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先声仗鬼神(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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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袍袖一挥,双臂交于背后,微笑着望向已经惊得目瞪口呆的刘嵩:
“不知刀斧何在?游元一捧忠骨当埋于何处?”
难为刘嵩一辈子哪里听过这样的要求,立时傻在当场,倒还是杨玄感替他结了围,一众如狼似虎的侍卫蜂拥而入,将那一身干净的游元,游大人拖将出去,不多时,一颗染血的头颅便呈了上来。
“刘……惟中……”
几声轻唤,将刘嵩拉回了现实,可他的眼前,那一抹得偿所愿的微笑却总是挥之不去,抬眼看向面前,杨玄感仍旧轻抚长髯微笑看着自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仍只待自己解说那神龟的奥秘。
狠狠晃了晃脑袋,稳了稳心神,摆上一副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刘嵩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讲演:
“其实方法不难,不过是将石碑置于龟型木箱之内,趁夜以铁锚系于河中。箱中充以整羊皮制成的气筒,再以多层牛皮管连接岸边的风箱。风箱鼓气,羊皮增大,将木箱中的水慢慢排出,石碑自然也就浮起来了。待不用时,再慢慢注水,木箱里的浮力减小,那‘神龟’也就沉了下去。”
“哈哈……原来是这个道理,法主兄目光高远,没想到先生真的是隐居乡野的大贤,不知先生是否有心入我幕中啊?”杨玄感显然兴致很高。
“你能有几天蹦达,按月算,掰手指头都能算得清。谁敢给您老打工啊?”暗自想到这儿,刘嵩也不作揖了,踏前一步,颤声央求:
“大人有蒲山公辅佐,方略之事旁人无从置喙,刘某才疏学浅,更不敢与旧主同列,而且……而且……”
见他吞吞吐吐,杨玄感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大胆一些。刘嵩得了鼓励,胆气稍壮:
“其实,属下自幼习武,却不识得几个字,掌理文翰,处置机密实在是……”
“你不识字?!!!”一听这话,杨玄感的嘴巴张得也能塞下一个鹅蛋了。
见刘嵩苦笑着摇了摇头,杨玄感脸上却布满了狐疑,轻捋了下长须,眉头却自皱了一下,挥手示意刘嵩离去。
刘嵩见杨玄感放手,哪里还敢迟疑,匆匆一礼便要抬脚跑路,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喊:
“你且留步!”
哇靠,又整哪一出啊?刘嵩心中叫苦不迭,回身望去,只见杨玄感正诡异地微笑着看着自己,柔声言道:
“可否写几个字给杨某一观啊?”
刘嵩心说,写就写,不相信我,我就给你写两个看看。接过杨玄感递过的纸笔,刘嵩摊开卷子,刷刷刷,笔走龙蛇地写了“万寿无疆”四个大字,恭谨地给杨玄感奉上。
杨玄感扫眼过去,竟然笑出了声来。原来,他原本以为刘嵩是砌词推脱,有意不入幕府,让他写字是假,看他握笔、写字的姿势习惯是真,须知以古人在文字一道上所下的功夫而论,平常的士子也得有十几、二十年的浸淫,字可以假装写不好,架势却是渗入骨髓的。
没想到这刘嵩竟似学童一般,笔杆倒是直的,什么悬腕、运笔却一概不懂,完全是笔杆随着身体晃,万寿无疆几个字意思倒是明白,马屁拍得也还不错,可这“寿”分明缺笔缺得厉害,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听杨玄感发笑,刘嵩急忙也凑上前去,不看不要紧,一看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顿时就想大嘴巴抽自己。原来他紧张之下,竟然忘了“寿”字的繁体写法了,提笔就弄了个简体字上去,人家看了这个哪能不笑呢?他却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死亡线上转了一圈。

“惟中还真是不学有术之人啊,哈哈……你新立大功,杨某本想征你为幕府点签,没想到惟中如此……恐怕难当此任啊。不知你有什么要求,杨某治军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尽可言之!”
一听杨玄感开口,刘嵩心中狂喜,扑通跪倒,慷慨说道:
“唯愿沙场决胜,策马横槊,为大人廓清宇内!”
“哈……哈……尔也可为将乎?杨某部下从无怕死将军!”
杨玄感分明感到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谈,一个被区区刀斧手吓得屁滚尿流的下贱坯子,竟然想跟随自己纵横破阵,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话音出口已是声色俱厉,再无刚才的和善模样。
“岂不闻荆珂避斗,敢刺强秦?管仲逃阵,能辅齐桓?鄙人不过保存有用之身以待明主,若大人有暇,莫如派一二健将与我比试一番,否则怎知我无上将之能?”
刘嵩刚刚目睹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游元慷慨赴死的壮烈胆气,又被杨玄感一刺激,心头的热血狂涌,梗着脖子便和他争辩起来,声调也不自觉地升高了八度。
杨玄感闻言,脸色愈发青黑,刘嵩感觉他仿佛就要拍案而起,谁料,直到一席话慷慨激昂地说完,杨玄感却突然微微一笑: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胆量,杨某还真是看走眼了。算了,看在你今日所立的大功上,先到左虞候营领个队正吧,手里有五十条汉子,也让我见识见识你是不是有管乐之能!”说完,拂袖而去。
临行前杨玄感略带威胁意味的言语,死死压住了刘嵩对于新掌兵权的兴奋,也驱使着他重新走进了李密的住处。只见李密一身白衫,正独自跪坐抚琴。听他进门,李密双手在琴弦上一按,开口问道:“惟中可是为转任之事而来?”刘嵩点点头,李密示意他坐下,轻轻一笑。
“惟中以为楚公何许人也?”
“治世之名将,乱世之枭雄。可惜出身名门,不知百姓之苦,更不屑天下英雄。”
刘嵩心知自己刚刚把老板得罪了,再怎么夹着尾巴做人也没有好日子可过,还不如把这位董事大人陪好了,也算找个靠山吧。干脆把心一横,放下畏缩之心,坦然将前世所知宣之于口。李密也不反驳,继续问道:
“惟中以为密为何许人也?”
“天纵之才,可惜未遇明主。”刘嵩不假思索答道。
“我与楚公自幼相交,互相知之甚深,他绝不是嫉贤妒能之辈,若惟中立下殊勋,楚公自然会青眼相加。如今我等做的是谋反大事,同舟共济,一朝倾覆,岂只有他杨氏没顶?为大业计,为自身计,我等不过并心戮力一途。你去吧,李密相信自己的眼光,惟中必可一飞冲天。”
“娘的,豁出去了。反正自己也是有一天混一天,到时候兵败如山倒,谁还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想到这儿,刘嵩跪地朝着李密重重顿首,反身直奔左虞候营驻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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