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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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琅的呼唤下,陶然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黎琅的怀里。
黎琅流着泪说:陶然,你终于醒了。……头还疼吗?对不起,陶然。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能……不能让你掐死自己的儿子啊。
陶然虚弱地说:他……在害老人。我不能……不能让他伤害老人。
老太太在一边抹着眼泪说:没有啊,是你看错了。小烨是在给我按摩腿呢。小烨,多好的孩子……
陶然看着老太太昏花的双眼想,老太太也被小烨迷惑了,刚才她明明是在惨叫。
小烨在一边哭了,虽然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但陶然分明看到一滴泪水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小烨哭着说:爸,你放过我们吧,你放过我们吧。
陶然冷冷地看着小烨,心里说:瞧啊,假惺惺的眼泪,脸上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我要是放过了“你们”,这个家庭就要遭殃了。我怎么能放过“你们”呢?不管这个“你们”有几个人。
黎琅说:陶然,小烨说的对,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陶然惊异地看着黎琅,他心里明白,黎琅所说的“我们”,当然是指这个家里除了他陶然之外的三个人了,她显然仍然认为,他陶然才是这个家的祸害。
黎琅啊黎琅,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
陶然躺在那儿,心里在想:自己的判断错了,小烨根本就不怕父亲,他第一个要对付的是老太太,第二个可能会是黎琅,最后才轮到他陶然。将他放在最后是因为要折磨他。就像猫吃老鼠之前要戏弄一番一样。看来一场正邪之间、阴阳之间的正面较量是不可避免了。我决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倒下去。
黎琅说,你现在这儿躺着,别乱动啊,我上街去买点东西。
陶然虚弱地点点头,目送黎琅出门,同时,他用眼睛的余光在注意小烨的表情。小烨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化,但陶然总觉得小烨在暗地里笑。
小烨和老太太回到卧室去了。
陶然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张报纸开始读。家里变得特别的安静,就像他一个人在家里一样。他边读报纸边听小烨他们的动静,什么也听不到。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甚至没有东西的磨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陶然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小烨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小烨的大叫声:啊,啊!
那叫声很变态,一听就知道不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嗓音。
不好,小烨又出事了!
陶然扔掉报纸,一翻身从沙发上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小烨的卧室。离开沙发的时候,脚下正好被电话线绊住了,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并顺着地板向前滑去,直到撞在高高的音箱上,音箱一阵摇晃,上面放着的大花瓶晃了两下,径直向陶然的头倒了下来。如果不是陶然躲闪及时,正好砸在头上。
花瓶碎了,满地都是花瓶碎片。
那一刻,陶然突然感觉到家里的一切物品实际上都是活的,一个比一个歹毒,它们合起来想害死自己。
他听到小烨卧室里有重东西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冲进屋一看,只见老太太倒在地上,她挥舞着僵硬的手臂,全身快速地抽搐着,呼吸急促,她的脸变成了青色,眼睛上翻,嘴里吐着白沫,头发凌乱不堪,长满皱纹的脸扭曲得很可怕。
小烨蹲在地上叫着:外婆,外婆。
陶然愤怒地将小烨拉向一边,厉声质问道:怎么回事?又是你!你想害死他吗?
小烨表情木然地说:不是我,不是我,……是外婆自己倒下了。
老太太用失神的眼睛望着陶然,像人临死前的弥留状态,她突然像他伸出僵硬的手臂,用一种奇怪的嗓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爸,爸,救……救我。
陶然清清楚楚地听到她把自己叫“爸”,这个叫声出自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之口,这使他毛发倒竖。老太太一定是糊涂了,看她的样子,像是中毒的症状,必须马上送到医院去。
陶然厉声对小烨说:快,打医院的电话,叫辆救护车来。
小烨表情木然地说:不,不能去医院。
快点,你想看着外婆死吗?
我不打电话。
快去打!快去呀!陶然怒吼道!

小烨干脆不说话,呆呆地立在那里。
这时黎琅回来了,大叫着:又怎么了?天哪,这又是怎么回事?
陶然说:黎琅,我看妈是中毒了,而且不轻啊。得赶快送医院。
黎琅却说:不用,我来给她打一针就好了。
陶然看见黎琅转身出了屋,很快又喘着气回来了。她不知从那里拿出了一个针管,动作麻利地从一个小瓶里吸了药水,就开始为老太太打针。打完了针,他们合力将老太太台上了床。老太太终于渐渐趋于平静。
陶然和黎琅都松了一口气。
黎琅说:好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陶然发现黎琅刚才一点也不慌张,对老太太的病好象早就有思想准备。而且,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黎琅为别人打过针。
陶然从卧室出来后,见黎琅在动作麻利地收拾着针管,问道: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
黎琅头也没地说:狂犬病。
怎么我以前不知道啊?
黎琅说:被小旺咬后得的,她上次犯病的时候你在上班,我没有告诉你。
陶然看见小烨站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自己,也许他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今天的黑夜比以往更黑。
陶然的心比黑夜更黑暗,更沉重。
外面的路灯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全熄灭了。
晚上睡觉前,陶然看到黎琅抱着他的被子来到书房。流泪对他说:陶然,对不起,我……有点害怕你。你晚上……梦游的时候,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我不能……不能跟你睡在一起,你睡在书房吧。对不起,对不起。
陶然愣了,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原来自己被亲人害怕也是如此的恐怖。你无异于被亲人抛弃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将要忍受的是心灵孤独的煎熬。
他忙说:黎琅,等等,……晚上我不在你身边,谁来保护你呀?
黎琅不说话,只是哭。
陶然坚决地说:不行,我必须保护你。如果你担心我梦游,我可以另想办法解决。
黎琅说:你有什么办法?
陶然想到了黄媛所说的那个故事,环视书房四周,在书架上找到了一盒图钉。
对黎琅说:我有办法了,你来。
黎琅无动于衷,仍然流着泪说:陶然,没有用的,没有用的。我们必须分开,这是命中注定的。
陶然又在储物间找了一根粗绳子,他像马克吐温所说得那样,将图钉撒在自己睡的一边床周围。然后将绳子递给黎琅,自己则平平地躺在床上说:将我的手和脚都捆上吧。
黎琅痛苦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陶然说:黎琅,只要你安全,我就是绑在炸弹上我也愿意。
黎琅犹豫半天,在陶然的一再催促下,才默默地流泪将陶然的手脚捆起来,她轻轻地问他:我弄疼你了吗?
陶然微笑着摇摇头说:你现在可以安心地睡了。
黎琅没有动,她看着陶然,黯然神伤。
陶然再次微笑着说:睡呀,我受点苦不要紧。
黎琅的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陶然,对不起,对不起。我……陶然,我还是害怕。
陶然哈哈大笑:黎琅,拜托,难道我这样子还能伤了你不成?
黎琅终于躺在了床上,但睡在床的最边上,离陶然远远的。
黎琅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陶然却越来越清醒。他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他要趁小烨不在的时候去他的房间好好看看,他要找那个女法医,看看那个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梁阔那小子是彻底没戏了,那样的智商竟然还当刑警,再别指望他了。他要去拜访学校的班主任,看看陶然在学校的表现如何。明天到办公室别忘了再联系一下董皓,这家伙也该有消息了,否则就要刊登寻人启事了。他还要抽出时间和黎琅好好谈谈,一定要提醒她小心谨慎,随时提防小烨,等等等等。他觉得自己脑子好乱好乱,无法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
想到小烨,陶然想,我何不趁他睡觉的时候去他卧室看看。也许,他根本没在睡觉。陶然想着就起身下床。他感到奇怪,为什么捆在身上的绳子对自己没有约束,他光脚踩在图钉上,也没有疼痛的感觉。他想到了自己的梦游症,他知道自己开始梦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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