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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玉真子登上峰顶,极目望去,只见东方品字形突立着三座高峰,正中一峰有一条银线下垂,晚霞照射里,闪闪生光,玉真子看了一阵,忽地醒悟到那倒垂银线,可能是一道瀑布,就目力所及,山势形态,以那三峰最为雄奇,再看停身峰下幽谷,虽然婉蜒回转,但伸延去向,却是对着那三座奇伟的山峰。玉真子看清楚山势,又用壁虎功游下削壁。
马君武把刚才见到那青衣少年的事,说给玉真子听,这位名驰武林的女侠,听完话脸上竟变了颜色,凝神沉思,良久不语,因马君武描绘那青衣人所用身手,并非一般草上飞的功夫,似是一种极高的凌空虚渡神力,要知道武林中摘叶伤人、飞花杀敌,也是借一叶一苇之力方可横渡百里江河,不过凌空虚渡神力,只是武林中一项传说,玉真子几十年江湖行走,见闻广博,还没有听说天下武林人物中,哪一个有这种功力,马君武描绘入微,当非虚言,这确实使玉真子吃惊不小。
她想了一阵,故作镇静,问道:“你看那青衣人有多大年龄?”
马君武思索半晌,答道:“弟子惭愧得很,那人步履轻逸,有如行云流水,看似缓慢,实则快捷无比,弟子虽很留心打量他,但始终没有看清他的真正面目,看他身材纤瘦,似是年纪很轻。”
玉真子摇摇头道:“如果你说的不错,那不是草上飞的功夫,他经过你们身后时,是不是带有一阵微风?”
一句话提醒马君武,征了一下,答道:“不是师叔问起,弟子倒还想不起来,青衣人经过时,不但未觉带有微风,而且他衣袂不飘,双膝不曲,碎步轻移中,恍如落絮流烟,和一般草上飞行身法大不相同。”
玉真子心中更觉惊异,但仍保持着镇静,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马君武虽然觉得师叔言未尽意,但玉真子不说,他却是不敢追问。
天色渐渐入夜,东方天际,冉冉升出一轮明月,清光如水,把碧翠山色浸润在月华之中,幽谷更静,景物更美。
玉真子缓缓站起,仰望草地,神态间甚是悠闲,龙玉冰却知道师父心中,正在思解着什么难题。忽然间静寂的山谷里传来一声长啸,马君武霍然坐起,李青鸾和龙玉冰也接着跳起来。玉真子却凝神静听,直待那啸声余音全绝,才回头低声对三人说:“很多武林高手,都已赶到括苍山来,这啸声当在五里之内,你们收拾一下,立刻赶路吧。”
四个人展开了飞行身法,足足跑了两个时辰,估计至少有七八十里,这条幽谷似无尽无止一样,愈深入愈觉得雄伟秀奇。又转过两个大弯,骤闻瀑布如雷,抬头看,月光下三座奇峰环立,一前两后排成了品字形,正中一峰上有一条巨瀑激溅而下。月光下看那条瀑布,像一匹白绢由峰顶垂下,同时幽谷也突然开朗,奇花烂漫,香气袭人。
幽谷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撑伞,荫地最少有亩许大小。松林后是一座壁立小峰,峰不大,却很秀奇。一道清溪,绕巨松下一块半亩地大小的大石,向左侧一个深涧流去,巨瀑雷鸣声中,隐闻溪水淙淙。
玉真子带马君武等走到那深涧旁边,向下探视,溪水如一道水帘而下,竟是听不出水落涧底的回音。这深涧长不过十丈,宽不过三丈左右,说它是条深涧,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深洞,玉真子神凝双目,伏身向下细看,无奈深洞中黑暗异常,玉真子虽有精湛内功,超人的目力,也不过只能看到十丈左右,无法窥到洞中景物。
猛然那沉沉黑暗中有点白影闪动,急如电光石火,刹那工夫已到洞口,白羽如雪,双翅生风,原来就是那只啄死毒蟒的大白鹤,白鹤刚刚飞出洞外,李青鸾已拍手嚷道:“啊,原来这大白鹤住在这深洞里。”
她一叫,马君武心里一动,仓促间无暇思索,奋身一跃而起,左掌护面,右手施出天罡掌中绝招,“赤手搏龙”急如离弦弩箭,猛向那白鹤扑去。
巨鹤本正昂首急上,见有扑击,猛的一转,左翅闪电下击,劲风奇猛,力道逼人。马君武掌势未到,鹤翅扇出劲风已自罩下,马君武只觉全身吃那劲风打中,心神一震,劲力顿失,人从一丈多的高空中跌下,那巨大白鹤在打落马君武之后,却抬头直上而去。
玉真子道饱一拂,人便急抢过去,正好接着马君武下落的身子。
李青鸾直急得两眼流泪,望着武哥哥说不出话来。
玉真子左手在马君武人中**上微微一掐,马君武缓过一口气,睁开眼挺身而起,看李青鸾呆呆地望着他,泪如断线珍珠下坠,摇头笑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有受伤。”
李青鸾抬起右袖抹去脸上泪痕,道:“那大白鹤坏死,我不再想骑它啦。”
李青鸾话刚出口,松影中传出来一声沉喝道:“鸾儿吗?你怎么会跑到括苍山来了?”
这声音是李青鸾十余年听惯的熟悉声音,不用回头看来人是谁,立时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松影下走出来两人,正是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
李青鸾张开双臂,扑入悟空大师怀中。老和尚左手扶着禅杖,右手轻抚着她一头秀发,无限慈爱地说:“你已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了,怎么还是这样叫我?”
玉真子骤见大师兄出现眼前,数十年情爱往事齐涌心间,呆了一阵,合掌问道:“大师兄,你好?”
玄清道人含笑还了一礼道:“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掌门师弟好吧?”
玉其子目含泪光,笑道:“二师兄身体很好,他和我都很想念大师兄,我跋涉千里到湘北去看你,路上遇见他们,拆阅师兄密函后,才知道大师兄到括苍山来了,我就带着他们寻来,想不到竟会遇上。”
玄清道人微微叹息一声,似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出口,转身替玉真子引见了悟空大师。
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立合掌躬身声笑道:“常听令师兄谈起鹤驾,恨无缘早日会晤,鸾儿身世悲惨,孤苦无依,老衲教育无方,致使她野性难驯,望能费心神多加管教,老和尚先代她拜谢大恩。”说罢,又是一礼。
慌得玉真子双掌合十,躬身回拜着答道:“鸾儿武学已尽得大师真传,玉真子有何德何能,敢收这等弟子,不过大师兄令谕难违,只得厚颜承诺,后日里恩怨余波,我决不会置身事外……”
玄清道人接口笑道:“三师妹不要太客气了,大师兄也得遵守掌门师弟令谕,这件事还望你禀明掌门人,来日余波非同小可,事关门派之事,我如何能做得主!”
玉真子笑道:“二师兄虽掌门户,但他数十年都在感怀着大师兄恩赐之德,这件事尽管放心,他决不会反对。”话说完,脸上笑容随敛。悟空大师不知道昆仑三子之间也有着一段情爱除痛,自是听不懂话中的弦外之音,听玉真子说得斩钉截铁,无疑答应承揽李青鸾身世恩怨,这就激起老和尚英雄豪气,一顿左手铁禅杖道:“老衲虽非你们昆仑门下,但极愿为贵派一尽绵力,只要需用得着我,火里火去,水里水行,万死不辞。”说罢,仰起脸哈哈一阵大笑。
玄清道人心中则另有所思,他知道藏真图是天下武林道上梦寐以求的奇宝,真要得到手,必将引起一番惨烈争夺,玉真子把马君武等带来括苍山中,这不但帮不了忙,反得分心去照顾他们。心虽不满,却又不忍出言责备,只是暗里发愁。
玉真子十几年未见大师兄了,见面之后,心里甚是高兴,几个人围坐在月光下面,她把一路见闻惊兆详尽地说给玄清道人听。
各派高手,闻风云集湘北,争夺藏真图,原在玄清道人意料中,不过他倒没想到会这样快,而且听玉真子所述经过,华山派八臂神翁、点苍双雁都已齐来括苍山了,天龙帮主苏朋海一代怪杰,恐怕更有严密布置。但最使玄清道人感到惊异的,还是玉真子述说幽谷中听到的玉箫声和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衣怪人。玉箫仙子隐现江湖神出鬼没,直如飘忽魔影,青衣怪人来路不明,更使人难测高深,而且这两人出现都在这条幽谷之中,距此不过百里,看来这场惨烈争斗,说不定在转眼之间就要在括苍山中展开了。
玄清道人心里是愁思重重,但外表仍很镇静,望着玉真子笑道:“我和悟空大师技图索骥,在括苍山中寻了六七天,才找到这条幽谷,你们一进山就摸到这里,且还比我们先到一步。”
玉真子道:“这只能算是巧遇,被我暗走乱撞碰对了。”
玄清道人知此刻光阴宝贵,也不再多说,月光下摊开藏真图,看白绢外面一层所绘山势,三座高峰品形排列,中间一峰,顶端一道瀑布倒垂,正和这幽谷背景相同。再看里面同一层所绘景物,亦和幽谷尽处完全一样。《归元秘笈》就在附近,已是无可置疑,只是图上并未明示秘笈藏处,这还得费一番思解。几个人研论一阵,一时倒难语解。
玄清道人抬头看天,见月光透松而下,风摇松影,满地银星闪动,遂低吟图上偶语下两句道:“苍松归明月,石上流清泉。”
他猛然一跃而起,绕着巨松下面大石细心查看,潺潺清流,环绕大石半周,流入百丈外一个深洞。玄清道人细查那大石,天然生成,四周并没有丝毫痕迹可疑,虽然如此,仍不敢放松,拔出背上长剑,细细地在石上敲打,足足消耗去一个时辰,却仍是找不出一点头绪。
李青鸾忽然想起两三天没有洗澡了,看到那清流水光,不禁心动,步至溪边,脱下靴子,把两只白玉般的足浸在水里。这条山溪是积雪融化而成,溪水水冷入骨,李青鸾经过一阵奔走,身上微感发热,双足入水,一阵清凉,只觉舒畅无比,心中高兴,提着靴,顺清流走去,水流长不过数十丈,李青鸾走一阵已至尽处,只见七八尺宽的溪水,如一条帘般倒垂入深涧中,心里暗想:这深涧要是浅些,累月积水,必成一个大水潭,我在这里洗澡多好。
她想着,一阵怅惘,叹息一声,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双脚浸在水里,望着深洞出神。
马君武正在思解那藏真图上偶语含意,回头不见了李青鸾,心里不觉有些发急,顺流看去,只见她坐在那深涧边缘,立时赶奔过去。李青鸾正在想得入神,双肘放在膝上,两手支腮,柳眉微蹙,注视那无底深涧,长发红衣,在夜风中同时飘动。他轻着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还在想骑那大鹤吗?”
李青鸾回过脸儿,摇摇头笑道:“我在想这个山涧太深了,要是浅些,不是可以变成大水潭吗?”
马君武啊了一声,脑际闪电般掠过一个心念,暗想:这条山溪不知流了数百千年,这个大洞般的深涧,不管有多深,只要没有出水的地方,也该流满了,看来这涧底必然另有出水道,通往别处。
心念一动,不觉走近涧边伸手一摸,光滑溜手,仔细一看这十丈长短、三丈宽窄的深涧,四周都是天然生成的石壁,宛如一块完整的山石经人工开凿而成,不禁想起藏真图上那句“石上流清泉”的含意,心中一高兴,失声叫道:“不错,这深涧底中,必另有一番天地。”
玄清道人等正在苦苦思索仙示渴语,不能悟解,听见马君武一嚷,全都赶奔过来,马君武把无意发觉深涧四周都是石壁的事告诉了玄清道人。
玄清道人俯视深涧,一片漆黑,而且四壁光滑,着足无处,要想探视,必得甘冒奇险。
想了一阵,抬头吩咐马君武道:“你去采集些老藤来。”
说罢,静坐草地涧目运行内功,玉真子知道大师兄已有冒险探涧心意,口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难过。
一会工夫,马君武携着几大捆老藤回来,玄清道人霍然站起,笑道:“这深涧四壁光滑异常,而且不知多深,壁虎功恐怕难揉到底,我要借这老藤之力,一探涧底景物,你们可在此过等我。”
玄清道人说罢,命马君武把采得的老藤一根一根连接起来。马君武接好老藤,说道:
“弟子愿代师父入洞……”
玄清道人微笑摇头,说道:“洞深难测,其中难保不无毒物怪兽之类,非你力量所能胜任。”
玉真子接道:“我代大师兄一探如何?”
玄清道人大笑道:“掌门师弟,正需你多方扶助。岂可代我涉此奇险?我如身有不测,望你能善为照顾君武和青鸾两个孩子,并代向掌门师弟为我请罪,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了门下弟子、”
玉真子听得无限伤感,但仍勉强芙道:“我知道,二师兄决不全怪你。”
玄清道人把老藤委于悟空大师放管,自己手抓老藤一端,走近洞边,一跃而下。
悟空大师缓缓把老藤放长,片刻工夫,玄清道人已消失在洞中沉沉黑暗里。
玉真子等都凝神静望洞底,每人心里都升起一缕担忧,悟空大师手中老藤十丈、百丈的缓放下去,约到了二百余丈,猛听那沉沉黑暗里传上来一声长啸,接着老藤一轻,心知去清道人已落到洞底,才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焦急地在深涧崖等待着,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月已落下去,太阳上了山峰,玄清道人仍然是没有一点声息。
马君武担心师父安危,再也忍耐不住,躬身对玉真子道:“师叔,弟子想下去看着师父。”
玉真子看他那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倒不好硬性拦阻他,送点点头道:“你要小心点,如果找不到师父,不要在深涧中多耽误时间。”
马君武答应着,走近涧边。李青鸾追到身边问道:“武哥哥,你也要下去吗?”
马君武说:“你在上边等我好了。”
李青鸾凄然苦笑道:“嗯!不管多长时间,我总是要等你的。”
马君武淡淡一笑,手攀老藤缓缓而下。十丈之后,只觉得冷风阴森,奇寒侵肌,赶紧运气行功,抵御寒意。他一面降下,一面凝神打量这深涧形态,好似锅底一样,愈深形愈收缩。
两百丈后,只不过剩下两丈方圆大小,那流入洞中溪水,打在右壁上,散成千万点黄豆般的水珠儿,四下飞溅,片刻间马君武衣履尽湿.大约在两百五十丈左右,才到洞底,马君武细看涧底、长约一文,宽约八尺,向西边斜下,入涧溪水都沿斜坡从一条大石缝中排出,靠东面光滑石壁间,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门,半开半闭。
马君武侧身进门,眼前又是一道曲折的夹道,仅可穿一人通过,而且黑暗如漆。
马君武神凝双目,贴壁而入,走了一阵,夹道逐渐开朗,碧光隐隐,也不像刚入石门时那么黑暗。
又走了一段,景物越觉奇丽,两边夹壁,色凝翠玉,晶莹透明,碧光耀目,如置身琉璃世界一般。
马君武几曾见过这等景物,不禁暗里连声叹道: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谁想这数百丈深涧之中,竟会有这样一番天地,如非目睹,纵是听人说起,也难置信。
猛的一声叹息,从夹壁中遥遥传来。马君武听出那是师父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加快脚步,急奔前进,拐了两个弯,夹壁已尽,景物豁然开朗,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上,种满着各色花树,玄清道人盘膝坐在花树中间,仰着脸凝神沉思,马君武离他只不过是两丈左右,近在咫尺,但他却是毫无所觉一般。

马君武心知有异,一个箭步,跃到花树林边,正想冲入,猛的心中一动,停着脚步暗想:看样子,师父似是被困在这一片花树林中,不能出来。
他知师父不但武功精绝,而且还精通八卦易理,即便有甚阵式,也难困住师父。
马君武心觉怀疑,不敢莽撞,细看花树排列形态,散乱无序,却又不像八卦阵式,心中愈发不解。
马君武天赋超人,他追随玄清道人十二寒暑,不但学会玄清道人全身武学,而且也学得了宝清道人满腹文才和八卦易理、五行奇门之术。
一时看不出这片花树林有何奇特之处,正想举步而入,倏见玄清道人挺身跃起,一边想着,一边左转右回。
马君武站在林外,看师父按五行奇门步法,左七右八,转来转去,却始终走不出一丈方圆,有时眼看他已快到林边,只要再多走几步就可以出来,但玄清道人却突然转身,又往来路走去,心里大急,高声喊道:“师父,再多走两步。”
他喊的声音虽大,玄清道人却是浑然不觉,连头也不转一下。
玄清道人走了一阵,又在原地坐下,仰险又是长声叹息,马君武听得甚是清楚。
此刻的马君武直急得六神无主,他见玄清道人困在林中走不出来,知道自己更是不行,想了一阵,忽然想出一个笨办法来,查点这片花树共有九九八十一株,玄清道人受困在花树林中,如果把一面花树砍倒,其阵效用自失,师父不就可脱困了吗?只是这八十一株花树,株株灿烂耀目,砍去倒是有些可惜,不过此刻救人要紧,自难顾及许多。心念既决,拔出长剑,伏身探臂,一剑劈去,一株花树应声而倒。马君武心思慎密,砍树时总是伏身出剑,花树砍倒之后,才试探着脚步前进,觉得无异,再探臂向第二株花树砍去,砍断之后,又用长剑挑开树身。他这笨办法还是真行,约有顿饭工夫,被他砍去了二十七株。
玄清道人正在无法可想,猛觉服前一亮,见马君武提剑站在旁边,缓缓起身,道:“这花树阵迥异一般五行奇术,玄妙难测,你想得出这个力法。”
马君武笑道:“弟子无法可施,只得出此下策,毁去花树。”
玄清道人摇着头连说:“厉害,厉害,我一时大意闯了进来,几乎误了大事。”
马君武道:“那就索性把余下花树一齐砍去,免得我们出来时再陷阵中。”
玄清道人笑道:“这倒不必,花树已被砍倒了二十七株,其阵妙用自破,我们进去看看吧。”
马君武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手提长剑开路,凡是近身花树,就顺手挥剑劈倒,玄清道人也不管他。
猛然马君武发现草地里有白骨数堆,每堆相距不过数尺远近,有些还骨架完好,或坐或卧,姿势各自不同,不由停住脚步回过头望望师父问道:“这几堆白骨,都是人吗?”
玄清道人叹口气道:“《归元秘笈》害人不浅,这些人都是为取《归元秘笈》,陷身入花树阵中,不能出去,活活饿死在这里的。”
两人穿过草地,地势又渐窄狭,夹道尽处,迎面石壁间现出两扇石门,玄清道人运气行功,奋起真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
里面是一座三间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左右各有一块大青石,形如莲台,上面盘膝坐着一尼一道,洞中奇香散漫,直透肺腑,中间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有一尺见方、五寸厚薄一个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满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漫出来。
玄清道人估计这一尼一道,必是传言中的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立即伏身参拜。
马君武见师父肃容跪拜,也跟着叩拜下去,暗里抬头偷看莲台上两人法体,合掌盘膝,闭目静坐,状似参禅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何以两人归真数百年,法体依然如生,竟是毫无残损?难道这两位前辈奇人,都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果真如是,何以仍然坐化呢?
他心中疑窦重重,百思不解,但见师父凝重神色,哪里还敢追问。
玄清道人参拜过遗体法身,缓步移近石案,细看案上玉盒,刻有八个大字:秘笈重宝,珍惜莫损。这数百年,武林中传言的第一奇宝,一旦呈现眼前,饶是玄清道人定力深厚,也不禁全身微颤,说不出心里是惊奇,还是快乐。他慢慢举起两手,开启盒盖,里面端放着三本薄薄的册子,最上一本封面上用红字书写的“归元秘笈”四个字。玄清道人只觉得一阵心跳,赶忙盖好玉盒,从怀中取出一方黄绢,小心翼翼地包好,背在身上。又拜了拜莲台上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法身,才和马君武退出石室,循原径出了石洞。玄清道人在洞底仰脸一声长啸,气发丹田,声如龙吟,由谷底直冲云霄。
玉真干和悟空大师正目等得心焦,听到谷底啸声,才松了一口气。大约有一刻工夫,马君武首先攀藤登岸,李青鸾自马君武入涧后,就一直瞪着一双大眼睛,向涧底注视,脸上神色无限忧虑,直待看到马君武,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忧容尽敛。
紧接着玄清道人也攀藤上来,玉真子迎着笑道:“怎么在洞底恁长时间,你背上背的是不是《归元秘笈》?”
玄清道人点头笑道:“我被困在谷底花树阵中,几乎不能出来,但总算寻得了《归元秘笈》重宝,不虚这一趟千里跋涉。”言时又无恨感慨地叹息一声,把入洞被困、马君武巧破花树阵的经过,说了一遍。
玉真子转脸望望马君武,笑道:“他不仅心思机敏,而且悟性超人,庆幸大师兄有这样一个好弟子,我们昆仑派也后继有人了。”马君武受师叔一阵嘉许,红着脸讷讷地说不出话。玄清道人神凝双目深注马君武,心里想着一件极大的难题,如今《归元秘笈》已经到手,以后的问题,是应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研究秘发中深奥含义。推想这一部武林奇书,必然是字字蕴蓄玄机,决不是一年半载所能领悟的,但为秘笈所引起的滔天风波,必然浪涌波翻,如果自己寻地潜修,余波必及爱徒,甚至牵累到整个昆仑派。这不是个人的仇杀恩怨,而是震荡武林的一件大事,不论哪一门派,都将参与这一场惨烈争夺战。想着想着,不觉叹一口气,这《归元秘笈》固然是旷世的奇书异宝,却也是凶杀惨祸的根源。
玉真子看大师兄得到秘笈之后,不但毫无欢愉之情,而且愁眉深锁,似有无限隐忧,深长焦虑。便就问道:“大师兄,既已得到《归元秘笈》,应该快乐才对,为什么仍像有重重心事?”说笑一顿,忽然想起得到的墨鳞铁甲蛇皮,立时拿出来,又笑道:“这一趟括苍山我也没有白跑,大师兄得到《归元秘笈》,我也得到一件武林奇珍,你看这是什么?”
玄清道人接过蛇皮,斜阳照射下,蛇鳞皮甲上闪动着乌油油的光华,细看一阵,点点头笑道:“果然是世上奇珍,这样大的墨鳞铁甲蛇,绝无仅有,你在哪里寻得的呢?”
玉真子笑道:“说起来只能算机缘巧合,这样大的奇毒怪蛇,就是碰上也没法子抓得住它,可是我却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手中。我们昆仑派有了《归元秘笈》及这墨鳞蛇皮两宝,足可雄视武林,与各派一争短长……”玉真子活还未完,骤闻得一声冷笑传来,声音不大,却听得其是清晰。
玄清道人陡的一惊,疾跃而起,双目神光闪动,四顾笑声处,因为那笑声听来不远,却是看不到人踪何处,就凭自己精湛内功,五丈内能辨落叶,怎么被人欺到附近,竟是不能发觉。玄清道人心里深思,玉真子和悟空大师也警觉到冷笑声来得古怪,六双眼四外搜望半天,仍是未发现一点痕迹。
猛然听得李青鸾大叫道:“啊!大白鹤又飞来了。”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师等都正贯注全神搜寻敌踪,没有想到头顶上会有变故,听得李青鸾一叫,赶忙抬头,可是已迟了一步,巨鹤双翅卷风,掠着玄清道人身侧疾过,钢爪一伸,抓去墨鳞铁甲蛇皮。
玉真子距离玄清道人最近,见巨鹤突然间攫去蛇皮,心中又痛又怒,大喝一声,左油疾展,全身腾空而起,右手一记劈空掌猛向巨鹤打去。劈空掌是一种内家功夫,出手力道非同小可,罡风一阵随掌卷出。
巨鹤受此一击,鹤身在空中晃两晃,一声长唳,破空而去,刹间隐入云层不见。
玉真子心痛失宝,跃起出手一掌,凝聚她全身功力,哪知道力能裂碑碎石,却不能击毙一只空中白鹤。这不禁使驰誉武林的玉真子惊痛之外,又加上一层羞愤,落地后,抬头望天,呆站着一语不发。
玄清道人知她此刻心情混合着惊奇、惭愧和痛苦,慢慢走近她身边笑道:“那鹤能击毙两丈长的墨鳞铁甲蛇,自非凡品,它单单扯去墨鳞蛇皮,而不伤人,这更证明是通灵的鸟儿,千年灵鹤的背后,必然另有着饲养它的主人,你那一记劈空掌至少约有六百斤以上的真力,别说是只白鹤,就是虎豹之类猛兽也得立毙掌下,但那巨鹤却是安然无恙。能饲养这种千年灵鸟,自是仙侠一流人物,刚才那一声冷笑,可能就是饲鹤主人,看情形他志在墨鳞蛇皮,也许你们目击鹤、蛇搏斗一幕,就是人家饲养灵鹤所为,墨鳞蛇皮既失,在此多留无益,我们还是早些走吧。”
玉夏子叹息一声,点点头。六个人立时沿幽谷返奔,一路上玉真子一直为失去墨鳞铁甲蛇皮而怏怏不乐。
奔了一段路,已到马君武等来时遇见那青衣怪人地方。玄清道人见马君武、李青鸾和龙玉冰都脸现倦容,停下步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让他们吃点干粮再走。”
六个人席地而坐,马君武把带来的干粮,先分三份,恭送到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师面前,然后才和李青鸾、龙玉冰分食。
蓦闻得幽谷一端,响起一声震瑶山谷的长笑,笑声如古刹晓钟,直似冲破群山而出。
玉真子一跃而起,星目闪波,遥见四个怪人,护拥着一位白髯长衫老叟,扶杖而来,刹那工夫,已近身畔。老叟相貌甚是清奇,白髯过胸,青衫及膝,两道白眉从眼角直垂下来,但脸色红润发光,毫无龙钟之态,芒鞋白衫,手握龙头拐。
再看那四个护拥老叟怪人.清一色黄麻大褂,赤足革履,衬着四张疤痕斑斑的怪脸,怎么看也不像人样。
那老叟在距六人一丈左右停住,对玄清道人等拱拱手笑道:“昆仑三子德望重武林,老朽有幸,今天得会高人。”
玄清道人见老叟一副清奇的形象,已知是天龙帮帮主苏朋海了,身边四个面貌奇怪、装束诡异的人,大概是传言的川中四丑,当下也合掌一礼,笑道:“苏帮主乃江湖奇人,手创天龙帮。声威播于遗迹,昆仑三子草野闲人,何足与苏帮主相提并论。”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客气,客气,昆仑派乃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天龙帮不过是江湖草莽结合,怎敢和武林九大正宗门派互争短长?”说毕,笑容突敛,两道精芒冷电似的眼神,落在玄清道人身背的黄绢包袱上面,又道:“风闻传言,观主得到武林中流传数百年的藏真图,不知此话是否误传?”
几句话问得玄清道人颇难作答,因为他是江湖极负盛实的人,自难矢言否认,沉吟一阵,才道:“不错,贫道确是得有此物。”
苏朋海淡淡一笑,道:“观主既得到了藏真图,自不难寻得《归元秘笈》,侠驾背负黄绢之内,可是《归元秘笈》吗?”
这一问,单刀直入,玄清道人脸色微变,冷冷接道:“正是《归元秘笈》,苏帮主询根究底,意欲何为?”
海天一叟呵呵一阵大笑道:“《归元秘笈》虽是武林奇珍,但我苏朋海还不屑硬抢强夺,目前括苍山中云集高人不少,这件事总得闹一个水落石出,老朽倒有个公平办法,《归元秘笈》仍由观主暂行保管,但不得私自启阅,由贵派掌门人和老朽具名,柬邀九大主派掌门入和天下英雄二次比剑,一则可决数百年来各门派名次烦恼,二则也可决定这《归元秘笈》归属,此一举两得之法,不知观主意下如何?”
玄清道人还未及答话,玉真子已抢先说道:“《归元秘笈》既是我们昆仑派寻得,自应属我派所有。至于二次比剑定名,苏帮主尽管自行柬邀,昆仑派自当奉陪,但怨我们没有具名主持的雅兴。”
苏朋海一声冷笑道:“这位想必是驰誉武林的女侠玉真子,老朽在和令师兄玄清道人说话,长幼有序,女英雄最好是不要插嘴。”
玉真子脸一红,却是无法反驳,转脸看着师兄。玄清道人微带怒意,答道:“苏帮主有雄心柬邀天下各派英雄二次比剑。不失光大武学盛举,昆仑派自无退缩之理。不过这和《归元秘笈》似无因果关系,大可不必牵扯一起。贫道急于西返,恕无暇和帮主多作辩论,贫道等在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敬候教示,我们必按期践履。”说罢,回头招呼马君武等赶路。
苏朋海一横手中龙头拐,拦住去路,大笑道:“你们再往前走,不用三十里必遇上别人拦截,老朽纵然不出手,你那《归元秘笈》也难以保住。”
玄清道人冷笑道:“昆仑三子还没有受过别人闷气,苏帮主示警隆情,贫道心领就是。”
海天一叟又笑着问道:“如果别人动手强抢你的《归元秘笈》,天龙帮是不是也可凑凑热闹?”
玄清道人冷笑道:“这个当然可以,苏帮主如果有兴,尽管出手就是。”
苏朋海一收龙头拐,让开去路,笑道:“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如果别人不动手抢,天龙帮决不故意作难。”说完话,转身缓步而去。
玄清道人直待苏朋海和川中四丑去远,才回头对马君武、李青鸾等道:“等一会如果遇人拦截,你们切不可擅自出手,来人大都是当今武林中一流高手,自负很高,你们不出手,他们决不会对你们几个孩子有所举动。”
马君武听出师父语重心长,淡淡几句话中含意深刻,分明是已存了舍命卫护秘笈心意,心中顿觉一酸,刚喊得一声:“师父……”
玄清道人已摇摇头,不让他说下去,却招呼玉真子和悟空大师向前赶路。
又走了二十多里,已是未末申初时光,幽谷中山风徐来,花香扑鼻。
蓦闻得幽谷一侧峰腰松树上一声大笑,从十几丈高空翻降下一个人来,长衫飘风,白髯如银,手握竹杖,横阻去路,对玄清道人拱手笑道:“三清观主,别来无恙,尚认老友杜维笙否?”
玉真子冷笑一声接道:“华山派掌门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你倒是真找上括苍山来了?”
八臂神翁笑道:“来的何止老朽一个,除点苍双雁外,大概总还有十几位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朋友,天龙帮五旗坛的坛主来了三个,这是嵩山少室降比剑之后,三百年来空前盛会。
好戏连台,瑞得有热闹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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