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宫闱解悟生生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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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海去京城,少不得多走几日,其中过程再不赘言,只是柳心妍与几个嬷嬷关系特别热络,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把宫里的事情一一打听清楚了,总拉着萧芜说道,说什么当今圣上最宠的是源贵妃张氏,她进宫不过三年,就从一个美人提到了贵妃一位,不仅代理了六宫之事,势头更是直逼皇后,搞得后宫极不和谐。
萧芜听说也只是淡淡一笑,源贵妃张氏在她是早已了解了,此次上京不就是为了她么!于是上京的路程在与柳心妍的说笑,与静爰长公主的谈天中慢慢走完,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地日子到了京城,在公主府稍稍安顿后,静爰便带着萧芜主仆二人进宫去了。
皇宫城墙之高,禁卫之森严,是萧芜不曾想像过的,进了顺贞门后,里头所见之人无不敛装肃容、行色匆匆,萧芜与柳心妍一路跟着静爰,不敢说话。过了两道门后,便有轿子过来迎接,一个太监打千跪地给静爰请安,嘻嘻笑道:“老奴恭迎长公主多时了。”
静爰嗔道:“李公公又胡说,本宫可不是才回来?”
李公公笑道:“奴才讨公主赏呢!郡王爷大喜的事儿,长公主可不该给奴才赏赐?”
静爰挽着萧芜登轿,嘴里骂道:“明知道本宫带了太妃的客人来,还备一顶轿子,不罚你就不错了。”说着也坐定了,说道,“还不赶紧的,叫老人家等哪?”
李公公满脸堆笑,殷勤了几句,便引着轿子往内宫而去。一路上,萧芜忍不住撩开窗帘去看,见柳心妍跟在一边,便也安心些,又见宫里红砖金顶、雕梁画栋,气派之势并非民间富贵人家可比的,即便是自己家,也不过尔尔。
静爰此刻已收了笑容,对萧芜严肃道:“一会儿我们会从西清园过,如果时辰掐得好,就能叫你先遇见那两位了,你要有所准备啊!”
萧芜心头一紧,默默点了点头,放下窗帘,随着轿子的晃动,自己也不知道了什么地方,许久后轿子突然停下,只听得外面的奴才齐身呼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源娘娘千岁吉祥!”
静爰听了冷哼一声,抓了萧芜的手道:“随我来!”说着便有人撩起了轿帘,萧芜无意识地随着静爰出了轿子。
静爰满脸堆笑,徐徐向着两人福身,口里道:“静爰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萧芜深深吸了口气,随着静爰深深福下身子,单膝磕地,口中道:“民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吉祥!”
面前的女子明显一愣,随即就过来扶住静爰,口里笑道:“许久不见皇姑了,叫本宫好想!这位是……”
静爰盈盈立稳,笑道:“静爰也很想娘娘啊!”又道,“这位姑娘是太妃娘家的表外孙女,老人家叫我带进来给她瞧瞧。”说着对女子身后的男子笑道,“皇上知道我回来,也不派人去接我。”
那男子上来笑道:“皇姐回来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如今倒派起朕的不是了。”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萧芜,说道,“你抬起头来,让朕和贵妃娘娘看看。”
萧芜半跪在地上,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不卑不亢地笑容,眼眸中尽是亲和的善意,叫人好不喜欢。萧芜也趁此细细看了面前的两人,皇帝一身龙袍金晃晃地耀眼,印堂饱满,浓眉大眼,双眸炯炯有神,一派天子气象;源贵妃一身华服,发髻繁重高贵,金簪晃眼,她身量修长,容貌秀美,一双凤眼闪着好奇的光芒,正上下打量着萧芜。虽然萧芜见惯了高贵的妇人,乍一下看见张氏,也明白了皇帝为何会独宠于她,这样美不可方物的女子,真正是少见的,又看她年岁与祁思楠不相上下,更叫人感叹。
“好漂亮的姑娘!”源贵妃一记柔声,说道,“皇上,您说是不是?”随即便向静爰投去意味深长的笑容,静爰也含笑待之,两人心照不宣。
皇帝“嗯”了一声,细细看了萧芜说道,“起来吧!”待萧芜起身,其余人便也都立起,柳心妍怯怯地抬头去看皇帝,不料竟和皇帝四目相对,连忙收回目光,吓了一身冷汗。
皇帝与柳心妍目光相对后,便问萧芜:“你身后的女子是谁?”
“是民女的侍仆!”
源贵妃随声看去,不免皱了眉头,便问萧芜:“你叫什么名字?”
萧芜垂首答道:“民女叫萧芜!”
“萧芜!”源贵妃随意道,“怎么起了这样一个荒凉凉的名字,怪不吉利的。”
萧芜不敢回答,只听静爰在一边道:“皇上,太妃等着呢,不如皇上一同去寿康宫坐坐?”
皇帝摆手道:“方才去过,这会儿就不去打扰母妃了,皇姐快些去吧,莫教老人家等了。”
静爰应了一声,便向帝妃二人福了福身子,拉着萧芜登轿,一行人缓缓离去。
望着轿子远行而去,源贵妃轻叹一口气,对皇帝道:“看来太妃娘娘还是不死心啊!”
皇帝伸手搂住她,低声道:“母妃向来豁达,从不干预宫中任何事情,为何对你偏偏这样不喜欢呢?”
源贵妃轻轻靠在皇帝身上,柔柔道:“臣妾早就说过了,独宠终究要惹祸的,皇上就是不听啊,如今连太妃都被您激怒了,臣妾岂不是罪该万死了!”
皇帝扶着她款款而行,缓缓道:“难道母妃要把萧家的女儿送进宫来给朕不成?”源贵妃听说,眉间划过一道凌厉。
软轿上,静爰握着萧芜的手,笑道:“你做的很好,一会儿见了太妃,老人家不定怎么喜欢你呢!”
萧芜淡淡一笑,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长公主和太妃为何要我一起做这场戏呢?”

静爰叹道:“宫闱倾轧,是任改朝换代也该换不掉的后廷弊病,有时候并不只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它关系着的也许就是国家的命运。唐太宗李世民当年为皇子时也险些栽在他哥哥李建成的手上,就是因为他不懂得讨好李渊的三宫六院。不过幸好,天子总有天子的命运。”
萧芜不再多话,虽然静爰说得极其淡定,但眉宇间的那股厌恶之情,已叫自己明白了这后宫恼人的所在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苦楚,就连这早已嫁出去的公主也无法释怀。
轿子片刻后稳稳停了下来,门外又传来于静爰的请安声,萧芜默默不敢言,一路跟着她下了轿子进了寿康宫,直到静爰跪下行礼,自己也跪了下来。
“女儿给母亲请安!”静爰此刻的话多了几分亲昵,省去了那些客套的称呼。
只听得一老妇人乐呵呵地声音道:“我儿回来了,快过来母妃这里。”
静爰虽然年近四十,在母亲面前却依旧是个孩子,她笑盈盈到了母亲旁边,指着地上的萧芜道:“母亲,女儿可把你的表外孙女带来啦!”
老妇人连忙探出身子,说道:“孩子快起来,过来叫哀家瞧瞧!”
萧芜缓缓起身,慢慢走近了几步,颔首看去,只见一服饰朴素却不失高贵,容貌庄重却不失祥和的老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许是宫中衣食考究保养得当,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并不见老。
太妃放开女儿的手,缓缓离了座,慢慢走到萧芜面前,双手抓起她的手在掌中揉捏,眯着眼笑道:“你是美欣的女儿?”
萧芜点了点头,提到母亲,她不禁心疼。
太妃细细看着萧芜,眼角竟沁出泪花,她早已知道外甥女逝世的事情,不由得心疼眼前这个瘦弱的孙女来,说道:“哀家离家那年,你母亲还是襁褓里的婴儿,转眼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萧芜深深吸了口气,将悲伤克制下去,微微笑道:“母亲说,外婆经常想念太妃娘娘,就是苦于见不到您。母亲说,外婆逝世前还拉着她嘱咐母亲一定要好好料理家中生意,千万谨慎,不能给您丢脸。”
一句话引得太妃老泪纵横,自从进宫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家人,这一晃就是四十多年,如今听说亲姊如此挂念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又念父母、长姊死的早,如今外甥女也英年早逝,而自己却不得关心一点,更是伤心不已,一把抱住萧芜在怀中,哭着道:“我可怜的孩子,若我能换回你的母亲该多好?也算对我姐姐的报恩了,我这一个老婆子白活在世上做什么呢?”
萧芜靠在太妃的身上,强忍着悲伤安抚道:“娘娘保重啊!”
静爰也是难过,抹了眼泪过来扶了母亲说道:“母亲可别太难过,倒叫孩子不自在了。”
太妃哭了一会儿,便敛了泪容,放开萧芜道:“叫我一声外祖婆婆可好?”
萧芜不置可否,看了看静爰,见她对自己报以肯定的笑容,便微笑地看着太妃,柔柔道:“外祖婆婆!”
太妃欢喜不已,拉着萧芜坐下,问了些许家乡的事情,时不时又要落下泪来,当萧芜说道:“从前母亲还常常给外祖婆婆您送些玩物,芜儿如今倒没放在心上,实在该死,不知外祖婆婆喜欢什么,芜儿也好回去预备。”
太妃却诧异道:“怎么,你母亲时常给我送玩物?”
萧芜笑道:“仿佛一年中也有两三次吧!今年四月里也给您送过啊!”
太妃皱眉看了女儿问道:“不见得有人敢扣我的东西?”继而又对萧芜道,“克扣自然不会,不过……你不知道哀家有过懿旨,家人非召不见,亦不可送东西进宫吗?难道你母亲也不知道?”
萧芜也诧异道:“芜儿并不清楚,但芜儿所见也不下几次了。”
太妃问道:“东西都怎么送进来的?”
萧芜细细回忆,答道:“仿佛都是送给齐善堂的祁世伯,由他转送进宫。”
太妃颔首想了想,摇头道:“如果是送给他的,那就不会到不了哀家的手中,看来……”说着对静爰道,“过几日宣他进宫来给我请脉。”又对萧芜道,“难为你们想着我,哀家心领了。”说着便吩咐嬷嬷给萧芜奉茶拿点心,虽然不再提,但萧芜却也在心里生了疑惑,回忆起娘每次细细地查验,定然是重要的东西,怎么会送不到太妃的手里呢?如果真如太妃所说家人是不能给太妃送东西的,那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正想着,宫外禀报一位被称为“绚贵人”的人求见,萧芜熟悉宫廷制度,贵人之上除皇后外尚有九嫔、四妃、二贵妃,下有美人、才人、更衣、选侍等不定数,所有宫妃共分八品十六等,这位绚贵人并非高等妃嫔。
但太妃却面露喜色,连声叫进来,片刻后便有一身着藕荷色宫服的女子姗姗进来,脸上笑容善意,面额饱满很是福相,更重要的是,她正腆着一个滚圆的肚子。萧芜依礼起身,那女子也好奇地看了萧芜,随即向太妃福身道:“嫔妾给太妃娘娘请安!”
太妃忙叫静爰扶起她,嘴里疼惜道:“都快生了,怎么还这么多礼!都说了几回了,就是不记着,改日也生个糊涂孩子出来。”
绚贵人却挽着静爰公主道:“皇姑可要作证,将来嫔妾的孩子不聪明,可都是祖母的不是,与嫔妾无干啊!”
“你这张利嘴,若不是有着身孕,定赏你一顿板子。”太妃嘴里怪着,却已张罗人给绚贵人赐了座。
萧芜看着眼前乐融融的景象,突然想起,当今圣上膝下竟没有一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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