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方启明依然在生物钟的准确定时下，在晨曦中醒来。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想偷偷离开卧室，但似乎还是发出了响动。手臂被人抓住，对方裹着被子，顺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蹭上来，小声嘟囔着：“急什么呀？”
又眯着眼睛狠狠亲了他几下，才重新倒下去睡着了。
方启明直到站在流理台前做早饭的时候，后脖颈还红红的，冒着热气。
就算开头是真心诚意的恋爱，就算中间五年没有决裂，只是冷战，韩之秀的转变也太快了。从本来居高临下地讥笑嘲弄他，到现在瞬间恢复热恋状态。还是，根本是他会错意？过去会错意，现在也会错意？
韩之秀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吃了依然是他最爱的甜煎蛋卷之后，对方启明说：“你收拾一下，准备跟我去A城。”
方启明愣了愣，说：“立刻吗？”
韩之秀道：“今晚走。”
方启明仔细想了想，想起他那个大型游戏新篇章的宣传确实正在A城如火如荼展开，他这个老板一直不在，确实奇怪。他隐约觉得对方是为了自己才跑到这里来的，可是又觉得这想法太自恋，根本不可能。
韩之秀叮嘱他等在这里，晚上过来接他一起走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方启明现在几乎等于是强制休假。他不知道韩之秀做了什么，他这个“休假”要休多久。但是，还是就这么听对方的安排吧。诚实面对内心的需求，这样最让他快乐。
韩之秀走后没多久，门铃又响。方启明本以为是韩之秀，但视频上出现的，却是林果的面孔。
准新娘穿着一身苹果绿的衣裙，周身洋溢着幸福与热情，以及一丝波涛暗涌的，好奇——或是，八卦。
林果进门就吐了吐舌头，嘿嘿笑着说：“我还特地晚点来呢，没想到刚看到他走呀！”
方启明尴尬地陪笑，对这位女士的生腥不忌感到有些难以招架。他听懂了林果的弦外之音，但其实昨晚韩之秀并没和他做全部……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吧。
会睡到那么晚，只是因为韩之秀爱赖床。
林果又问：“什么时候走？”
方启明迟疑了一下，道：“……今晚。”
林果跌足道：“果然不来观礼！可恶！”
方启明想她大概是生气韩之秀落跑，于是忙解释：“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我惹了一些事，他可能是怕我留在这里会……”
林果道：“我早就猜到那个神秘情人就是你！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巴巴地赶回本家去求他姐姐帮忙压新闻。”
方启明闻言彻底呆住，说：“他去求他姐姐？”
林果道：“对啊，他和家里闹翻已经很久了，外面装得一团和气而已，这次向他姐姐低头，被整了很久呢。可惜我没赶上参观！早知道就不去挑婚纱了，穿什么不是穿啊啊啊！”
方启明依然茫然：“他为什么要去求他姐姐……啊，对，那个新闻一天之后就没了……”
林果这时候才看向他，眼神从不确定道确定，从不明所以到不敢相信，“呃……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原谅他了？我还以为你是被他感动了呢……”
她拂了拂头发，道：“具体情况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应该知道的，除了他露脸的照，传说中还有神秘情人的正面曝光照。但那些从来没有流传到市面上，全部被威逼利诱买断了。他在这里没根基，又想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所以只好去低头求他姐姐了。我还真是惊讶，本来以为他独占欲很强的，不落井下石逼得你在外面混不下去只能呆在他身边已经很好了……难道是终于人格成熟了？”
方启明听不到她后面絮絮叨叨的话，心里满满的，都是惊讶，疑惑，以及说不出来的，苦涩。
对，不是甜蜜，是苦涩。
如果露脸，出现这样的丑闻，他在现在这个小圈子肯定是混不下去的，只能走人。但也可以换个行业过其他生活。韩之秀是不想让他到如今的努力都毁于一旦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事，韩之秀居然想到了。
少年那样的维护他，他应该高兴，欣喜若狂才对。一直以来渴盼的爱，终于降临——可是他配吗？他是如此的胆小，怯懦，卑鄙，阴暗。他配得上那个人吗？
林果发现他又习惯性发呆，拍拍他说：“你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方启明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林果叹气道：“你肯定没听到。”
方启明犹豫再三，迟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会……会……”他实在憋不出来下面的话。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韩之秀当时为什么会突然莫名其妙说“爱”他。现在想来不正常至极，可是当时，缺乏爱的自己却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没有怀疑，也不愿意怀疑。爱，于他是久违的奢侈甘露。
林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挑了挑眉毛，一脸“你终于想到要问”的表情，她思考着，斟字酌句似的说道：“据我开始了解的状况是，他当时刚和女朋友分手，心情苦闷，心理变态，然后，好像正好有个本身人品也不太好的人接近他，他就顺水推舟玩一玩啦~”
瞥见方启明身子开始细微地颤抖，她连忙说：“不过后来我不就发现其中好像有点误会嘛，所以才劝你们分开……你人很好啊，就是软弱一点……你怎么啦？”
方启明“嗯”了一声，颤声道：“我没事。”
林果看了看肩膀颤动，抖如筛糠的人，道：“你说‘没事’，也要装得像一点啊。我说的就是一开始嘛，后来我觉得小韩想法也变了的，但到底怎么回事就不太清楚了。他这人脾气古怪，好像一直在等你先低头认错的样子……这几年憋得喜怒无常……”她停了停，又道：“你也感觉到的，是吧？所以才与他和好……他现在对你好，其他的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方启明讷讷地点了点头。
林果又套了他许多话，心满意足之后，飘然离去了。
他看了看钟，离韩之秀说好要来接他的时间已经只剩2小时。旅行的东西不用怎么收拾，他有一只箱子，随时可以拿起来出远门的。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方启明又稍微想了想过去的一些事。
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他只是在开头的时候有一点无法克制的伤心，但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很多奇怪的地方，都因此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么多事发生，他慢慢的，能用稍微平静的心态去想当年，而之前的意气心态恍如一梦，都不明白一向谦卑的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脾气。
韩之秀除了假装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之外，其实什么也没做。可是他装糊涂难道就一定是看自己的笑话的恶意么？难道他应该指出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让自己当面难堪么？
最后，反倒是他自己，恼羞成怒。
希望韩之秀追上来道歉，许诺永远爱他，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妄想。
啊对了，他还拍了那样的照片。可是已经都被删掉了，死无对证。韩之秀也做出了解释，是开玩笑的——虽然不太合理，可总比没有解释的好。
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想起某个时间，少年脸上狡狯的表情，似乎在说：“你非我不可。”
其实那说的对。
他不想再欺骗自己，再赌气了。
如果可以，他确实，非他不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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