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荒漠除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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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凝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走到了穹庐前,两个孩子眉目间既有母亲的秀雅,又揉进了大草原的粗犷。“妈妈,到了么?”小女儿拉住她的袍角,不依地撒娇:“人家累了么。”“紫笙,别闹了,看哥哥多乖。”“那当然了!”那小男孩骄傲地抬头挺胸:“我是大人了!”“嘹笙已经是大人了,真了不起!”细君的笑声从帐中传出。“冰姨,冰姨!”一个小男孩奔出来,扑到冰凝怀里。随之而出的细君臂弯里还躺着个婴儿,抿着玫瑰色的小嘴安详地沉睡。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将是乌孙最美的女儿。“你好,小家伙。半年没见,那么壮实了。”冰凝搂着耶岭雕莫说,又问细君:“岑陬呢?”“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天早就没见人。”细君皱眉笑笑,“神神秘秘的,干吗呢?还要你们冒那么大的雪过来。”她看着冰凝一行过来的路,三尺深的雪上印下了马蹄,车辙和脚印,喟然长叹,想起了自己的这一段人生历程,一路汗一路血泪斑斑。可是,她到底还是走过来了,走到了今天。
冰凝看着她说:“你还不明白么?今天,是除夕。”她多么希望冰坚也能来呀!自从分别后,她就烧香告知了天上的双亲,哥哥还在人世。真的,不一定要相聚相逢,只须知道对方平安地生活在远方,就足够了。这天万里无云,倾泻而下的阳光像儿时兄长温暖的目光,天空是那种溶化了般的颜色。假如真有魂灵,也许这真是冰坚传回的信息吧,为妹妹祝福,对妹妹微笑。
白雪皑皑,映得细君犹如粉妆玉琢,除夕,除夕,除夕……
开放一夜烟花。
她是讨厌喧哗的,可却莫名地眷恋大年三十满城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虽不敢也不被允许放,也总是趴在窗前看着五彩的花火飞起散落,朦胧而有家的味道。除夕是不能容下泪水的,所有人一起欢笑。她喜欢那温暖的感觉,想念重逢的欢愉。除夕,一家人济济满堂,对酒当歌。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细君忆起少女的憧憬,和烟花一样缤纷,一样短暂地令人心痛。她近三十了,那种痛是在心的深处隐隐牵动。儿时的风筝载着童年的梦,飘去何方?“细君,别想了。我们来准备窗花和对联吧,你还记得怎么做么?”冰凝拉着她善解人意地岔开说,“我有预感,今天晚上一定会有惊喜的。”一个劲装的侍卫在门口单膝跪地,“王妃,夫人,单于已备好车驾,请上马车。

这一天的星空,分外绚烂,满天星斗犹如海面上闪烁的粼粼波光。一下车,细君和冰凝就为眼前的景像怔住,半日缓不过神来。
长长的回廊曲折古雅,飞檐上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假山与盆载放得疏密有致,可供宴饮的八檐亭垂着清脆作响的珠帘。看着身着汉装忙忙碌碌的佣人丫环,一时间真的好像时光倒转,回到了从前。“哇——”,“妈妈,这是什么地方呀?这个架子好奇怪耶?”“那些石头是什么东西?”“你们看,这儿的人都穿着不太一样!”连小公主都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惊奇地张望。
细君弯腰抱住孩子们,“这是妈妈从前的家。”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冰凝早已泫然有泪。
“细君,”身后传来沉厚的呼唤,岑陬巍然立在雪中,竟也是一身长袍阔袖。“王豪。”冰凝喃喃地说。“不,不是王豪,”细君纠正她,凝视岑陬俊朗飞扬的面容。他长身玉立在风中,腰间的玉佩玉环相碰发出清脆的吟唱。细君突然很想扑入他怀中,他的怀抱坚实,温暖。
有几个粉衣侍女捧上了衣盘和饰品,“这是大汉现在最流行的样式,”岑陬笑着说:“不算新年礼物哦。”细君用手滑过白绸绿纱的丝棉长衣,上面用淡黄,雪白,暗粉三色绣出盛放的腊梅。柔软的手感和淡雅的图样竟像阳光一样洒满心间。
大殿里,欢声笑语。岑陬竟把遍布乌孙所有汉地来的人都聚集了起来。不仅有细君陪嫁的厨师,乐工,更有大汉派到乌孙帮助兴国的文人智士。在席的人,眼中都有一份久违的感觉。他们中不少已在乌孙过了大半生,想到来时的意气风发,摸着现在花白的须发,不由感慨万千。
细君与岑陬相携而来,她仪容丰美。修长的双目已没有了童稚,而是秋日稻米的馨熟。“我们的公主长大了。”汉臣们想着,半是欣喜,半是失落。细君初来匈奴,尚止盈盈十七。这些与亲人阔别多年的汉人早在心中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和妹妹,加以呵护。如今三十而立,果然不假!她像正午的骄阳,自信,完美,灿烂,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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