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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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的病是不好再拖的,这几日家里便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着搬家的事宜。鉴于全家都是“瘦弱可欺”型,彪悍的吴叔叔当然是要随同前往的,其实他也是听说北方是玉虎的发源地,已经想去很久了,只是不放心我们一家。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正是合了他的心意。
这一日,我正在前院里翻晒衣物。远处小路上走来一个寻常商旅打扮的中年男子,骑着头灰色的毛驴。看来有四五十岁了,长相并无什么出彩之处,只是面相憨厚耿直,让人一看便生出信赖之感。他径直走到我家门前,看见我时,稍稍愣了一下,随即赞道:“好俊的孩子!怕是比你爹爹要俊多了。”接着便向内喊道:“云清,我来看你啦。”
“是庄兄吗?怎的突然来了,也不先通知我!”远远的就听见爹爹的声音传来。看来是爹爹的旧识,而且听那口气还是不错的关系。
爹爹将庄叔迎进屋里坐下。我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二人叙述别后离情。原来这位庄叔是爹爹还在戏班时的副班主,一向与爹爹交好。爹爹从戏班出来时,庄叔还将自己存了几年的私房钱全赠给了爹爹,说他是我云家的恩人也不为过。只因戏班人才凋零,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他这次出来正是想找几个合适的苗子回去栽培。爹爹毕竟在那戏班待了很久,闻言也是唏嘘不已。
娘亲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再抬头看了看这所谓的家徒四壁,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再坐吃山空了,就凭爹爹教书的那些微薄的收入,将将能维持娘亲的药钱,再要供我吃饭穿衣,这日子就着实紧了些。再说,我算上前世的年纪,都已经是三十的人了,让我过这种蛀虫的生活,真的不符合我的个性。所以当一听见戏班招生的消息后,我没有多想,便提出了想要跟着庄叔去的意思。
可谁知却遭到了爹娘的反对,就是庄叔竟也不太赞同。原来在那时的社会,戏子地位低下,为人所轻,爹娘是不愿我走上他们的老路。其实就是在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这种观念依旧深埋在很多人的心底,也难怪他们不赞同了。可是在我看来,职业并无贵贱之分,就像我前世选择了做护士一样。这份职业不但可以使我自力更生,减轻家中的负担,而且也能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可谓是一箭双雕之举,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偏见而放弃这份职业呢?
我向爹娘坦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们能够支持我的选择。虽然开始时爹娘不愿,不过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他们最终还是答应了。而且,爹娘是有恩必报的人,这么做也有层报恩的意思在里面。而庄叔也向爹娘保证,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我,我只是在戏班最困难的时候过去帮忙,等度过难关后,我的去留戏班绝不过问。娘亲这才含泪答应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反正人已经找到,庄叔也不忙着走,就在我家暂时住了下来,好让我与爹娘再聚一阵。
分别的时刻总是来得特别快,三天后的清晨,终于是该走的时候了。爹娘要去北方求药,而我则要踏上人生的新一番旅途。还是那辆旧旧的马车,租来的老马,驾车的吴叔叔,只是这次的车上,不会有我的位置。娘亲搂着我,轻轻的抽泣着,爹爹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我的眉眼,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圈早已经红了。

我轻轻从娘亲的怀里挣了出来:“娘亲,时辰也不早,该走了。再不走,庄叔和我天黑前就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之所以说我,是因为,爹娘是宁愿到不了镇上也要多看我两眼的,我又怎舍得他们在这初秋的山里过夜?如果说我会来不及,那爹娘定会心疼着催我赶紧上路。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娘亲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替我整了整衣襟:“都是娘的病拖累了你们爷俩,害的你小小年纪就要外出讨生活……”
眼看着娘亲的眼里又开始溢出泪珠来,我忙道:“这是孩儿自己的意思,与娘亲又有何干?即便娘亲身体安好,孩儿总有一天也是要出去见一番世面的。娘亲,你要答应孩儿,一定要等我回来!”
“嗯,我的乖孩子,娘一定会等你回来的,出门在外,要处处当心,多听你庄叔的话。”
爹爹走上前来,将我带到庄叔面前:“庄兄,这孩子将来就麻烦你照顾了。”说着郑重的将我的手交到庄叔的手中。
“云兄弟,庄某一定不负所托!”
“爹爹保重,娘亲保重,吴叔叔保重!一定要等我回来。”我毅然转过身,跨上庄叔的驴子,再也不曾向后看一眼,怕一看之后就走不了了。庄叔靠着我的后背坐了上来,他轻夹驴腹,那驴子便撒开四蹄,轻轻巧巧的跑了起来。感到身后那一直追随的眼光离我越来越远,眼前终于还是变得模糊起来……
离云家村最近的大城市,就是云中城。即便如此,等我们到了城中的时候,也已经是黄叶纷飞的时节了。云中城是陵国的边塞重镇,常年驻扎有军队,防范着显国的入侵,人口也算稠密。而庄叔所在的祥月戏班,就在此城之中。
望着眼前这小小的四合院落,没想到在云中城里也算小有名气的祥月戏班,住的地方竟是这么偏远。好在之前庄叔已经和我解释过,自从上任班主过世,他的儿子也就是现任班主就接手了戏班。只是他平日里就游手好闲,又不务正业,才把戏班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庄叔不忍心好好一个老字号就此陨落,才动了心思要重新振作。
刚走进大门,就听见“啪啪”的皮鞭抽打声传来,并且伴着一阵叫骂声:“老子买你回来,是让你给我赚钱的,不是打算供菩萨的,你小子居然还蹬鼻子上脸,做起你的少爷来了,啊?白吃白住,还想着逃跑?你以为我就不敢拿你怎样了是吗,我买的是你的脸,可不是你的身子,我今天就好好教训你,我叫你逃跑!还敢跑!”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墙角,皮鞭一下下抽打在身上,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鞭子抽烂了,血正慢慢地渗出来。旁边站着个三十许的男子,尖嘴猴腮,脸色青白,此时正在愤愤不平的边打边骂着。
眼看着下一鞭又要抽到他身上,我忙抢上两步,护在他身前喊道:“住手!你怎么可以殴打小孩子!”很显然,我已经忘记目下自己也是个孩子的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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