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双管齐下
“请恕刘存冒昧！武汉三镇鱼龙混杂各方耳目如过江之鲫，刘存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尚请夫人和宋财长多多原谅！”一身铁灰色西装的刘存恭敬地做出解释，随即微微则身示意：“外面寒冷，两位里面请。”
宋子文和中年女士对望一眼便微微一笑向楼里走去，典雅古朴的会客厅在数盆长绿植物的点缀下显得清新安逸。刘存礼貌地接过中年女士手中的坤包和围巾挂在衣帽架上，同时向宋子文友好地点头示意，三人先后坐在柔软舒适的长绒沙发上，机警麻利的杜锦随即送上三杯热气腾腾的***茶。
中年女士望着眼前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心中的欣赏和认同不知不觉浮现脸上。四年来，她无数次听到先生和众位贤达对此人的推崇和夸奖，也细读过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文章，在报纸上也看到过他的照片，但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给她的第一印象如此深刻：他苍白的脸色略带病容，微微凹陷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眼睛略带忧伤，让人联想到一个寒风中风尘仆仆的哲人；他一丝不苟的仪表显示了他的严谨与涵养。整体给人的感觉他有一种执着与稳健的不凡气度，远比想象中和报纸上的形象生动和优秀。
中年女士的声音平和亲切：“刘将军真令我惊讶，怎么也没有想到将军无声无息就突然出现在武汉，虽然四年来无缘一见。但将军的英名却时时耳闻。此次中央政府能避免分裂地厄运，实现汉宁和解，将军功不可没，我代表中央政府感谢你！”
刘存轻轻摇摇头：“夫人过奖！刘存只是尽到一个国人应尽的责任罢了。要感谢的是那些先贤们，还有那些不屈不挠坚定不移为实行祖国统一民族富强而奋斗的人们。刘存的点滴之劳竟换取到侧身庙堂之高位，惭愧啊！”
宋子文看着眼前的刘存，感受到他身上日益增长霸气。他远比一年前见面之时更具风度和魅力，也更加藏而不露成熟深沉。但此时的宋子文心中记挂“债券”一事。趁中年女士喝茶之机和刘存停顿之际小心问道：“非常感谢刘将军地提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纵观中央政府目前的状况实在是有心无力，不知刘将军有何应对之良策还请慷慨解惑！”
中年女士望着宋子文秀眉微微一紧，刘存好像浑然不觉脸带微笑从容说道：“宋财长忧国忧民情真意切令刘存十分感动！但此事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且让我将目前地局势和我们面临的困难细说一下如何？”
见两人点头赞同刘存便娓娓道来：“据我所知元旦刚过不久，戴季陶先生即秘密东渡日本寻求支持；当月底蒋总司令在庐山与日本九江领事江户会晤商讨借款事宜；随即在九江与宋蔼玲女士会晤，具体协商之事宜想必两位已有所察觉吧；二月中旬开始张静江先生秘密前往上海。与虞洽卿、孔祥熙和陈氏兄弟商量合作事宜；三月初上海成立了‘商业联合会’，虞洽卿当选会长，当时尚未有发行债券的计划，后来得知宋财长的‘振兴计划’后，他们立即紧锣密鼓制定计划决定抢在宋财长之前发行五千万债券，而且名字就叫‘振兴债券’。这些情况想必二位和中央政府有所了解吧？”
中年女士和宋子文此时的震惊难以形容，随着刘存的话一句句说出，两人的心脏就一点点下沉。连月来许多莫名之事一件件连在一起加以印证，才知道一切都在别人地算计之中，而算计之人竟然有自己的亲人参与其中！一时间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宋子文难过的将头埋入手中，而从容端庄的中年女士温和明亮的眼睛已经被一层厚厚的水雾所笼罩。
刘存见状默默给两人的茶杯添满，和杜锦一样均感难过。只见中年女士轻轻擦去泪水坚强地说道：“谢谢刘将军实情相告。真不知如何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绝对不轻言放弃，否则我如何告慰先生地在天之灵！”
短短两句话令刘存肃然起敬，刘存终于决定放下矜持真诚以对，和中央政府一起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这符合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利益，虽然广西可能会因此付出很多，但在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面前，局部和个人的利益只能服从而别无选择！
刘存坐直身子郑重地说道：“好！今日刘存也抛弃掉那令人厌恶的面具坦诚相待！夫人，还有宋财长。此事尚未到无法挽救地地步。如果两位信得过我刘存，就让我们同心同德紧密协作共同去面对！目前也只有迎难而上这一条路可走。但只凭我们任何一方的力量都难以成功。不瞒二位，其实刘存已做好最坏打算，如果蒋总司令一意孤行引狼入室，刘存将不惜受天下人的误解和唾骂，发起所有力量兵戎相见，趁如今虎视眈眈的列强尚未做好染指我华夏的准备，一举击破蒋氏集团，随后之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中年女士和宋子文瞪大了眼睛忘记了痛楚再一次深感震惊，眼前这位热血将军无比坚毅杀气十足，拳拳爱国之心溢于言表，顷刻间由一位文质彬彬举止从容的雅士变成目光犀利咄咄逼人的战将！
两人被刘存的气势和雄心所感染，不知不觉中鼓起了勇气和希望。宋子文激动地说：“刘将军，我原来一直将你和其他军阀同等看待，今天我才明白将军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对于我原来的不敬请你原谅！”
刘存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刘存当初也冒犯了，按大员们常说的话叫做‘彼此彼此’啊！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如果没有这次地危机发生，你我可能这辈子都针锋相对呢！那些酸溜溜地客气话我们就不再说了如何？”
看到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中年女士高兴地说到：“太好了！看到你二人解开误会以诚相待我十分欣慰。刘将军，我有个提议，你和子文年龄相当，能否去掉繁琐的官职以兄弟相称？我痴长两岁，你也叫我一声姐姐行了。不知刘将军可愿意？”
刘存看了看微笑点头地宋子文，再望向那双真挚的眼睛随即开口说道：“刘存求之不得！什么时候你们不叫我将军了。我就叫你们大姐和老兄！”
两人惊讶地看着近似缺乏诚意讨价还价的刘存，见他脸上有些夸张捉弄的笑容才明白过来，一同发出愉快地笑声。细心的宋子文查阅过刘存在中央政府留下地资料，知道自己比刘存大一岁，便将此情况和大姐说了，大姐微微露出一丝诧异之后随即一笑。
刘存给两人添完茶便直奔主题：“大姐、子文兄，我把如今我们和对方的优劣对比一下。然后说出我的想法，不足之处还请你们及时指出，毕竟危机之下容不得半点疏忽。”
“好！”两人齐声回答。
“蒋氏集团如今的优势在于他的思想迎合了列强的需要，因此在付出一定的代价之后容易换取列强地支持。当然，他在国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副面孔而且时常变幻。其次，获得以江浙财团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的暗中支持。但据我们调查，许多资产阶级还在观望之中，比如深受日本人排挤的上海荣氏纱厂和无锡宁波的陈氏纱厂以及大多数的纺织、机械、五金和日用化工企业不会加入蒋氏集体。因为他们深受其害，在日货的冲击下已经到了破产的边沿，因此对容日亲日地蒋总司令心怀怨恨，就算妥协他们也要等到局势明朗之后。第三，军权牢牢掌握在蒋总司令手里。就连我这个最不买他帐的人，提个战功赫赫的手下为中将都要向他备案。别的友军没钱没势就别想了。如今刚打下浙江和安徽，蒋总司令就利用手中的权力一下批发出去十三个中将军衔，拉拢了三个军的投诚部队，好在李宗仁将军聪明，收拢了安徽陈调元地三万多人马。因此，我们必须趁尚未挺进中原之有利时机在政治上制约他，在军权上瓦解他，在经济上击溃他！”
姐赞叹不已：“伯庸实在是心思稠密一针见血啊！当时很多委员在会上都提出他权力过大的问题，变成军队指挥中央政府而不是中央政府指挥军队了。如此看来，我们当时的决心太小了！”
刘存点点头接着说道：“不止如此。他还滥发货币嫁祸于民。要不是我当初在杜锦的建议下未雨绸缪把步子迈得大一些，极力在南方五省推行自己的货币把他挤出去。制约了他的票子在数省流通，如今他就更不得了啦！”
宋子文激动地指指刘存又指指杜锦生气地说：“你们！我说我的金融计划如此周密为何行不通，原来都是你们暗中挤兑破坏！哼！”
杜锦在刘存的示意下笑着解释：“宋兄的计划的确不错，但可能你犯了个错误，中央政府没有那么多白银储备支持货币地发行。可能你原想让老百姓经历一次阵痛之后就解决问题，但后果如何想必你比我们清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行新货币只能解决一时之急，这种饮鸩止渴般的行为后果严重。我算了一下，哪怕打完仗安定下来，要恢复到原有水平起码要用四年甚至更长地时间才行，因为多次杀鸡取卵式的搜刮已经严重损害了整个国民经济的基础。”
宋子文何尝不知这样做的后果，但因为没有税收来源又要承担起沉重的北伐军费开支，只能如此急功近利了。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术业专攻见解高远，便对着杜锦认真地问道：“杜兄对金融财政如此熟悉，是否你一直从事此项工作？”
看到杜锦有些犹豫刘存就替他回答：“杜锦二十三岁就获得英国剑桥的金融学博士学位，在伦敦银行干了两年又在香港渣打银行干了两年。在我们广西负责财政税收政策地制定又干了一年。”
宋子文叹服不已，他和大姐一样终于知道广西为什么迅速发展起来的原因了：一个团结稳定的政府，一群专业博学的人才，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
“伯庸，你接着往下说吧。”大姐把大家拉回了正题。
“说道我们的优势也不少。第一、至少目前中央政府还在我们手中，只要清理那些蒋氏集团的奸细和及时挽救中间地动摇者就行了，另外尽早召开四中全会。大姐这比我清楚我就不再提了。”
看到大姐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刘存继续说道：“第二、我们掌握的军队不比他少，而且素质要高他许多。其他刚收服地军队我们也能通过各种手段拉拢过来，前提是必须削弱蒋总司令的权力。第三、我们的钱也还够，但更进一步扶持民族工业就力不从心了。我打算将广西的几个大型企业的股票拿到上海去卖，因为这些股票都是我们和外资合营的企业，目前我们与花旗银行合作，即将在租界内的‘英美联合证券公司’发行，和渣打银行地谈判也在进行之中。尽量打击上海虞洽卿他们的证券公司发行的债券。第四、子文兄尽快把你的债券印出来。我们通过手中控制的报纸杂志大加宣传，就把宣传口号定为‘支持统一大业争取独立富强’，到时我再叫范石生、周西成这两位老兄和李济深先生来捧场，加上我们广西，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认购你发行量的五千万估计没有问题，多了你自己卖。一句话：先下手为强！至于具体措施你就自行安排吧。”
两人欣喜之余大姐提出个计划：“伯庸，经济上的问题由子文牵头。军事上的问题由你负责，政治上地问题由我牵头，大家分工协作随时协同。你认为如何？”
刘存尚未回答宋子文抢先说道：“我担心力量不够，伯庸能否让杜锦和我一起担此重任？毕竟政府里人才奇缺，精通金融财政之人凤毛麟角啊！”
刘存笑着回答：“没问题，我打算从广西再调几个有实际操作经验的人给你。具体你和杜锦商量吧，最好能在上海的证券市场上给我赚些钱回来！”
三人闻言一笑，宋子文又提出一个请求：“伯庸，你能否让梧州市长唐格调来中央？中央对他的能力印象非常深刻。”
“我总算知道‘贪得无厌’的真正涵义了！”刘存戏谑地回答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宋子文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姐挥挥手示意停下，郑重地向刘存提出建议：“伯庸，你在民众中的口碑一直很好，中央许多委员对你推崇备至，我想是否你担当地职务更高一点？这对分化蒋氏集团非常重要。如今你缺少的只是在中央担任要职的资历，我想你应该走到台前亮相了。我和几位元老陪你到上海、广州、南昌还有武汉本地多作些演讲和参加一些活动。这样就能弥补一些，加上你在新桂军中的威望。把李宗仁将军也一起拉进来，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意下如何？”
一个小时后，杜锦仍然把车子开到原来的那个院子，十分钟后宋子文和大姐走出桂商业协会驻武汉代表处，在一直停留等待的两辆警卫轿车的护卫下缓缓离去。
街道对面，一个头戴礼帽穿着长袍马褂短袄羊皮马甲的男子，看到宋子文一行离去后，便收起手中的报纸扔掉嘴上的半截香烟转身离去。他浑然不知身后二十几米地地方，紧紧跟着一个矮壮地穿着一身皱巴巴深色西装的男子，而令人惊讶地是矮个男子也浑然不知自己身后徐徐跟着一辆人力黄包车，拉车的高个子青年一头汗水小声地问翘着二郎腿的锦衣男子：“科长，我们是否先宰了那个小日本，然后再收拾前面的那个家伙？”
被高个子叫做科长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地回答：“前面那个就不需要我们管了，你盯死这个小日本就行了，别他祖母的跟丢了，不然回去之后小心局座调你去陕南！”
高个子闻言马上集中精神，将自己口中称之为小日本的矮子牢牢套在视野里。这位年仅二十一岁一口胶东口音的精壮汉子，就是曹嘉最小的堂弟刘存的小舅子曹进，他在一年半前进入广西军政总部情报局特训班，学习半年之后，就被分到当时的总部情报局武汉情报处，在余峻处长手下的行动科服役，由于文化不高又没人知道他是刘存的小舅子，武汉情报处升级为武汉情报局之后，经过调整补充已达到三百余人，许多一同进来的弟兄都升了官，只有一身武艺谦逊随和的他一直在干着‘清理垃圾’的工作。但他天性质朴豁达乐观，丝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只要有刺激的活儿就抢着去干，特别是对付日本人总令他有种莫名的兴奋。由此可见刘存的思想引导一直有所指向和侧重，或许来源于刘存心灵深处一直念念不忘的仇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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