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当做人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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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荥阳郡,板诸津。
“空怜板诸隋堤水,不见琅琊大道王……”
前世胡乱读书时,刘嵩对王士祯的这首《秋柳》诗是熟得不能再熟,只是当时只顾着感慨王老爷子借景喻南明,躲避清朝文网的皮里阳秋功夫,对于板渚隋堤倒是没什么心得认知,谁料想,如今自己却真能立身轻舟之上,遥望那诗人写诗时,早已不存的隋堤岸柳。
想到这儿,刘嵩那被重重侮辱,重重畏惧包裹的心,竟也有了几分唏嘘,几分伤怀之情,不知不觉间,就把一联诗句吟了出来,浑然忘了李密就在身边。
“不知此诗是何人所作?”李密乍听刘嵩吟诗,顿时也骇得不浅,试探地问道。说实话,以他自认对刘嵩的了解,若说出出计策还算不俗,可要说文辞章句,似乎就一点本事都欠奉了,所以,他也绝不相信刘嵩能作出这等诗句来,是以问得很是直接。
“哦!这个……”刘嵩顿时被李密的问话惊醒,心中暗恨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心说大运河开通不过数载,说什么古人遗作肯定是扯淡。若说自己,一个连字都写不工整的主儿能作诗?是不是大白天在出星星啊?想到这儿,刘嵩把心一横:
“好像……好像是家乡一个破落世家子弟所作,名姓倒是记不清了……”
“哦……那惟中可曾记全此诗?”李密好似突然对诗赋起了兴趣。见他如此,刘嵩只得硬着头皮,吟了出来:
娟娟凉露欲为霜,万缕千条拂玉塘。
浦里青荷中妇镜,江干黄竹女儿箱。
空怜板诸隋堤水,不见琅琊大道王。
若过洛阳风景地,含情重问永丰坊。
刘嵩本就不熟格律,一首诗诵下来也实在没有什么美感,可听得李密却是津津有味,一边听着,一边在腿上打着拍子念叨,见他如此,刘嵩还当已然无事,暗自松口气的时候,李密蓦然抬头,双目灼灼地看着他,缓缓问道:
“此诗,如何似有亡国之音?”
“啊?!”刘嵩闻言叫苦,这你都听得出来,我真服了你了,《秋柳》本有四首,都是感怀南明乱政灭亡的调调,只是如今甭说南明,就是朱元璋的祖宗还不知道是哪个基因符号呢,我上哪儿给你解释去?
“这个……”刘嵩立时有些吞吞吐吐。
“再有,如今这洛阳城不过草创,屡次迁民也未能填满全城,这永丰坊不过荒凉地,如何有重问的道理?怪哉……怪哉!”李密好似只是探讨诗词一般,又是询问,又是自言自语,搞得刘嵩苦不堪言,自己没事鼓捣这个干嘛,纯属找罪受嘛。
“属下……属下……读书少,不过见船行到了板渚,就想到了这么首诗……”
“写诗人,惟中不认识?”见刘嵩摇头,李密兀自叹气,“此诗妙在含蓄,且寓情于景,虽仍显文弱,意境却远远在如今满眼脂粉气的宫体诗之上,可惜难得一见作者啊!”说着,李密竟若有若无地扫了眼刘嵩的表情反应,确信没有变化,方才自顾自的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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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嵩和李密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左侧不到一里处的堤岸上,成行的柳枝后面,一群顶盔贯甲的官兵正虎视眈眈地观察着他们,谈论着他们。
“戍主大人,咱们总得干点什么吧?”一个小兵模样的男人蹲在一个铠甲齐全的男人身边,怯怯地问道。
那戍主闻言回身瞟了他一眼,周围的同袍也一齐望向了他,不过不像在看一个勇士,而像是在看白痴。只听那戍主大人瓮声瓮气地答道:
“干什么?就咱们这一百多人?你也不瞅瞅前面有多少战船?怕不有一千艘,还有中间的粮船,这得装多少人啊?咱们够人家塞牙缝的吗?啊?”
见他如此,小兵哪里敢说话,诺诺退到了一旁,继续眼瞅着浩浩荡荡地船队在眼前通过,或者说是耀武扬威地驶过。因为至今没有哪支郡县兵马敢于挡他一挡,即使是拦河的铁链都没人想到要拉上一根。
“对了,求援的人派出去了吗?此处可是河渠交会的要冲……”那戍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问道。
“早就回来了,太守大人说,荥阳是东都的东方屏障,不敢有失,他手里没有余兵派给大人,去了三拨人,都是这个回话……”旁边凑过一个军官模样的主儿,紧张地回话。一听这话,那戍主分明气得不行,破口大骂:
“我操他祖宗,都他妈的募了两万兵了,还没余兵?我看他就是怕死,一个人也不舍得放!”
“咳咳……也怨不得他吧,看杨逆这个架势,起码有十万之众,我听说,他沿途还把粮食放给百姓,人马还在增加呢……”那人轻咳两声,扫了周围的部下一眼,示意上司不要再辱骂上官了,毕竟大家都还要奔前程呢。
哪料那戍主根本就已经气急了,脱口而出:
“何止!自东郡的白马开始,灵昌、胙城、封丘、荥阳郡的酸枣、阳武、原武、荥泽,就连南面的管城,这些县的百姓都疯了似的向大河边聚集,等着放粮,各地官府根本不敢弹压,也无力弹压。东边的告急文书怎么说来着?叫……从乱者如市……照这势头,到东都城下,杨逆怕得有百万大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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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攻克东都何需百万大军?樊子盖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与我为敌?”
此时的杨玄感已是一副志满意得的模样,傲立在三层楼船的顶上,手扶着女墙大橹,手指着东方对着崔健等一种幕僚说笑。浑然忘记了不过半月前自己在临清关下的大败,而周围的幕僚、亲兵们也是一个劲的奉承,说得他更是骨头都轻了几分。
“不过……还真是得感谢法主兄呢……”
举目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长长船队,杨玄感在兴奋之余,突然想起了李密,那拈须而笑的清瘦模样,眼眸里竟闪现出一线难以言喻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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