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千钧重负
洋溢着岭南风情的安谧小阁里，处处体现出一种清新淡雅的情趣，一副只用水墨勾勒出的烟波雨雾中的漓江春景令珍妮流连万分，南竹拼成的矮几上摆着一小碟嫩黄色的桂花膏，一小篮香熏白果以及几味果蔬，白泥烧制的小炭炉上放着一壶香气四溢的***茶。
“这地方很漂亮，让我想起当年的鸳鸯江畔。”珍妮收回目光看着刘存，用手抚摸桌上仍挂着水珠的月季花：“这花也很美。”
刘存坐在对面微微点头：“再美的花也比不上广州四月的水仙花。”
“可惜那束花早已变成泥土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珍妮拿起面前茶杯轻轻品起茶来。
刘存从兜里缓缓抽出一根发带举到两人视线的中间：“是啊，连这根用来束花的发带也退色了！”
珍妮的心一震，接过发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当上一个国家的元首，你让世界大吃一惊！存，你真的很优秀，尽管在爱情上你选择了背叛，但你仍然是个非常称职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我明白！”刘存盯着手中小巧瓷杯里一片缓缓转动的***瓣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对不起，珍妮！”
珍妮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尽量拿出平时的一副成熟稳重地形象，以一个知心朋友的身份轻柔地对刘存说：“我能理解。与你的同事相比在这方面你堪称圣人！别人都认为你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但我知道你其实很孤独。”
刘存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以掩饰心中的痛楚，他向后一靠以抬头仰望屋顶的姿态企图让眼中的雾水自行蒸发。珍妮目不转睛看着一动不动地刘存，极力压抑上前拥抱他的冲动，用微微颤抖地声音问道：“你的孩子好吗？”
“快半岁了，从孩子出生到现在我只见过他三天。唉！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更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了！”刘存保持着举首仰望的姿势淡淡地说道，他停了一会。喉结在艰难地蠕动，良久才说出话来：“但我不后悔，虽然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我一直努力去做一个真正地华夏人。”
刘存稳定了情绪，低下头从小炉上提起茶壶给珍妮添了杯茶，随手将茶壶轻轻放置在桌面的竹垫上，稍微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你的孩子好吗？”
“他很好。他以他特有的聪明和善良，打动了他的那位一直以纯正血统而自豪的子爵外祖父，今年春天子爵一家终于接受了他。他很健壮，白皮肤、秀气的脸，黑头发，黑眼睛，背心也有七颗淡淡的小黑痣，组成一个你们华夏说地北斗星的形状……他还会问父亲叫什么名字……”珍妮哽咽难言把脸埋在双手里抽泣起来。
刘存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木然地向珍妮走来，轻轻把手放在她头顶上，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珍妮一把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腹部失声痛苦起来。门外的李纯孝向耳聪觉敏迅速赶来地侍卫轻轻摇摇手。示意没事让他们离开，自己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等珍妮稍微安定，刘存慢慢蹲下轻轻抹去她的泪痕，随后温柔地梳理她那被泪水粘结的秀发，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仿佛时光停滞万籁无声。
过了好久刘存喃喃地说道：“还走吗？”
珍妮轻轻点点头：“是的，我要工作。”
“你……什么时候走？”
珍妮咬了咬下嘴唇：“等会。”
刘存理解地点点头，缓缓站起走到那幅烟波缥缈的水墨山水画前，将一米多长、半米多宽的画卷从墙上取下，小心地铺在洁净的木地板上。从自己的西服上装内袋里取出钢笔旋开笔帽。半蹲半跪在画卷的右上角飞快地写下李商隐的无题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刘存写完小心卷好。从矮几上捡起那根退色地发带扎紧卷轴：“珍妮，我在南京还没有家，也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这副画……你收下吧。”
珍妮接过画卷爱惜地看了看，然后微笑着对刘存说：“谢谢！这是我收到地最好的礼物。我要回去了，你多保重！”
“我送你吧！”
刘存说着就要往外走，珍妮用手拉住他：“不用了，你进出很不方便。存，临走之前我有句话想问你，你愿意回答我吗？”
看到刘存点头珍妮幽幽地问道：“存，你一直爱我吗？”
刘存地嘴巴稍稍发抖，他指了指珍妮手中的画卷：“等你理解画里的那首古老的诗歌后，你就会明白的。”
珍妮不甘地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刘存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头上前给她打开房门，先一步走出门口向李纯孝轻声吩咐几句，便微笑着向珍妮挥手告别，等珍妮消失在拐角后刘存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随即猛然倚着墙无声抽搐，眼中涌出的热泪和嘴角溢出的鲜血一起流淌……
※※※
“笃、笃！”一大早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刘存被敲门声唤醒，他一面说声“进来”一面下意识地整理一下头发。
秘书进门小声向刘存报告：“广西省的黄主席和陈副主席来拜访。”
“快请！”刘存说完高兴地走出门外，只见黄旭初和陈雄坐在外间接待室的沙发上看报等候。刘存大声问道：“以行兄德广兄，什么时候到地南京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秦秘书，麻烦你送两杯茶进来。”
刘存热情地领着两人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三人有说有笑一起到沙发上坐下，刚聊了几句秦秘书就将两杯茶送来，顺便将刘存的大茶杯也拿出去更换茶叶。陈雄压低声音笑道：“京城就是不一样，你们这帮大老爷的秘书一个比一个漂亮。”
刘存哈哈一笑。用力在陈雄的腿上拍了一掌，也不管龇牙咧嘴的陈雄便向黄旭初问道：“以行兄这次来办什么事？”
黄旭初正想回答。见白净秀美身材婀娜的秦秘书进来给刘存送茶杯，或许敏感地女孩听到了陈雄的玩笑话，秦秘书一张脸红扑扑地满是羞涩的表情，放下茶杯便匆匆离去但没有忘记顺手带上门。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全都莞尔一笑，黄旭初看着陈雄无奈地摇摇头才回答刘存的问话：“昨天到财政部和杜锦商量下半年的税收额度问题，宋子文总理也参加，一个小时就办妥了。”
“哦？这么快？”刘存感到有些惊讶。
陈雄笑着解释：“年初中央政府给我们广西的全年任务是四千万。我们六月份就完成了。宋总理见我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又想出个馊主意，给财政部的杜锦下命令，让杜锦为马君武先生地教育部争取一千万的经费，你想想，马先生是从我们广西大学校长位置上调上来的，杜锦这小子原来也是我们的人，他俩张口我们能不给吗？宋总理可谓用心良苦啊！”
刘存一听也笑了：“子文兄也难啊！现在江浙的税收缓慢增长。粤、桂、滇、黔、赣的财政上缴还不错，两湖地区南面曾少坤管的湖南刚起步，湖北经过这次叛乱不但颗粒无收，中央还得大量救济，北方数省三年内采取自给自足的政策，四十几万军队在守着小日本。官兵们吃喝拉撒都得管。”
看到两人理解地样子刘存接着说：“冯玉祥自己的内部打起来了，前天他拿下了潼关，正在向西安挺进。老蒋给我发了四份密电要我别管冯玉祥，唐生智的那些乌合之众也到了西安与杨琥成的兵马汇合了，老蒋自己从西北军的这次叛乱中得到不少好处，他通过威逼利诱驱虎吞狼等手段收编了十万多向他投诚的西北军，老蒋厉害啊！”
陈雄大吃一惊：“如此一来德邻兄岂不受制于老蒋了？”
刘存叹了口气：“没办法，李宗仁长官好像事事都慢老蒋一步，好在最近健生兄上去帮他一把，倒也能在冀南和天津青岛这些地方收入不少。我和子文兄等中央政府主要官长商量后决定。在保证中央政府绝对领导地前提下。将目前各军驻防的地方交由各军自行治理，士兵的粮饷和编制人数由他们自行决定。中央政府除了对外战争支出外其他一概不管，只是在各省设立督办行署行使民政管理和督察之职能，他们全都乐呵呵地同意了！”
黄旭初和陈雄面面相觑，良久黄旭初才试探行地说道：“伯庸，你的意思是三年内暂时放弃对黄河流域的管理，把所有力量用到长江流域和南方大部分地区的发展上？”
“以行兄慧眼如炬啊！当时很多元老和有识之士要求调你和德广兄上中央我都没答应，目的就是让两位大哥在南边给我撑腰。”刘存由衷地赞道：“不错！目前就是我想管也没有那个本事去管，与其在那绞尽脑汁地相互算计，不如趁这两年难得的安宁大力发展长江流域以及南方地区的工农业，把底子夯实了，到时和小日本打起来也不至于太难看。”
陈雄不满地说道：“伯庸你是否太悲观了，我就不信我们打不过他小日本，他那鸟地方能有多少人够消耗的？”
“德广，说句老实话日本地国力比我们强多了，如今他们退却只是暂时地，他们还有强大的海军和空军，我分析他们只是没有准备好罢了。伯庸地担忧一点没错，你什么时候见过伯庸危言耸听？”黄旭初抬起手止住陈雄，心情沉重地问刘存：“伯庸，你估计我们能有多少时间来做准备？”
刘存严肃地回答：“我估计最多两年！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日本人很有可能从海上来，两位大哥千万要小心，这两年要加快关系到国计民生的战略物资储备，比如我们的盐场，到时恐怕就没办法生产了。回去后德广兄到范石生和周西成两位老哥那走一趟，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有个准备。最好能招募原来袁祖铭和龙芸那些裁减下来的军队，发给他们足够的钱分期分批秘密送进上寮和缅北掸邦、克钦邦里面去，毕竟大家的语言大体相通，联合那里的土著秘密组建新政权，俗话说‘狡兔三窟’，我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啊！我分析日本人要是攻不进我们内地，一定会从中南半岛过来。”
黄旭初和陈雄都神色严峻地点头答应，陈雄随即告诉刘存广西边防军的建设情况：“目前我们家里还有六万军队，柳州、桂林、宜山和百色的四个军用机场已经建好，航校也在德国人的支持下办起来了，下个月就有十二驾教练机送到南宁。鱼雷艇的采购估计得到年底，上次你大手一挥将最好的三条战舰都划归中央，我们一直没有再购买新舰，你今天这么一说，我想那些大烟还有新生产出来的白粉生意还得大干才行，不然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刘存焦急地喊道：“那东西千万不能卖给国人啊！那东西毒啊！”
陈雄哈哈一笑：“你放心吧！这种祸害我们清楚，麻尾加工厂的一位年轻技工不相信试了两次，过几天就鬼哭狼嚎变成废人一个了！如今那白粉生意已经取代汽车枪炮成为我们最大头的买卖了！我们只在两个地方卖：在香港卖给老毛子和其他洋人，意大利人最近胃口大增让我们和周西成老兄都快忙不过来了，还有就是通过我们的商船运到南洋去卖，据情报买主大部分是欧洲人。”
看到刘存脸色阴沉黄旭初连忙转开话题：“目前我们的预备役制度实行得很好，退役回去的官兵都让他们保持原有的军衔，只要发生战事随时可拉出十五万受过严格训练的队伍，军校和武器装备研究所扩大了三倍，从今年春季开始我们在各级学校都开展每个学期一个月的军训。政治教育方面，规定使用你编写的《国家与民族》这本书，作为学生的必修课。小学就用省教育厅据此编写的以看图说话形式来表现的画册，里面收集了《东郭先生和狼》、《农民与毒蛇》等五十几篇中外寓言故事，最后一部分是鸦片战争前后的苦难史，对国民的教育效果非常好，许多报刊杂志都在连载。”
刘存高兴地笑了起来：“太好了，他祖母的这本书在中央教育委员会的几次审议中就是通不过，那群老道学们说不符合我们华夏文化的传统道义。在我们那地方就别管那么多了，不然教出来的孩子到时被人打了左脸还把右脸伸过去！”
三人一阵哈哈大笑，在陈雄的提议下一起出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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