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长白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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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酋时。
长白宫外车马云集,城中的权臣重将锦衣华服,纷沓而至。
长白宫飞虹阁前布置得也是匠心独运。
阁中飞檐走壁、阁外树木山石均缀以灯饰,如地平线上将要下沉的夕阳,金色光华四射。阁前空地上铺着夕阳红色的地毯,两侧则是一排排整齐的玉色矮几配着银绸坐垫和靠枕,正中主位上,三张纯金镶着各色珠宝的矮几后,是裹着金银丝夹棉套的三张玉石靠背坐枕,在如夕阳般的金色光照下,更显得华贵堂皇。
徐辉祖等三人坐于右侧尾部第三排的位置上,不动声色,打量着前来赴宴的形形色色人物。
此时,昭宗、太后和摄帝师尚未露面,只见也先不花和纳哈出坐于右首首座,梁王独自一人坐于左首首坐,那日也先不花宴请梁王宴上见过的西洋僧人独自一人坐于左首次座,却不见珈璘真、朴不花和扩廓三人的身影。
瞿能轻声道:“那淫僧和朴不花都未来。”
徐辉祖淡淡道:“还未开宴,静观其变。”
果然,又过半刻,珈璘真从花园西北角进来,远远望去,棕色的肌肤中透出苍白之意。
他径直走到那西洋僧人身畔坐下,身子往靠枕上懒懒一倚,邪眼四处扫视,终是看到右侧尾座的徐傅等三人,盯着三人就是邪邪懒懒一笑。
傅妫宁低声道:“看来今儿下午还没有把他打疼,真该痛打落水狗才是。”
徐辉祖严肃道:“此人武功招式极为诡异,且内功精深,心智稳定,实是不易对付之人,非到百招我不能胜他。今日能一击得手,实是他太过轻敌之故。小宁、瞿能,你们切不可大意了。”
正说着,听得园外传来司礼太监的尖锐呼喊声:“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园中诸人纷纷起身,跪伏于地。
一时礼毕,众人抬眼向主座望去,只见元昭宗身着黄袍、头戴金冠坐于正中,身边是他宠爱的权妃;太后头戴金色固姑冠、身着白色绣花跑羔羊皮蒙古长袍坐于左侧;右侧则是那吐蕃摄帝师,令人惊异的是扩廓亦坐于摄帝师身旁,可见元昭宗对扩廓的重视宠信,只是仍不见朴不花的身影。
傅妫宁心道:“那太后不是说今日要穿祥云裙的吗,怎未见她穿?还有朴伯伯怎不见身影?对了,还有爷爷呢?”
边想边四处张望着寻找,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右侧次席上那身着黄色喇嘛服,头戴黄色僧帽,却满头白发的怪异老者,不是爷爷还会是谁?
那席应真似是感应到了身后的视线,转过头向后看去,看到傅妫宁他们也是眼现笑意,却是很快把头转回,自顾大嚼大饮起来。
傅妫宁又向四处瞧去,瞧见飞虹阁左侧檐下暗影中隐着一人,正是朴不花,暗影中他直直挺立,一动不动地对着太后所在的方向。
她伸手拉拉徐辉祖的衣袖,道:“三总管,你看,朴伯伯一个人在那儿?”
徐辉祖不动声色低头呷了一口酒,从睫毛间斜眼望去,点点头道:“知道了。”
傅妫宁道:“其实,他还真是可怜。”
说着又向朴不花望去,突然对上了太后那空如古井、毫无生气的眼睛,此时正怔怔盯着自己三人,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毁灭之意,不由心中微寒,掉开眼去,却又碰上珈璘真慵懒邪恶的目光。
她狠狠瞪回去,心中大呼倒霉,心道:‘怎么会惹上这么两个人?啊,不对,是他们两个先惹上我的?嗯,我绝不让他们吓倒打败。嘿,就当又是一场搏杀游戏好了。’
这样想着,她面露微笑,开始欣赏起精彩的歌舞。
三支舞曲过后,却见那太后立起身来,走入飞虹阁,再出得阁来。
众人均是惊呼议论,艳羡声、摇头叹息声、愤愤不满声混成一片。
原来,那太后换上了七彩祥云裙,夕阳般的灯光映射下,有如七彩祥云上的银色莲花。
傅妫宁听得左侧一人低声道:“今日乃迎接吐蕃摄帝师的大宴,太后娘娘怎可如此不顾礼节,穿上那高丽臣国的服装,真是有失我大元的国体?”
“唉,皇上是她儿子,她儿子自不好管她,唉。”另一人摇头叹头。
徐傅等三人都向主座上的昭宗等人瞧去,只见昭宗脸色微变,却又很快回复,笑着看了太后一眼,似是浑不在意;那太后古井般的眼睛中此时仿是有了些神彩,幽幽的闪着光芒,更显得艳光四射,不可方物;那摄帝师则是垂目含笑,恍若不觉;扩廓正襟危坐,面容冷冷;权妃则是面现担忧惊慌之色,偷眼时而瞧瞧皇上,时而瞧瞧太后。
傅妫宁又向朴不花瞧去,只见他已是跨前一步,半个脸露于灯光下,眼中脸上满是幸福快乐的光芒。
只听得太后雍容道:“皇上,摄帝师,为迎接摄帝师的到来,我宫中几个女子特排出失传已久的高丽古剑舞。”
昭宗斜斜倚于权妃肩上,笑道:“好呀,母后费心了,快快让她们上来。”
太后向朴不花隐身处瞧了一眼,他点点头,轻击三掌。
古朴的高丽乐曲声中,四个红衣白裙长辫的高丽少女拉着彩色长绸从飞虹阁顶翻转而下,翩若飞鸿,矫若游龙,落于场地正中,手持短剑,英姿飒爽,秀丽娇娆。

园中众人一时忘记了太后换穿高丽装带来的困扰,叫好声震天价响起。
几个少女面带微笑,灵活旋转甩动短剑,有规律的音响与优美的舞姿相辅相成,时不时还按‘士’字型线路行进,展现类似技击的各种悠美姿势形态,和缓的节奏中却透出战斗的气息。
园中众人都被四人优美的舞技吸引,用心观赏着四人的精妙表演。
乐曲的节奏渐渐加快,四人短剑旋转甩动的节奏也越来越快,突然同声厉叱,四把短剑同时向外甩出,一把甩向扩廓,一把却向徐傅等三人疾如闪电般飞来。
园中惊叫声起,傅妫宁抓起几上酒杯就想掷去,却被徐辉祖伸手一按,伏于地上,徐辉祖迅疾俯身遮于其上。
主座上的扩廓却是神色不变,竖掌于胸前,一股冰寒的劲力发出,飞来短剑阻于其面前一尺处,再不得进。
只见短剑在诸人面前打了个旋,却又迅疾转回,收于四女手中。
乐止,四女肩背相倚,手持短剑横于胸前,面露微笑而立。
园中惊叫声止住,众人带着惶恐之色看向昭宗。
昭宗面上怒色一闪而过,面上带着笑容,慢慢拍掌道:“精彩,精彩。传旨,赐此四女每人一对宝石耳坠。”
园中众人方才释然,一起随着昭宗鼓掌喝彩起来。
徐傅二人也从地上直起身来,面带笑容一边鼓掌喝彩,一边偷眼向那太后和朴不花瞧去,只见那太后眼中又恢复了古井般的神气,朴不花也隐入了檐下的墨影中。
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走到三人身旁,轻声道:“哪位是傅公子?”
傅妫宁笑道:“我就是,不知小公公有何事?”
“这个节目之后,小公子就该上了,太后娘娘赐了您一套衣服,请您换上再去演奏。”
傅妫宁眼珠一转,轻声道:“请小公公转奏太后,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临表演前绝不能换衣,若换了衣,就什么都吹不出来了。”
小太监哭丧着脸道:“太后娘娘是特地叮嘱要小公子换了衣再上场,小公子若不换,太后娘娘定会责罚于我。”
傅妫宁笑道:“你俯耳过来,我教你个法子,保准太后娘娘听了绝不会怪责于你。”
小太监怀疑地看了看她,犹豫片刻仍是俯耳过来。
傅妫宁伸出手,假装亲热地揽住他脖子,伸手在他后发际凹陷处哑门**用力一按,小太监不出一声顿时身子软倒。
她左手撑住小太监的身子,右手假装拿起一杯酒灌于小太监口中,一边大声道:“小公公,你怎么这么不中用,才一杯酒就倒了。”
那时蒙古宫庭夜宴,多有宫女太监一旁侍酒却被灌醉者,旁人听见自不生疑。
傅妫宁笑容可掬向那太后看去,却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面上微微带着惊疑和愤怒之意。
此时,场中之人已表演完毕。
她将小太监的身子小心安置于几上,看上去似是不胜酒力伏桌而睡。
拍拍手,笑吟吟走至场地中间,脆声道:“小子万宁,奉皇上、太后旨意,为尊贵的摄帝师献上陋曲一首,望博帝师一赞。”说完停住,卓然静立于园中。
她人本美貌,今夜穿得一套雪白的汉人儒服,头戴白玉冠,脚白色皂底靴,仅在腰间系着一条镶有七色珍珠的银丝软带,软带上垂下一块精致的双鱼碧玉佩,更显得人如雪中玉童,园中众人眼中均是一亮,昭宗也是笑呵呵看着她,那权妃更是忍不住露出喜爱之色。
众人不由安静下来,园中仅剩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她方才朗声道:“此曲名《故乡的原风景》,乃倭国名家之作,愿博诸位一笑。”说完横笛于口,凝神吹奏。引人遐思的乐曲声伴着天上的圆月,在无边的天穹飞扬。
曲声止。
园中仍是一片宁静。
众人多带着沉思幻梦般的表情痴痴而坐。
半晌,倒是扩廓先开口赞道:“此乃我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曲子。”
昭宗方回过神来,笑道:“万宁,好曲,朕得好好赏你。”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块金制龙牌,道:“朕封你为六品侍乐,凭此金牌可随时入得宫庭,为朕奏曲。”又笑着对权妃道:“爱妃,你看这样可好。”
权妃含笑欣喜点头。
傅妫宁大方上前,接过金牌,叩头谢恩。
太后也面带笑容转向昭宗雍容道:“皇上,我真是十分喜爱这孩儿。这样,我宫中特地为这孩儿备了一套蒙古衣物,让他换上让你瞧瞧如何?他穿汉装是一番好看,穿上我们蒙古衣物肯定又别是一番俊俏。何况,他如今是我大元的官儿,也理应换上我大元的服饰。”
昭宗抚掌笑道:“母后此言甚妙。万宁,你快去换来。”
太后雍容慈蔼道:“恭淑,你带她去后面房中。”
“是。”上前的宫女正是那日在万府中被朱能擒住的少女。
傅妫宁心道,狠毒啊狠毒,太后老太太,你就这样不肯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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