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由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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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饭完毕,再加上气氛完毕,天已经全黑。肖墙也甚是郁闷,冒着危险出来,第一天就遭到如此待遇,不知不觉的,那大大的馒头就下去了八个,阿芝也同时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微微的笑道:“哇,我们队长好强耶,吃了八个馒头。”肖墙自知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不好,于是接连推辞的说道:“我不喜欢吃馒头的,只是今天比较饿吧。”肖墙这话一出来,就是冷水进了热油锅——炸了锅了,瞬间大家就议论纷纷,说四川人就是强哈,不喜欢吃馒头的人都能吃八个,我们北方人可就丢面了,从小就是吃馒头长大,却很少有能吃八个馒头的人。大家带着这一笑谈,走到外面有少数几个商店的人家,分别行动,邓莲拿着相机,跟了肖墙进了一个商店。
“叔叔阿姨,打扰你们吃饭了,可以耽搁一下你们一点时间,麻烦给我们填一下这张调查表吗?”估计只有三十五、六的一对夫妇忙说不用填。那三四个大的有十几岁,小的则四五岁的孩子倒是很好奇,一下围了过来。邓莲一看形式不容乐观,“叔叔阿姨,麻烦你们看一下嘛,其实就是一些关系到你们生活中的一些政策落实问题,我们出来搞这次活动,就是希望能知道政府实施的政策,落实的情况如何。”邓莲说得异常诚恳,连肖墙都被说得感动了,要是用这样的话叫肖墙来填写的话,肖墙也也不好拒绝。
那中年夫妇停了两秒钟,也沉重的说道:“其实不是我们多么不近人情,是我们知道,我们填了也没用,上面说啥就是啥,就算你们反应上去了,也起不到什么效果,你们这样没有用的。”
这样简单的三四句话,是肖墙们从来没想到的,一下子还真不好对付,一个是首先要应对他们的逆反心里,但还要能谈到他们的需要所在呀?肖墙不敢停顿太长的时间,于是慌忙的应付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只要是你们真心的说出来的,我们可以搞一个万民签名,我们本来也是要走全国五个省的,从这五个省中,我们能获得相当多的一手资料,只要你们敢说出来,我们就会尽力反应到最高的管理部门的。”说了这番话,肖墙都不知道会这样说,只是说着说着,就承诺开来,说到最后一句话,原以为对方能放下屠刀就此正法了,没想到对方还是不肯愿意,说:“万民签名我们是不会签的,万一惹了一身麻烦,你们没事,我们可就难以开脱了。”
唉,怎么会这样呢?
邓莲一看情况也不乐观了,同肖墙急得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对夫妇也看出来了肖墙邓莲的难堪,于是就解围道:“好的,我们可以填这表,但我们不签名,可以吗?”
“好的好的,叔叔阿姨,给——”中年夫妇接过了在学校做好的调查问卷,但他们一边看着一边说书读得少,不认得。于是他们的大儿子起到作用了,“爸,来,我给你念。”邓莲虽是山西人,但山西的方言传说是隔一座山就是一种话,所以邓莲也不能很好的用方言跟对方交流,只能和肖墙他们一起说普通话,而在村民面前说普通话,无形之中就有了种距离——肖墙想消除这种距离,可也实在是没—办—法。填完之后,那中年大叔说道:“小伙子们啊,你们还年轻,很多时候不知道这社会是什么样的,不过这下出来看看就能学到很多东西了。”大家纷纷点头,肖墙在心里叹道:“是啊,我们正年少……”
几经转战,东非、戚阳磊他们的战果也不甚明显,就只有阿芝收获了两份调查,肖墙一份,一共加起来,也就只完成了四份,丢人啊!大家悻悻而回。回营途中,肖墙停下来,商量了一下关于随口说出的“万民签名”问题,看看大家的意见如何,没想到大家一直赞同搞这样的活动,纷纷表示,只有真正的有了民众点滴的需求与建议,再加上他们的签名,才真的能起到实质上的效果,不然这简单的一纸问卷,根本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出来!刚受到打击的队员们,似乎又见到了曙光,大踏步的走回了营地,只是天空较黑,走大步了怕踩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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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半,肖墙吹响了起床号,没想到大家都不想动,纷纷说没睡醒,想多睡会儿。戚阳磊看玩笑道:“墙兄,是不是昨晚吃了八个馒头一直没饱呢,早晨起到了闹钟的作用哦?!”肖墙没有理戚阳磊,径直刷牙去了。
大家收拾完毕,已经是六点过一刻了,继续穿格子花衣裳的阿姨已经给准备好了稀粥和馒头,肖墙等人按照昨天的吃法,还是在门口处安放桌凳,似乎这几个吃饭的人,只配在门口处吃饭。
桌上的灰尘,已经少了许多。
戚阳磊、杨叶林大有追上肖墙的食量的趋势,端上稀粥,就开始恶狗抢食一般的狼吞虎咽,戚阳磊小声的说道:“房东如此的抠门,我们应该狠狠地吃,一个可以存粮多骑断路程,还有一个就是,我们吃完了说不够,看房东如何应付。”大家听罢纷纷表示戚阳磊心眼太坏,不过自己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不到一会儿,戚阳磊、杨叶林已经吃完第四个,肖墙才刚好拿起第四个馒头,于是杨叶林打趣道:“怎么今天墙兄吃得这般的少,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啊!”肖墙自知昨晚吃了八个馒头太过轰动,再怎么说也不能再吃八个证明自己确实很能吃。肖墙另辟敷衍途径回答道:“你们好好吃吧,等会儿还赶路呢。”杨叶林当然对这样的回应不满意,可是肖墙已经转过身表示停止这一话题了。
黎明越窗而来
洗劫了
人世破旧的尘埃
由脚印引导的虔诚
只在乎过
人们是否在用心的等待
出发。预……备,唱!——人生之路已在我的脚下……
悠扬的歌声传出了好远好远,肖墙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真有这么一天能这样开始一天的征程,豪情万丈的奔赴前方,尽管前面有太多的未知数,或许是甜甜蜜蜜,或许就是涩涩酸酸,但旅途上,有志同道合的友人一同相伴,或许会有摩擦,或许会有牵连,但这样的幸福,都是如此的难得。太多的时间,我们把得失计算得如此精确,计较了太多的呼啸与过往,到头来,一无所获。因此在这次遥远的旅程途中,肖墙暗暗的打算着,一定要安全归来,活动要搞好,也要玩得高高兴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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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由心生。
出罢南里旺村,几下就又回到了108国道上,肖墙唱了一遍又一遍的《我梦我成功》,遍遍融情,大家也跟着一起唱,唱了一会儿之后,肖墙就在后面大声的喊道:“这东非真是太有才了,十五分钟就能写出这么激动人心的歌词,让我实在是太佩服了!”说罢完毕,虽然大家应和着肖墙的赞扬,但肖墙也发现,这样的话并不能感动东非,自己口才也有限,于是只好就此罢了,赞扬了一下杨叶林的曲也挺好之后,就安心的骑车了。
李连杰在自个儿的传记里说:“人无信念,难成大事。”
肖墙一个人骑着车,暗暗的想着一些事情,肖墙在心里由衷的佩服这东非,知道东非做事认真又不失君子格调。今早拿给东非看的那首诗,得到了东非的点评,说:“诗,不能写得太像诗,就好像人,活得不能太像人,太像了,一个是太累,一个是没人理,诗与人一个道理。”肖墙拿着这一席话,一直都在思考。艺术,太像艺术,则不是艺术,肖墙真没想到东非会有这样一番见解,让肖墙又惭愧又佩服。于是,骑在自行车上的肖墙,就一边开始幻想着一些诗句在自个儿的精神世界里翱翔,一边着手眼前的旅行丰富自己的视野。
然而肖墙怎么也不知道,此时的东非在想着什么,东非虽然与肖墙要好,东非的绝大部分事情也跟肖墙说过,但正如有过女人曾与肖墙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是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谁也不无法知道谁的思想,因为人,是独立的个体,一个个体的思想,大多时候,连当事人自己也不甚清楚明白,所以,不需要强求的说,我理解某人与不解。
东非真的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肖墙在后面发愣,东非在前面发愣,正如了《闲看水浒》中评林冲与鲁智深两个不同的人之间的友谊:真友谊便是君子之交,真佛法,亦淡如清水。
两人发愣了一会儿,肖墙发现了稍远处有三个农家人正吆喝着四头猪,看样子是准备往前不远的公路的车装载,可那猪就是畏畏缩缩,不肯前进,还一个劲儿的嗔着后退。肖墙一下想到了一个《祭司劝猪》的典故:洞庙中有个管理祭礼的人,身穿黑色的斋服,走到猪圈,牵出一头猪,准备把它宰杀后作祭品。猪很有灵性,浑身发抖,“吁吁”地叫着,不肯前进。那人便对猪说:“你为什么要怕死呢?我养你3个月,最近我不吃肉,不饮酒,斋戒了10天,又花3天收敛心志。现在用茅草垫你的肩臀,恭恭敬敬地请你长眠在雕花楼纹的祭器里。你怎么还不愿意呢?”

正踌躇满志的肖墙呵呵的笑了出来,叫戚阳磊看那吆喝猪的场景,戚阳磊看罢,诡秘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停顿了一会儿后,戚阳磊叫肖墙回头,神秘的对肖墙说道:“在我的‘账本’里有这样一句话,肥猪上战场——挨刀的货,在关键时刻,能装作死不开窍的猪脑壳就做,不要等到死了才学会沉默。”
邓莲在肖墙与戚阳磊的中间,听到了戚阳磊这一大论,咯咯的笑了开来。肖墙点点头,示意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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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失记忆的人最终一定会苏醒,但他选择的不是原来的生活,而是丧失记忆后的生活。
临近中午,车队到前面的县城还颇有距离,于是肖墙提议就在附近的马路餐馆吃中饭,一个是没有县城的贵,一个是能好好的休整一番。
在一个叫着“我为旅者”的餐馆处,东非示意就在此处就餐。车队整齐的排列在空旷处,但这一系列的动作,再加上东非、肖墙等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也并没有引起马路口那一个像参禅一样坐在地上的看不出年龄的乞丐模样的男人的注意,他依然盘着腿,直直的坐着,双手分放在腿上,望着过往的车辆,或许是望着远方,那足有一尺长的头发,打着结,迎风飞扬。
东非再次看了看“我为旅者”的招牌,知道这个小店的主人至少是个有些修养的人。餐馆的老板应该知道路口那个参禅乞丐的故事吧?东非在心里的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乞丐。
先是女老板出来迎接了肖墙等人,张罗了肖墙等人在吊扇下的桌子坐着,店子并不大,仅有三四张桌子而已,此时也只有两个看似是司机的中年人在对角处一边抽着烟,一边高谈阔论的喝着酒。两张脸绯红,说是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人瞧出了秘密时的绯红这也太夸张了,顶多就是菜园的苦瓜——越老越红。大家都累得不行,刚一坐下,先是俩女生去水龙头下洗擦去了,男生则是不停的喝茶,再是向老板问厕所,等程序办得差不多了,饭菜也上来了。
做好了饭,男老板也走了出来,看我们装束都是一样,一身白色的在胸口荷包上印着小小的“青年志愿者”的字样环绕在车协图标的周围,图标里,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男老板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戚阳磊振振有词的回答道,我们是搞社会实践的大学生,我们前往江西南昌。戚阳磊此时的底气十足谁也不知是不是喝茶水喝多了,他把大学生三个字中的“大”字,说得异常的响亮,就好似下完蛋的母鸡总是咯嗒咯嗒一般的号叫,就怕主人听不见或知道得迟了,有损自己的功劳与形象。一番唠嗑之后,大家也差不多吃完了饭,肖墙面色凝重的问道:“大叔,可不可以麻烦你给我们说说外面坐着那乞丐的事,他为什么坐在外面呢?”
这一句话搞得男老板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每天向他问这个问题的人也多,但转念一想,人都有猎奇心理,多知道一些故事也是好的,所以短暂的失态之后,也就慷慨的说道:“关于他呀,其实我知道的也挺少的,我们两年前来这的时候,他就在这个地方坐着了。我们当初的时候也是很惊奇,就好像现在每天来这吃饭的人都会问一问他的情况的人一样。”男老板看着肖墙等一干人等都在认真的听,连连点头,于是也就大胆的说开了下去——
他本来是一个手艺人,一个石匠,靠双手挣钱吃饭,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在早些年修建这条国道的时候,还有他的一份功劳。本来他的生活不好也不坏,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一般,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大悲大喜,有两个可爱的儿子,和一个不算漂亮但也还没有多少怨言的老婆,生活也还算幸福。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原来他的邻居们还生活在这附近的人都叫他“老丑老”我感觉的大概意思就是,已经老丑了,很丑很丑了,所以现在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叫他“老丑老”,他也不是一点不理,当自己比较饿了的时候,他还是会答应,还是会主动的嗯嗯一番,表示想吃些东西。
他的家庭的破裂,是来自于一场车祸,一场与他无关的车祸。
估计那是十几年前或好几年前吧,到底是哪一年,已经没有人会记得。黄昏时分,两辆车迎面驶来,也不知道是速度太快还是什么原因,先是一辆让路撞在了一起靠外侧的,护栏上,没有停下,另一辆或许误解了那一辆车的目的居然也朝外侧驶去,结果两辆车的距离太近,一下撞在了车上,车身侧着搭在了那一辆车上,推着那辆车,又驶行了一米左右,眼看就要翻出公路,也终于挺了下来。这起车祸发生的真正原因与过程,已经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样的了。
就在旁边干活的他,或许目睹了车祸的全部过程,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呢。他知道发生了这场车祸后,知道车里的人很有可能受伤了,于是他就抗着锄头,几步上了公路,黄昏十分,那时的车也少,许久也没有来一辆车,于是他就准备营救两辆车的人。或许是他认为侧身侧立在那辆车上的人受伤更严重吧,于是他就准备先救那一辆上面的人,可是几经努力,没有成功,救人的具体细节也没有人看到过,不一会儿,那辆侧立着的车,倒了下来,车楞直接“啪”的一下,压在了他的头上,他的整个身子也压在了车下,只是头被压在了车楞上,当场就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液。
当别的人看到这一场景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场车祸为什么是这样,两辆车相撞后,居然还有一个人被压在车下,很多人都想不通。然后经过抢救,被压着的那一辆车的司机表示,当时他还有知觉,他知道有人来营救,一会儿就听见那一辆车倒了下去,于是,这一个谜也就解开了。只是经过抢救,他虽没了生命危险,但是后来身体渐渐好了才知道,他已经没了记忆,脑部严重受损,由于是他出于营救行为,也得到了政府的部分扶助。可是他已经没有记忆,整个家庭,由于医治他的这一意外伤情,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已经花完了积蓄,他的老婆知道了这一严重后果,先是哭得感天动地,两个可爱的儿子也哭过不停,可是记忆没了就没了,到不是说他不认他的儿子老婆,只是从此他也不怎么说什么话,谁对他好,他也接受,给他什么东西,他也接过来就吃。他的老婆也为他挣扎了半年时间,可是政府自从给了些许医药费之后,也就再也没有给过任何表示,由于这一意外的情况,政府也不能追究那两个司机的责任,因为他们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于是这一案件一直得不到处理。自从他身体的伤好了后,他就经常跑到这马路口一直坐着,就像他现在这个样子。两年后,他的老婆实在不能忍受,找了一个几十公里外的三十好几的单身汉,嫁了过去,两个孩子也跟了过去,从此,他的生活就几乎没有人来照料,好得他以前经常帮助别人,他的邻居们也偶尔给他一些东西吃,只是,任何救济都不可能长久,毕竟自己还有一家人。
他也就这样一直坐着,晚上他偶尔也在我们的屋檐下睡觉,偶尔也回他的已经瘫倒混乱不堪的房子边上住,只是吃的东西经常间断,现在他的邻居们出去打工的打工,搬迁的搬迁,肯给他的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是他每天至少要在此坐上十来个钟头,谁也不知道他坐着那儿是什么意思……
男老板喝了口茶水,缓缓地说道:“故事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因为我也知道得很好,对不起了。”敦厚的老板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东非马上说道:“我可以给他送一碗饭去吗?”老板回望了一眼一直听得入神的东非,东非马上又补充道:“你放心,钱我们自己服。”所有的人都点了点头。
当队歌就快响起在出发的时刻的时候,那个像参禅一样一直坐在地上的看不出年龄的男人,看着即将离开的骑着车的一群人,一边吃着碗里的东西,一边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是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持续了短暂的一两秒钟。
“敬礼!”肖墙大声的喊道。
已经戴了好头盔的所有队员们,右手有力的举在了耳畔。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三十秒已经来到……
“一,二,唱!人生之路已在我的脚下……”唱着这样一首歌曲,大家的心里面都酸酸的,车队渐行渐远了,三次又四次的回头,已经看不清那个像参禅一样一直坐在地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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