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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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双清亮的眼睛凝视着,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方启明最初以为只是宿醉后的幻觉,然而陌生的四周,以及微笑着说“你醒啦?出来吃早饭吧”的人都不像是假的。
他几乎就要顺势乖乖地点头说“好”,然后爬起来跟过去,去那个人身边。然而他再次看到了对方脸上了然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那种沉着的微笑。
他慢慢清醒过来,开始为自己刚才内心一瞬间的动摇而羞惭。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也戒了那毒一般的迷恋这么久,可还是会看着对方失神,还是会心动。
韩之秀为什么不得意呢?自己当年那么决绝地说要分开,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面孔,就露出恋恋不舍的软弱样子。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痛苦留恋又思念。对面的少年,即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也任性又难捉摸,有时候还有些恶劣。可那毕竟是唯一一个让他以为,得到了爱和温柔的人。除了他以外,谁也没对卑微又猥怯的自己说过“我爱你”,连亲人都没有。
即使那些话,只是廉价的谎言。可对他来说,还是珍贵的,绝无仅有的。
可是最后连这样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他伤心的竟然不是欺骗,而是到最后,少年终于连骗也懒得骗他了。
他在这边七上八下地想着伤心事,少年说完话却不多做停留,又走了出去。
方启明稍微放心,又留意到自己身上衣服虽然已经睡得皱巴巴的,但还算整齐,就是昨天那一身。皮带被解了下来,也就放在床头。鞋子大概脱在外面了,床边只有一双天蓝色的小熊头拖鞋。看样子并没有被看到其它丢脸的样子。稍感安慰的自我宽心了一下,他松了一口气,收拾一下外表,便下了床。
人还是晕忽忽的,脑袋里好像千万针攒扎一样的疼,但勉强还是可以走路的。他扶着墙,慢慢蹭到外面,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粥和几碟小菜。两副碗筷,韩之秀坐在一边,他的位置显然在对面。他很想就此离开,但在韩之秀的眼神凝视下,不知不觉地就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宿醉,没有梳洗,隔夜的衣服。
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这么落魄的外表,但愿意秀出来给人看的人模狗样的精英打扮好像也没意思。方启明想到这里,微微的疑惑,自己到底想让韩之秀看到什么样子?
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到底是质问,还是什么也不说。
对面的人先开了口:“先吃点东西,然后就可以吃药了。你头疼得厉害吧?”
方启明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开口说的是这个。
韩之秀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料到了他的反应,有些许得意:“昨天晚上我突然接到电话,说我的朋友喝醉了,让我去接。我开始还没想起来会是谁呢。”他看了方启明一眼,接着道,“没想到你还保留着我的号码呀。”
方启明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心中发堵,噎了一会儿才勉强出声道:“只是……忘记删罢了……”
韩之秀“哦”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方启明忽然想起他早就把韩之秀送他的那个手机扔掉了,也换了个号码的事情。电话卡都换了一张,根本没有任何忘记删的可能!谁都知道是他后来又输进去的。他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咬着嘴唇,只想就这样仓皇离去。
韩之秀看着他,笑着说:“好啦好啦,忘记删了也没什么嘛……”黑澄澄的眸子里却慢慢的浮上了一丝狡狯。他伸手在衣服的袋鼠兜里掏了掏,握着拳伸到方启明面前。
手掌缓缓摊开,静静的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枚银色的圆环。
方启明只觉得血往上涌,直冲顶门,羞愤交加。
韩之秀早已经知道他对他旧情难忘,也已经脱了他的衣服检查过了,却这样猫逗耗子地戏耍他。他知道韩之秀秉性顽劣,但没想到居然一点都不肯放过他,连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可是,看见他恼怒的样子,韩之秀的脸色却微微地变了。
少年脸上浮起了一丝惊讶,以及玩味,“那个乳环,你真的没拿掉?这么多年一直戴着?”
……
方启明一直到跑回家,关上门,才终于喘出一口气。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被对方一激,就表现得像个小丑一样可笑。
他哆嗦着手指,解开了衬衣的纽扣。
指尖碰到的环状金属,触感熟悉,已经变得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
他知道要怎么打开它,曾经多少次取下,又梦游般不受控制地再次戴上。可是这次,无法再欺骗自己了。被那样恶意地戏弄,毫不留情地挖出心中长年累月不见天日的软弱留恋,取笑嘲弄。他的心情,韩之秀从来都不理解,大概也永远无法理解——对方有何必要明白他在想什么呢?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空间的人。
他把还带着体温的金属取下,稍微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走出家门,打开垃圾箱门。颤抖的手松开了,微弱的银光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个密闭式的垃圾箱,很快会被运送走分装处理。他没可能再捡回来。
松手后一瞬间小小的后悔可以忽略不计。方启明相信自己能很快振作——或者,说服自己振作。
三个月之后,方启明再次被外派。
来来往往的行人是黄种面孔,都市拥挤而喧嚣。这个大都会,是熟悉的祖国的一部分,但方启明并不怀念。他是随遇而安的人,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平稳地悄无声息地生活下去。会抓住这次调动机会,积极努力以求离开总部,一多半的原因,还是为了避开韩之秀。
从那次意外之后,韩之秀就三不五时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频率不高,且都有着完美自然的理由。态度也很友好,只是在不经意的视线交汇中,露出一丝猎人般狡狯的微笑,让方启明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他由原来的不明白,到后来的无奈。韩之秀就是不想放过他。他从来都是这样,大概因为从小是天之骄子吧,所以学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做事全凭自己高兴。他丧魂落魄,眼神躲闪的样子一定很可笑,韩之秀觉得有趣,才会一再来挑衅。
也有过一点点奢望,虽然很快就觉得自己恬不知耻而把它深埋了——韩之秀会不会是对他旧情难忘呢?否定的答案是理所当然的。不说原来是否有旧情,看韩之秀悠闲自在,游戏般的态度,就知道那是他的妄想。
无法再忍受这样的试探,方启明最终找到了机会,逃离了那个城市。
他本来就是四处漂泊的人,奶奶在他考进大学后过世了,自那之后,连原本的一点淡薄的亲情关系也完全断绝,他和名义上有血缘的那些亲人再也没有联系。不管在哪里,他都没有家也没有根。所以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寂寞。
大学后来和同学渐渐关系好起来,可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前程人生。几个人先后结了婚,忙于生活琐事,和他的联系一发的少起来。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都放不开对韩之秀的思念吧。韩之秀待他温柔的时候,贴心又自然,恰恰是他最想要的那一种。
这天下班之后,查看邮箱,忽然发现一封新的邮件标题措辞激烈。
上面写着:你再敢不看内容删掉试试看!!!
发件人一栏署着“林果”的大名。
方启明一直以来确实看也不看来自那些和韩之秀有关系的人的消息,不管是什么都一律删掉,此刻被掷出来,心虚之下不由自主地点开了。
邮件的格式是红色喜帖。他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第一反应就是“韩之秀要结婚了”。心里怨恨林果为什么把这些通报给他,一边就想删除。可是第二眼晃过去的时候,赫然发现这封喜帖和韩之秀没有关系。是林曦卓小姐和苏铭先生订婚。
林果只在最后加了一句,知道他来了这里,希望能见一面。如果这次再杳无音讯拒绝见面,后果自负。
方启明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再藏头缩尾,显得太也在乎韩之秀了,见见林果也不算什么,正好当面向她表示祝贺,以及为不能参加订婚宴道歉。韩之秀是肯定会去的,所以他不可能去。
但是,林果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
约见的日子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不客气地拿走方启明本意是作为订婚贺礼的冰酒之后,林果眨了眨眼睛,说:“这个是对你这么多年装死的赔罪,当天要再送一份比这个……”她看了看酒标,发现已经是好年份的Dr。Loose,于是道:“不差的酒,知道不?”
方启明诚恳摇头道:“我,我不方便去。”
林果笑眯眯道:“别和我说工作忙哦,我知道你那里没到那种程度。”
方启明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林果没有恶意,只是天生以及后天培养的一点点任性,不太会想到别人的难处,“不是这个原因。我……”
林果抢了他的话头,话锋一转,开始保媒:“你还是单身对不对?你要是来的话,我有很好的人选可以介绍给你做朋友哦!保证浪漫甜蜜有情趣,人品我可以做担保……你现在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男人女人都可以啦——男的是我堂弟,女的是我闺蜜~”
方启明被她叽叽喳喳的一堆话给弄傻了,半天反映不过来,等她的赞辞结束,才干巴巴地说:“……谢谢你,但我真的不想去……”
林果端详他半天,末了叹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是傻的。”
方启明没法反驳。普通人装也能装得不在意,时间久了,把自己骗过去了,大概就真的能忘记前尘往事。可是他做不到。
“那事我从他二哥那里挖到不少情报,我觉得吧,他见到你比较尴尬才对。”林果思量着说道,“你甩他甩得其实是大快人心啦~我本来还以为你对他深恶痛绝,是实行连坐,才连我也一起不理睬了,最近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方启明勉强道:“怎么可能……”可是自己都没法否认。因为他躲避得笨拙难看,一点都不艺术,也找不到轻巧的借口。
林果微笑道:“不是就好啦,你还是来吧,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他最近和他父母吵到快要脱离关系,这种场合,他就算出现也呆不久的。”
“啊,为什么?”方启明听到韩之秀与父母争吵,下意识脱口而出了关心。
林果却好像没听懂他问的是什么,道:“我订婚,长辈们都要出席的,他和他父母现在很僵,就算面子上要到场,在场那么多美女要被一一介绍过来,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给面子呆长久的,哈哈。”
林果不主动说,方启明没法再追问韩之秀到底为了什么和父母争吵。在他想来,韩之秀无论什么都是那么优秀,简直没有让人不满的地方。
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已经不介意以前的事,最终还是答应林果要去参加她的订婚宴。方启明内心惴惴,正准备开始努力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就算遇到韩之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果忽然又说:“其实小韩已经来这里啦。”
方启明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反射性问道:“可是‘冰原’的宣传目前是在A城啊!”
被林果眼里“你了解得很清楚”的笑意弄得脸上通红,方启明低声辩解道:“不需要关注就能知道的……”
林果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啊。不过,我觉得呢,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啦,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给彼此一个机会”。
他不知道林果了解些什么,又是怎么看他和韩之秀的。

可是,五年前的韩之秀就没有想要挽回,五年之后的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有真心诚意呢?也许只是发现,戏弄他的新乐趣吧?
每一次目光相接,韩之秀黑亮的双眸里,都写着笃定。他无声地对他露出优越的嘲弄的笑容——你非我不可。
现在,连旁观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了。
方启明抱着头,想把那幻想出的恶质谑笑的声音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却徒劳无功。
他咬着牙对自己说:我绝对不是非你不可!
离林果订婚还有两个月,他做了一个决定。
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另外的人交往。
他咬着牙对自己说:我绝对不是非你不可!
离林果订婚还有两个月,他做了一个决定。
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另外的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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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定决心的时候,事情似乎就会变得分外顺利。方启明很快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同事几个人闲时相约一起去体会夜市大排档,但是当地方言不会说,阿叔们的普通话和英语也只能勉强对付,乐趣大减。方启明是唯一的中国人,大家眼巴巴看他,他只能发窘,解释中国地大物博风俗各异,语言……不通。他是北方长大的人,于吴语就难以明白,更不要说极南之地的越语了。听不懂对美味鱼类之间区别的介绍,虽然吃上面不差什么,也觉得有些可惜。正比手划脚间,另一桌走过来一个人,冲方启明笑了笑,就径自帮他们和老板沟通起来。他越语娴熟,英语也不差,方启明开始以为他是本地人,也就用英语和他交谈。谁知对方竟能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
男子为人热情,容貌虽然平平,但自有一股让人亲近的气质。老乡见老乡,方启明自然地对长袖善舞的男人生出一份亲近感。对方正是他所向往的那一类人:不管什么样的场合,都能进退自如,应对得体。
简单几句话即知,男人的经历与自己类似,也是被外派到这个地方的。他做的营销工作,擅长的就是和人打交道,口才便给,心思灵巧。虽然是临时插进来的,几个人交谈间却十分融洽。
方启明渐渐的感觉出,对方似乎是同道中人,对他有意思。
如果在以往,多半在离开时就直接分手了,他一点机会都不会留给自己。可是今天,却鬼使神差的留下了电话号码。对方姓张,名为,和张远帆张大哥一样的姓氏,更使他增加了好感。
于是这就是他会和这个人好像在约会一般的原因。
他心里有深深的负疚感,觉得自己卑鄙。毕竟他所想的,并不是真心诚意与对方相处,而是借由对方,证明些他急于说服自己的事。
而对方的温和体贴,不询问也不躁进,更是让这种负疚感日日攀升。
方启明工作算是忙的,不过对方也不闲。两人见面时间不多,更多时候倒像是普通朋友。方启明庆幸于这种安全距离时,心里免不了产生抱歉的情绪。他知道同志间的交往多半是先性后爱的,像张为这样,肯陪他磨磨唧唧地“柏拉图”,偶然见面只是吃饭谈话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感激之余,能满足对方的就尽量满足,日常的一些事情也不好意思拂了张为的兴致。
他第一次踏入同志酒吧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像土包子进城。世界上有那么多和他一样的人,他是知道的,但视觉上接受,却还是首次。张为带他来的酒吧是较安静的那种,有一对一对,也有落单的三三两两。看上去都是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的。说的话,谈的事情,都是日常生活中会有的,并不像妖魔化的某些描述,放浪形骸,光怪陆离。
方启明傻傻地问张为:“没有那种舞和,和药吗?”
张为笑了笑,也小声答道:“傻瓜,看你去的是哪里。下次我带你去看一个地下摇滚乐团表演。”
方启明忙道:“不,不用了……”
张为微笑着说道:“老骨头当然不能跟着年轻小孩一起蹦,开开眼界怕什么呀?”
方启明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自己就是固步自封,害怕睁开眼去看其他世界,才会一直这样封闭。未知的东西,不见得就是臆想中可怕的东西。何况,张为一向体贴他的感受,他也不应该扫对方的兴致。
听到他答应了,张为似乎很开心,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方启明微微一颤,本能地想侧头避开。那是韩之秀惯常做的动作。可是张为笑容沈稳,韩之秀却会一脸孩子气地说:“你的头发好软啊。”
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用力驱逐掉脑海里浮现的音容,方启明心想,再难忘掉,总还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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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为那天说的话,方启明没有当真,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的。但过了两周,张为真的带他去了一个意外的地方。
在灯红酒绿的街区三转两转,他就迷失了方向,只能紧紧跟着眼前的人。在促狭的通道里七拐八弯,一扇不起眼的大门訇然打开,尖叫的声潮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说是地下乐团,方启明以为只是没有名气的那种非主流音乐,没想到声势如此浩大。一个酒吧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千奇百怪的男男女女都跟着台上的几个人莫名地兴奋地吼着。他只在镜头中见过这样狂乱的场景,心下微微的不以为然。
本来想离开,但答应了张为跟他来开开眼界的,看对方饶有兴致的样子,方启明不敢太早提出离开,于是还是耐下性子想等一等再说。
两人走到稍靠里面找了个角落些的地方站着,鼻端此刻嗅到的,全是空气中的烟味和不知名的味道。但并不是糟糕的感觉,心境反而逐渐快乐起来。
酒吧设计得很是巧妙,即使站在最外围,台上歌手的一举一动也还是清晰可见。方启明既然是来见世面的,自然要努力观察。在震耳欲聋的金属声和人声中,主唱模样的男人忽然掏出了一个小袋,他先叼着它晃了晃头,随后便用嘴狠狠撕开它,把一个透明的胶状物套到了麦克风上!那是一个避孕套,人群瞬间就跟着台上陷入疯狂状态的歌手们一起沸腾了!
方启明不知怎么的,渐渐的觉得飘飘然,被现场热烈的情绪带动,也有些激动起来了。
跟着喊叫了一阵子,直到声嘶力竭,内心郁积的忧愁竟然好像化解了不少。他茫然地想着,确实,不应该拒绝尝试的,这些不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么?
脑筋的运转变慢了。其实迟钝些,也是好事,至少不容易感觉到锥心的痛苦……
慢慢睁开眼睛,四周是简陋装修的墙板。
他并没有多少在陌生环境醒来的经验,仅有的几次给他的教训,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灯大亮着,身上压着一个人。
是张为,但又不像是他。那张表情淫猥的脸,陌生得好像从来没见过。
方启明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残留着模糊的印象,人群汹涌的间歇低潮期间,似乎有人拿了水过来解渴。他喝了一口,发觉是酒,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些意识警戒,就没有再多喝。之后就是一片空白了。
他来不及懊悔自己的不小心。
眼下的处境,危在旦夕。
意识渐渐清醒了一点,可是四肢依然无力。被身上压着的人重重地亲吻啃咬,感觉却不太清晰。饶是如此,他仍恶心得几乎就要勉强反抗。残余的理智让他忍住了下意识的动作。直到那禽兽回过身去取不知什么东西时,他才奋力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脚步踉跄,平衡感是完全失掉了,他眼前只有那扇门,只要出去了,应该就能得救!
然而这谈何容易!他手脚都还是发软,举步维艰,幸运的是,被他借力时拉倒的立灯正好挡了一下。借着这点时间,他推开那扇门,冲了出去!
哪里知道,眼前是一片瓷砖。
那竟然只是个浴室!
方启明拼着最后的力气关上门,昏沉沉的,又伤心,又觉得好笑。
他倒霉,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更不缺这一件事。
他知道要不了一分钟,那禽兽就能破门而入。
刚才扑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吊在手边摇晃,方启明看到,心中一喜,迷迷糊糊地拿了起来。那是个电话,他可以求救了!
手指在数字键上按过,仿佛有自己的意志,是与他目前迟钝的大脑指挥不匹配的迅捷。他想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喊“救命”的声音,已经破碎嘶哑。
电话那端传来的是低沈的男声。
“你在哪里?”声线熟悉,此刻带着焦灼。
方启明先是愣了愣,他这时候才惊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后忽然,后脊梁蹿上了一阵凉意——
——他死到临头,拨的竟然是韩之秀的号码!
按掉重拨报警号码时,已经来不及了。脆弱的门经不起连番撞击,猛然洞开。被门板撞到对面墙上的方启明被闯入的男人从地上拎起,照着太阳**狠狠一拳,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浑身都是燥热的,动一动就像被拆散了骨头一样的痛。感觉到被人抱在怀里抚摸着背脊,方启明僵硬着身体挣扎起来。微弱的反抗很快被止住了,头顶上方,似乎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熟悉的男孩的声音——似乎更低沈,更成熟了……
“别怕,是我。”
那个声音轻轻的,安抚他一般地呢喃着。
方启明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心安,放松下来的瞬间,身上躁动的感觉更明显了。肌肤被对方碰触的时候,像着了火一样滚烫。他难耐地蠕动着,向温度稍低的地方贴过去。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揉进怀里,冰凉的嘴唇印在他满是汗水的额头,冰凉的手指抚摸在他已经笔直的分身上,恰到好处的动作,让他浑身被烈火焚烧的痛苦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坠仙境的飘然。
吻从额头绵延下去,一路细细的啜吸着,直到唇瓣与唇瓣弥合在一起。在方启明不太清醒的脑袋里,渐渐地生出一种被怜惜的错觉。
被对方舔过敏感地带,他全身都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下身难以启齿的地方更加空虚,似乎在叫嚣着要被什么东西填充一样。被肉刃抵住的霎那,他不知道,究竟是对方挺身而入,还是他不知羞耻地,自己主动迎合上去。
那之后,**的狂潮淹没了他,沈浸在官能世界里,完全无法再去思考任何事。
中间似乎也有片刻清明。
韩之秀躺在床上,扶着他的腰,幽深的黑瞳里含着**,神情是说不出来的魅惑。他愣愣地瞪着对方,视线还有些对不准焦距。好像是不满于他的反应,男孩随后便凶猛地进入,一遍又一遍深深侵入他的身体。他瞬间溃不成军,放纵地呻吟着,扭动着,跨骑在对方身上,不知羞耻地享受感官极致的快乐。
韩之秀抱着他,拉起被子盖住他身体的时候,方启明只是觉得身上的热度稍稍好了一点,可是仍然很想继续刚才的事。韩之秀却没有再满足他,而是把他抱在怀里,亲着耳朵,低声说:“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方启明摇了摇头,小小地挣扎,哽咽道:“你又骗我……”
韩之秀轻轻含住了他的耳垂,用舌尖拨弄着。
好像是小猫爪子搔弄在最敏感的地方。方启明脚尖都蜷缩了起来。
“这次没骗你……”
在**中沈沦时,隐约听到这句话,可是他已经没有余力来分辨,手臂上微微一痛之后,他的头慢慢的歪到一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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