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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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眼睛请了一天假,充分让我体会到被爱的痛苦。从进门以后她的脸色便比我还要难看,靠着暖气、打开电褥子依然让我感到自己在发抖。
罗嗦了整整一上午,鸡头和东子实在受不了,找个借口把我自己丢在家里。他们刚走,蓝眼睛就捧着我的脸开始哭。哭的很用力,哭的让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擦那些眼泪。
我把事情经过告诉她以后,蓝眼睛才停下了喘息,并没有怪我。当然了,我也没想到警察会跟混子凑在一起。那个年代在这种小城市里警察并不是个讨好的职业。混出名堂的狠人大多拉上走私线,回头就可以投标大厦,或者开一些酒楼商场,对付这种身价上千万甚至上亿的人,政府不下指令,没有警察会勇敢到自己去操练操练。
这并不是我自己胡乱吹嘘,至少我知道曾经出现过的三次投标天价都落在黑社会头子身上,一亿三千万、一亿一千万、九千万,其他人都是公司或集团去竞标,而人家三位老大是以个人名义砸钱。别说你掏不出那么多钱较量,即使你掏的起,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命去干活。
混的稍微差一点的就像山屁哥,拢到一些场子收收“管理费”,抽水钱,或者替一些老板出头。也许赚头最大的就是榨小姐。对于这些人,警察一般也不会去惹。虽然不像走私团伙一样财雄势大,不过能抢下场子,罩得明白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真要是走在夜路被捅几刀,警察也得自认倒霉。
其他的就是单干。有点头脑的去境外搞些东西回来,有胆量的就自己玩玩新东西。以前有个小子挺牛,自己在仓库里造假钱,虽然假的有些过分,起码有点技术含量。可惜刚印的两万块还没等兑出去就被警察逮捕了,据说判的很严重,建市以来第一起假币,算他倒霉,在这种偏僻地方脱颖而出了。
在市里舞厅玩的时候也遇见过兑假币的人,大概是三十到五十块真币换一百假币,做工精良,挺艺术的。不过我没敢,这可是直接挑战警察叔叔的椅子,万一搞大了,人家不得下岗吗?
混得最差的就是我们这些半生不熟的小混子,跟傻狍子一样冲在前面抡刀,最后还得自己进去顶罪。当然,小混子并不是指年纪小,那些三四十岁仗着认识几个亲戚或者门口的哥们的人也得归在里面。警察对付这种人最得心应手。城市是东西走向,在我家相反方向——东郊有片地方叫青沟,也叫张家沟。那里的人大多姓张,可能是建国大迁徙时候集体搬来的。前几年有几个家伙在那里横行霸道,什么大张、二张之类的,因为多少有点亲戚,其他人到那里找他们麻烦的时候都得吃亏。不怕没有钱的,就怕没有脸的,最后这几个小子跟警察耗上了,小五四一掏,砰砰几枪就都被放倒了。脑袋这东西,多少都得放点凉水进去,该清醒的时候就清醒,如果不对付我们这种人,警察整天还上班干嘛?可惜这些家伙是听不到了。
后来一些单位自己建立小区,为了规划管理,在那里也设置了一些派出所。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人手的,至少我家楼下的派出所里的警察全是厂子里整天不上班,领导又不敢开除的痞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以毒攻毒。挺好用的,这些痞子路子野,人脉广,初期是让周围的混子都安静下来。不过很快两股人又勾搭在一起,真的,换了衣服,我还真分不清谁是谁了。
在旱冰场遇见的警察差不多也属于这种,可惜当时脑子太乱,没看清楚警察局挂着什么招牌。
当然,还是有一些非常不错的警察,梗直、坚毅,不过并不是每一位都能得到应有的福气。我一位朋友的父亲是派出所所长,十多年连辆配车都没有,天还没亮就骑着自行车第一个去所里报道。擦桌子、收拾文件,没有一点架子。那些年里经过他手的案子没有一件因为人际关系或钞票原因而通融,一家四口一直憋在十几平的房子里住着。
后来案子牵涉到真正的黑社会,没等定案,他就在楼下被一辆没有改装的走私车撞死了。司机是一个混子,一口咬定是交通意外。很可笑的意外,他住在小区,里面是禁止汽车通行的方砖路。事情发生以后,竟然很快被裁为“意外”。火葬那天我朋友说只来了寥寥几个人,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卸磨杀驴,还是根本担心自己的安危,反正社会就这么一回事。黑社会不一定是黑社会,白社会也不一定是白社会,中间总有点东西可以沟通、掩盖。

这次事情并不是我的过错,蓝眼睛语气含糊的夸奖了我的“义气”,一切就跟我想象中一样。不过不能怪她,女人的爱总是自私的,单纯只为了男人。而我们这种人在某些时候会选择“爱”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即使受伤。
中午周刚送来了从饭店刚买的酱骨头,说是给我补一补。我打传呼给东子和鸡头,让他们一起回来吃。但是鸡头没有回来,我想他是怕蓝眼睛,毕竟事情由他而起。蓝眼睛知道鸡头不肯回来时嘀咕了几声,我清楚的听到她是在责怪鸡头,不愿意让我与他继续来往。这一点让我很不高兴。受伤的是我,但是这是为朋友受伤,并不是一切事情都是由谁多谁少来衡量,至少我觉得这件事很值。
“摩托还是鸡头给买的,你说两句就行了,让别人听见不好。”吃饭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说:“晚上我让修鬼送你回去吧,要不鸡头没地方住。”
蓝眼睛愣了一下,把筷子直接摔到了桌子上不肯回答。
周刚轻轻的推着我的腿,笑着说:“鸡头说晚上去我家玩,没事,不用管他。”
蓝眼睛示威一样瞪着我,一直瞪到我脑袋发怵,“我让他回来,他就回来。这是我的家,我喜欢谁住谁就住。”
冲动是魔鬼,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么狠心的话,蓝眼睛听完起身就往门外走。我没拦她,其他人也不敢动手拉。当时我很怕,就连昨天都没这么怕过。在鸡头与蓝眼睛之间选择的话,蓝眼睛当然重要,可惜这只是想法,从我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种结果。
整整一下午我都没有说话,有些气愤自己的不争气,偏偏为了一个女孩子憋火。这次鸡头没有替我说话,一直帮腔着夸蓝眼睛的好,听完让我更难受。虽然自己知道与蓝眼睛越来越远,不过真让我断开,我做不到。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潇洒的人。
晚上鸡头请客,安排大家去吃了一顿韩国烧烤。一直到喝醉的时候我才想起二郎居然没有给我打电话。
虽然不想继续让军子那些人把事情闹大,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给二郎打了传呼。反正躲也躲不过去,不如干脆自己问清楚,万一出事也提前知道一下。二郎很久才回电话,声音有点变样,听上去带着些愧疚。
都是从小长大的哥们,我让他直接说说怎么处理,不用拐弯抹角,结果二郎的回答确实给了我惊喜。
刘莉决定不管这件事了。理由很简单,周雷的远房哥哥叫周虎,是步行街附近的一位老大,能在市区最繁华的路段当老大,当然有钱有人。军子留个心眼,今天才打听到这些事情的。周雷也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正发愁怎么解决的时候军子直接通过熟人找到了他。
其他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周雷在三星饭店安排了一桌,中午刘莉带着二郎和军子几个人在那里消费一顿,随后周雷跟刘莉聊的不错,事情直接翻过去,就当没有发生。散席的时候周雷还让二郎以后有事就找他,在步行街可以直接报他的名号,一般人都得卖给他面子。
多简单!他们喝顿酒,吃点菜就结束了,没人还记得有个鼻梁骨折、瞳孔扩散的家伙躺在家里,就连翻身都会因为压到颧骨喊疼。
“什么**事!”修鬼知道以后立即要重新打给二郎骂一顿,“他们谈拢了,咱怎么办?以后冲着他们的关系,咱抓到那些人也不能动手?”
“抓什么抓?就这么几个人还去抓?二郎的姐姐服软了,就代表咱连想都不用想。去了也是再挨顿揍。”说完话,我拿起烟想塞到酒瓶里。不过烟把眼睛熏的流出了泪。一狠心,我把烟头按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直到熄灭之前,那种疼痛都无法让我忘记心里的压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折磨自己,可能与我现在一样,需要另一种痛来掩盖。
修鬼瞅着我发愣,随后他也在胳臂上烙下了难看的烟疤。
后来我听过一首歌,其中一句歌词让我记得很清楚:
我什么都不是,带着自己心事,想告解只可请教牧师。
然后便答我:你们再苦也如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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