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我知道。上苍给予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在这里陪了若梨这么些年，对于大漠的四季变换自然早就了如指掌。可还有一些事是我无法理解的，比如说那个每年都会来看我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总是来这里？我们并不相识。"每次我这么一说，她就会露出十分伤心的神色："萧放，我是若梨，你不认识我了？"
她当然不是若梨。但是仔细想想，又真的与若梨有几分相象。我真的不记得她了。可是回溯过去，又隐隐有一点她的影子。
"你不要再来了。"虽然如此，我总是这么说。我的嗓音至今嘶哑，可是别人听不懂，她听得懂。
"我会再来的。"她甜美地笑着，把一篮蔬菜，水果，有时是一本书，放在我的桌上，轻盈地转身离去。我真的有点恼，她不是若梨，竟然想替代她，我怎能允许？陪着我这老头子，有什么好处？
最近去远方的商队经过我们这里，带来了乌孙王病危的消息。他还在盛年，突然病倒，那大汉公主将会如何的伤心啊。
"我们经过乌孙的时候，王妃对我们友好极了。只是因为汗王的病，让她整天愁眉不展。你是这里有名的大夫，如果能去看看。。。。。。"
"我会去的。"我淡淡一笑，他们顿时高兴起来："那就好。只是病情紧急，要赶快啊!"
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汉人。不得不说，太久没有见过同乡，听到他们的交谈几乎使我落泪。我猛地发现，那片被我遗弃已久的土地，依然扎根在我心中。
大汉，我的故乡，我无法忘怀。
那么，去看过乌孙王，是不是要回去看一眼？可是我的身体，回去了还能回来吗？离开那么长时间，若梨又会不会寂寞？
说起若梨，我不由想起了哪个冒名的女子。虽说已经不是妙龄了，但连而立之年都没到。她再来发现我不在，也应该收心，找个人嫁了吧？
在这漫漫长夜，我独自收拾行李。东西不多。一支萧，一点干粮，一壶水。我想了想，又拿上了她上次放下的史记。环顾帐篷，牧民们感激我治好了不少人，送了我那些羊皮褥子啊，铜器皿啊，似乎就没有带走的必要了。
我经历过很多次离别。那一年离开若梨，然后又离开了军队，再后来，离开乌孙王庭，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多年。漠北的风，把我的须发都吹白了。
我却第一次，对离别竟然抱有期待。
期待见到熟人，期待见到故乡。这里一成不变的生活，毕竟太过乏味了。
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打破了什么。要说还有遗憾，那就是对那个女子的不解与歉疚。
我想了很久，终于找出一张羊皮来，用烈酒写了八个字：
一别无期，善自珍重
沈
掀开布帘，整个大地还在沉睡。我突然笑了，大步跨进这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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