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中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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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空蓝得格外的卖力,热得发白的阳光直直的照射在每一个地方,让人感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这温暖的阳光。
我是个傻子。我不知道这件事实,可是整个家乡的人似乎都知道,这一切让我很难堪很难堪,难堪的不是我这张脸,而是我的耳朵,因为我的身边总也能够存在骂我是傻子的声音,这声音就像夏天温暖的阳光,走在太阳下——热,猫在屋子里也热,闷热。
可是没人知道,我不把自己当作傻子。这个悲哀成就了一份光耀的悲哀。
长时间我都在做梦,总是梦见一个老者给我托梦,总是说一些沉重但似乎又很有哲理的话,我不知道我什么时才能走出老者的告诫。那老者是到底是谁?我也曾狠狠的问过我自己,可是任凭我在我脑子里收索,始终找不到这个老者的化身,也找不到他的原型。或许就是我自己在心里面下的一个潜意识,或许就是我自己要告诉我自己,我应该跳出某一种暗示。
可是,我是个傻子。别人经常重复这样一个事实。
老者告诉我:被完美麻醉过的人,至少是个幸福的人。
而我呢?
我不期待有一天别人说我不傻了,我也不期待谁说我聪明,聪明与傻之间,谁又来定义呢?或许是上天注定,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定义”——对爱情的定义,对缘分的定义,对疼痛的定义,对价值的定义,对生命的定义,对意义的定义,对定义的定义……现在的我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上众多众多的定义,有的来源于公众,有的来源于自己,而有的,来源于感觉。
怀疑疼痛的时候,以及怀疑“怀疑”的时候,我正年少。
对待疼痛,我有两种自我方法治疗。现在,我正坐在火车上,采用着我所青睐的第二种疗法:
向疼痛致敬2
注意力转到疼痛部位。
放松痛疼部位,让疼痛存在。让皮肤、肌肉在痛疼部位的四周软化。
思想和痛疼自由漂浮。放走怀疑、困惑、期望和恐惧。
自己的声音出现,复又消融于巨大的觉知。任听觉自主运作,什么也不做静观声音起落。
感受浩瀚的生命方位向外扩展,涵纳声音与景物。听、看、想,不过是一刹那。自己的声音漂浮在太空。汽车驶过街头,飞机自天空掠过,一切都包含在自性的清洁自在当中。
心灵变成开阔的天空。每一项经验云彩般起伏变幻。知觉无处不在,没有边界。生命的空间没有边界。不再执着于躯体的界限。
知觉仿佛天空,什么也不执着,什么也不制造。情绪掠过,一点也不干扰它。观照声音、景象、记忆、和感受如何在心念的天空生灭。
一切都包含在天空内,没有边界。放松身体,心灵开放且清明。
每一刻的疼痛在通彻的知觉中自由飘荡。一瞬的回忆、恐惧、欢乐、都是天空中不断变幻的云彩。身心只是泡影,漂浮在开放的无垠空间。
知觉包含一切,什么也不执着。
心灵整个消融,躯体与疼痛在漂浮中散去。
不断融解,只剩太空,只存宁静……
火车飞速的向前驶去,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心里的一些疼痛,也感受着世间的万物。现在我也无甚疼痛,存在于心里的,称其量,可以说成是感怀而已。
阳光从船外射了进来,我感觉到了一股灼热走进了我的身体,像是开着一辆挖掘机,有些粗暴的挖开我的皮肤,然后变成了一只螳螂,左看看,右看看,不客气的走进了我的身体。
我正享受着这样的美妙——
“大哥,可以换一会儿座位吗,我想看看窗外的景色。”我张开了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姑娘,二十五、六岁左右,穿着朴素,一脸的笑意,让人感到温馨,叫我不好拒绝,不过我也没想到过拒绝。“好的,站起来吧。”
“姑娘,你是研究生吧?”姑娘一直都是微微地笑着,于是我侧过身,想跟他聊一聊。
“是的,北大中文系的,刚上研一。”姑娘一脸的阳光与掩饰不住的自信。
“哦,还是中文系的呢,你是确定喜欢这个专业才上的吗?”掩饰不住我的惊讶,我也大胆的问道。
“还行吧,我很喜欢哲学、心理学、文学,三个方向,我上哪个都一样。”姑娘也不骄不躁的回答着我的问题。
“你你肯定很喜欢写作了?”我实在抑制不住好奇,继续问道。
“是的,我喜欢写诗。”姑娘没有一点觉得不好意思一般的说了出来,而且还是一直微微地笑着,很像东诗王,也就是我的好友东非。
“可不可以看一两首你的作品?”
“可以,等五分钟。”
把疼痛开进暖暖的阳光
那曾经渴望过的灼热
能把回忆点亮
不要等到什么都准备齐全
才把心意
做成明天代替瞻仰
“嗯,简单的六句诗,很是别致。”我看了看,琢磨了琢磨,突然才想到没有题目,“你这诗的题目呢?”
“没有题目,你可以自己加,你也可以就这样认为它叫做无题。”
“哦,无题好……”透过姑娘的阳光灿烂的笑脸,却看见了我年少时候的痴痴傻傻,也看到了东诗王的年少轻狂……
2
肖家冲这个小小地方,在较为详细的中国地图上,居然还找得见,因为它不是一个特指的村,也不是一个镇,而是介于村和镇之间的一个代号,它在一个镇下,可是特指着三个大姓都是姓肖的村,所以这三个村,就统称为肖家冲了。要是外人不注意一听,还以为是肖家虫呢。肖家冲地形还真的比它的名字有意思,两边都是山坡,像三角形的两条边,汇聚在一点后,就匆匆的向外延伸了下去,中间的沟壑地带,就成了肖家冲的居住地,真有大水冲向龙王庙的冲,水从高处流下来,方为冲。
肖建伟是整个肖家冲公认为的日龙包。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被一方水土的老百姓公认的东西的话,就可以成为一种习俗,比如收了稻谷,用新稻谷煮出来的第一碗米饭,是要用来祭天的,不祭天,虽然当地的习俗不能光明正大给一个处罚,可是大众的眼神是最有效果的,大家“色眯眯”或者“鬼祟祟”的盯你一眼,可就要知道,在大众的心里面,你是多么的无耻,外加多么的没有牙齿——诅咒你牙齿掉光,生个孩子没**。
日龙包者,就是好事干不好,总出错,坏事干得挺好,但也有干得不好的时候,那就是把坏事干砸——越干越坏。“日无半升米,夜无半床被”的肖建伟,在那一次肖家冲的老百姓把他赶出村子之后,不知道流浪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样方式,居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在大家的目光下,肖建伟拉着那个女人大摇大摆的重新住进了已经被岁月尘封,被大人小孩拆得几乎不能叫房子的家,本来就破烂不堪,经大家这一折腾,肖建伟刚刚想去整理整理,可是这个叫家的屋子,居然是在肖建伟的亲手打点下瘫倒的,大家一片哄笑。
女人没笑。
不管是米面夫妻不到头的人,还是没有米面的夫妻们,现在可都在议论这有趣的肖建伟与那个不笑的女人。那女人听见了大家的窃窃私语,还是一阵沉默,听着听着大家对那女人的议论了,议论的风格可是花样百出,所谓话不说不透,砂锅不打不漏,眼看这砂锅就在漏的边缘了,那女人微微的一笑,然后又看了看在清理碎片的肖建伟,然后又看看大家,重点看了看那个几个异常调皮又活跃的孩子,在坍塌的一堆破烂里找寻着东西,好不容易翻到一片形状破得好看的瓦片,不到十秒钟就觉得不好看,于是便抬手一扔,这一次次重复的“抬手一扔”,一直微微笑着的女人,突然就大笑了起来——这“哈哈哈哈”的大笑,打破了大众心里的最后一个猜疑,原来这女人能够听懂大家说的话。

八个月后,那正是収麦的季节,正在半山腰的地里割麦的荷花,半身弯曲,双腿差不多是跪在地上,在缓慢的割着麦,肚子一点一点的变得异常难受,好似心里突然空了一块,或者多了一块,都甚是不安的躁痛。肖建伟也正在用芊担在搬运收割下来的麦子,也并未意识到妻子的变化。等荷花躺在了斜斜的地里的时候,才意识到,估计是要生孩子了,这种意识的晚来,被憋了半天的婴儿并不一定领略到母亲的难受,反而一个劲儿的乱闯,活像一只想啄破蛋壳而获得自由的小鸡。
荷花的喊叫,被正在山脚的肖建伟听到了,肖建伟呼啦呼啦的就奔了上来,看见荷花下身血肉模糊,一团不大不小的肉在轻微的蠕动。荷花悲天泣地的喊声,似乎正像全世界的荷花都长一个样,恰好把荷花的那一叶叶的红,夹杂在声波里,有预谋染红整个大地的嫌疑。肖建伟眼看小孩就要这样出生了,手忙脚乱的,就是不知道手往什么地方忙,而脚也不知道乱归何处。肖建伟突然一想,要不把荷花背回去?——可看着小孩都出来了差不多半个头了,这又如何背得回去!要不跑下山去,叫几个汉子把她抬回去?——肖建伟想想这一点就觉得丢人!那还是叫几个妇女上来把孩子就在这地里接生了算了吧?——可这自己又如何走得开,万一荷花出了问题……
肖建伟疯了!
这个疯不是农作物疯长的疯花的,也不是棉花疯了的疯,造这个字的时候,古人真是想得周到,当人像风一样四处乱串的时候,估计就是像风一样病了,而此时四处乱串又不停跺脚的肖建伟,正好串出了一股股的清风,微微地吹着荷花母子,也微微地清凉着。
婴儿的头就快出来了!荷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声声刺疼着肖建伟的耳膜,肖建伟的表情,似乎做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决定,又似乎是一个天之下唯我独尊的豪情——肖建伟决定自己给媳妇接生!整个决定的时间,没有30秒也有1分钟。决定后的肖建伟,腿又颤了一下……
肖建伟用着那脏不可看的手,托着婴儿的头,微微地的向后带着,一手搭在荷花的肚子上,嘴里也像偶尔在电视里能看见的场面:媳妇儿,用力,媳妇儿,用力,用力——这一声声的哭腔,正如同整条腿在流着血的乞丐,跪在地上乞求着上苍以及人们的怜悯……
此时的肖建伟的头中,出现了短暂的幻觉,这一幻觉来源于脚下灼热的土地表现出来的不安,那浸透了血液的大地,此时似乎正蒸蒸日上的膨胀,就要冲破大地的表皮,就要冲破了脚底,就要冲破了心的防线,就要冲破了媳妇儿的身体——肖建伟的头上大颗大颗的滴着汗水,大颗大颗的汗水打在血泊中的土地上,啼嗒有声……
一阵风吹过,有如菩提树的善心,吹透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
3
原谅一会儿夏天
当走到冬日寒冷的时候
再选择埋怨世间冷暖
期待一出好戏
犒劳现在
然而有了期待就能带来好与坏
“买冰糕啦,买冰糕啦!”乡村冰糕小贩的声音回荡在家家户户,那吆喝声的声波的穿透力,直奔耳朵而来,特别是直接奔至小孩的耳朵而来,这声音不能太大,太大了里这声源附近的人简直就受不了了——受不了诱惑也受不了声贝,可这声音又绝对不能小了,太小了那冰糕要么自己吃,要么等冰糕化成水后自己喝。
声音尚在两里外的时候,肖墙和他妹妹就已经听到了这一诱人的讯息,虽然那时肖墙还不知道著名的“狗的哈喇子试验”,就是在狗身边摇铃铛,一摇铃铛就给点骨头,一断时间后,你再摇铃铛它就流哈喇子,要你给骨头。虽然不知道,但却从来不妨碍自己亲身体验试验的良好效果。卖冰糕的中年大叔走进后,在众多小孩的围观下,就把冰糕箱架在了肖二爷屋前的竹林下,一个是他知道这个院子里有人会买,一个是也可以休息一会儿。这种场面的出现,那个被人们称呼为“冰糕”的人,自然见多了,自打自个儿卖冰糕以来,嘴馋的样子自己知道的最为清楚,“冰糕”的名字却也一直背着,大冬天的,别人都叫他冰糕。
“肖墙——来,带着妹妹回来吧,我们现在没钱,买……买冰糕。”肖墙家到院子里最繁华的肖二爷家就隔着三间雷婆住的老屋子的距离,所以荷花有了不用大声呼啸的距离优势,只需要半掩着身体,半动情的说。
妹妹听后荷花的意思,转身过来对着肖墙说道:“哥哥,我们回去吧,妈妈说了,我们现在没钱买冰糕。”眼睛一眨一眨的,肖墙看了看妹妹,又转身看了看妈妈,没有说话。
妹妹才刚三岁,于是又说:“哥哥,走吧,妈妈说了,没钱……”妹妹三岁的手自然是拉不动肖墙的身体的,肖墙的眼睛还是望着冰糕箱,发出傻傻的目光。
妹妹的离开,并没有影响肖墙继续围观的兴致,同他一样在围观的小孩,有十几岁的强子,也有抱着小孩的肖二爷的孙媳妇,光鲜照人,外加楚楚动人。但肖墙的一眼眼望着,可是跟别的人有所区别,特别是以强子为首的孩子集团,不仅仅是望着,而且嘴上还说着。“嘿嘿,冰糕大爷,你不敢打开冰糕箱让我们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吧——”等上半分钟,在这时间里好好的直勾勾的盯着冰糕箱——“呵呵呵呵,我就知道你不敢!”
冰糕大爷可是好手了,对这种没有大人的带领下的,是自然不会打开冰糕箱的,假如在冰糕大爷的视线里,看见了孩子他爸或者他妈,这个时候,不管自己认识不认识,只要等到孩子们张口说了一两句话,他就会拿出几块冰糕,一块先给孩子,然后接着说,“来,给你爸你妈也拿一块去,快,快点啊,跑慢了冰糕就化了!”
没给钱就拿到冰糕的小孩,当然自己还舍不得开吃,就一溜烟的跑去了爸妈的身边,“爸爸,来,卖冰糕的给的;妈妈,给你,卖冰糕的给的”——小孩哪知道爸妈的苦楚以及“冰糕”的用心呢!
肖墙还在傻傻的看着,不说话,也不指手画脚,什么超出他行为的动作都没有,一直到“冰糕”走后,似乎脚就没移动过距离。
肖墙不跟强子他们玩,一个是荷花的嘱咐,因为强子们坏,所以不允许肖墙跟着他们到处去跑,一个是妹妹没人照看,所以叫肖墙看着,可是五岁的肖墙差点被妹妹照看。
“肖墙,瓜娃子,回去叫你妈拿钱买冰糕呀!”过门一年多的肖二爷孙媳妇,自然差不多也知道了肖建伟家的事,农村妇女们一天到晚不说点什么也对不起自己长在脸上的嘴,嘴可是好不容易才长在脸上的啊,长在了脸上,所以自然该光明正大的用。不用怎么对不起脸呢!
肖墙看着这光彩照人又光彩照冰糕箱的同门嫂子,挤了半天,眼神死死的看着对方,“我妈说了,没钱。”
“哦……”哦一声完了,也没下文,继续抱着自己的儿子,看看怀里的儿子,也没有多少走开的打算,因为她本来就在孩子集团围观的外围,像是来看热闹的,又像是来看冰糕的,像是小孩,又像是大人。
怀疑疼痛的时候,以及怀疑“怀疑”的时候,我正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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