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草原很明朗。又到了春天，到处都是新绿。我走出大帐，隐忍已久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大汗一向醒得很早，可是今天直到现在都昏睡着。我既不敢叫醒他，也不敢坐在旁边看着。他睡得太安静。好象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太医说，能熬过这一个冬天，已经是奇迹了。
他，他瘦得厉害，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我帮他檫身的时候，一根根骨头都看得分明。可是，我却束手无策。在这里，强者为王。一旦老人上不了马，拉不开弓，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心里时时刻刻地害怕，但我从不当着哭，我也不会求他为我活下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不去想，他若走了，我怎么办？
"娘!"一匹大马在面前停下，飞扬翻身下马，一把拉住我："娘，你又哭了!儿子今天早上又派人到龟兹去请好大夫了，爹的病一定能治好，你别哭了!"
我摇摇头，轻轻一笑："那么，如果治不好呢？眼看他一日瘦比一日，那么痛苦，还要强作欢颜。每次跟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我都觉得不是我们在哄他，是他在哄我们。假装高兴地点头，作出满怀希望的表情。来了那么多大夫，哪个不是名医？可是，可是他们开的药，只能用来吊命。因为我自己，而要他这样活着，是不是太自私了？
飞扬皱起了眉头，有些怒气："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哪有人还活着，反而觉得死了好的道理？父王昨天还和我说，觉得好多了，你竟然要放弃吗？我去看看父王。
我叹了口气，跟了进去。只听他开朗地笑道："父王，醒了？"
岑取已是坐了起来，叹道："只想多睡一会，竟然睡到现在，真是越来越懒了。你妹妹呢？"
"悠扬和嘹笙去参加今天的马赛了，我来接父王和母亲过去。"他答道。我忙走进去："你想去看吗？"
他很认真地注视我的眼睛。我想到刚才的话可能被他听去了，不由微低了头。
"当然要去。悠扬这孩子一天比一天野，希望今天别出什么乱子。"
"可是妹妹也一天比一天漂亮呀!现在哪个不知道乌孙有一朵会走路的花，就是我们的公主？有嘹笙陪着她，不会出事的。来，父王，我扶你。"飞扬笑起来，把岑取抱到前些日子刚做好的轮椅上。我从床上拿下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飞扬，你骑马先去，那边还等着你主持呢。我推着你父王慢慢过去。"我刚说完，远远的就响起了号角，时间到了。飞扬急忙点点头，上马奔驰而去。
"你刚才哭了？"
他一走，岑取就轻声问我。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好象坐在轮椅上的是我。
"不，是早晨的雾。"我握住把手，稳稳地向赛场推去："你相不相信，我有一种感觉，今天一定回发生令人高兴的事。一切都会好的。"
"你是说那两个孩子的婚事吧？赛马之后就是属于年轻人的晚宴了。我挺喜欢嘹笙，但那个娇娜的女儿性子太野，做飞扬的阏氏似乎不太妥当。"
"你讨厌女儿，是不喜欢母亲吧？羽扬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十四年了，还想着呢？"
"你难道忘了吗？要不是有了悠扬，你每晚睡着了都会掉眼泪!"
"可是那个女孩人挺不错，我看飞扬也是真的喜欢她。过去的事，和小一辈没有关系。你就由着他们去吧。"我一边说，一边推着。前面一阵一阵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看来比赛已经开始了。"
"每当听到这声音，就感觉到生命的力量。"岑取说。我低头，他的脸上泛起了兴奋的潮红，双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扶手，好象那是缰绳一般。
"听，那是匹刚长大的儿子马，它的蹄声特别坚实，但不太规律。又一匹马摔倒了!唉，这应该是匹老马。年轻的时候可厉害，但现在不行了。一群四岁大的跑过去了!"他喃喃地说。
我偏了头，象是在仔细聆听他描绘的声音。可是脸上的泪水，却是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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