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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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长叹说:“皇上这一生,都是威风赫赫的,他似乎一直都很明白,自己要什么。可当青春不再,他却完全丧失了理智,迷失了自我,那是所有老年人都要经历的绝望。公主你知道么?就在那小皇子刘弗陵立为太子的前两天,荷拳夫人急病不治……”老者的话,意味深长。眼看武帝来日无多,皇子却还幼小,夫人也尚年轻。武帝是怕自己死后,汉朝再多一个吕太后啊。茫茫的天地之间,他还信得了谁呢?
孤零零地卧在这张龙床上,我不知道它给了我什么?不少了,实在不少。权力,金钱,能力,渴望,威严……可也许我是与它交换的,我付出了我的情感,我的心灵。
武帝颓然地闭上眼睛。从那日去思子台回来,他就自觉来日无多了。这些天,他一次次被噩梦惊醒。梦中卫子夫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身披浅青色的长袖舞衣。她甜甜地笑,笑容是难以诉说的纯真热烈,表达着一个少女的满腹柔情。“子夫,子夫。”他想去拉她,她忽然惨白地躺在地上,鲜血淋漓!她凝滞的双眼依旧在笑着,对着他笑。刘彻甚至听得出,那笑声中夹着抽泣。她就这样欢笑着盯住他,无声地轻唤:“刘郎,我的刘郎——”
猛咳两声,武帝叫道:“据儿,倒杯……”顿住语声,酸涩的老泪终于沿着他的皱纹滚烫地淌下。
采莲桥流不尽风萍逝水,
碧桃花落不尽胭脂红泪,
蓝天上荡不尽霞彩云影,
云影里飞不尽燕去燕回。
过去的早已如烟如云,
眼前的却又如梦如醉,
到晚来闭着眼醒,
过白天睁着眼睡。
倒数着心板上忘不掉的青春,
是心酸,是心碎。
“我们想,在乌孙开耕一些土地,请边疆的汉人教乌孙人种粮,织布。”汉人们在议政会上提议道,“这样,你们不用跑千里路用马匹去交换布帛和粮草也能——”整个会场一下子静下来,悄无声息。几个乌孙的官员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不作一声。另一汉人诧异说:“各位到底觉得可不可行呢?另外,我们也可以试着在草原上盖建房屋,开渠引水……”“够了!”一个乌孙青年直跳起来:“你们见好就收吧,我们不是三岁小儿!以为你们那点小想头骗得过我们?耕田,织布,造屋?还不如说直接让王上降表归大汉,我们都做汉人算了!”“骇也雕!”一个像是那青年长兄的喝住弟弟,对满脸怒容的汉人们从容说:“小弟弟不识大体冒犯了你们,请别见怪。只是他刚才有一句话没错,就是你们的建议是汉化乌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一块土地上的生活习性都是长时间适应环境的结果,并不能这样生搬硬套中原的方式。”另一个汉人立起苦笑:“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将汉朝的技艺传入乌孙。你们以这样排外的态度对待我们,我们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在乌孙这儿十年含辛茹苦,又为了什么?”“为什么你心里明白!”鲁莽的青年哽着脖子吼了一声。“骇也雕!”主席的岑陬一口截住,自失地一笑:“也罢,今天就说到这儿吧。”乌孙族人对汉朝来的学者一向很敬重,他们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了。眼看汉人与乌孙人兵分两路气咻咻的离去,本来一团高兴的心又沉了下来。

黑绿的草地上,一件莹绿之物被夏阳映得闪闪烁烁。不用拾起,岑陬就知道是细君常佩的翠玉蜻蜓。刚才她来过么?她是有意来的么?她听到了会议的结果么?火辣辣的日光下,岑陬的脸泛出古铜色。细君,不要隐瞒我,不要欺骗我。
“小家伙,叫呀!”
“娘——娘——”“良——”“不,是‘娘——’”
“不是说过,让孩子学乌孙语的么?”岑陬大步迈入,带着突然勃发的怒气:“你嫁到乌孙来,就已经是乌孙人了,为什么老对大汉念念不忘呢?”细君一愕,不满道,“我究竟是在大汉出生长大的哟。”“那你就可以让孩子变成汉人,可以让乌孙沦陷!”“你说什么?”细君吃惊地问。“我问你,早上去哪儿了?”岑陬勉强压下火气。“我一直在帐子里呀?”细君皱眉。“哼?”面对着摔帘而去的岑陬,细君默然。谁说皇叔的怀疑是少见的?人与人之间,不处处都是这种怀疑么?
想好要心平气和地讲的,又闹成这样,岑陬孤伶伶地立在原野上,有点后悔也有点感伤。“王。”转过身,吉皋弥用不带任何情绪的音调说:“汉军攻下了大宛。”肃然转身,岑陬眯着眼仰视远方的丘陵“多美的草原啊。”吉皋弥柔声说:“王舍得把它送给汉人么?”“还是另立王储吧。王真想就这样送了汉朝一半的疆土?”细君的孩子有一半的汉人血统。岑陬把两手捏得“格格”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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