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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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外公在房子后搭了一间小厦子,堆着平常做木匠活的材料。过年时我总喜欢在那些木头中间插上鞭炮,炸出木屑的声音让我感到很有趣。虽然外婆教训过我很多次,不过我认为那些木头随时都可以搞到,所以一直没放在心里。后来烧火药时着了火,险些闹出大事。
吓哭了的我急忙到外婆面前道歉,装出小大人的模样保证着以后会帮外公好好照料那些木头。外婆没有生气,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在她下乡插队时同一生产队的队长是个很无赖的人,靠着自己成分好,总去欺负一些富农地主家挨批斗的女人。有次一个富农的女儿跟他争吵,被他拖进屋子里狠狠打了一顿,而且**了。在那个年代,贞操代表的不仅仅是女人的纯洁,与活着的价值是等同的,富农女儿当夜便上吊自杀了。
队长只是受够了贫穷的苦,一时发狂的发泄,随后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接下来很多年里,他把回城的名额都让给其他人,苦活累活全抢在手头干,希望弥补这个罪过。因为**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别人也慢慢原谅了他。谁知道当队长走出阴影,酒桌上对朋友说出这个秘密后,第二天就在田里被雷劈死了。
像是滚成球的鳗鱼,乱糟糟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窜到了队长身上,在周围人惊奇的眼光中,队长突然遭到了报应,当场死了过去。
当时人们并不了解球形闪电是什么玩意,都在流传这是老天爷发了火,找小鬼出来索命。
听完故事后,我不理解的骂,当初办坏事的时候老天爷不开眼,人家学好了,他反倒来追命了。
外婆把我抱在怀里,指着炕梢的镜子说:“你每次打坏一面镜子,都对我说等以后你长大了,买一面新的赔我。等你长大了,姥姥可能就不在了。老天爷这不是开眼开晚了,世上人办的什么事他心里都有数,他是告诉你,错了就是错了,你怎么想办法补好都没有用。以后不管干什么,先想好是对是错,有些人等不到你赔礼道歉那一天。”
母亲因为心脏病所以生我的时候难产,当时姥姥和奶奶两家人都选择保大人不保孩子。在保住母亲性命的同时,我也平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但是身子却不大好,大夫不负责任的诊断我会夭折。在产房躺了一天,外婆偷偷跑来把我抱走,用米汤水成全了一条生命。不过很遗憾,当我有能力买那些镜子给她的时候,她却真的不在了。
以前并不明白外婆那些话的意思,现在想来,大概是想告诉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自己的遗憾、别人的遗憾,到老了,这都是最绝望的事。然而,我现在的生活就是不停留给别人遗憾,我甚至不敢去仔细想它们。
毛毛挑车那几天,大雷那里出了件事。
大雷有个发小的哥们,叫吴曦。吴曦是个有闯头的男人,皮货未流行的时候搞皮货,干洗没普及的时候搞干洗,等到九十年代末,趁着老百姓耍派头的时候,在香港那里联系朋友小批小批走私着一些进口手表。仅仅两三年,单单是偷税就有上百万。这都是刘宇信口吹出来的话,水分少不了,但能干出这些事,就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小混子的程度。
但人有了钱,心态也会变。吴曦原本跟大雷不同,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但是后来倒腾手表时在飞机上被扣住,一下子赔了很多钱,立即变的发了狂,总琢磨着从别的地方捞笔钱平这个坑。
不得不说吴曦脑子不简单,直接把主意打到保险公司身上。他开了家表行,在旁边又找朋友开了家制造打火机的工厂。这种保险对失火的原因查的很细,吴曦单单给表行投了巨保。没多久,表行的货偷偷运走,打火机厂也配合着烧起了一把火。
受牵连失火,吴曦轻松的拿到了领保险金的借口。
但是,这些手段只能让外人感到佩服,保险公司的人心里却很清楚藏着什么猫腻,毕竟这种多年不变的把戏还是存在着可笑的漏洞。
保险公司老板找到当时一个外号钢头的大哥,想让他出面找吴曦谈谈,钱可以私下给点,但不希望吴曦狮子大开口。
这不过是给大雷面子而已,吴曦没想清楚这一层,还以为自己干的天衣无缝。钢头递话时他没有理会,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无辜,钱一分也不想少拿。
钢头把表行上班的职工找到,绑到家里恐吓了几句,立即清楚了吴曦的把戏。
到这时吴曦应该适可而止,这只是旁观者的想法,真有一大笔钱从眼前飞走,没人还能坐得住。吴曦气愤的找到大雷,借了几个人,从瘸子那搞来一把民用长枪,摸黑把钢头架回了家。
从头至尾,钢头只是拿人钱替人办事而已,以前道上讲面子,不像现在纯粹看谁的钱多,谁的关系厚,当时除非有人强出头,不然都是彼此留个余地。钢头把话讲清楚,如果吴曦觉得不爽,自己可以退掉保险公司的钱不再插手。

但吴曦没理会,在钢头身上种了铁砂,整条腿都烂掉了。
事后吴曦连夜跑路,老婆孩子都没来得及带走。保险公司趁机把案子报了上去,没提伤人的事,算成诈骗。吴曦那点剩下的家产被抄的抄,被冻结的冻结,得不偿失。
钢头算是条汉子,竟然没拿吴曦的家人出气,一人做事一人当,反而觉得自己亏了人家,虽然不肯放过吴曦,还是时不时去吴曦家看看,偶尔照顾一下生活。这就是一个大男人该有的样子,但钢头命不硬实,伤口养不好,没两年瘫痪中风死了。
吴曦跑路的那几年心里有愧,知道钢头办出这种事后更加无地自容,只不过没有多少跑路的人能混出头,一直没什么机会报答。前阵子吴曦惹出麻烦被当地警察盯上,一时想不开,想回到T市重新过。还给黑子打过电话,希望黑子请大雷出面摆平麻烦,愿意以后千刀万剐也要报答钢头。
千刀万剐不至于,他还没迈进T市的郊区,就被钢头的哥们堵上,后脑勺被硬物击伤,打出瘪,直接毙命。
虽然都怀疑是钢头的兄弟干的,但干的太干净了,要不是一张未登记的新的手机卡报的警,吴曦的尸体还得在山上躺两天。
接到大雷电话的时候还是下午,他正在办事,酒喝高了开不了车。把我叫去开车也有他的理由,我从不开口多问一句废话,也从不说任何自己的意见。
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发生,我本以为大雷会找人堵钢头的小弟,没想到刚上车,大雷便让我直接开到吴曦家帮着办办后事。
很反常,大雷是个暴躁护短的人,听毛毛说吴曦发达的时候忘不了给大雷买这买那,纯粹是朋友之间的礼赠。按照大雷的性格,拿过别人的,这时当然要报答回去。但在车上大雷一直没说话,靠在后排默不吭声。透过倒视镜我看到大雷的眼珠子通红一片,不知是因为酒精上头,还是因为失去一个哥们而伤心,但我不敢说什么安慰的话,男人都有这么一面,不需要安慰的伤心,绝对安静的伤心。
偶尔指指路,大雷忽然开口说:“你说钢头这事怎么办?”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很久,说:“我要是吴曦哥,我死的一点不冤枉。”
大雷抬手从后面扇了我一个嘴巴,但不重,半晌才说:“都他妈怪我。我寻思钢头都死了,这事也不用调理,哪他妈知道还蹦出几个不要命的犊子瞎整一气。”
我知道大雷需要一个出气的地方,把稳方向盘后说:“反正人肯定跑了,三天两天逮也逮不着,要不我去请个好师傅帮他做场法?”
大雷念叨着自己的不是,咋舌说:“钢头把事办到这份上,我也没得挑。就算他现在活着,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下得去手。”
我连忙奉承说:“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就算他够意思,他那群哥们也不能放过吴曦哥家里的人。”
“操,钢头牛逼的时候我还没起家呢。”大雷难得自谦的说了一句,“算了,一会我就不进门了,省的哪个操蛋玩意跟我提出气的事。该花就花,明天去我家拿钱,办的像样点。吴曦这小子就喜欢钱,多给他烧点,别到了下面没钱花又得罪钢头。”
我小心的从倒视镜打量着大雷,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比黑子要亲近的多。并不是抬脚能踩人才算得上大哥,钢头这种人谁都服气。不过服气归服气,怎么当人和怎么当**是两回事。大雷肯放手是难得的事情,换成缺钱或者想出名的大哥,这一定是个不错的理由。
警察调查耽误了两天,黑子出面想找法医来鉴定,但吴曦的老婆没有同意。火化第二天便下葬,也没挑选清明等时节。第一次看到没有哭声的葬礼,就连我请来的师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吴曦的老婆在灵堂时很安静,只是呆呆着看着遗像,我把坐垫送过去让她垫着腿时,她没有接受。
因为大雷不来,我担心太冷清,和二郎买了八幅花圈。除了我这些以外,黑子冲着大雷面送来一幅,剩下的一幅是吴曦老婆自己手扎的。样子不漂亮,摆设时我看到其中一段绸子上写着吴曦和陈国钢两个名字。
陈国钢就是钢头的本名。我偷偷指给金笛看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落下眼泪的人。
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三段故事。分不清谁对谁错,也没有谁可以弥补自己犯的错。还好,其中两个已经走了,他们不必活着继续衡量,而还有着呼吸的,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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