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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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苴咩城比大理城还要大,王宫也比大理城白苗族长的住处华丽得多。这座王宫原来是南诏国王为迎娶爱妻建造的,宫殿的建筑外表颜色以青色为多,有些地方看上去像汉人的风格,这是据说王后曾经在汉人的地方待过一段时间,对汉人的有些建筑十分喜爱,因此国王特别请来了汉人中有名的建筑师来到阳苴咩和苗人工匠们一起建造了这座华美的殿堂。国王和王后在这座宫殿中度过了八年的美好时光,王宫中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里生满了各种颜色的荷花,每到花时,荷花开放,王后就会允许平民进去观赏,这些荷花,听说都是国王和王后亲手栽培的。当然了,荷花好看,但进王宫去的人,大部分还是为了近距离地看看伟大的国王和美丽的王后,自然还有他们可爱的小公主。
可是,荷花已经有十年没有开过了,因为没有雨水,整个池塘都干了,就连澜沧江的水,都快见底了。美丽和蔼的王后和可爱的小公主,也早就从王宫中消失了,至于国王,也已经有六七年除了宫内的侍从外没人见过他了。阳苴咩城和整个南诏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黑苗大祭司同时也是拜月教的教主来处理的。
拜月教主住在王宫一侧的偏殿里,这个年过半百仍然十分强健的汉子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南诏的真正统治者,没有人能够对他的决定说个“不”字,就算是同样身为两朝老臣的大将军石守岳也不行,更何况石守岳已经在数月前以身殉职了。
同样以身殉职的,还有他唯一的义子,也就是拜月教的少教主,年纪不过二十三岁的黑苗青年。当这个噩耗传回时,拜月教主的脸上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他的涵养功夫早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些事情对他造不成一点影响,倒是石守岳的死讯传回黑苗时,当着传讯人的面,拜月教主震惊地一拍扶手,似乎要从座椅里站起来。
“女娲后裔回来了……”这是拜月教主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在独处时常常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这一天夜里他又这么自言自语着,两道浓眉重重地皱在一起,这句话后面似乎还应该有别的话,只是他总不说出来。
突然他魁梧的身子整个震动了一下,从坐着的地方站起来,疾向外走。整个王宫里一到晚上除了拜月教的教众外是什么人也没有的,而拜月教的教众又分布在一些重要的地方防守——当然这些地方不会包括拜月教主的住处和其附近的地方,拜月教主在黑苗人的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元君蚩尤和国王,他的能力更是所有人都相信除了元君蚩尤之外不会有其他的什么超过他了,如果还派人去保护,这不啻于对教主最大的蔑视——他走的这条长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门上绘着元君蚩尤的图像,拜月教主就在这扇门前面站住了,伸出手在门前晃了一下,解开了下在门上的禁制,门就自动地向内开启了。
黯金色铠甲和黑色披风的男子站在门内一只石质怪兽面前,就算是一个根本不懂得巫术和仙法的普通人看见他都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怒火,更何况是习练了近五十年术法的拜月教教主。这怒火让拜月教主也受不了地瑟缩一下,原先踏进门内的脚向后微微移了半寸。仅这半寸就绝对是奇闻一件了,更令人惊讶地是,万人之上的拜月教主居然恭敬地向着男子的背影行了拜月教中弟子拜见师父的礼节。
“师父,您怎么来了。”发须都已经花白的男人开口问。
“你居然想解开水魔兽的封印。”重楼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杀气。
“水魔兽能让我达成一直以来的愿望。只要我有了水魔兽,我就能够令天下人屈服在我的脚下,使黑苗族君临天下!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黑苗族!”拜月教主侃侃而谈,他的眼睛里甚至闪现着少年一样的兴奋光芒:“历代以来,汉人都看不起苗人,在他们眼中,苗人是任何事情也不懂得的野人,根本没有尊重的必要,甚至不配和他们一起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汉人的商人和苗人作生意的时候,也在欺骗苗人。我要改变这一切,汉人应该知道,我黑苗族才是最强大的民族,他们应该老老实实地匍匐在我的脚下,听从我的差遣和处治。要作成这一切,只能依靠强大的力量!水魔兽,就具有这种力量!”
“愚蠢的人类,除了争权夺势这种事情之外,你们还知道什么!”重楼鄙夷地看着激动的半百男人。
“师父,你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这一切对你来说当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就不同了。”拜月教主平静下来,他看了看那尊石像,满意地摸了摸胡子:“师父,是你让我知道了,力量有多么重要,要达成任何目的都只有依靠力量,你也让我知道了人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所以我才会想到上古魔兽,四年,我整整找到四年才找到这只魔兽,又花了四年的力量才解开这上面的封印,可惜啊……”
“滚!”他的长篇大论被重楼一个字就打断了。拜月教主的脸胀得通红,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颐指气使了,然而他什么愤怒的举动也不能做出,唯一能做的只是依照那个“滚”字退出门去。
重楼把一只手放在那只生着九只似蛇的头颅的怪兽身上。水魔兽的外壳灰白色,很硬,棱角和触感都很粗糙,确实像用石头雕刻成的装饰品,但重楼知道,这只是一层用女娲后裔全部灵力造成的外壳而已,只要一个契机,灰白色石质外壳下面的魔兽就可以突破这层外壳,再次在人界肆虐。值得人界庆幸的是:这只形成年代较魔界元君蚩尤的年月还要更加古老的上古魔兽绝对不可能完全恢复。回想起当初收服包括它在内的五只上古魔兽的艰难,哪怕高居三十三天外的神祗们也会出一身冷汗。
他在清楚地感觉到水魔兽气息时就明白苗疆大旱的原因了,要降伏遇水则生的水魔兽只有让它能接触到的水全部干涸,当年的女娲族女子一定知道会造成今日这种后果,但当时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自己远逃异乡的女儿身上,希望女儿有一天能够回来,找回失踪已久的水灵珠解救这片土地。说起来,她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娲皇当年收服五大魔兽的时候,也以这水魔兽最为困难(详细情况见三部曲之第一部《神魔之战》)。
魔尊天生具备的是雷火双系的力量,克制不住水魔兽的水系魔力。重楼的指尖刚刚放出一线红光就又收敛了,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现时动手,能否将水魔兽从这个世间彻底除去,只记得很久以前玩笑中曾经有提起过水魔兽只有女娲才能封印。只是曾经提起这个“事实”的神将如今已经早就失去了往日的记忆,想从她那里问出详细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看起来,魔尊也并非无所不能的。重楼挑了一下右边嘴角,这时他耳边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灵儿的声音兴奋又愉快:“重楼,你在哪里啊。快回来快回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小凤凰被搂在红氅少女的怀里,转动着长长的颈子用一对黑溜溜的圆眼好奇地望着周围的人,过了一会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撒娇般的叫声,又向少女怀中挤了挤,呷呷嘴,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
“真好玩儿。”阿奴跪在灵儿坐着的床榻上,歪着头瞅那只懒洋洋的小凤凰。
“现在就差水灵珠了。”坐在另一边的圣姑把凤凰蛋壳放进一只碾钵里,用小杵一下下杵碎,再碾成更加碎的粉末,凰停在她身后的木架上,一会儿看看她的动作,一会儿又看看那边的孩子。
灵儿从小凤凰身上移开目光,看着那只碾钵点点头:“是啊,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了。”她把目光上移到圣姑满是皱纹的脸上,再上移到凰绚丽的毛羽上,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出现了悲悯的光。凰感觉到了,仰起头“足足”地低鸣了一声,灵儿浮出一个明了的微笑,又垂下头去,轻轻抚摸着怀内小凤凰的羽毛。忽然她又抬起头:“重楼,你究竟去哪里了呢?”她抱着小凤凰站起来,走到突然出现的魔尊身边,抬起手臂让他看:“你瞧,多可爱的孩子!”
重楼没有答她的话,而是问道:“水魔兽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说水魔兽?我也不大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灵儿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作答:“我不知道凡人是怎么样破除上古封印的,以着凡人的能力,就算他已经修行成仙,仍旧不应该具备这种能力。”她说到这里时忽然扬了一下眉,眼中出现锐利的光,又消失了,同样摇头:“神界早就对毁灭人界失去兴趣了。也不应该是祂们,魔界的话……”
“魔界位于将军之上的,并没有毁灭人界的兴趣,至于低等的魔物,也没有这种能力。”重楼接下去解释。灵儿仰起头看他,眼睛里和脸庞上满满得都是困惑:“那这是怎么回事?鬼界和妖界就更加不可能了,他们连女娲封印附近一两里都接近不了。一个凡人,就算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拥有神魔般的力量,我真是想不明白,拜月教主究竟凭借什么……破除……我的封印……”
重楼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想这个有什么用处,你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彻底的消灭它。”
灵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彻底消灭?凭我现在的能力是很难的,不知道……不知道我的灵力蜕化成熟之后能不能够彻底消灭它。我不知道它的能力在那么多年的封印之后,究竟还有多大。”
圣姑打开一个玉瓶子,将里面的火眼麒麟角粉倒入已经碾细的凤凰蛋壳中,用杵搅了几下,插进了他们的对话中去:“公主,还是先想想如何找水灵珠吧。要是再不下雨,整个苗疆,不管白苗黑苗,可都真的要干死了。”
“嗯,我知道,等圣姑婆婆做好了药,我服下去,立刻就去女娲神殿。”
女娲神殿已经被修整一新,虽然没有办法将整个神殿翻新,但白苗人还是把神殿内外的杂草都拔去了,又用有限的水擦净了神殿的祭坛——尽管灵儿一直让他们不要这样,可是苗人们还是执意用自己仅能用的方法来表示对娲皇的尊敬。
白苗族长和盖罗娇将人送进神殿后就退出去小心地合拢了两扇石门,女娲神殿里仅剩下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斜斜打在祭坛上的几束光线。
一片幽暗和静寂中,圣姑蹒跚着走向前方的祭坛,柱杖的底尖头一下下敲打着大长条石铺成的地面。灵儿站着没有动,试炼窟之行后再度来到神殿,这里给予她的感觉又和之前的几次不同,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将自己未持杖的左手放进了重楼的手掌里,迟了短短一会,重楼收拢手指,将她的手包入掌心。
走在前方的圣姑在这时回过头来,目光准确地投向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掌,历经了千年岁月的脸上隐约有一个模糊的笑容,灵儿的脸微微红了,她向外轻轻抽了抽手,又放弃了——重楼的手握得紧。
“娘娘,可以开始了。”来到祭坛前的圣姑慢慢跪下来,当灵儿也走到祭坛前时她恭敬地这么说。

天蛇杖上盘绕的飞蛇伸展开双翼,带着一片碧湛湛的光影盘旋在祭坛上空,第三转的时候灵儿手中的天蛇杖消失了,它出现在飞蛇盘旋轨迹的中央,圣灵珠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杖头,以着和飞蛇同样的速度往反方向旋转着,碧度不同的光拧在一起,光华渐渐向往扩大,蔓延到了整个祭坛的大小,拧搅扭曲的光华在某个时刻忽然静止了,上面有水波一样的纹路以一个中心点为圆心向四周漫开,从碧光的中心浮出来的是一个星月晦暗的夜晚。
鳞次栉比的屋宇上,一个着紧身黑衣的男子迅速地奔行,他个子不是很高大,最多只能算中等,看上去却十分精悍,男子背上负着一个极小的黑色包袱,他的人和包袱都是黑色,行动得又快又悄无声息,夜色中一般人根本觉察不了。男子的脸被一张黑色的手巾蒙住了,只露出两只发亮的眼睛,分辨不出他究竟长成什么模样。男子一直来到城墙边上才停下来,黑暗中走出另一个穿着紧身黑衣黑巾蒙面的人,从身形上能看出来这是个窈窕的女子,看见男子,女子的明眸里立刻显出了笑意,她将面巾从脸上拉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娇俏的面孔:“大哥,东西拿到了?”男子也把蒙面巾拉了下来,那张脸并非十分英俊,但同样,一看就觉得这人十分精悍聪明,他从背上取下包袱,打开了,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瓶子,另外还有一粒只有拇指肚大小的幽蓝色明珠,明珠四周还围绕着一层淡淡水雾,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遍体清凉。“这个就是解皇甫兄身上毒的毒龙胆,这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看着怪漂亮的,带回去给逍遥儿玩去。”
影像前方的灵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画面停滞在男子打开包袱指示着说话的时刻,“那就是水灵珠,原来是做了孩童的玩具……”她轻声说,挥了挥衣袖,画面消失了,圣灵珠,天蛇杖,飞蛇都回到了它们原来的地方。
“圣姑,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
圣姑摇了摇头:“也就是汉人的什么侠盗吧,这人,我没有见过。”
灵儿将身子轻轻靠向左方,头倚在重楼肩上。“重楼,你见过他们吗?你这五十年来一直在人界。”她小声问着。的f8
“最近二十年,我都没有到过人界。这些事情,可以去新安当找景天问问。”
新安当的景老掌柜眯着眼睛听完了灵儿的话,他“嗯嗯”两声,却摇头:“这个么,不亲眼见到,我也不清楚啊,不过你说的那个人呢,倒是像一个故人,当然了,这个故人,红毛的是没有见过的……”他端起紫砂壶抿了一口茶水,像是想摆开龙门阵大说一通。
“少废话!”重楼冷声喝道,景天朝灵儿叹了口气:“红毛的性子还是一样得急,”他咂了咂嘴:“这人听上去有点像当年有名的侠盗‘南盗侠’李三思,他这个名字是我取的,祖传绝技飞龙探云手也是我教的,不过么,究竟是不是他,没亲眼见到不敢确定,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到处走了,告诉你一个办法,上蜀山,蜀山掌门一定知道这些江湖掌故,就算独孤不知道,小钟也一定知道,你们带他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灵儿起身道谢:“景前辈,真是谢谢。”景天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灵儿:“丫头,你变了。灵气,还有别的……这件圣灵披风不是赝品了吧,什么时候,将九重天后裙的真品也穿上,再来让我老头子一饱眼福如何?”
灵儿笑了一声:“那当然,就算是景前辈不想看,我也会来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让景前辈眼馋眼馋,何乐而不为?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不单是九重天后裙,还有更多的宝贝,让景前辈把那块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牌匾双手奉送给我呢。”
景天哈哈大笑,灵儿优雅地行了个汉家女子的告别礼。
重楼在蜀山的门口停住了脚步,和他并肩走着的灵儿吃惊地停下来看他:“重楼,你怎么了?”
“……没什么。”重楼低下头看了看有点紧张有点担忧的少女,摇了摇头,灵儿抿了抿嘴唇,向蜀山山门内望去,蜀山和前一次到来时一模一样,没什么改变——除了曾经傲立在蜀山后山,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的那座高耸入云的金刚白玉石十重宝塔。
来来往往的蜀山弟子看见他们,齐齐吃了一惊,倒是在苏州见过一面的常玄走上前来招呼:“两位……来蜀山有什么事情?”
“司徒钟在哪里?”重楼毫不客气地问。
“他正在无极阁内,听……和掌门正在处理一件要事。”常玄迟疑了片刻才回答完毕,这自然瞒不过重楼,他冷冷扔下一句话:“让他立刻来大理城一趟。”说着回身就走,也不管常玄尴尬地立在当地。
灵儿一把拉住了重楼的手臂,赶到他面前仰面盯着问:“重楼,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
“我说过没什么。”重楼的声音稍许柔和。灵儿仍然盯着他看,忽然又踏近了一步,红氅少女如在女娲神殿一样,倚靠着他。“重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本来不该要你一起来蜀山的……”她的声音像风一样轻,“可是……我们又能够要求一个人……一个凡人做到哪种地步呢?也许……只要自己不悔……不悔就足够了……”她说话间,身体在微微地发着抖,像是蜀山上的风让她感觉到冷,又像是蜀山让她感到害怕。
重楼用另一只手在灵儿身上轻轻拍了拍,少女就着刚才的姿势尽力抬起头,蜀山顶上的阳光落进去,闪现出比阳光的本身更加美丽夺目的光。她伸开双臂,用力地抱紧了重楼,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重楼,我还是赵灵儿,就算有了力量,有了记忆,我还是赵灵儿,南诏的小公主,仙灵岛水月宫的小女冠。灵儿这样想着,她深深地缓慢地呼吸着,我一直都是赵灵儿,现在是,将来,直到永远,都只会是赵灵儿,我只能以着赵灵儿的想法和身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能伪装成另一个别的人。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心境慢慢平静下来,但是还是没有放开手。直到她听见一个声音。
“魔尊重楼!”从无极阁里走出来,一直走到蜀山大殿前道路上的青年道人失声叫道。他已经许多年没这样露出惊讶的神情了。跟在他身后约莫一步远的是独孤宇云,再远一点是仍然一身酒气腰上别着酒葫芦的司徒钟。从这种阵势上看,这名年纪不过而立的青年道人辈分身份竟在蜀山掌门独孤宇云身上,便连那些辈分为“常”字辈的道人亦肃立道边对他行礼如仪。
青年道人这一声叫出来的时候司徒钟正想超过去和重楼说话,反正他的名声已经是糟到不能再糟了,再多一条不守规矩也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在青年道人叫出来这一声之后司徒钟站住了,脸上的醉态一扫而空,背后的惊鲵剑都甚至为他这种改变发出一下轻鸣。独孤宇云自然更是站住了,他将左手放在腰畔的剑柄上。也许有些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独孤宇云和司徒钟,乃至常玄等一批辈分高,年纪也大的蜀山弟子们都这么想。
灵儿因为这一声放开手,她走出来,走到所有的人都能够看见重楼也能看见她的地方,站住了向那名青年道人看去。天蛇杖和在风中起舞的圣灵披风昭示着她的身份。
青年道人的面部肌肉突然抽搐,他向前冲出几步。“紫萱!”他脱口叫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表情和声音都显示他极其痛苦悲伤。
灵儿低低地叹了口气。“长卿仙人,我不是紫萱,我是她的外孙女儿,我叫赵灵儿。”她解释着:“每一个女娲族人都有极其相似的,和先祖娲皇也极其相似的容颜。”
青年道人停了下来,摇晃了几下才站稳脚跟,表情更加悲伤。这时重楼正好转过身来看见,发出一声绝对刺激人的冷笑。青年道人的身子又摇晃了一下,几名少年道士过来要扶他,被他挥手拒绝了。
“重楼,”青年道人的涵养和忍耐力显然很好,他居然能够恢复常态:“锁妖塔,这次又是你推倒的?”
“又想牺牲谁,去保护你所谓的‘天下苍生’?”重楼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声音刀一样地划过去。青年道人的脸色本来已经很白,现在变得更加惨白:“你!”他厉喝了一声,却接不下去后面的话。
“锁妖塔所关都是穷凶极恶的妖物,锁妖塔一倒,妖物四散,肆虐人间,重楼,你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居心!”稍微定了定神,青年道人再度疾言厉色起来。
灵儿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重楼连看也不愿再看那道人一眼,他只将目光投向蜀山正殿的飞檐。“徐长卿,若不是因为紫萱,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同本座指手画脚。”
青年道人的手蓦地握紧了腰畔星辰剑的剑柄:“重楼,纵使你的魔力举世无双,若是想害这天下,我蜀山的天罡剑阵也饶你不得!”
“推倒锁妖塔的,我也有份。”灵儿这时才开口,“而且,我也并不想修复它,我想,如果当初我的外祖母有得选择,她也不会选择封印锁妖塔的。因为在女娲族的眼里,世间万物都是娲皇的子民,不但人,妖、草木、山石、花鸟、走兽、游鱼,它们都和人一样,娲皇创造的这个世界,是给他们的,而不只是给人的。况且,若要说害人,又有什么比得上人自己。”她停下来,朝转来看她的重楼嫣然一笑,左手又习惯性地伸了过去和魔尊的大手交握在一起。
司徒钟咳嗽了一声,越过沉思的独孤宇云走上来,向着青年道人一揖:“长卿仙人,有件事情,我和掌门师兄来不及同您说,这次锁妖塔倒的原因,是因为掌门师兄降妖时执念过重,在不明是非的情况下将……将赵姑娘,也就是紫萱夫人的外孙女儿当作蛇妖收入了塔内,锁妖塔若是不倒,那么紫萱夫人的外孙女儿就只有在塔内终老此生了,至于等待着赵姑娘前去救援的苗疆数万苍生也将死于干旱,所以……不知长卿仙人有何指教。”
“司徒钟,有件事情要你帮忙。”重楼不等青年道人作出回答,就直接叫了司徒钟的名字。司徒钟眨了眨有点泛红的眼睛:“啊,什么事?”
“当然是……事关数万苗疆苍生的事情。”重楼刻意地把“苍生”两个字加重了念出来。
司徒钟看了眼灵儿,灵儿朝着他用力点头,他立时不再多问,走到两人面前:“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那边的三个身影消失的时候青年道人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已经发白,另一只未握剑的手掌心被指甲刺破,血滴落在蜀山的道路上,独孤宇云这才慢慢走过来:“长卿仙人,我认为,蜀山的规矩真的是要改动了。事实上,我也已经在逐渐改动,我已经吩咐了弟子,与人为善的妖物便由它去吧,若是执意诛杀,反倒是破坏了人家美事。不但不积功德,反倒有伤阴骘。”他这样说着,摸着颌下白须长长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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