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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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京。
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街道。贩夫走卒,达官显贵,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忽然一声炮响,随之响起一阵喜庆的鼓乐之声。人潮一滞,纷纷向城门口涌去。拥挤的人流缓缓拉开,行来一队人马,旌旗猎猎,华盖云集。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太子殿下!”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喊出声来,人群中不停的发出欢呼之声。
自从不久前,与陵国大战惨败的消息传回后,荣京之内便一片愁云惨雾,二皇子亦被勒令回府反思。直到太子大败蛮夷的捷报传回,人们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笑意。
街边的妙龄少女们,眼冒着金星,直勾勾的盯着那正中高坐于马上的俊秀男子。星眸皓齿,疏眉朗目,面如敷粉,唇似朱丹,想来戏词中唱的宋玉潘安,也不过如是。
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们,早已接了在朝做官的父亲们的通知,此时都抛却了羞涩,从沿路临街的包房内探出头来,将自己姣好的面容展现在世人——当然最主要的是那位美男子的面前。
原本想使美人计的小姐们,在看见太子殿下的容貌后,纷纷打消了主意。可是,这一见太子误终身,自此芳心沦陷,心里还如何容得下旁的人呐。
只不过,这时人们议论的主角,众人瞩目的焦点,正兀自想着心事。
他上了前线?身体又不好,怎么还这么乱来。听说二弟败在他手上,也不知是怎么个败法。这一来,父皇应该会打消继续攻打陵国的念头了。如果有一天,要我与他兵戎相见,我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之时,眼角忽然瞥到一个纤瘦的身影一闪而过。只觉心跳忽然停了一拍,赶紧勒住缰绳,游目四顾,在人群中细细寻找。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到姑娘们羞红的脸蛋,却再也寻不到那人。
自嘲的笑了笑,一定是自己眼花吧。想他想疯了么?他这时明明应该在朝都的王府内,最晚也该在回京的路上,又怎会深入敌国险境。再说,陵国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没有消息也好,正说明他没事……
希律律一阵马嘶,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这才发现,自己一停下,后面的队伍都堵在了大街之上。轻轻梳理了一下马儿的鬃毛,淡笑道:“走吧,神风。”
一人一马当先驰出,浩浩荡荡的队伍又动了起来。
没想到今天是太子得胜回朝的日子,第一次出门就挑了这个时候,真是自讨苦吃。可惜,人太多,也不方便四处探查,只得先回了。小心看护着怀中的药包,躲避着往来的人群。老远便看见半张甜美的面容,从门内露了出来。
一见了我,小丫头欢欢喜喜地迎上来,羞答答道:“您可回来了,公子等您好久了,袖儿也等了好久了。”
从袖中掏出一包松子糖放在她手里,道:“拿去吃吧,我去看看他。”
薄薄的红菱小嘴撅了起来,嘟囔道:“我可不是小孩子。”
“这样啊,好,下次带别的给你。”
“真的?”扑闪的大眼看着我,马上又低下头去,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小声道:“您还是快些上楼吧。”
“好,那我先走了。这个还是和先前一样,煎好后端给你家公子。”
“是。”
上楼先进了自己屋中,对着镜子照了照。唔,一点破绽也看不出,虽然在外头挤了这么久,脸上的易容倒是好好的。
转身出了屋子,走到长廊尽头,正要推门而入,那门却开了,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来,正是玉楼班的台柱,玉楼春。
“哎呀,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
“刚听人说,今天是咱那位主顾回朝的日子,想通知你改天再出去,结果他们说你已经走了。路上没出事吧?”
“没有,就是人多了些。倒是你,怎么出来了?”
“闷在屋里太久,烦也烦死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居然会水土不服,真是活受罪。”
抚上他的额头,温温凉凉的,道:“好的差不多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也好。”
这京都之地,寸土寸金。可我们住的地方,却能带着一个不小的花园,环境雅致,是着实不易了。这还是看在那位大主顾的面子上,才有的待遇。
虽说走走,毕竟也没这么大的地方,外面人又多得很。两人便在园中寻了一块草坪,席地坐了下来。
别看玉楼春人前一副清高的样子,私下里却是极随便的一个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毫不忌讳。
“可有看见那位大主顾?”
“你是说显国太子?离得太远,没瞧清。何况人这么多,我只顾的上低头看着药包。”
“外界传言,他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知比起我来,又如何?”
“就爱说笑,太子也不是天天能见的。”
“不急,反正是他请我们玉楼班来的,总有机会见面。”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骨碌碌转了几圈,在我脸上扫过,忽然道:“怎么有些闷闷不乐?自从认识你,就很少见你笑过。还在为那位失散的朋友担心吗?”
“唔,我在林中躲了两天,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当时兵荒马乱的,你们都可以逃出来,这说明你二人福大命大。照我猜,他一定已经逃出生天,没准也在找你呢……要不是我这病,你早就可以回国去寻他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身无分文,又流落在那种荒郊野岭,没有你和班主收留,哪里活得下去?只怕这时,尸骨也寒了。这救命之恩,当然是要报的。”
“不是我夸你,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的毛病,你一贴药就见效了。”
“那是我以前闲时无聊,看过几本医书,其中恰好提到了你这种病症。若是别的病,我恐怕就爱莫能助了。”
他盯着我看了会,直看得我心里发毛,才道:“你给我的感觉,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那是去年秋天的事儿了。虽只一曲,却让我至今还难以忘怀……”
他的眼睛忽然戏剧性的变成星星状,道:“真是天籁之音!不知我这一生,是否能达到他的境界。”
我配合着不断“嗯嗯”点头,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幸好我已经压低了声线,否则难保不被眼前的专业人士发现。倒不是怕他泄露出去,只是现在的情况,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的好。等我找到了御陵阁的联络地点,一切就好办了。
远处小道上行来一人,见了我们便道:“总算找到你们了,玉楼,那位主顾派人上门了。”正是玉楼春的李班主。
他一把扯了我起来,道:“走,去看看太子使臣是个什么样子。”
“我就不去了吧。”
“人都在这了,还不陪我走一遭。”不由分说,便他拉着我向前院走去。
乍见堂上坐着的二人,我差点惊呼出声,怎会是他们?真是要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正是楚闲主仆么。难不成,他们就是太子的使臣?
那主仆二人也正转头看来。楚闲盯着玉楼春看了会,视线便移到了我的身上。他先是怔了怔,接着眼中射出一抹异彩,站起身就走了过来。
我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想到那夜的吻,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半个身子隐在了玉楼春之后。
楚闲走到我们身前,先向玉楼春道:“在下楚闲,见过玉公子。”
玉楼春回了个揖,道:“楚公子看来十分面善,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他蹙眉想了想,接着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啊,对了,就是那日与林公子一同来的。”
还要细问,楚闲已经转向我,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说着眼光不停在我脸上打转,似乎是想要找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我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一边的李班主替我答道:“这位是云七云公子,是我们玉楼班的随行大夫。最近玉楼身子不适,都劳烦云公子照顾着。”
“你也姓云?”
楚闲看着面前这张平凡的脸,细眉细目,一眼看去,就是个寻常的读书人。不过肤色比寻常人白皙得多,静静站着,透着一股淡定与从容。
看了好一会,却什么发现也没有,鼻端也没有闻到那股独特的香味。想到刚才在游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错认了一回,看来这次又是吧。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才会见了谁都觉得像他……
楚闲有些失望的移开目光,淡淡地道:“幸会。”
我松了口气,连忙回礼,退到一边。趁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在偷偷看他。跟从御风的指导,我已经算得上是易容高手了,寻常的易容手法根本躲不开我的眼睛。而刚才我却发现,楚闲竟然也易了容。看得出那黑炭般的肤色下,隐着一副俊秀的容颜。只不过,他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我就不得而知了。
茗剑迎上来道:“不知玉公子准备的如何了?李班主说公子身体不适?太子寿诞,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了慎重起见,玉公子现下可否先唱一曲?”
玉楼春听了这话,却有些不大高兴,道:“那也是你显国的太子,又不是我陵国的。既然请了我来,那便是信得过玉楼春,如今怎么还有先唱的道理?”这话就有些犯禁了,我有些担心的看了那两人一眼,好在这主仆二人都不甚在意。
茗剑更是凑上来道:“那次是茗剑冒犯了玉公子,茗剑在此向公子致歉。”
玉楼春道:“这倒不必,林公子的艺技确实远在我之上,你们既然有那位公子压阵,又怎会找上我?”
茗剑却避开了他的问话,道:“老爷只给了一天的休息,我家主子可是刚回府就赶过来的。公子看在我家主子这么辛苦的份上,就勉强唱上一曲吧。”
玉楼春低头想了想,道:“也罢,看在咱们毕竟相识一场,我今日便破例,也不收你们的钱了。”这最后一句,却是笑话,众人听了都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只见他娉娉婷婷地走到大堂中央,轻甩水袖,红唇微启,清声唱道:“浅斟酒,淡匀愁,有酒且醉,为愁长留。杯中和泪且慢饮,梦过苦失暗恨秋。酒在纵洒,愁与暗投。想人生最苦愁酒,酒淡了再换新醅,愁尽了别添近忧,人去了欲语还休……”
耳中萦绕着婉转的唱音,细细品味那些个唱词,想到自己曾经借酒浇愁的日子,楚闲心中暗道,你可知我为何谁都不请,就独独跨过国境,请这个玉楼班吗?只为你的缘故,谁叫相思无解……
犹记得那时的情景,一人一琴,轻弹浅唱,让人陶醉其间,无法自拔。只要有一点点和你有关,也好……
眼光四顾,又落到那个白面书生身上。直到一曲唱罢,楚闲才回过神来,心中奇道,自己怎么就直直地盯着个陌生人看了许久,也太过反常了。
玉楼春习惯性的四处福了福。楚闲赞道:“唱得好,词也好。只是这曲词我似乎没听过,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玉楼春掩嘴轻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不就是咱的云七公子么。”
楚闲闻言转过头来,我忙道:“也不是,只是将前人的词句稍稍改了一下。”
这还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只是怕他认出,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公子好文采。今日已晚,我也该走了,几位便在此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
说罢带着茗剑,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我提了半天的心才落回原处。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找到冰言和球球,平平安安的回去,不要再多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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