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滴血的骷髅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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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初叶。
关中耀州府。
这几天,耀州知府崔浴的日子可不好过。
从刑部一直到通政司快马送来的催问案件的文书,已经在书案上叠放了厚厚的一摞。
可是,直到今天,案子还没有一点进展。甚至可以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如果限期内破不了这个案子,估计崔浴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也就戴不稳了。
最近两个月以来,耀州城内连续发生了十几起大案,每次的案发现场都是惨不忍睹,死者有的头部从脖子处被齐齐割下,有的眼珠子被挖了出来,有的双手双脚被剁掉,最惨的一个,被从头到脚剁成了肉酱,据耀州最有经验的一个捕快判断,要将人砍成这样的惨状,最少也要上百刀。
受害人家里钱财等物均被抢掠一空,所有值钱的金银财宝之类的,统统被搜掠殆尽。
案发的时间,有时是在午夜,有时是在凌晨,而有时竟然在白天。
每一次案发现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每一个死者的身上,都有一张巴掌大的纸片,纸上画着一个滴着血的骷髅头。
夜深了。
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也格外的明亮。
耀州府,柳花巷,一个叫“长乐坊”的地方。
二楼的上等客房里,瑞清正在搂着小红喝酒。
小红是耀州最大的妓院“长乐坊”中最红的女子,年方二九,容貌出众,如果放在今天,就是在城市的大街上,也是回头率最高的那种。
今天,瑞清大爷特别的高兴,小红一杯接着一杯的劝酒,瑞清是一杯接着一杯的酒到杯干。
哪个男人在女人面前不喜欢吹嘘自己海量?
哪个男人在女人面前会说自己不会喝酒?
酒量和财富,是男人在女人面前最喜欢炫耀的。
瑞清一面喝酒,手还一直不老实地在小红身上摸上来摸下去。
到后来,瑞清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只记得当时自己醉了,被小红扶上了床,衣服也是小红帮自己脱的。
再后来,朦朦胧胧之中好像又来了几个人,似乎是男人,把自己用棉被包住,放在一个柳条箱里,可是,自己当时是一动都动不了。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清晨。
太阳从东方缓缓地上升,给天空洒下了一片金黄。
崔浴一大早就接到报告,瑞清失踪了。
据瑞清家人提供的情况,瑞清前天中午接到了一封请帖,对家人也没有说去干什么,就出了门。当天晚上就没有回来。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还是没有回家,家里人就报了官,因为瑞清有一个习惯,就是不论多么晚,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夜。
案情越来越复杂了。
瑞清的失踪,让崔浴只感到对手的可怕。
瑞清可不是一般人,是当朝皇帝面前的第一大红人瑞鑫的亲侄子,而且身兼清军驻扎在耀州的西北骁骑营统帅。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不要说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戴不稳,就连脑袋也不能保证好好的长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想到这里,崔浴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崔浴一筹莫展,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捕快贾三与另外两个跟班,叹了一口气。
“大人”,贾三叫了崔浴一声。
“你们有什么好的主意没有?平时拿的俸禄,吃不愁穿不愁,现在怎么都没有主意了?”崔知府只有迁怒于手下的人。
贾三向前走了一步,说:“大人,小的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崔知府眼睛一亮:“有什么主意?快说快说。”
“大人,小的是渭州人。渭州有个出了名的捕头,不管是什么案子,到了他的手里,没有破不了的。此人功夫高强,就是在绿林道上,也有很高的声望。黑白两道,遇到了都要给个面子的。此人名叫常天保,大人你和渭州知府大人林跃有很深的渊源,如果你给渭州知府林大人通融通融,借这个常天保过来,帮助我们耀州府查破此案,我想渭州林大人看在你们多年的交情,恐怕是不会拒绝大人您的。再说了,如果常天保真的查破了此案,就是于林大人的面子上,也是增光不小啊。”
崔大人一拍脑袋:“怎么我就没有想到?这个常天保,我也听说过的。林大人和我几十年的交情,没有不借之理。就这么办,我马上就写信给林大人。”
写好了信,派贾三亲自送往渭州。并再三嘱咐,案情紧急,一定要快去快回。
渭州,夜色已经笼罩多时了。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
夜色中的渭州城格外的寂静,空中似乎可以听到秋风掠过的声音。
树上的叶子在风中一片一片地落下。
北方的秋天到了。
家家户户的灯都熄了,劳碌了一天,人们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只有在梦里,这些普通的百姓才能摆脱日复一日的劳碌,得到短暂的安宁。
只有在梦里,这些整日为生活操劳的普通老百姓,才可以给自己的生命编织一段最美丽的遐想。
在一条幽静的小巷深处,从一间房子的窗户上,却还透出微弱的灯的光影。
屋内,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笔直的站在屋子的中央。
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天保,你听说过狼土兵吗?”老人的腰板坐的笔直。
站着的这人正是渭州有名的捕快常天保:“先生说的,难道是前朝在东南沿海抗倭,并且令倭寇闻风丧胆的狼兵土兵?”
老人的脸色异常凝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在西南崇山峻岭的山区,自古以来,居住着壮,苗,土家,俍,瑶等民族,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此地民风彪悍,当地土司招募兵丁,加以训练。他们作战勇敢,不畏生死,谓之狼土兵。前朝嘉靖十六年,当地土著在广西断藤峡叛乱。当时的两广总督,兵部侍郎张经奉命前往平息叛乱。在与这些叛贼交锋的时候,张经发现有一种非常特别而又异常可怕的战斗群体,这就是狼土兵。”
老人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狼土兵纪律严明,有自己独特的战术。在作战时,狼兵以7人为一伍,各伍独立作战;每伍中有4人专事击刺,有3人专事割首,以便请功领赏。冲锋时,一人向前,同伍的左右人都大呼夹击,予以支持。一伍向前,则左右各伍都予以支持,全队密切配合,并以执枪者居前,执弩者守卫于两侧,形成尖刀式队形,发挥长短兵器的作用,而土兵则每司设24旗,各有旗头,临战时,排成铁塔式序列,即以一人居前,其后以3、5、7人横列4、5排,其余士兵则于阵后呐喊助威。前列伤亡,后排递补,既要各旗独立作战,又可各旗互相配合协同。进则队列整齐,退则井然有序,攻者无往不胜,守则坚不可摧。”
常天保恭敬地站在老人的身边,静静地听着老人述说,他一直将老人当作自己父亲一样看待,而他的一身武功,也都是老人所传授。
“张经虽然最后平息了断藤峡叛乱,但是,狼土兵的勇敢顽强和独特的作战方法,也让明军吃尽了苦头,给明军造成了很大伤亡。后来,张经调到东南沿海一带主持抗倭,在与倭寇屡战不胜的情况下,奏请当朝皇帝,征调狼土兵前往东南抗倭。
狼土兵在瓦氏夫人带领下,屡屡挫败倭寇,令倭寇望风而逃。在王江泾战役中,总督张经以狼兵配合官军,分中、西、北三路近击倭寇,与永顺,保靖的士兵共同作战,一举歼敌近2000人。王江泾大捷扭转了抗倭以来的被动局面。永顺土司彭翼南、保靖土司彭荩臣各获明朝赐三品服饰,士兵官兵也获嘉奖。此后,狼、土兵又在陆泾坝再次作战获胜,斩倭首300余级,焚毁倭船30余艘,明廷诏封瓦氏为二品夫人。江浙沿海百姓也给以高度赞扬,民间流传有“花瓦家,能杀倭”的谚语。”
老人继续说着,常天保静静地站着聆听,不敢丝毫打断老人的讲话。
“清兵入关后,明军,李自成皆连连败北,清军一路烧杀掳掠,百姓生灵涂炭。当清兵进犯广西田州境界的时候,遭到了当地狼土兵的顽强抵抗,清兵死伤无数,连连失利。后来,清军无奈,调集大军,围剿狼土军,狼土军寡不敌众,被迫撤离。清军疯狂的报复,将田州壮俍十八寨夷为平地,男女老幼全部被清兵杀死,十八个寨子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就连还在吃奶的娃娃,也不能幸免。”
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声调也因情绪的激动不知不觉高亢了起来,可以看出老人内心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
常天保的拳头紧握,两眼似冒出火星。

“一年之后,”老人继续讲道:“当初参与屠杀田州十八寨的清军将领们,在一个夜晚,竟然被全部暗杀,死状甚惨,有的头颅被割去,有的双眼被挖出,有的被乱刀砍成肉泥。他们的尸体傍边,都留着一张画着一个骷髅头的纸片,骷髅头在滴着血,血色鲜红鲜红的,就像似真的一般。有人数过,骷髅头上面的血滴,刚好是十八滴。”
“难道是狼土兵的旧部,在给遇难的田州十八寨的乡亲父老报仇?”常天保道:“这次耀州的案子,死者全部都是旗人。”
老人锐利的目光看着常天保,继续说道:“但是清廷当时派出了朝中最顶尖的高手,也没有能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后来,只得长期的搁置了起来,日久作罢。”
“那现在,滴血的骷髅头又出现了,而且是出现在远离京城也远离西南的耀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常天保说。
“清廷的西北骁骑营是不是就驻扎在耀州境内?”老人问道。
“是的,清廷西北骁骑营正是驻扎在耀州城西关,这个骁骑营是三十年前从广西调防来到耀州的。”常天保道。
老人的神色更加凝重:“天保,这就是我今天告诉你这段故事的缘由。你即将前往耀州公干,查访此案。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汉人,你是我炎黄的子孙,你的血管里,流的是我们轩辕黄帝的血液。”老人的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看着常天保。
“多谢先生教诲,天保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祖宗。”常天保躬身向着老人说道:“我这就去给知府林大人推说身体不适,推辞了此次公干。”
老人赞许地点点头,又说:“我的意思,你不要推辞,你还是去一趟耀州,但是要随机应变。该怎么做,我想你会把握住分寸的。”老人随即站起身来,在常天保的耳边耳语了一会儿,常天保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老人又坐回到了椅子上,静静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又像若有所思。
突然,老人微微的睁开了眼睛,眼光如箭一般射向窗外,耳朵似在聆听什么遥远的声音一样。蓦然,老人身体如燕子一般轻灵快速地射出了窗户,到了外面,随即又一个鹞子翻身,身体就到了房屋顶上,双脚稳稳地踏在屋顶的青瓦上面。老人的这几个动作异常迅捷快速,哪里像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垂暮老者?
老人蹲下身来,眼睛警觉地向四处查看搜索,突然,老人向着正东方向疾飞而去。
这个古稀的老人,祖上世代在明朝为官,清军入关后,老人的爷爷,父亲尽皆为国捐躯。老人隐姓埋名,流落到渭州的时候,机缘巧合遇到了常天保,天保惊羡老人的一身武功,于是就拜在老人的名下,老人就在渭州住了下来,悉心教导常天保武功与儒学,天保遇到了一个好师傅,老人也免去了四处漂泊之苦。但是老人始终没有让天保行正式的拜师之礼,也不让他管自己叫师傅,只允许叫先生。只是告诉天保,自己的真名叫史在渊。
话说回来,史在渊的轻功非常了得,这些年在渭州,闲来无事,功夫不但丝毫没有搁下,而且比当初还日有精进。几个起落,渐渐地看清楚了前面屋顶上走着一个夜行人,一身的黑衣打扮,黑巾蒙面,只是身子显得有点单薄,看样子年龄应该很轻,但轻功却是非常的高明,壁虎游墙,鲤鱼跃龙门,鹞子翻身,翻墙登屋,没有丝毫的声响,轻功已达一流境界。史在渊心想:假以时日,此人一定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轻功高手。此人是什么来头?看他的身手,绝不是普通的江湖武师能够调教成这样的,一定是出自武林名门大派。他今夜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史在渊心里想着,心下犯疑,决心跟过去看个究竟。
跨过了十几坐房屋,只见那黑衣夜行人悄然飘下,落在了一座院落之中。黑衣人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闪身进入了西边的厢房。史在渊心想:这里是渭州城里有名的一家烧鸡店,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心里想着,脚下丝毫不慢,身子轻飘飘地落在院中,悄悄地走到西厢房的窗户下面,用舌头轻轻的将窗纸舔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史在渊探头向里面望去。
只见那个夜行人身子轻轻一纵,跃上了屋顶上的横梁。然后,在一个吊在横梁上的大篮子之中拿了几个什么物品,放在身边的袋子里。屋里隐隐约约飘来一股烧鸡的香味,史在渊心道:难道他是来这里偷烧鸡的?古代那个时候,没有冰箱可以储藏食品,食物为了防止老鼠损坏,就在屋里的横梁上吊一个篮子,将馒头等熟食放入其中,吊在半空。
夜行人将袋子的口扎紧,背在身后,轻步跨出房门,一个鲤鱼跃龙门,翻身上了屋顶,霎时就不见了踪影。史在渊随后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
史在渊跟着黑衣夜行人,穿过了一条巷子又一条巷子,眼看到了城墙跟前,再往前走就要出城墙了。这时,黑衣人径直来到了一座大庙前,史在渊知道,这里是城隍庙,庙宇虽大,却因连年战乱,早已经成为一座空庙。
那黑衣人径直推开庙门,走入庙内,跨过几座殿堂,来到一座大殿之前,大殿里面有灯火亮起,里面有人。
史在渊蹑手蹑脚地来到大殿的窗外,因已有很多年庙宇荒废无人,再加上年久失修,窗户只剩下一副空空的框架,从窗外可以直接看到大殿里面的动静。
只见大殿的中央架着一个大大的火堆,火苗欢腾地上下攒动,偶尔从火里传出柴火燃烧爆裂的声音。火堆帮边坐着一个少年,年龄只有十七八岁,幼稚的脸上透出一股英气,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少年脚下放着一个大坛子,坛子上面还有一个包裹。
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那黑衣人悄然走了进来,那少年好像就是在等这个人似的,对黑衣人的到来丝毫不觉得惊讶。
“呵呵,还是我先回来了吧?我说你肯定没有我回来的快吧,你还不服气呢,呵呵……”少年笑呵呵的说道。
“哼,要不是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烧鸡,多拿了几个,肯定比你回来的早。”出口声音如鹦啼,婉转清脆,甜甜的,让人心醉。一听就是个女孩子。
原来这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在打赌,两人分别出去找吃的,少年去找酒,女孩儿去找熟鸡,结果少年先少女回来了一步。
“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少年对女孩儿说“你最爱吃的点心和水果。”
“啊,宫廷桃酥,”少女惊喜道:“还有奶油萨其马,这是枣泥酥,这是百果花糕,全是我爱吃的呀,还有这么多的哈密瓜和水果呀。”少女高兴地跳了起来,伸手楼住少年,在他的脸上轻轻的一吻。
少年脸上泛起了红晕,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文在渊仔细打量那个少女,只见她年龄比这个少年小个一两岁,大概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鹅蛋形的脸上像石膏般的白净细腻,白净的脸上还透着健康的红晕,白中透红,红更衬白,就算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也掩饰不住天生的美丽。
少年轻轻的拍开了坛子口上面的泥封,一股清醇的酒香,顿时飘散了出来。少年拿出了一个粗瓷碗,摆在当中地下,双手捧起酒坛子,将碗中倒满了醇酒,酒从坛口成一线流入碗中,没有洒在外面一滴。少年端起碗来,咕嘟咕嘟,一气喝了大半碗,砸吧砸吧了嘴,说道:“好酒,你也喝点吧。”说着,又将碗中倒满酒,端在少女的身前。少女道:“乘风哥哥,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饮酒的。你自己喝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喝。”说着,少女嫣然一笑,有如花儿开放,随即将身上的袋子解下打开,从里面拿出来几只卤制的上好的烧鸡,递给少年一只。少年接过来,又拿出了一个粗大的瓷碗,将烧鸡用手撕开,拿起一个鸡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那少女也在细口慢嚼地吃着点心和瓜果。把个在窗外看着的史在渊馋的直咽口水。
这少年叫袁乘风,很久以前,因为家里遭遇了极大的变故,父母长辈有的已经亡故,有的也失散多年,不知下落。自小就被长辈的一位最亲密的挚友收留,从小就是孤苦伶仃的长大。所以,性格难免有些孤僻。这时就着烧鸡喝着美酒,身边又有一个天仙般的妹妹陪着,心下已是极大的快慰,吃的是口中吧唧作响,很是香甜。而少女则在那里细嚼慢咽,那么多的点心瓜果,如果是她一个人,足够她吃很多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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