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和慌乱不同
士兵们若是一时惊慌，在将领和小军官们的指挥下，只要花一些时间还能组织起来；如果是崩溃，基本上就没有组织起来的可能了，在那种情况下，除了逃命之外，士兵们脑子里不可能容得下其他事情。
眼下，曹军就是崩溃了。
他们崩溃的原因很简单，在他们眼中，漫山遍野都是敌人的援军，这种情况下自然失去了斗志，只晓得撒开脚丫子逃跑也无可厚非。
这些青州军多为投降的黄巾旧部，在曹操严苛的军法，残酷的训练方式下，他们的战斗力有所提高。然而，这只军队整肃的时间不长，骨子里，他们还是流贼的心态，打顺风仗，有财货女人可抢的时候，他们非常具有战斗力，一旦处在下风，只要感觉到无法取胜，他们下意识就会选择逃跑。只要有一个人开始这样做，就有一大批人跟随。
这种情况下，就算曹操领军也无力回天，何况是夏侯成。
于是，在亲卫的簇拥下，夏侯成也驱马离开了，在他身后，刘复带着几个人紧追不舍。这些乌丸人都是不错的射手，就算是在颠簸的战马上拉弓放箭，准头也是不离十，逃跑的曹军不时有人中箭坠马。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风声中夹杂着同伴中箭时发出的惨叫声，夏侯成胆颤欲裂，他伏在马背上，双手搂住马脖子，披散的乱发随风向后飞舞，看上去极其狼狈，哪里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所谓穷寇莫追，并非适用任何情况。
之所以对夏侯成紧追不舍，刘复不是想要擒获一个曹军将领，以便邀功请赏什么的，他这样做是让夏侯成只顾逃命，无法回头。
本方那些援军不过是赵亮带着的区区十来人而已！
在土坡上观察敌情的时候，刘复发现在敌军营地的那一边有着一片树林，林子不大，树木比较稀疏，不过，枝叶缠绕，却也不易看透，那片林子距离敌军营地很近，若是马快，数息之内便能冲到。
刹那间，他脑子里有了一个计划。
虽然兵力不足，刘复仍然兵分两路，自己带着那些乌丸人冲入敌营，营救蛮头。另一方面，赵亮则带着十几个汉人骑兵绕过山坡，来到那片林子的后方。在哪儿，他们砍下许多树枝，将其系在马后，随后，驱动战马来回驰骋，灰尘被树枝扫得飞扬而起，远远看去，林子上空便弥漫着许多灰尘，就像有千军万马急冲而来一般。随后，赵亮等人齐声高呼，杀曹贼，十来个人的喊声飘荡在河谷上方，撞在河对面的山壁上形成回音，匆忙听去就像有数百人在嘶喊一般。
这个时候，刘复带着人正在曹营反复冲杀，蛮头等人也组织了反扑，曹军上下正是人心惶惶之际，突然听得这喊杀声，再瞧见那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一个个心惊胆战，自然失去了斗志，纷纷四散而逃了。
刘复紧追夏侯成，怕的是对方看破端倪，若是逃出营地收拢败兵反扑过来，战局再起变化就无谓了。不过，因为担心夏侯成狗急跳墙，回头死战，刘复追赶的速度也不快，只是像撵野狗一样在后面虚张声势，追出四五里地之后，也就收兵回营了。
不是不想擒获夏侯成，只是力所不逮罢了！
这一仗，经历的时间虽然不长，半个时辰不到，然而，刘复损耗的心神，花费的体力却达到了极限，如今只是在勉力支持罢了，此时，他最盼望的就是有一张床，让自己能够躺下去，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然而，这只能是奢望。
回到敌军营地，赵亮等人比他早一步回来了，本方人少，只能击溃敌军，无法将其全部歼灭，不过，他们还是收拢了一些俘虏，大概有七八十名，曹军遗留下来的尸体还没有这么多。
俘虏们都被解下了衣甲，收缴了武器，几个人组成一个小队被绳索套在一起，他们垂头丧气地围坐在河滩上，几个骑兵看守着，勒令他们不许抬头。一旁，河水呜呜的流过，就像是在啜泣一般。
这次战斗，本方战损十来人，蛮头带着的人损失了一半，刘复带着的士兵也阵亡了几人，只有赵亮带着的那队人马完好无损，刘复所率领的这队骑兵剩下四十人不到，不过，比起战果，也算是一场大胜。
蛮头神情羞愧地来到刘复身前，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
“蛮头鲁莽，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刘复冷冷地瞧着，半晌，方才说道。
“我让你打探敌军消息，没有让你向敌军发起进攻，这次我救援及时，获取了胜利，若是我救援不及，你和这些兄弟便会折在这儿，如此，我该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蛮头仍然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须知，命令就是命令，若是违令，必受责罚！”
蛮头瓮声瓮气地答道。
“蛮头有违少主之令，甘心受罚！”
“你起来吧，暂且搁下军法，回营后领受！”
“诺！”
蛮头应了声，站起来，退到一边，这时，赵亮行上前来，汇报从俘虏那里得来的消息，现在，刘复最关心的便是这个。
就在两日前，曹军的大部队离开了夏丘，据说是转战郯县。这些俘虏都是最底层的士卒，他们获取的消息有限，多是道听途说，曹操是不是真的率领主力部队转战郯县，这还是一个疑问，不过，两日前，曹军的主力部队的确是离开了夏丘，赵云和刘复若是早到了两天，多半会撞个正着。
曹军的主力部队虽然离开了，一只断后的部队却未离开，这只部队由将领曹洪率领，足有三四千人。他们的任务是分成几个小队，扫荡四周，搜刮军粮，得到转移的军令时，由于不易收拢，故而，仍然滞留在夏丘。
夏侯成率领的这一曲人马便是其中的一只小队，他们驻扎在这个无名山谷，曹洪的主营离这儿只有三十余里。
得到这个消息，刘复沉吟了片刻，立刻下达了转移的命令。
曹军的大部队离得如此之近，说不定不等夏侯成逃回曹营，曹洪那边派出的斥候就探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这会儿，或许曹洪已经带兵出营前来救援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些俘虏怎么办？”
赵亮轻声问道，目露寒光。
刘复驱马向前，立在河岸上，瞧着河岸下方那群俘虏，他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像是丧家之犬，偶尔抬起头，那眼神也显得颇为可怜。
这时，刘复脑中闪过那个无名小山村，以及鬼蜮一般的夏丘城，一个声音从他嘴里轻描淡写地飘出。
“杀光！”
“诺！”
赵亮和蛮头齐声应道，转身离开了。
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屠杀之外再无他法。
带着他们上路？不说会拖缓速度，只看这些俘虏的人数，就知道这不可能，对方人数众多，超过本方，若是突然反抗，岂不是一件麻烦事；将他们放了？放了之后让对方拿起武器来追杀自己，或是让曹洪知晓本方的底细，这个选择同样不妙。
只能举起屠刀了！
汉人士兵们持着长枪，列队上前，向人堆里扎去，后面的乌丸人，则拉弓放箭，箭如雨下，落入俘虏群中，惨叫声不绝于耳，随着傍晚的风在河谷上方飘荡，空空荡荡的，甚是凄凉。
面对死亡，那些俘虏自然不愿束手待毙，可惜，他们一个个被分成几个小队由绳索套在了一起，这使得他们的反抗徒劳无功，有的人则跑下河滩，想要泅渡小河，不过，若是不解开捆在一起的绳索，只能葬身河底，想要逃出生天又谈何容易。
在士兵们杀俘的时候，刘复已经驱马离开了。
沿途所见的惨状虽然让刘复对曹军恨之入骨，然而，下达那个命令的时候，他的心并不好受，这并非他对那些曹军有所怜悯，那些曹军的手中或多或少都沾了血的吧？就算有无辜者，他又真的无辜吗？
刘复只是单纯地感到悲哀，为乱世，为自己，为人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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