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蔓识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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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太阳的光芒虽不强烈却也是足以将昏睡在床上的人叫醒。
一夜的酒后风流,一夜的软香在怀,颜渊看着凌乱的周身,再次感觉到全身无力。他以手称头,仿佛脑袋沉重地就要掉落。他的思绪很乱,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将头梦里一甩,暂时搁浅下所有的烦恼,颜渊起身离开这片凌乱。
颜渊在房间外的周围徘徊,他找不到莼儿因此只能四处乱走动。后殿门前的树木似乎又苍老了些,现在本就是深冬,映衬着白雪,格外冷寂。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蔓青沉睡的地方,颜渊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忽然止步不前。他在犹豫,现在的自己要以什么脸面进入这个房间,里面的伊人尚未醒来,自己就开始风流快活,尽管这一切并非自己他所愿所料到所能控制的事情,但是颜渊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
心中又泛起了寂寞,他真的很想见到蔓青,如今的他真的很无助。他迷离的眼神透露出茫然,仿佛自己不是那个修炼过《乱魔经》的魔教高手,而仅仅只是一个站在岔路口无法抉择自己道路的孤寂之人。
后殿的房门还是被他打开了,耐不住心中寂寞和相思,承受不了悲伤与痛苦,他还是带着罪恶感来到了蔓青身边。他竟然跪下了,当他杀了红素、逼顾展云落崖,甚至亲手杀灭自幼居住的檀天门时,他都不曾感到一丝悔恨,当他双手染满鲜血,给阴曹地府送去无数怨灵后,他都不曾感到一点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会被那么怨灵缠身,不得安宁。如今他只是在酒后乱了性子,身体上背叛了蔓青,他就感到了剜心之痛。他,对不起躺在他面前的人。他,害怕从此会永远失去心爱之人。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成了魔,为什么还是无法抛下她。
床上的伊人依旧面无表情的平静,她无法理会外界的事物,只能紧闭着双眼。颜渊握着蔓青的手,像是在请求着她的原谅,请求她能够睁开双眼看看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能听见他的痛苦,为什么所有的痛苦和罪孽都要他来背负,到底一辈子自己犯了什么错,要用今生的这一切来偿还?
软玉在前,颜渊抬起蔓青温暖的手在脸上来回摩挲,知道眼泪滴落在蔓青的手背后,颜渊才松开了力道,转而握上手腕,将它放入厚实的被褥中。
好像,有一丝不对。
颜渊一边甩着眼中的泪珠,一边凝眉而疑。刚刚他在握着蔓青的手腕时,正巧搭到了她的脉搏,竟然让他发现了一点令自己生疑的地方。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使得颜渊再次将手伸入被子之中。寻索到蔓青的手腕后便骈指一探,不觉眉间的痕迹加深了几分,不知是颜渊没有把握还是不敢相信,他的双指竟然久久不肯离开蔓青的手腕。到底,他知道了什么?
蔓青的脉象有条不紊,就像她仅仅只是睡着一般,这哪里是中了**香的样子!不对,好像是有中过毒的痕迹,只是体内的毒早已被化得七八,似乎再过个个把日子便可以完全清楚般。不是莼儿还在调配着解药吗,怎么会蔓青体内的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中恍然明白到了什么,颜渊眼中不再流露出悲伤,而是渗透出一股冰凉的恨意,他握着冷泉起身,顺道正好把昨夜的帐一并清理。
怎么会没有?莼儿一身紫衣劲装在颜渊的房里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她已经找了将近两个时辰,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到底颜渊把《乱魔经》的经书放在了哪里。莼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再一次地打开那些暗门。《乱魔经》那么重要,自己又没在颜渊身上搜出什么经书,那么唯一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这间房了,这是最后的可能。
看着房内一闪而过的身影,本只是恰巧经过自己房间的颜渊突然收紧脚步声,靠向门边透过微微张开的门缝向里头张望,他看着那个紫色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蹿动,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了一半。待那紫色身影停顿在某个位置时,颜渊便极小心地推开房门,不出声地走了进去。
只是片刻的功夫,莼儿便觉察到身后有人,猛地伸手擒向对方。遭到莼儿突然袭击后,颜渊一个鲤鱼跳跃,翻过莼儿的头顶后落在了她的身后,动作不停歇地即刻出腿扫过莼儿下盘。不过莼儿的轻功尚算可以,飞身一个回旋跳,避开了颜渊的反击,转过身来紧紧护住怀中之物,试图逃出这个房间。颜渊看着莼儿紧护胸口的右手,知道必有蹊跷在其中,于是快速伸手探去,反正他们之间已有了肌肤之亲,从她胸口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算过分。见颜渊如此动作,莼儿便知道自己是护物心切因而露出了马脚,面对颜渊如此快速的攻击,她只能选择躲避,硬碰硬只会对自己不利。莼儿试图朝着房门靠去,只听颜渊一声厉喊。
“说!为什么在我房间里鬼鬼祟祟的?”颜渊见三下没击中莼儿就暂时收住手,厉声逼问,以解心头疑惑。
面对颜渊的质问,莼儿闭口不答,反正都已经被颜渊看出了端倪,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将东西保护起来。她将胸前的衣服裹得异常结实,然后一勒腰带,手中凝出昔日在落红山上使用过的紫色花柱,飞向颜渊。黑色的雾气从花柱中缓缓溢出,如烟如幕,袅袅萦回,在妖娆的紫色映衬下格外鬼魅。
颜渊立刻掩住口鼻,他不知道何时莼儿开始会善用毒物了,难道说对蔓青下**香的真是眼前这个紫衣女子,而不是檀天门的那些余孽?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通天教给他布的一个局,等着他来跳入?颜渊不敢多想,当务之急应该是如何来对付这些有毒的黑雾。这阵黑雾中散发出的食魂香,一旦中招后就会丧失神志,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忽地,碧蓝色光芒一闪,冷泉出鞘,颜渊催动念力使冷泉在自己面前旋舞,打出一阵大风来将飘来的黑雾全数反扫回去。
若不是莼儿事先已服下食魂香的解药,恐怕自己也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击。眼见食魂香进攻失败,莼儿便解下发髻使出她所炼制的三魂香的最后一味,追魂香。莼儿将这味香藏匿在那条挽住发髻的丝带上,她一个下抛身,在紫色花柱的掩护下甩出丝带。被放了追魂香的丝带扭动着蛇般的身躯,如一只饥饿了很久的厉鬼找到了渴望已久的食物般,缠着颜渊不放。
颜渊背手后退,以冷泉护在身前抵挡这只恶鬼,只是他愈是退的快那只恶鬼就追得愈凶狠,无奈之下他只好在那时摒弃冷泉去追伺机从窗口逃走的莼儿。一个利落的翻身,他也从窗口来到了后院,而且很快就找到了那抹紫色的身影。
“站住!”颜渊一声大喝,“你逃不掉的!”
眼见颜渊就要追上,三魂香已经用完的莼儿只能拼尽全力跑着,她要跑到霍圣主那里,惟今只有呆在他的身边才是安全的,不过,她逃得出颜渊的魔掌吗?
“我刚刚说过了,你跑不掉的。”只见颜渊伸手擒来,一把按住莼儿的肩胛,将她的身体强行转过。
莼儿袖中还暗藏着最后一把毒砂,待转身之际,一股脑儿地全部撒向颜渊。颜渊早有防备她会有这么一手,迅速头一低,避过这些毒物。整个过程中他没有松开莼儿半分,只是擒住莼儿的手从肩胛顺滑到了手腕,没让莼儿找到一丝逃跑的机会。莼儿使劲**自己的手臂,却仿佛是被山石牢牢夹住,不得动弹。她柳眉狠狠锁着,焦虑之余还大声喊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放开你?哼!”颜渊一声冷哼,“我凭什么放开你?就凭你利用青儿设计我?就凭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你今天若是不坦白,我要你生不如死!”
闻言,莼儿一愣,怎么颜渊会知道这些?不行,她不能坏了大计。“没错,我就是利用蔓青设计你,让你替教主卖命,因为只有蔓青才能威胁的了你,你才会奋不顾身地去跟正道拼命,然后才有机会死在那些正道中人的手里。我要你死!”

“为什么?”颜渊不明白莼儿为什么这么恨他。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你害死我最爱的宫主,还有脸来问我这个!”莼儿大声怒斥道,脸上因此而变得红涨。
经莼儿这么一提,颜渊倒是想起来,曾经有个命丧于他手下的红素是那五行宫的主人,而莼儿则是里面的一名婢女,由于莼儿长时间的留在通天教,颜渊倒是忘了这一点。既然自己的主子死了,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个世上,不如就让自己送她一程好了。“那好,既然你如此忠心,不如我就成全你,让你到阴曹地府去和她相见!”
接下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颜渊右掌快速击中莼儿胸前,莼儿猝不及防,硬生生地挨了这掌,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中喷出,弄得颜渊胸前的衣襟像朵朵梅花瞬间绽放开来。颜渊虽是重创了莼儿,却还是没有能拿到她胸前的神秘之物,一时之间眼睛还被血雾蒙蔽,不小心让莼儿再次逃脱。
可是受了如此致命的一击,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呢,莼儿心下一想,决定在临死前先去找那个人。掐指一算,差不过就是这两日了,她应该快醒了吧,如今只能看自己的运气了,要是能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也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还好上天怜悯她,让蔓青在这个时候从**香中醒了过来。
五脏六腑被震碎了七八,莼儿提上最后的戾气猛地跃入后殿,看到尚在床上不明所以的蔓青,一下子瘫坐了她的床边。
方才醒来的蔓青根本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会知道正是眼前这个紫衣女子害自己沉睡了那么久,她只知道瘫坐在地上的女子浑身是血,令她有些害怕。只见少女无力地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拿着一块染血的粗布,努力递向蔓青。蔓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刻伸手握住那少女的手,听见少女开始潺潺弱弱地说着一些话,“对…对不起,让你…睡了那么久……这个…这个拜托…了……”
“你先别说话,我去替你找大夫!”蔓青显然不明白莼儿在说什么,只是用衣袖擦拭她嘴角不停流出来的鲜血。
“不…不用了,我自知…命不久已,你…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莼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她感觉死神已经把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蔓青依话将左耳凑到了莼儿的嘴旁,随着莼儿的话语吐出,蔓青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杏眼圆瞪,柳眉深锁。半响,她那颤抖地声音才再次响起,“你说渊哥他练成了《乱魔经》,杀了红素姑娘,把顾师弟逼下悬崖,毁了檀天门,还,还加入了通天教,搅得天下不得安宁?!”真是太让自己吃惊了,蔓青方才醒来,怎么就听到这些,“不会你身上的伤,也是渊哥造成的?”
随着莼儿微弱的点头,蔓青脑海中那个温柔的颜渊瞬间被击碎,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可是这些都是事实……他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莼儿使劲吐出每一个字,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蔓青相信莼儿的话,却也不敢相信颜渊会变成这般,她根本不能接受!
“把这个东西看完后…就烧掉……千万…千万不要让颜渊看到……希望…希望你能…大、义、灭、亲……”这是莼儿最后的话语,也是告别,更是嘱咐,莼儿没能亲手为红素报仇,但她却绝对不会放过颜渊,她要让蔓青替她完成这件事情,她要让颜渊死都不能瞑目!仰天一望,莼儿似乎是看到了红素在向她招手,说着两人要一起回家。慢慢地,慢慢地,莼儿垂下了颤抖的手,合上了双眼。
“不,不要……不要!”蔓青不能接受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实,拼命摇晃着莼儿的身躯。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她在与世隔绝这么久后,一醒来后就面对死别。她,她该怎么办!盯着莼儿一动也不动的躯体,蔓青忽然记起她方才的叮嘱,带开那张被血染红的粗布后,犹豫地记下了里面的内容,然后依照莼儿说的放在昨日未燃尽的红烛上快速燃烧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后殿传来,蔓青知道这是属于颜渊的声音,她知道很久未见的情郎就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里竟然会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本是一身戾气的颜渊待看清了面前之人后,万分惊讶地止在了原地,他明明刚才追得是莼儿,怎么一下子看到了沉睡已久的蔓青?对了,这里是蔓青所居住的后殿,难道真的是她醒来了?颜渊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青衣佳人,他记得方才自己来探望蔓青时还是紧紧合着双眼的,怎么现在她竟会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是自己的仙女回来了吗,终于摆脱了恶魔施加的沉睡,来拯救自己了吗?
可是,蔓青却不是拯救他的仙女。
只见蔓青举着发簪朝着仍在原地发呆的颜渊狠狠刺来,她的泪如泉水般地涌出,她在刺颜渊的同时也在伤着自己的心,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颜渊背负了那么多条性命,她必须要大义灭亲,然后在自行了断。
颜渊万万没有想到蔓青会对自己下手,尚未尝到重逢的喜悦,竟然就要出手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交手,老天是不是对他太残酷了点。他刚想出口问个究竟,蔓青就将发簪刺向他的心口,无奈之下他只好劈手夺下蔓青手中的发簪,看着蔓青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后,自己甫的开口道,“青儿,你在做什么……”
蔓青不语,只是落着泪水,悲伤、愤怒、无奈一瞬间充斥着她整个大脑,令她的思绪一下子变得很复杂,连自己都快分不清是什么了。她这副样子让颜渊看的好心痛,却又让颜渊不敢靠近。末了,蔓青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了一支尖利的簪子,突然跃身倾尽全力地向颜渊扑去,此刻她的脑中只剩下四个字,大义灭亲!她无法面对死去的师兄弟们以及师傅掌门,所以她宁愿同颜渊一起死,也不要毫无脸面地苟活在这个世上。
这次颜渊回手了,他一失神就忘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他看着发簪刺破自己的脸颊擦耳而过时,本能地击中了对方的胸口。当眼角的的最后一滴泪水滑落时,蔓青摇曳着她青色的衣衫倒在了惊慌失措的颜渊怀里,再次陷入了沉睡。
她才刚醒来就又睡下,而且还没有跟自己说上半句话。老天啊,这到底是在和他开哪门子的玩笑啊!
“啊——”
魔的声音再次哭恸真个天际。
“莼儿失手了?”阎魔殿内,霍圣主听着那声划破苍穹的叫喊,问着站在殿上的残阳。
“那孩子是死了,不过却也完成了任务,”说着残阳有些叹息,他自然是为了莼儿,“只是她好像来不及复命了,把那些东西叫给了另外一个人。”
“也好,只要又那个人在,我们就不愁做不了事情。”霍圣主高深莫测地抿出一个笑容。
“教主英明,只可惜莼儿那孩子了,她…哎!”残阳又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做大事自然要牺牲一些人,你也别太难过了。”霍圣主轻轻道。
“属下明白。”残阳紧跟着点头。
其实当初莼儿为了报仇,曾暗地里飞鸽传书给正道中人,提醒他们魔教将会不日进攻,从而借由正道之手杀了颜渊。没想到计划失败后被霍圣主发现,不过霍圣主并没有责罚她,反而给她将功抵过的机会,只要她能找出颜渊的死**,霍圣主就饶了她,并且让她亲手为红素报仇。其实说到底,每个人不过都是霍圣主手中的一枚棋子,任由他摆布。
“好好安葬,让她和那个丫头睡在一起把。”最后,霍圣主突出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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