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当做人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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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队正,你做得好大事!”
杨玄感猛一开口,顿时吓得刘嵩一哆嗦。心说,莫非他是来为不遵军令兴师问罪的?习惯性地两腿就要跪倒,扫了眼他身旁的李密,一张瘦脸一直保持着笑容,心念一转,膝盖又停在了当场,重又直身站了起来。
面前的杨玄感也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嘿嘿一笑,随即正色说道:
“尔可是有所恃乎?蒲山公与我是总角之交,你料此事如何了结?”
刘嵩闻言,心中暗骂,这话是说李密已经把我卖了,真要让我一个人承担责任不成?疑窦一生,心中立刻转了八弯九曲,究竟是反戈一击说是李密胁迫自己,还是干脆一个人扛下来,押宝在李密再救自己一次上?
不过,他倒没有想过杨玄感果真将自己军法处置的可能,而是一直琢磨如何能把住杨玄感的脉搏。毕竟李密就在身边,若真将自己杀了,不也是打他朋友的脸吗?
见刘嵩默然不语,杨玄感两眼陡然睁大,对着身后高声喝道:
“来呀!给我把这个不遵军令的狂徒拉下去……”
“嗯?”刘嵩惊诧地嗯了一声,心想莫非自己猜差了,果真要抓自己做个替罪羊?不对,不对,杨玄感何等傲气的人物,若要将自己一刀杀了,他哪里需要亲来,区区两个刀斧手足矣。
一念到此,刘嵩心中笃定,杨玄感必是试探自己。眼瞅着周围的部下也屏息凝视着自己,若是此时丢了面子,前面的两颗人头不就白砍了?计议一定,他两手一背,胸膛一挺,专等人上来擒住自己,朗声回道:
“卑职何时不遵军令,还望大总管明示!”
杨玄感闻言一愣,此人的表现竟和自己的预想大相径庭,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实在难同黎阳仓中那卑躬屈膝的猥琐人联系到一起,但看那眉眼,那身形,分明又是一人,莫非沙场磨练之功真能及此?刘嵩见他迟疑,心中大定,盯着李密说道:
“况且此计不成,并非我等不尽心竭力,而是前军军纪败坏所致,当时若能善待降人,何至今日……”
“住口!”眼见刘嵩越发激昂,李密厉声喝止,举步走到杨玄感身前,躬身为他说项:
“楚公莫怪,这痴儿心直,信口胡言而已……”
不料,杨玄感竟挥手打断了李密,沉思的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模样,信手在刘嵩胸口捶了一记,“你是好汉子,先前玄感倒是错认了你,不知你可有表字?”
挨了这一记不轻不重的捶打,刘嵩也傻了眼,杨玄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殊不知,自临清关败后,杨玄感自己也很是总结了一番厉害得失,早就分析出是自己军纪不严,导致了修武令的计策得逞,而且对自己遇城便攻的轻率很是后悔。
不过,真正让他对刘嵩有所改观的,还是这一番惊吓后,再不见谄媚模样的变化,在他看来,但凡武人,总该有几分孤傲之气,胜败自是难以逆料,屈膝求饶却是万万不能。因此,听了刘嵩强项抗辩,他反倒有几分欢喜,兼之近几日一直为败阵而自惭,猛然听到有人用什么战略……转移来给自己开脱,哪里能不高兴?
听他如此说话,李密显也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脸色也松弛下来,重又悄无声息地退到杨玄感的身后,叉手侍立,分明很明晰自己在什么位置才能不招人忌讳。
“卑职草字惟中……”刘嵩见李密都是如此了,还能如何,硬着头皮报了名号。谁料杨玄感好似心情大好,竟称呼着刘嵩的表字,将他拉到了官道旁的树荫下,席地而坐:

“惟中……适才听你说起西进之策,不知可有什么细致的谋划没有?”
“卑职位卑职小……”刘嵩慌忙起身谦虚,心说你幕僚那么多,非要问我这不是得罪人吗?一边说,眼睛一边瞥向李密,眼见他对自己连连颔首,分明是让自己放心的意思。
“胡扯,我让你说你就说,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杨玄感竟好像有些生气,平素的文雅言辞顿时不见,一口乡俗俚语说得也很是娴熟。
“啊……”刘嵩的脑袋顿时有些短路,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回道:
“卑职没读过什么书……”
“快说,不要罗罗嗦嗦!”杨玄感很是不耐。
“大总管,其实卑职刚才说得不过是诈众之词。卑职既不知道西向各郡的兵马人数,又不知道沿河设防情况,哪里有什么细致计画?”刘嵩见他诚恳,便也换上了一副诚实嘴脸,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
“嗯!”杨玄感和身后的李密竟同时应了一声,闻声两人相视一笑。李密见他使眼色,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你的心思,楚公岂有不知?如此答话,才像条好汉子。”说着,也一撩袍襟,盘膝坐下,在地上勾画了一会儿,划出了一幅图像。
“如今我军就在此处,距汲县不过十五里,向前便是黎阳,若要进取洛阳,不过三条出路:一是自汲县南七里之棘津渡河至荥阳郡酸枣县,经金堤关,渡通济渠、汜水,西进洛阳;二是自黎阳津渡河至白马,破东郡后,步步为营上洛;三是至黎阳津,取大河粮船,乘舟轻装西进,自河入洛。”
“哈哈……适才我与法主兄正在谈论这进兵路径,法主兄便说到你能一夜间造出祥瑞,又能在军中一日立威,必有非凡之智,我还不信。不想你诈众之语也能有此创见,哈哈……”杨玄感一扫脸上阴霾,谈起此事竟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李密抬眼扫了杨、刘二人一眼,继续解说道:
“第一、第二条路,其实殊途同归,一路必经金堤关、通济渠和荥阳、虎牢之险,根本起不到轻兵直入的效果。而第三条路,却也有可虑者……”
“可是逆水行舟,船行不速?”刘嵩脑中灵光一闪,信口答道。
“然也!”杨、李二人一齐回答,颇有孺子可教的感觉。
“惟中可有机巧能令舟船速行?”李密见识过刘嵩制造神龟的本事,心中满是期冀,急忙说道。
刘嵩思索良久,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不能!”
此时,连杨玄感的表情都有些失落,郁郁之余,也不说话,起身策马离去,只留下李密一人和刘嵩对坐。刘嵩见此,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心说,这人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哪有什么礼贤下士的风范?
殊不知,似杨玄感这种父子三公的显赫家门,能纡尊降贵和他这种门第低下的人物一同席地而坐,已是不小的面子了,若是普通士人得此机会,怕是肝脑涂地报效的心都有,哪会像刘嵩这样浑不当回事?
“其实属下还有一孔之见,主公可能早就想到了,若有不当便只做一笑,如何?”刘嵩冲李密嘿嘿笑道。
“有话直说嘛!”李密正兀自苦思冥想,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兴致。
“属下以为,舟船既然快不了,我们可以让敌人的反应也慢下来嘛……”刘嵩幽幽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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