
范德里奇在跟他演戏。
布勒宁在佐特拐杖问题上的奇怪举动，就像有什么东西抽打在他身上一样。
奈尔斯和他的两个假释犯；他的“我有一个哥儿们说你不是个称职的便衣警察。”
“悠着点儿，你这个乡巴佬。”他手下的那个讨厌鬼——洛杉矶警察局警察说。
追踪，就像他是个盗车贼似的；一定是他，不可能不是他，说是他一点也不冤枉，若不是他，天理不公。
菲利克斯看上去就像个能洞察他人心思的人。
用暴力强制一个可悲的同性恋。
这些镜头逐渐变成一种冰冷的渴望，他渴望能喝一杯，让它伴随自己走完余下的回家之路。丹尼打开门，起居室里意外的灯光晃得他直眨眼。看到茶几上的酒瓶，他想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抽出手枪，突然意识到这太招人注目了，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于是又放了回去。他走到茶几前，看到咖啡壶侧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泰德
今天你在警戒线的表现好极了。我一直在德隆普尔的一个监视哨上观看整个事态的发展。顺便说一句，我让电影艺术科学院的人叫你“乡巴佬”，希望能给你一种额外的刺激而变得更加粗暴。你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因此，我现在欠那个官员的已远远不止一瓶威士忌了——你掰折了他所有的手指，打肿了他的睾丸。我哄骗说给他嘉奖，他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更多的好消息：今天早晨，威尔•布莱德索上尉因严重中风死了，地方检察官布勒宁提拔我为上尉，并任命我为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总首席检察官。祝你和那些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成员相处顺利（我看见诺曼接近你了）。但愿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大陪审团的工作结束之后，我要推荐你到洛杉矶县警察局去做队长，过渡一段时间以后，再私下操作，将你调到总部来。我需要一个优秀的参谋，而中尉警杠将使你成为市一县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级警官。明天午夜在太平洋餐厅找我我们庆祝一下，你顺便还可以和我说一下你工作的最新
进展。
你的
麦尔
丹尼开始抽泣起来，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他抽泣着，完全忘记了那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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