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间浩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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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庙烧光了,无名镇上的人并不如何关心。
大家关心的,是突然停业的一壶香。
说得更露骨一点,那位刁四娘子突然失踪不见,才是大家无法不想,无法不谈的一件大事情!
那位刁四娘子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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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四娘子尚未起床。
武帝也是一样。
没人知道这一对男女昨夜是怎么渡过的。
已经日上三竿了,两人仍然紧紧搂成一团,睡得香甜如死。这显然是由于两人昨夜睡得太迟,也太疲倦的缘故。
武帝起不了床,并不稀奇。
因为刁四娘子本来就是个会使男人感到疲倦的女人。
但是,从这女人自己也睡得如此昏沉看来,她昨夜似乎并没有占到多少上风。
一般说来,在某些事情上面,除非女人故意“示弱”,男人实在很难“称雄”!
不过,话又说回来,“很难”并不等于“完全办不到”。碰上稀有的例子,也照样会出现那种使女人容易感到疲倦的男人。
武帝正好就是这种男人!
所以他们都很累。
☆☆☆
直到目前为止,武帝并不知道无名镇上昨夜发生的事情。
这是白丞相作的决定。
当大庙方面起火不久,无奇不有楼这边便给惊动了。
当时的花夫人,正处于一半昏迷”状态,她当然很不愿意在这种“关键时刻”让她的男人“抽身”一走了之。
但是,她总算还知道一点利害关系。
她清楚她男人在武统邦中的地位。
有些事情,固然是“刀搁在脖子上,也无法停止”;但有些事情,却是“纵然亲娘老子拉住你的一双手,也不得不走”!
她知道武帝已到了无奇不有楼,若是出了差错,没人担当得起。
所以,她只好“加劲”又继续“缠”了一会儿,便让她的男人走了。
白丞相匆匆整农出房,第一道命令就是不许任何人惊动武帝!
然后,他下令全楼各处加强戒备,保持冷静。
同时,他决定:大庙那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绝不派人支援!
大庙方面拥有三位护国公,一位金星特使,两位大将军,及杀手数十人,是他认为不必支援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读过兵法。
他知道火种子唐汉这小子鬼名堂太多,什么“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这小子一定比别人清楚,也一定比别人更懂得如何运用!
如果他白天灯以武统邦左丞相的身份,居然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一旦传言出去,岂不成为千古笑柄?
☆☆☆
大庙方面的残余人马,终于在已牌时分,全部撤来无奇不有楼。
晌午时分,武帝升帐。
由两仪搜魂手详细禀报这次损兵折将的经过。
他从不提无奇不有楼这边按兵不动,应负大部分的责任。而只说五绝叟离开大庙时,未作任何交代,以致大家在静候进一步指示,疏于防范之际,为敌人蹈隙所乘。
武帝静静听完,总评是:“吴一同无故擅离职守,枉负狐家重托,死有余辜!”
如果五绝叟泉下有知,他听了武帝这几句话,不知有何感想?
接着,白丞相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武帝的指示是:由左右丞相会同两位护国公,成立行动小组,不计代价,全面搜杀!取得敌方首级一颗者,除晋爵一等之外,另赏纹银千两!
最后附带的指示是:非通重大事故,可径行处理,毋须向上呈报!
这一番指示,听起来堂皇之至,其实重点全在末尾几句话上。
意思也就是说:最近几天,你们应该识趣一点,像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最好少来麻烦孤家!
武帝的弦外之音,这几位高级大魔头焉有领会不出之理?
☆☆☆
这几位大魔头经武帝授权之后,他们会草拟出什么样的毒辣而有效的计划?
☆☆☆
稍具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一项近乎定律的事实:看上去最危险的地方,却往往就是最安全的藏身地方!
原因是:敌人很难相信你会有这份胆量,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停留!
唐汉利用了这项常识。
他们十一人如今隐藏的处所,就是目前无名镇上猜疑纷纭的焦点。
一壶香!
唐汉声称他可以和任何人打赌。
他赌无奇不有楼如果发动搜查,第一个光顾的目标,无疑就是山脚下猎户蔡二虎一家居住过的那座山谷!
其次才是飞天豹子以前经常出没的那些山洞。
若是附近山区搜索无功,范围缩小到镇区之内,他相信其先后次序,必将是:吕子久夫妇的旧居、赵老头的寿材店、丁麻子的豆腐店、长安药店、黄金赌坊、三家客栈,以及一些居处宽敞的民房!
所以,他最后的结论是:除非他们这一伙马上离开无名镇,目前最安全的藏身之处,便是大门紧闭的一壶香!
☆☆☆
刁四夫妇的日子一向过得很舒服,各种生活必需品,储存得极为丰富。
三五天之内,他们十一个人即使足不出户,也不须为饮食问题担忧。而最难得的是,除了果腹之外,他们还可以尽情享受各种名茶!
☆☆☆
如今,他们大伙儿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就放着一碗热腾腾清香四溢的雨前雀舌!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唐汉面带笑容:“我们在一夜之间,消灭了该邦一名灵魂人物首座护国公、两位大将军、九名高等杀手,而我方却未损一兵一卒……”
多事公子高凌峰笑着插口道:“你应该先告诉大家,本少爷收拾火龙独狐烈的那一梭,该有多精彩,该有多绝!”
飞天豹子瞪了他一眼道:“这件‘杰作’,你小子到底要提多少次?”
多事公子也还瞪了一眼道:“我宰了那条臭火龙,你不高兴?”
唐汉笑喝道:“小高,对长辈不可如此无礼!”
多事公子应声道:“一个人对恩公也该客气点!”
飞天豹子叹了口气道:“这笔人情债,看样子我这辈子是还不清的了。”
多事公子道:“谁要你还什么人情债?只求你以后少在人前数落我几句,就已经够本公子感激不尽的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笑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无论“武功”或“舌功”,老一辈的似乎都要“看开”一点了。
唐汉笑了一会儿,正容道:“小高,别皮了,事情并不如你想像得那么轻松。我们虽然开头占了点便宜,但你可知目前无奇不有楼,还有多强的实力?”
多事公子道:“多强?”
唐汉道:“除武帝之外,还有两位护国公,两位丞相,一位散骑常侍,三位金星特使,以及四十多名三品以上的杀手!”
他望着多事公子,又接了一句道:“以上这批人物,你小高自信能胜得了他们之中的哪一位?”
多事公子回答得很坦率:“我谁也胜不了。”
唐汉道:“你知道这一点就好!”
不意多事公子又接着道:“不过,无论多根的角色,只要我高凌峰碰上了,照样要斗他一斗,就像我虽不是那条火龙的对手,而结果他依然被本公子一梭送上了东天一样!”
飞天豹子摇头大叹气。
又是那条火龙。
又是那一梭!
黑笛公子孙如玉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送他上了东天?”
多事公子翻着蛙眼道:“我说错了?你以为独狐烈这种人够资格上西天?”
孙如玉哑口无言以对。
他是个老实人。
多事公子一张利嘴,连他师叔飞天豹子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像他这种木讷的老实人又怎抵挡得住?
众人又笑了一阵。
唐汉道:“好,大家的精神都不错,我们可以分路出发了。”
多事公子道:“去哪里?”
唐汉道:“去我们昨晚来的地方。”
多事公子道:“山脚下那片谷地?”
唐汉道:“不错!”
多事公子一呆道:“你刚刚不是说,无奇不有楼不发动搜索则已,否则第一个要找去的地方,就是那片谷地么?”
“对,我说过。”唐汉微笑:“守在一个地方被人找上门来是一回事,知道敌人要去什么地方,而我们能抢先一步以追待劳,则又是一回事!”
多事公子蛙眼一转,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唐汉笑笑道:“只要你小子多动点脑筋,少耍一些嘴皮子,有一天我会把你收归门下也不一定。”
众人再度大笑。
大家以为这位多事公子这下大概要大发脾气了,谁也没想到,这位多事公子不仅没发脾气,反而蛙眼一凸,指着唐汉道:“说话不算数的人,就是混账王八蛋!”
唐汉笑着叹了口气道:“好厚的一份拜师礼!”
☆☆☆
仲夏。
午后。
梅雨季终于过去了。
漫长的阴雨季,只为人类带来烦恼,带给树木花草的,则是一股沛然生机。
蝉声和鸣。
空谷沉寂。
斜坡上,一排茅竹屋前,一男两女正在四下张望。
男的是个老头子,身材瘦小,脸色枯黄,一目已砍,但剩下的那只左眼,却灼灼如电,精光摄人。
两个女的年约三十左右,一身苗装,体态健美,面目姣好,尤其那两双黑黑亮亮,像冬夜晓星般的眼睛更隐蕴着一种令人心动的魅力。
山坡下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走动着二十多名鸷悍的年轻汉子。
这些汉子到处游荡,就像一群饿狼正等候兔鹿一类的猎物出现。
也许他们等的时间太久了,有几个已经坐了下去,随意以刀锋砍着附近的青草。
砍草当然不及砍人来得刺激。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护国公沙高楼好像很有把握,坚称这一带是唐汉等一伙人藏身的巢**,他们只有遵命。
有几名汉子大概多喝了茶水,也不顾人前人后,拉下裤子就朝草丛中放溺。
另有几名汉子背剪双手,佯装观察天色,其实却是以眼梢偷瞄那两名苗装少妇身上惹火的部分。
☆☆☆
远处,另一座峰头的树林中,有人低声交谈。
“那老家伙也是一位护国公?”
“唔。”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
“武功如何?”
“也不知道。”
“咦,我这是在跟谁讲话?是一块木头?还是一头驴子?”
“是你未来的师父!”
问话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是一阵沉默。
“那两个女的呢?”
“金星特使。”
“我不是问这个。”
“你问什么?”
“我是问她们的出身来历和武功!”
“勾魂双艳!”
问话的好像一下呆住了。
又是一段沉默。
“你——你说什么?你说这两个骚婆娘,就是住在滇缅交界,伊洛瓦底江上游长鬼炉,万妙仙姑月月红的两名女弟子,丁玫瑰和丁蔷薇?”
“你晓得的好像比我还要多嘛!”
“我当然要比你懂得多,家师白衣书生年轻时,有一年差点就在长鬼炉送掉性命。”
“他碰到了万妙仙姑月月红?”
“这种倒胃口的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你弄清了这两名女人的出身来历,是不是还想过去试试你高大公子钢梭的威力?”
高大公子当然就是多事公子高凌峰。
知道了问话的人是多事公子高凌峰,另一个老是拿他寻开心的人是谁,自是不问可知。
☆☆☆
多事公子高凌峰如今挨了一记问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讷讷地道:“好男不与女斗,咳咳,现在……我们……难道……就一直这样,像白痴似的,陪他们无穷无尽的耗下去?”
“快了。”
“什么快了?”
“好戏马上登场。”
“什么好戏?”
“来了!”
☆☆☆
来的是一匹雄健的青骢快马。
马上是名劲装佩刀汉子。
这汉子一身黑衣,头戴范阳笠,骑术精绝。他从谷口如飞驰人,有如一名身怀加急文书的使者;弓腰执缰,人悬马背,铁蹄过处,沙飞石走,气势好不骇人。
但当他发觉谷中气氛有异后,上身后仰,双缰一勒,坐骑希律律一声痛嘶,前蹄并提,人立而起。
然后,原地一个旋风疾转,立即又括原路如飞出谷而去!
眇目老人振臂雷吼道:“别放走这个家伙,追!”
刹那间,身形如乱矢,包括两名苗妇勾魂双艳在内,全跑得一个不剩。
谷地上又回复一片沉寂。
☆☆☆
“马上那名黑衣汉子是谁?”
“孙如玉。”
“好小子!”
“这话什么意思?”
“想不到这小子平时斯斯文文的,居然还有这份胆量,这么一套马上功夫!”
“人家只是忠厚老实一点,别的玩艺可不比你差劲。”
“小子如今来此亮相,目的何在?”
“带路。”
“带去哪里?”
“省城。
“分散对方实力?”
“对!”
“我们现在去哪里?”
“进攻无奇不有楼!”
☆☆☆
无奇不有楼前面,是一片占地七八亩的大广场。
这片大广场有很多用途。
譬如晒谷、乘凉、集会、玩灯、猜谜、舞龙、宴客等等。
总之,不管它有多少种用途,当初设计图出这片广场的人,敢保证他绝没有要将这片广场变作战场的意思。
但很不幸的,这片广场终于变成了战场。
☆☆☆
阳光强烈而灿烂。
杀气严霜。
☆☆☆
血战即将开始。
这是一场众寡悬殊,实力不成比例的战争;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血战一旦爆发,这片战场势将立即变成一座“屠场”!
无奇不有楼红漆大门前的台阶下,四十名劲装杀手,刀枪如林,横列两排,人人杀气腾腾,如狼似虎,待命扑噬。
这批杀手,只是刻下无奇不有楼中,杀手总数的三分之一。
大门是敞开的,只须一声令下,楼门里随时都可以像怒潮般涌出更多的杀手来!
两排杀手前面,站着五个人。
他们是护国公两仪搜魂手沙高楼,左丞相白天灯,右丞相鱼太平,散骑常侍玄机道人一尘子,七号金星特使侯门公子颜名扬!
而相距五丈的对面,全部人马,只有老少六人。
他们是:飞天豹子欧阳俊,玉树公子谢雨燕,以及飞刀帮的四大堂主。
“子母刀”曹如冰。
“穿杨刀”柳灿阳。
“追魂刀”温良玉。
“流星刀”陈育云。
且不说武统邦中的护国公和左右丞相是何等样人物,此刻只须那四十名杀手一拥而上,这边老少六人,就恐怕很难讨得了好去。既然实力悬殊如此,飞天豹子为什么还要这般不自量力?
这岂非自取灭亡?拿自己的性命跟别人的性命加在一起开玩笑?
不!
他们的想法,并非如此。
玉树公子谢雨燕在这以前,不仅一身功力丧失,而且几乎性命不保,伤害他的人,便是武统邦一名已于别处为他人所杀的金星特使。
伤害他的手段极为卑鄙。
伤害他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女人;因为玉树公子长得比他英俊漂亮,他以为那女人不爱他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位玉树公子,事实上玉树公子连那女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飞刀帮本是个名气响亮的大帮,结果帮主受伤,迄今未愈,全帮财务窘困,濒临瓦解,这都是拜谁之赐?
至于飞天豹子欧阳俊,那不用说了。
他埋名隐姓落脚无名镇,这么多年来,他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
他们今天来到无奇不有楼前,难道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将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知道。
他们不在乎!
☆☆☆
在武统邦中,“护国公”和“丞相”这两个名位的权职,实在很难分别高下。
他们谁也不是谁的上司,谁也不受谁的指挥。他们平起平坐,彼此间,或称官衔,或称兄弟,甚至连规定的月俸,也不差分毫!

有人说:这种安排,正是武帝精明过人的地方。
因为这样可以收到制衡之效。
双方谁若想掌握更多更大的权力,只有一个办法:誓死效忠,舍命立功!
左丞相白天灯不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人。右丞相鱼太平为人奸滑,他知道身处这种局面,谁的话多,谁就有第一个落场的危险;所以他也学左丞相白天灯,尽量避免开口。
而那位护国公两仪搜魂手沙高楼的权力,亟想取而代之,因而他处处都想表现得特出一点。
他待双方阵脚扎定,第一个指着飞天豹子道:“喂!姓唐的小子,怎么没有来?”
飞天豹子道:“他要等着会见你们那位什么武帝。”
两仪搜魂手怒声道:“他小子算是什么东西?”
飞天豹子道:“小子自己也承认他不是个东西。”
两仪搜魂手听得一怔,颇感意外,但旋即点头道:“这个不能不说是他小子惟一可取的地方。”
飞天豹子缓缓接着道:“正因为小子他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所以他才决定留着等会儿单挑武帝,他说这叫做品质分等,物以类聚!”
两仪搜魂手脸都气蓝了,厉叱道:“老混球!”
飞天豹子道:“客气,客气!彼此,彼此!”
两仪搜魂手向前大跨三步,高喝道:“滚出来!”
飞天豹子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砰!
两人见面,如有血海深仇,一言不发,同时发掌抢攻。
人海钓客铁钩银丝鱼太平这头老狐狸,料得一点不差;江湖人物都喜欢逞口舌之利,却又都受不起语言刺激。所以,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几乎十有九次,都是由于“一言不合”。
“是非只为多开口”!
白丞相扭头低声道:“沙护老跟欧阳老儿精擅的都是拳掌功夫,你看两人谁的功力较为深厚?”
人海钓客鱼太平沉吟了一下道:“欧阳老儿招式刚猛霸道,起手也许会稍占上风,如果旷持一久,仍以沙护老赢面较大。”
白丞相点头不语。
他们都是大行家,一点即透,自然不须多作解释。
玄机道人一尘子本来也是一头老狐狸,但由于武帝已面允将封他为全国三十六路诸侯的总监,深觉得如不趁这个机会表现表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他拂尘一抖,也走出行列,遥向玉树公子点点头道:“小施主,来,贫道陪你走几招。”
玉树公子是武林中的五大名公子之一,已经年届二十四五,听了这声小施主,心头相当不是滋味。
不过,他的修养好,不像多事公子高凌峰,口头上一点亏也吃不得。
他什么也不说,从襟底抽出软鞭,大步迎出。
霍霍劲气激荡,软鞭与拂尘,顿时绞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远处大路上,忽然滚雷似的传来一阵马蹄声。
敌我双方,同时讶然露出惊疑之色。
来的是些什么人?
☆☆☆
来的是三十七匹快骑。
为首一人,人高马大,鞍横长枪,威风凛凛,正是数日前从黄金赌坊不别而去的太原马场主人:花枪金满堂!
他身后的三十六骑,正是这位大马场主人,生死祸福与共的一支子弟兵:太原三十六神枪!
金满堂冲进广场,坐骑一勒,雷吼一声:“住手!”
被他这份天神般的气势震慑,交手双方,果然同时收兵后退。
大家心中都在猜疑:这姓金的,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抑或两边都不是,只是来调停的?
金满堂双目灼灼发光,跟以往沉湎于黄金赌坊时,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先瞪着飞天豹子道:“唐汉那小子呢?”
飞天豹子道:“等会就来,大概也快到了。”
金满堂设问第二句,又转向白天灯道:“你们那位五绝叟吴老头哪里去了?”
白丞相道:“出了意外。”
“翘了?”
“是的。”
金满堂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白丞相脸色徽变。
金满堂笑华又问:“吴老头一身武功已臻神化之境,是谁下的手?”
白丞相道:“还没查出来,也许是火种子唐汉那小老弟干的好事。”
金满堂又转向飞天豹子。
飞天豹子点头。
金满堂又大笑。“好!好!”他突然一夹马腹,坐骑立即如矢奔出。
金光闪动。
有人惨呼!
众人尚未看清是怎么回事,金满堂已一枪戳入玄机道人的咽喉!
玄机道人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姓唐的小子够朋友——”
头儿已经出手,三十六神枪自然不会闲着。
☆☆☆
沙尘飞扬。
喊声震天。
一场血腥大混战,终于展开。
☆☆☆
在总人数上,武统邦方面仍占极大优势。
但现在的关键是来自太原,由金满堂率领的这支“骑兵”!
从太原马场挑出来的马匹,品种当然没有话说。
人和马长久相处,灵**通,再加上三十六人的枪法,都是金满堂亲自传授督练,人。枪、马,三位一体,威力之强,自是想象可知!
四十名杀手,转眼去掉一大半。
这些送掉性命的二十名杀手,几乎有三分之一以上,都是被那些训练精良的马儿踢死或踏死的。
无奇不有楼中,杀手一批接着一批继续冲出,战况也愈来愈惨烈。
飞天豹子跟两仪搜魂手重又战在一起。
玄机道人已死。玉树公子谢雨燕如今的对手是侯门公子颜名扬。名公子对名公子,人品相当、才艺相当、武功名气相当;虽是一场生死之战,招式出手,身形起落,处处仍流露着一股洒脱风度;在充满血腥味的武林史上,这倒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儒战”!
左右丞相,白天灯和鱼太平,则被飞刀帮四大堂之以二对一的方式紧紧缠住。
只是四大堂主在人数上虽然占了优势,战绩却不怎么乐观。
人海钓客铁钩银丝鱼太平的一根“魔杆”,忽棍、忽鞭、忽钩,已够人头疼的;白丞相白天灯的一套“穿花蝴蝶掌”,更是威力惊人,令人有无从捉摸之感。
很少人知道这位白丞相的来历,过去江湖上也没听说过白天灯这三个字。但有一件事绝错不了,今天武统邦中,除了武帝,可能就只这位左丞相练过某种玄功。
他身形飘忽,叫人找不着发招的目标,而他发出的每一掌,则均挟其一种能摧折人五脏六腑的柔劲。
结果,十合不到,第三堂堂主追魂刀温良玉,首先被这位左丞相一掌击中左边肩胛骨。
“啪”的一声脆响,温良玉脸色发青,一条左臂顿时颓然荡垂。
跟他同组的第一堂堂主曹如冰厉吼道:“老三退下,这老贼有我曹如冰一个就够了!”
追魂刀温良玉痛得眼冒金星,浑身颤抖,他自知真气难聚,如仍杂在战圈里,自己送掉性命不打紧,同时还会碍了别人的手脚。于是,只好咬牙抽身后退。
子母刀曹如冰说他一个人就足以对付白天灯,自然只是一种场面话。
追魂刀温良玉一退,他立刻被罩入白天灯诡异的掌风之内,眼看不出三招,便要为白天灯掌所伤,下场可能比追魂刀温良玉还要惨烈得多。
这一边,追魂刀温良玉刚刚退出战圈,便遭一名眼尖的二品杀手发现到了。
这种便宜不捡,岂非白痴一个?
他飞步赶来,扬刀便劈!
没想到,他的刀只扬起一半,便从手中跌落下来了,而他自己的身躯,则像烤鸟似的,被一支金枪高高挑上半天空。
只听金满堂的粗嗓门大骂道:“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他奶奶的这种卑鄙家伙!”
他一回头,突然大喝道:“姓曹的别慌,金大爷来也!”
子母刀曹如冰被白丞相掌缘扫中胸口,心头正隐隐地作痛,金满堂一支金枪突然插了进来,他才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太原三十六神枪已先后倒下十二人。
无奇不有楼的杀手当然死伤更多。
这一场血战,是否一定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双方才肯罢休?
武帝怎么还不出现?
唐汉怎么还没赶来?
☆☆☆
一片乌云,冉冉掩至。
艳阳失色。
雷鸣隆隆。
通!
通!
叭!
叭!
砰!
砰!
梅雨季节,难道尚有一段尾巴没有过去?
众人心惊疑间,广场突然形势大变。
原来那不是雷鸣,而是一种强劲掌力击中血肉之躯的声音!
太原三十六神枪经过半天苦战,毙敌无数,才折损了十二人,如今只不过弹指之间,便告一下去掉了六人六骑!
发出这种排山倒海般掌力的,是一名脸戴金色面具的银衫老人。
武帝!
这是一个可怕的突变。
不仅飞天豹子和花枪金满堂这边人人魂飞魄散,就是武统邦的那些杀手们,似乎也全吓呆了!
他们显然已知道自己的主子神功盖世,而绝未想到他们这位主子的一身玄功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武帝银衫飘飘,宽袖拂扫,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武帝这股无坚不摧的掌力,正向另一名已惊惶得不知闪避的神枪弟子攻去时,一声长啸,陡地划空而至!
长啸声中,一条身形倏而降落。
人未落实,掌已亮出。
然后是一阵隆隆不绝,历久不歇的问响。方圆五丈之内,尘土飞扬,如烟如雾,令人双目难张。几名走避不及的杀手,为这股激荡的罡气波及,全如滚地葫芦般滚了开去。
广场上突然静止下来。
大家已无心再战。
因为双方的命运,已不再是人手多寡的问题,目前场中这一老一少的胜负,才是双方生死存亡的关键!
☆☆☆
武帝与唐汉四掌并未接实。
在两人之间,这时仿佛横隔着一道无形的厚墙;两人似乎都正在拼尽力量,想把这道厚墙推倒,压向对方!
时间慢慢流逝。
情势断起变化。
唐汉脸色酡红如醉,挺抵的双掌也在微微发抖。
武帝身躯屹立如山。
双掌亦极稳定。
如非有所顾忌,武统邦这边的杀手们,这时一定会轰然欢呼。
飞天豹子这边,则人人脸孔变色。
如果唐汉输了这一阵,武帝那种如飚般的掌力,谁人承受得了?
众人正在忧虑之间,情势又生变化。
☆☆☆
武帝忽然缓缓向后移退。
这不是一种好现象。
这无疑说明,老少两人也许修为相当,但唐汉显然在年龄和体力上占了便宜。
当然这跟那位刁四娘子也不无关系。
武帝迟不露面,很可能是因为另一场“战争”一时无法“结束”。一个从“第一战场”驰赴“第二战场”的人,体力方面,自然要打一个很大的折扣!
武帝已后退七步。
他如今不仅双手比唐汉抖得厉害,甚至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秃!武帝脸上的金色面具,终于因抖动而掉落下来。
大家也终于见到了这位武帝的庐山真面目。
一张恐怖骇人的面目。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武帝因真力耗损过度,一张面孔已青紫浮肿,五官变形,嘴唇也因咬嚼使劲的关系,皮肉翻裂,流血不止!
再看唐汉,除了脸孔通红,双掌微抖之外,则别无其他异状。
这一战,胜负已极明显。
如今,唐汉只须再坚持片刻,这位武帝恐怕就要跟方才死在他手底下的那十二名神枪弟子一样,变成一团肉饼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泣血厉呼,突自远处传来。
“啊,天啦!小唐,求求你,他是我爹!”
☆☆☆
一路哭奔而来的,是一名姿色秀丽的年轻妇人。
武统邦方面,也许很少有人认识这名少妇是谁,而飞天豹子这边,不仅人人认识她,而且个个大感意外。
原来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吕子久的妻子潘秀云!
潘秀云称武帝为“爹”,难道这位武帝竟是天雷派掌门,“天威老人”朱洪烈不成?
唐汉心头一震,便拟收掌暂退。
不料,他真气一卸,武帝,不仅毫不领情,反而趁机发难,蓦然真气一吸一吐,对准唐汉胸口一掌拍去!
若换了平常时候,就算唐汉同样练过大天心无相玄功,这一掌也能把他打成一团肉酱。
幸亏这位武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掌的力量,仅及平时两成还不到。但饶得如此,唐汉仍被震退两三丈远,张口喷大股鲜血,悠然昏迷过去。
武帝身躯摇摇欲坠,无力地挥挥手道:“杀,杀……”
有人果然遵命开杀。
武帝第二个杀字刚刚出口,一柄利剑即应声插进了他的胸膛。
武帝仅在绝气之前听到了一句:“你这个无耻的老淫贼!”
他没有看清这个杀他的人是谁。
因为他已无力睁开眼皮。
武帝没有看清杀他的人是谁,别人却全瞧得清清楚楚。
侯门公子颜名扬!
☆☆☆
白丞相又惊又怒道:“小颜,你疯了不成?”
侯门公子冷笑道:“巴东颜家,累代书香,纵有子孙不屑,也不至于与匪寇为伍,你们看不透本公子的真正用心,那只能怪你们有眼无珠!”
多事公子高凌峰鼓掌喝彩道:“武林五公子这块招牌,又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站得较远的几名杀手,已悄悄转身开溜。
白丞相眼光转了几转,忽然道:“你年纪太轻,老夫不会同你一般见识!”
语音未完,身形倏起,疾掠而去。
右丞相人海钓客铁钩银丝鱼太平也想效尤,不意他身子刚刚离地,便听金满堂宏声大笑道:“有点小礼物,请一起带走留作纪念!”
金满堂的“礼物”是他手上的那根“金枪”。
金光一闪。
透背而入。
鱼太平没有能带走这份礼物,它太“重”了。当他身躯落地时,他才看到从自己胸口冒出的那一截枪尖。
黄澄澄的枪尖。
然后,他就断气倒下。没人知道他是被枪戳死的,还是被那截枪尖吓死的?
广场上经此剧变,顿时乱成一片。
飞天豹子高呼道:“不要追杀,放他们一条生路!”
多事公子笑喝道:“只有这个放不得!”
他指的是两仪搜魂手沙高楼。
这位护国公以为飞天豹子“不要追杀”的对象也包括他这位“护国公”,正想趁乱逃命之际,三支钢梭,已然破空射至!
他跟人海钓客的情形差不多,只因为斗志丧失,耳目欠灵,以致平时轻而易举便能加以化解的攻击,也成了致命之伤。
两仪搜魂手倒下后,这边众人即未再行出手。
尾声
唐汉根基深厚,生死大夫说“这小子”是他近年来“病情”最轻的“病人”;至少要比吕子久的老婆,容易医治得多。
因为后者伤的不是“身子’,是“心”。生死大夫除了开点镇神宁智的药物外,别无他策,他在这方面,并非高手。
白天灯迅速溜离广场,居然绕道返回无奇不有楼,除携走大批财宝之外,还带走了一个女人。
但这个女人并不是他一向宠爱的四姨太花夫人,而是刁四娘子。
另一位护国公,眇目老人,运气最好,他从省城回来,半路听到消息,立即带着丁家那对姊妹花,掉头回走,不知所终。
童子飞和无眉公子均已渐渐康复。
两人都觉得很惭愧,因为他们没能参与这最后一战;他们认为这次太原神枪弟子伤亡如此惨重,他们两人该负最大责任。
金满堂则声称太原弟子这次出来就没打算还能活着回去。
如果武统邦不灭,五绝叟不死,太原马场早晚要遭血洗,以少数人的生命,换取千万人的幸福,生死俱荣!
武统邦瓦解了,无名镇也回复平静。
一场争战,虽然消灭了不少罪恶,但也制造了不少冤魂和伤心人,武林中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真正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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