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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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闲发足疾奔了一阵,将到西院又缓了下来。手中的玉佩世上只有两块,可以确定是那人的不错,但是,仅仅是这样也不能证明什么啊。时隔多年,也许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落到他的手里……
明明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为什么还是隐隐感到不安。自己刚刚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负气而出,现下再进去,可怎么面对他?轻捏了捏掌中的玉佩,面子里子又算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楚闲走进院中,拉过一边的侍卫,问道:“人呢?”
那侍卫忙回道:“禀太子,人在里面,刚才还听房内有咳声。”
“咳声?”楚闲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太过激动了,“他……咳得厉害吗?”
侍卫打量着楚闲的脸色,小心地道:“回太子,挺厉害的,不过一会后就静下来了。”
楚闲走上前,贴着门听了听,房内竟是一丝声音也没有。心中忽然涌起无边的恐惧,急道:“你确定人在里面?”
那侍卫慌忙道:“四处都没有异常,人应该……”说道此处,语声不确定起来。因为他也发现,房中实在过于安静了。
楚闲推开侍卫,连钥匙也不及掏出,聚力拍出一掌,门锁的一边就被震了个粉碎。快步抢入房内,就见一人伏在床沿,一动不动。一只白玉般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月白色衣袖上斑驳的血色,就像一把利剑,深深的刺进了楚闲的心底。这一刻锥心的痛楚,终于让楚闲明白了一件事,无论眼前人是谁,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在自己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楚闲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颤抖着双手,将那瘦弱的身体揽入怀中。
茗剑呼哧带喘的追至门口,看见那把被震开的锁半挂在一边的门上的“惨状”,想来主子定是急得狠了,这一掌可不轻,幸好自己不是这木门。
正觉的心有戚戚焉,跨入门内一看,茗剑就愣在了当地。只见主子呆呆的靠在床边,有些失魂的看着手中之人。那人原本就较常人白皙的脸颊,此时更是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嘴角还残留着未曾干透的血迹。哪里知道只是一次冲突,主子就把人气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可好,连主子自己都傻了……
茗剑迅速回过神来,对身边一同发愣的侍卫们道:“还杵在这干什么?快去把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过来!”
楚闲一震之下也清醒过来,只觉怀中人气息紊乱,一颗心跟着紧紧的揪了起来,转头吩咐道:“把宫里的太医也都给我叫来,立刻就去!”接着一手扶人,一手抵住后心,不管不顾,只将全身的真气传了过去。
这样一来,倒是把守在一旁的茗剑吓了个半死,急道:“主子,您这样不行!”
楚闲不言不语,直将他的话当作了耳旁风。茗剑心急之下,就要强行制止。哪知才伸出手来,就听楚闲道:“他若死,我也不活。”一句话将茗剑吓了个半死,伸出的手再也不敢前行一分。
城里的大夫,宫中的太医,走马观花一般,一个个来了又去,却没有一人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病人受了刺激,不久就会醒转。
自始至终,楚闲头也不抬,只专心看着眼前昏迷的人,轻柔的握着他纤细的手,感到他比常人略低的体温,心中涌起深沉的悔意。
忽然触到他腕上的伤口,楚闲心口犹如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急忙抬起来细细看着,这……这明明就是钝器划开的伤口,而且已经结痂很久。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虽然不是同一张脸孔,可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自己其实早就发现了的,抱着他时熟悉的感觉,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还有他给人的暖如春风的感觉,他情急时脱口而出的“显儿”,一桩桩一件件,莫不指向了同一个人。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自己竟迟钝到这种地步。如今又口不择言,将他伤害至此,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从昏睡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嘴里泛着苦涩的药味。应该是夜深了,所以安静的很,漆黑一片之中,只有手边的一间事物发出柔和的光来。举起来一看,竟然是我丢失了多日的夜光佩。借着夜光佩,看清自己似乎还在自己的房中,我还是被软禁着吗?不知显儿的气消了没有,这玉佩又怎会突然出现……
想得出神之际,桌上的油灯忽然亮了起来,小小的吃了一惊。顺着灯光望去,就见一张俊美的脸容靠在烛边,稍显疲累的脸上,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透着惊喜,正灼灼的盯着我看,好似要在我身上戳出个洞来。
我牵起嘴角,露出个自以为自然的笑容来,说道:“殿下这么晚还不去休息吗?”没想到喉间干涩,声音嘶哑了很多。
楚闲绕过桌子走到床边,淡淡笑着,笑容中却满是凄苦:“你还要瞒我到何时?是想让我气死你后,再陪着你一起死吗?”
手中的玉佩被他轻轻夺去:“若不是它,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你,还有谁会唤我显儿?”
“我已经把所有人都撤走了,连茗剑都没有留下,这里就剩下我们俩。我该叫你弃玉,还是称你为逸王爷?”
眼光越过楚闲的肩膀,那铜镜中模模糊糊,映出的还是那张平凡的脸,我决定再做一下垂死的挣扎:“太子殿下……”
才说了四个字,就见他眼中的欣喜瞬间消散,一股绝望慢慢升起。心中跟着一痛,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轻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认我……也对,都是我的错……”
“显儿。”这一声鬼使神差的喊出口,我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
下一刻,我就落到一个有些发烫的怀中。楚闲埋首在我肩头,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单手搂着他,就像小时候他在我怀中撒娇一般,抬手顺着他的脊背,自上而下轻轻抚摸。

他难得的乖顺的像只小猫,在我胸口轻蹭了蹭,忽然道:“你是怎么弄的,身上的香味忽然又有了?”
“怎会?”凝香丸的药效是一整天,我昏倒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有些暗下来,至今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吧?
“我睡了多久了?”
他迟疑着开了口,语声中透着无尽的悔意:“你从昨天起一直昏睡到现在……”
“那玉楼班的人都已经走了?”
“我的人看着他们走的,所以你是追不上的了。”见我没有生气,他忙着补上一句。忽然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起身走到桌边,捧着一个食盒回来,道:“饿了吧?这羹汤熬了挺长时间的,你尝尝看。”
才端出来,就见他的眉头皱了皱,道:“有些凉了,我让他们再……”
“不用了,”我轻按住他的手,道:“这样刚好,不会烫,我也真的饿了,你就别再让我等了吧。”说话的空隙,又想起一件事,急忙问道:“这羹不是你做的吧?”
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原本想自己做,后来守着你走不开,不得已才吩咐下人熬的。不过没关系,明天我就熬给你喝。”
“啊?不……不好吧,你可是一国储君啊。”
“你嫌弃我?你的药从小都是我熬的,你难道忘记了?”提起小时候他熬的药,我就感觉臂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楚闲原本想喂我,被我坚决拒绝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勺子递了给我。以他的性子,肯定也没有吃过东西,我又逼着他把半碗羹汤喝下去才罢休。
之后被他追问着,把自己如何流落到荣京来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只是不想他担心,没有把蛊毒的事情说出来。他这才安静下来,稍稍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看窗外天色不早,我索性将他拉到床上,让他躺在身边,好歹在天亮前也可以小憩一会。楚闲躺下没多久就睡熟了。我却是一丝睡意也没有,靠在床头,细细打量着这个大号的“显儿”。
窗外的天空逐渐亮了起来,我悄悄的披衣下床,走到桌边。深吸了几口气,胸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对着镜子看了看,脸上的易容好久没有打理,得重新弄了。卸下妆坐到桌边,收拾的包裹就在桌上,从中取出一些易容的用具,正要着手开始,镜中又显出另一张脸来。转过头看去,楚闲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
“我吵醒你了?”
他摇了摇头,坐到我对面,怜惜的道:“你又瘦了好多,那个苏涟衣枉称神医,连把一个人养胖都不会。”
“涟的医术一向很好,是我挑食罢了。”总不能告诉他,这大半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根本不可能养的好吧。
他哼了一声,道:“挑食?小时候在祥月,也没见你挑过什么,算了,你尽管护着他好了。”
只觉他的眼光始终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奇道:“没什么不对劲啊,显儿,你在看什么?”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弃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即便你再怎么易容,都掩饰不住你身上那份独一无二的气质,不管是我,苏涟衣,甚至是……二弟。”
一时之间,我竟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直到他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我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猛的向后退开,道:“显儿,我们不可以的。“
他不解的看着我,道:“为什么?我们不都已经……”
“我说过了,那次是意外。在我心里,你就像我最疼爱的弟弟一样,我们怎么可以……”
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这不是理由,这根本成为不了理由。你在逃避什么?从小就这个样子,我明示暗示你只当看不见。我不信你对我没感觉!”
他不甘的看着我,一步步的逼了上来。我只能尽力后仰着身子,直到背脊贴上桌子的边缘,退无可退。
原以为只是小孩子的依恋而已,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会慢慢的把我忘记了,却从没想过,他对我的感情有这么强烈。
命运是这样捉弄人,如果是在别的场合,你不是你,我又不是我,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可现在,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又岂止是这一点点?
虽然不忍心,我还是艰涩的开口道:“你想想自己的身份,我的身份,我们是站在敌对立场上的,显儿,我们……回不去了。”
他一下子停住了,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我,似乎被我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别的话来反驳我。眼中流露出的无辜与痛苦,让我也跟着心疼不已。我狠心撇过头,没有去看他,因为良药只能是苦口的。与其将来痛苦,不如挥慧剑,斩情丝。
重逢的喜悦让楚闲冲昏了头脑,他却没有意识到,事情并不如自己所想的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茗剑的喊声:“主子,上殿的时辰到了。您都两天没去,再不去,皇上就怪罪了。”
这一声将楚闲从发愣的状态中喊了回来,他看着我道:“敌国王爷?这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你替他做了这么多,他未必领情,没准还想着怎么害你呢。”
“怀彦不会……”
“你也知道我说的是谁?这么说你其实也有怀疑过他了?看来我猜的不错。”
他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道:“这些都难不倒我的,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只是如今你身份特殊,我已经关照过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你最好还是扮作云七,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临走之前,他附在我耳边,恨恨地道:“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这样蛮横而又充满自信的话语,让人听了发怔。等我清醒过来,他早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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