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男日记(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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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在第一书店里“买”书,当我装模作样、心不在焉地翻看到第九本文学名著时,一眼瞟见了温芙颖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书店门口,她仍骑在车上,不过两手已握紧了车刹柄——车轮便十分缓慢地在路面上滚动了两下,而后停下。她没敢叫我。我赶紧扔下手里的《红楼梦》,快步地走了出去。
“那幅画已经画完了,本来想带来的,但我怕骑车拿着会被撕坏,所以没**来。等我找个东西来包装好再拿给你……”我说。
“可以,我们星期六(后天)早上第四节上体育课时你拿到学校来给我。”她应道。
我和温芙颖一起送她的同伴回家。回来的途中遇到一条叫得很“凶”的狗,她问我:“你会怕狗吗?”
“我不怕的,我是男孩子——怎么会那么胆小……!你呢?”我应道。
“我也不会。其实遇到了‘狗’,只要你别‘跑’,它就不会‘追’你了!”她说。
我突然觉得她这一句话讲得很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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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六,早上刚起床,我就想起了前天和温芙颖的约定。待我在学校忙完事匆匆赶到一中时,她们班已经上了大半节的体育课了。温芙颖还未发现到我,我便手拿着画站在旁边看她上课,因为这时去打搅她是不礼貌的。后来她看到我了,像同我玩捉迷藏似的偷偷躲在一个女同学身后,知道我看见她了,就撅起了她的小嘴儿来。她的那个同伴逗她说:“你男朋友来看你了!”,她便握起拳头跑去追打她。后来体育课下课了,她和那个同伴一起去洗手,我站在一旁等了片刻,也跑到那个水龙头前洗手。她俩却嘻笑着溜开了,待我洗完手四处寻找,才看到她们正爬上小路去厕所了。我在底下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两人下来,又在校门口等了很长的时间,仍不见她俩的踪影。
我只好骑车回到自己学校,把那幅小狗图寄在传达室老伯那。我没吃午饭,又去了一中。怀着懊脑的心情走在母校那熟悉的土地上,边回忆起了遗留在校园中的件件昔日往事……
踱到大操场时,一眼看到了悬挂在升旗台上的横幅标语——《爱我祖国朗诵竞赛》,估计下午全校的学生都会来参加的,心中不禁为之振奋。后来又看到高三年段那排教室的门先后被几个学生打开了,我便站在大操场沙坑旁等着温芙颖,可是直到上课了还没看见她走进教室,心想——会不会是自己看漏眼了呢?便不死心地在那来回徘徊。后来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几个面包充饥,再爬上后山,到山顶上的亭子里,边听下面的学生演讲,边在亭中休息……
我站在山上的亭子里努力地睁大自己的眼睛往下望,却无济于事——跟本看不清坐在高三(3)班教室里的学生的容貌,又离放学时间还早,就慢慢地走下山,想到校门外的面馆里吃碗面条。没想到刚走到校门口,竟意外地看到温芙颖正急匆匆地骑着车进入校门,她刹住车子后整个人几乎是从车座上“跳”了下来……。我正寻思着她怎么现在才到学校——难怪我一直没找到她,突然在无意之中看到她的脸上好像有泪痕,心中立即生起惊疑,连忙问道:“是不是你妈打你了……!?”
“没有……”她回答,脸上还露出“笑容”来——但感觉并不自然。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我在里面都等了好几个小时了。我早上想把画拿给你——可你怎么先走了呢?我找不到你,一直等到现在……”我对她说。
“我早上没看到你……”她应道。
“怎么会呢?你明明看到我了嘛……!?难道你真的没看到我?”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嗯……”她应得很小声。然后又骑上车飞快地冲向前去,恰好有个保安正在训一个骑车进校的学生,她一看赶紧跳了下来,小跑着推着车进了大操场,把车停在花圃旁,拿起书包进入教室……
终于等到学生放学了,我看到她正准备骑车离校,便赶紧快步走到校门旁的车棚里取车,开完车锁她刚好也已骑了过来,却没有等我,径直骑出校门,我追不上她,遂在后面叫着:“温芙颖——你慢点……,你骑这么快干吗!?”
她仍然骑得很快,我的自行车后轮刚好没充足气,这时追起她来便懊悔不迭……,一路上费尽了吃奶的力。她终于在一幢房子前停了下来,去敲着门,并从门上的“猫眼小洞”往里望,又退后几步——朝楼上大声喊叫着:“阿如、阿如……!”
楼里没人应她。我问她:“是你同学吗?”
“不是的,是我堂姐。你先回去吧!反正我已经到了……”她说。
“那我那幅画怎么给你呢?……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在哪见面,我再把画给你,好吗?”我问她。
“不要……”她摇着头说。
“那我把画送到你班上拿给你,行吗?”我问。
“不要……不要……,反正等你以后能碰得到我时再说吧……!”她说。接着又到她伯父家对面那幢住着一个老婆婆的老房子的二楼阳台上,从屋瓦上捡来几粒小石砾——扔正对面的她伯父家二楼的窗户。她边扔石子边叫我先回去,我就跟她说了声——“再见!”,便往回骑了……。刚骑出几米远,就听到那个老婆婆问温芙颖:“刚才那个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不知道……!”温芙颖应得干脆而又委婉。
哈!连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的“老花眼”都能看得出我与温芙颖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我从未对温芙颖说过“我喜欢你”,不然她刚才就可以应老婆婆“是”了……,也许是我珍惜与她的“友谊”的纯洁关系,而不想过早地挑开那层“羞涩的面纱”,因为她毕竟还小、还是一个学生、还没到合适的谈感情的年龄……。而且——她还可能就是我所要寻找的妹妹!
正想到这时,又听到那个老婆婆在说温芙颖了:“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不正经!”——好像是指温芙颖用石子扔窗户,又好像是在说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她们在刚才对话时本以为我已经走了——因为恰好有个建筑物将她们的视线给遮挡住……。我有意要给温芙颖来个意外,便从那个建筑物后拐出,返回,却找了个借口问道:“温芙颖,你会不会进得去啊?”
“会的,等下就有人来开门了。你自己先回去吧……!”她应道。
“那我先走了!”我说。
“再见!”
“再见!”
今天我们各自都多说了一个“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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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多说“再见”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星期一早上学校刚升完国旗,校长就煞有介事地把我找去谈话。上楼时突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在我迟缓的脚步最后向校长室迈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形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校长在电话机上用手指沉重地按下了一个键,并以一种同样很是沉重的声调说:“你先听一听这段电话录音吧……”。指令一下,电话机立即出色地发挥了它应有的录音功能,留声者的声音十分清晰且毫不失真地在另一个时空得以再现——
“……,以下是我要转告他的话:朱海男,我知道你是河东小学的代课老师,也知道你曾经在邮局的集邮门市部里‘倒’过邮票……最近你一直在‘跟踪’我女儿,如有几次是在校门口‘跟踪’的,以前还常在晚自修后‘跟踪’我女儿,‘搞’得她很紧张,没想到前天你又‘跟踪’到我们亲戚家去……。你的这些违法行为已经把我们给惹火了,如果你不从即日起停止‘跟踪’我女儿的话……”
一听完电话录音,我便感觉到自己如同一个正在品尝黄莲之苦的有口难言的哑巴。坐在这部“从不说假话”的电话机面前愣了许久,我想我“跟踪少女”的“罪行”似乎已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在这“铁的事实”面前我有一种百口莫辩之感,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再沉默……。似乎唯有保持沉默而不作无谓地抗争,才可以为我如实地保留住事情原本的真相……
待我终于从“跟踪少女”的阴霾里走出,在冷静之余又突然想到——温芙颖的父母如此过激的反应似乎不太正常,其实我和她之间是再纯洁不过的普通朋友的“友谊关系”了,我想温芙颖是不会在其父母面前编造“真实的谎言”来招惹无端是非的,即使她的父母要我和她永久、彻底地保持距离的话也是一件解决起来非常容易的事情,可他为何要“大张旗鼓”地给我捏造那十分不光彩的罪名呢?以至于我在单位中似乎成为一个侥幸逃脱了法律制裁的披着教师这一神圣外衣的罪恶的“漏网之狼”呢?
我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冒险”的想法——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不如去亲眼目睹一下她父亲的“尊容”,看看留言告状这一幕“闹剧”究竟是何等人物所“导演”的……
下午下班后,我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了行动,当我想象着自己已吞下一颗豹子胆并从温芙颖家的门前缓慢地骑车经过的时候,难以置信地,我看见了一个人——他酷似夹在我日记本内十余年的那张旧照片中怀抱着我妹妹的人。他就站在挂着88号门牌的房子的客厅里,并且看见了一闪而过——在那瞬间已苍白如纸的我的面容。
回家之后我立即取出那本日记,翻找到那张业已褪色、发黄了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微微地在笑着——似乎在说:“没错,我就是温芙颖的父亲!……”。看完照片,我更加确定了我先前的判断……,但心中随即又产生了一个很荒诞的念头:如果温芙颖就是我的妹妹,那么这位神通广大的“罪名捏造者”也便是多年前在地震中与我失散的我的父亲吗?这不会是老天给我开的一个恶作剧般的大玩笑吧?这如此离奇的一切会是真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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