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粗糙布衫的刘嵩停在了一个精壮汉子身前，右手用力地在他凸出的胸大肌上抓了一把，触手之处如铁坚硬，倒也不辜负那一付精铁般黝黑的皮囊。难得的是，刘嵩这一抓，那汉子竟是猛地一个立正，扽得刘嵩的指尖生疼。显是当过兵、从过军的老鸟，对这套操兵的把戏知之甚详。
“你叫啥名？”刘嵩见到自己麾下有这样的人物，自然有些见猎心喜，脸上也一改之前的严肃，摆出一副自以为最有领导魅力的微笑着问道。
“回大人的话，老子卜长寿！”那汉子见长官问他，把个结实得如同小牛的前胸一挺，高声吼道。
“嗯？不错，好小伙子……”
听到老子二字，刘嵩本想拍拍肩膀的手便要停住，迟疑了一下还是伸过去拍了拍卜长寿的肩膀，强压心中的不快，言不由衷地敷衍了两句，安慰自己这是粗人不懂事，便要回身给全队讲讲穷苦人打天下的伟大意义。
谁料想，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却鬼使神差地扫到了旁边的一个小矮个子身上。只见那人脑袋刚到卜长寿的肩膀，胳膊腿儿也是精瘦，一身军衣更是晃里晃荡。心说，这他妈的都是什么料？眉头也猛然皱了起来。
“你叫什么？”
心里有了想法，刘嵩的语气自然和善不起来，冷冰冰地问一旁，便自偏着头，静等着回话。
孰料，呆立了半晌，仍是没有人接茬，回头望去，三条横列的几十号人，竟都憋红了脸看向自己，而那事件的始作俑者，却正自顾自地在地下搓着脚，两只眼仁儿更是在自己的脚尖上打晃，浑没把刘嵩当回事。
“哇靠，老子不想造反，没把你们这些孙子往死里折腾，练练铁人三项也就罢了，你们还敢给我下马威？”刘嵩心中一通怒骂，脸上却只是换了一副严肃模样。
不急不缓地走回队列前方，刘嵩扫视了一番自己的部下，眼见着个个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轻视和怀疑，心中突然有了计较。
“各位兄弟！”刘嵩毫无征兆地叉手行了个罗圈礼，高声喊道：“刘某自问算不得英雄豪杰，当这个队正也确实缺了点能耐，各位若是有觉得刘某不胜任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比划两下，若是我输了，兄弟没二话，卷铺盖滚蛋，让有能耐的来当这个官……”
一言既出，底下众人当场便炸了锅。其他各队哪有这种好事，队正派下来，要么就是关西军户，要么就是经年的老行伍，对这些运夫、船工那是非打即骂，哪有这许多废话，还避位让贤？揍你个五迷三道的是正经。
有这些传言先例垫底，虽然依旧没人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刘嵩在自己队里的形象竟然也高大了许多，起码大家觉得这个人还算光棍，不像往日里传说的见了刀枪就屁滚尿流的怂样儿。
不过，事情总有些例外，林子大了，也难免有些神经太粗大的主儿想跳出来搅搅局。那卜长寿便是如此，只见他侧头看了看周围的战友，见众人都没有站出去的意思，竟是嘿嘿一笑，呲着一口黄牙便蹿了出来，行走间竟也带起了一阵疾风，引得士兵们纷纷躲避。
“老子好歹也是打过吐谷浑的老征行了，凭啥受你个小白脸子的管束？今天我就替我们吴辰兄弟教训教训你……”
不待卜长寿说完，他的身后已是嘘声四起，隐约夹杂着“不要脸”、“没囊气”之类的奚落，听得他也是老脸一红。
“且慢，吴辰是谁？”刘嵩初来乍到，哪知道吴辰是何方神圣，急忙问道。
眼瞅着眼前的几十号人的目光一齐对准刚刚恶心自己的小矮子，刘嵩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两眼猛地一瞪，紧接着便是一阵微眯，只顾着偏头打量那矮子，只没想到，入眼处却是两道同样犀利的目光逼视而来，竟也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根本不见对方退避的意思。
刘嵩心说，甭瞪老子，待会儿把你的靠山废了，再来收拾你，料你个小个子也没什么能耐。想到这儿，刘嵩微微一笑，柔声问向卜长寿：
“卜兄弟想怎么个玩法？”
“嘿，老子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不整那娘们儿玩意儿，真刀真枪的干，死伤各安天命，就怕大人是靠磕头吃饭的，不敢应手！”
卜长寿抱着胳膊，颠着大腿，哼哼地说了一大通，临了还挑衅似的白了刘嵩一眼，言语间更是将这位上司的光辉事迹捎带着讽刺了一遍。
刘嵩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受得住，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窜起的热血，一字一顿地问道：
“此-话-当-真？”
“自然！”
“那好，刘某就先领教了！”说着，横刀呛啷出鞘，直指卜长寿的胸腹，却没有立刻扑上去，反旋手点了点他的面门，伸出了一根小指，指了指地下。
见他如此做派，队列中几个懂行的人物竟同声“咦”了一下，显是对刘嵩暴怒之下仍不忘激怒对手感到惊讶，而这几个人中，恰恰包括那吴辰。
那卜长寿可没这层见识，眼见着刘嵩侮辱自己，狂吼一声，长刀在手，两步并作一步便跃了过来，借着一冲之势，一米多长的横刀夹着罡风便横扫过来。
“呯！”
金铁交鸣。卜长寿势在必得的一刀停顿在刘嵩身前不到一尺的位置上，强横的力道也被刘嵩双手紧握的横刀硬生生扛住，两人的虎口一齐感到阵阵撕裂的疼痛。
卜长寿见一击不成，也不收刀，反揉身而上，眼见着肩膀就要撞到刘嵩身上。那一口令人恶心的黄牙，几乎凑到刘嵩脸上，夹杂着得逞的狂喜和恶作剧快意的表情更是清晰得令人作呕。
刘嵩心念急转，顿时明了，此人并非真要在刀枪上占便宜，不过是要自己狠狠出出丑，没脸再做这个队正而已，否则，真杀了上官，他还能活命不成？这心思，活脱脱就是个老兵油子。
想到这儿，刘嵩再不迟疑，撒手扔刀，就近拽住卜长寿近在咫尺的衣袖臂膀，狠狠一扽，一条大腿的膝盖闪电般地顶了上去……
“慢……”随着刘嵩的动作，好几个声音齐刷刷响起，显是看出了刘嵩的用心。可惜，此时说什么都已迟了，刘嵩的右膝携着数百斤的力道，毫无花俏地砸在了卜长寿的子孙根上。
“噗……通……”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卜长寿已捂着裆部，在地上滚得死去活来。而场下喊停的人们的脸上也满是愤怒，各个都跃跃欲试要把刘嵩这个不讲武德的王八蛋撕成碎片。
“刘嵩！你也配做习武之人？！”一声并不恐怖的怒吼，自人群中传来。
刘嵩一听，嘿嘿一笑，拱手对着眼前的部下们说道：“战场厮杀，没什么武德，生死还不知道呢，哪有那么多讲究？”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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