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萌生?传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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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浙江山阴(绍兴),周家大宅。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难得又见太阳。
越人堂掌柜周长安小跑着进大门,“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院子里各自忙碌的下人都探出头看他。“去去去!晒你们的药,有什么好看的!”老管家顾仲闻风出门,催促道。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顾仲问道。
周长安歇了口气,喘息道:“七小姐又跟宋家的姐弟俩打起来了,这回麻烦大了,小姑奶奶把他们姐弟俩都推到河里去了!”
“啊!怎么搞的?”顾仲有些怀疑地追问道。
周长安苦笑道:“我听旁的那帮小兔崽子说,那宋家的姐弟说三少爷去日本做汉奸去了,结果七小姐一上来就把他们推进河,哎哟我的妈哎,这么冷的天。”说完朝两只红肿的手吹了两口热气。“你说咱们七小姐可真够厉害,那宋家的姐弟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却还打不过她一个十四岁的丫头。”
“捞上来没?没出人命吧?”顾仲白眼问道。
周长安摇头道:“哪能啊!一出事我就找人把那俩兔崽子捞上来了。”
顾仲白了他一眼,“你不会是在旁边看着七小姐把他们姐弟俩推下去的吧?”周长安嗨嗨一笑,道:“你别冤枉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顾仲心知肚明地坏笑了下,“得,你这老小子,也听不得别人说咱家三少爷闲话,可也不用跟小孩子较真嘛!”
周长安笑道:“我没啊!天理良心,是七小姐听不得小玩伴们说她哥坏话,小孩子自己玩闹罢了。”
顾仲笑骂道:“你坏透了你!一会儿七小姐挨老爷鞭子你可别忘了挡几下,我年纪也一大把了,挨不住老爷那老当益壮的手劲儿。”
周长安笑道:“我也差不多,咱们哥儿几个都一把年纪了,再挨几年就挨不动咯!到时候免不了伤筋动骨的,幸好咱越人堂的跌打药百试百灵。”
顾仲笑道:“你还真把咱七小姐看做小丫头了,我可告诉你,她跟她二哥三哥一样,机灵得很呢!”
“这次再机灵也没用,宋家一口子都堵在咱越人堂门口去了,半个多时辰一个生意都没做成,全给他们吓跑了。”
“啊!都半个时辰过去,你到现在才通知我?”顾仲。
周长安愧笑道:“我还以为使几个小钱能打发走他们,哪知道他们全家都这么泼皮啊!”
“不行不行,这下子麻烦大了,你先别让老爷知道,我立刻去警察局。”顾仲道。
“好类,那我先回柜上去。”
两人一同出门,一个往东去了警察局,一个往西回了越人堂总店。
山阴警察总署。
“哟,是周家的顾管家呀!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一位站岗的警察欣然迎他进门。
南越北同,南越指的就是“越人堂”,是整个江南首屈一指的大药店、大医馆。招子亮,名声大。
在警察局里,这样的名声并不能代表什么。换作往日的越人堂,无论是那一代的东家进了警察局也是要弯着腰走路,但今时今日的越人堂周家,就连管家进警察局也是昂首阔步,高人一等。
一个新来的警察在一间房中偷偷瞥见顾仲被人迎进去,便向身边的老警察询问道:“刚刚过去的是什么大人物?这么有派头?”
“哦,你说顾管家啊!”旁边那位老警察正在看报纸。
“管家?怎么一个小小的管家也有这样的派头?”
“当然有派头了,你家少爷当了师长,坐镇一方,你能不有派头吗?”老警察笑道,“人家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说起来周家的人还算是低调,从来不彰显什么。这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老管家出动了。”
“师长?真了不起!”小警察总算起了一丝敬畏,“师长算是几品?”
“什么几品?你以为是大清国啊?”老警察嘲笑道。“我是说师长,跟咱们局长比起来怎么样,我知道咱们局长就像是个县衙的捕头。”小警察道。
老警察笑道:“如果咱们局长是山阴县衙的捕头,那么人家大少爷周师长就是浙江巡抚,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啊……明白了明白了。”小警察竖然起敬地坐端正。老警察笑道:“当警察前一定以为做了警察就能为所欲为是吧?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米的,就算你做了大鱼,也有鸬鹚在等着你呢!”
警察局长薛凭的办公室里。
“哟!顾管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开场白几乎全局一样。
顾仲急切道:“烦心事儿,烦心事儿,我倒宁愿真有一阵风能把我直接吹到你这儿来。”“上茶。”薛凭谓左右道。

“不用不用,来不及了,局长啊!何队长在不在?我找他有点急事。”顾仲道。
“找守耀啊?他出去巡街了,您找他什么事?要不我给您办了?”薛凭道,他今年五十有余,但是头发乌黑,保养得不错。
顾仲苦笑道:“这种事哪能麻烦您呀!”说罢便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下,“局长,这事儿您不好出面,我这也是万般无奈才找何队长的呀!您说,我家大少爷他在外保家卫国,要是让他听到外面这么议论着自己的亲兄弟,还有人把自己店铺都给堵了,那该有多寒心啊!”
薛凭心中暗骂:“老狐狸,又拿师长压我。忘八蛋。”但是脸上却仍旧笑脸迎人:“是是是,守耀从行多年,对这些泼皮无赖最有办法,他们胆子太大了,竟敢堵住越人堂外,这不是让许多病人无法及时就诊嘛!这简直是草菅人命嘛!”
说完,义正词严地对外面喊道:“老朱!你赶紧派人把守耀给我找回来!就说有急事!”
“是!局长!”
“顾老,您先请坐,喝口茶,消消气。”薛凭讪笑,左右已经上了茶水。
顾仲不再推却,与他共饮一盏,门外就熙熙攘攘。
铁皮长筒靴的声音吵得整个警察局都喧闹起来,来人正是山阴本地的土霸王,也是山阴警察总署的警察大队长——何守耀。
“是谁这么急着找我呢?”何守耀拖长着声音,那是他吓唬乡里人常用的伎俩。但是当他一睁眼睛看的时候才发现不对,立刻摆出一副屈尊的模样:“原来是顾老,您找我呀?”
“何队长!我可算找着您咯!”顾仲二话不说,拉起他便和薛凭告别。
“顾老您慢走啊!守耀你一切听顾老安排。”薛凭在后面叫唤道。
“一边走一边说。”顾仲可没多少闲工夫和他套近乎,何守耀虽然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招呼了四五个手下,一起尾随顾仲出去。
顾仲随口讲了一些原委,何守耀便义愤起来,“这还了得!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也就罢了!连大人也这么不知轻重!这事要是传到周师长耳里,还能不心寒吗?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顾仲点头笑着偷偷塞给何守耀一叠钱,道:“何队长,那可就麻烦你了,关键是不能让老爷知道,要不然我家七小姐就要开花了。”
何守耀是出了名的“三不拿”,婴儿不拿、寡妇不拿、死人不拿,其他统统都拿。就连每年的商税也由他越俎代庖地领个干净,最后落在他手里的至少也有一半吧!
他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行为,反而以此为荣,“做个穷人十八辈子也顶不过潇洒半辈子,顶多潇洒完了挨枪子儿,就当是老子上战场光荣了。”这是他的原话,当然,是他醉酒以后才吐露的真言。
其实凡事都有些例外的。就比如说何守耀的“三不拿”吧!他或许寡妇也会拿,死人也敢拿,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拿周家。
这是谁都默认的事实,在这山阴城里还没有人谁敢对周家不客气的。两个儿子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大儿子周成武更是中央警卫军第八师的师长,是党队精英中的精英。你何守耀是个兵,那也只是放在山阴还能算得上个人物,跟人家大公子相比?连个提鞋的差事都混不上!
“不不不,我们有纪律不能收钱,更何况是您的钱!顾老,你可别折煞了我。”何守耀看见钞票心里有些痒,却也只能望梅止渴地想一想,拿是绝对不敢拿的。
顾仲饱经世故,怎么会不明白眼前这个饿狼的心态?笑笑道:“行,那一会儿我做东,请兄弟几个好好搓一顿,这总不算违反纪律了吧?”
众人脸上都是红光,害羞是不可能的,只是都偷着乐吧!以越人堂的手笔,至少也会去个大一点的酒楼,比如金鸿泰,那地方一年只有局长夫人生日的时候才能有幸去一次,因为那酒店就是局长的岳父开的。
很快,众人就已经来到越人堂外边。
如顾仲所料,姓宋的一家子泼皮还坐在越人堂门口,从七十来岁的老者到十一二岁的小孩,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最可气的是竟然有有老妈子送来点心,公然在越人堂家门口分配。
顾仲和何守耀等人在街角偷看过后,便道:“我先回家稳住老爷,幸好他午睡不到傍晚不起来,一切就拜托给你啦!”
“您放心,一定帮您办得妥妥当当的。”何守耀道。
顾仲刚要走,又回头道:“要解决千万别在越人堂门口,要不然以后就没生意光顾了。”
何守耀笑道:“我办事,您老就放心吧!”顾仲也信他的话,不再多言,火速赶回周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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