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1) 斩首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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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终究没有任何证据。伊梨亚小姐,即便你是这座岛的主人,这幢宅第的主人,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拿我当犯人看吧?不讨论法律上的问题也无妨,可是我们也不是在讨论迂腐的推理小说吧?用称不上算式的单纯消去法和选择性思考就断定我是犯人,你没有那种权利吧?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做那种事。」
「话虽如此,园山小姐,你也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犯人呀?」
「向被怀疑的人要求举证义务,这根本是无理取闹…证明不可能证明的事情,终究不能算是证明哪,伊梨亚小姐。只有怀疑的人有举证义务,被怀疑的人是没有的,伊梨亚小姐。」
「那也是法律上的问题。」
「哎呀呀。」赤音小姐摇摇肩膀。
「那么,要怎么办呢,伊梨亚小姐?我是最有力的嫌疑犯,就当作是那样吧,你说了就算。地震以前只有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也算你没错。地震以后谁也没进入那间画室,那也诚如你所言吧。那么质疑逆木先生的证词,说不定也是对的。好啦!所以,你想怎么办呢?」
好啦!
所以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伊梨亚小姐突然为难地看着众人,看来她似乎没想过如何善后,令人傻眼的发展。赤音小姐拨拨前发说道:「看是要把我交给警察还是怎样,你想怎样都无所谓。」
警察…把ER3七愚人的赤音小姐交给警察?
「我很讨厌警察…」伊梨亚小姐更加为难地望着天花板。「该怎么办才好呢…」
沉重的空气再度流窜。
我对玖渚耳语。
「喂,小友。」
「什么呀?阿伊。」
「你有没有结束这场魔女审判的方法?」
「有啊。」
「怎么不早说!」
「有是有。」玖渚看着我。「不过那应该是阿伊来说,不是人家。」
「是啊。」
我点点头,然后向伊梨亚小姐举起手。伊梨亚小姐先是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惰,然后点名说道:「好!你说。」上天保佑,假如被她忽视,那真是痛不欲生。
「我有一个提案。」
「…是什么?」
「我现在使用的那个房间…怎么样?我记得那个房间是从外侧上锁的,就暂时将赤音小姐安置在那里。」
「安置?」赤音小姐诘异地看着我。「喂,那应该叫做监禁吧?」
「跟监禁不太一样,并不是监禁…只不过,稍微隔离一下而已…伊梨亚小姐,现在我们最怕的就是事情演变成连续杀人。佳奈美小姐被杀了。好!这件事已经完结了,结束了。尽管说法很难听,但那已经结束了。可是,倘若未来有谁被杀就不妙了。既然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最快的方法就是将最大嫌疑犯隔离。假如赤音小姐是犯人,她当然就无法再杀人。假如是其它人使用某种圈套…使用某种圈套在地震以后杀死佳奈美小姐,那个人也因此无法轻举妄动。因为他一有动作,就等于替赤音小姐洗脱嫌疑。」
我在此稍作停顿,观看众人反应。
「简单地说,就是营造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迫使犯人无法为所欲为的状态,包括赤音小姐在内,也包括其它的所有人。其实那些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一旦考虑共犯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意义。密室状态?密室这东西正是为了被人打开而存在的啊!也许是有什么圈套,也许没有,那些都无关紧要,不论如何都无所谓。犯人可能是赤音小姐,也可能是其它人。正如同我可能是犯人,也可能不是。所以,现在营造出势均力敌的状态是最佳选择。」
「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吗?」
我微感诘异,开口的人竟是弥生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假使要问我的意见,我也赞成你的提案…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怀疑园山小姐的证据很薄弱,伊梨亚小姐的想法毕竟太随便了。」
「会吗?」伊梨亚小姐螓首一歪。
弥生小姐依旧继续说:「所以我觉得这个提案很不错。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吧?总不能把园山小姐一直监禁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吧?」
恶劣的环境?本人还每天在那里睡觉耶。
混帐!这个物欲追求者!
「所以到警察来为止就好了。就算是孤岛,搜查人员也应该一、两天就可以---」
「我不会报警的。」伊梨亚小姐斩钉截铁地阻断我的台词。
啥?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荒诞无稽的话?这个千金小姐!
「因为啊,不是吗?这种情况下报警,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一定会把园山小姐当作犯人,然后事件就结束了。警察什么事都不会做!」
「…」
我感到不对劲的,并不是伊梨亚小姐说的那句话本身,而是她的表情。警察什么事都不会做…为什么用那么可怕的表情说那种台词?
「可是,也不能如此吧?那样一来,势均力敌的状态就失去意义了。」
「也不尽然。只要在势均力敌的状态下,进行推理就好了吧?只要用确实的证据和理论逼出真凶,不就没事了吗?」
「由伊梨亚小姐来推理吗?」
听过她刚才的「理论」,容我说一句,那还真是非常令人不安。可是,伊梨亚小姐摇摇头。
「当然不是。你忘了吗?我昨天说过了吧?一个星期以后…现在只剩六天了,会有一个才华卓越的大师造访本岛。」
就是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伊梨亚小姐看上的---伊梨亚小姐的英雄。
「哀川大师的话,一定可以将这起事件体无完肤地解决。」
体无完肤?
真是惊世骇俗的表现,而且伊梨亚小姐似乎并没有夸大其辞的意思。
「还有六天吗?」一直沉默不语的赤音小姐松开交叉胸前的双手,讥讽似的说:「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反正大概就是这种结果。我虽然不觉得自己可疑,但如果那样可以改变现状,也只好那样办了。伊梨亚小姐,那个叫哀川的人可以信任吧?」
「是的!当然!」
伊梨亚小姐自信满满地点头,态度让人感到她对心目中的英雄有一种绝对极致的信赖。
面对那样的伊梨亚小姐,赤音小姐无奈叹道:「我懂了,就那样办吧。」
3
「那样真的好吗?」
我一边**玖渚的发丝,一边呢喃。她抱怨头顶的发辫太重,心情静不下来,要我帮她重绑。尽管我觉得牛角辫很可爱,但既然本人不喜欢,我也无可奈何。
集合结束后--解散之后,回到玖渚的房间。
「我觉得很好呀!跟人家想的差不多,赤音应该很感激你吧?比起继续那种无谓的争论,那应该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唷。」
「是吗?…」
对于提出监禁提案的我,赤音小姐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好感,那让我感到非常郁闷。虽然说那是唯一方法,但总忍不住要想,是否还有其它选择。
「~~~好了。」
「谢咯~~~」
玖渚说完,用四肢着地的姿势爬到计算机架,在背对我的旋转椅坐下。然后打开电源,开始敲打键盘。
「不知该怎么形容,总觉得对赤音小姐做了坏事…」
「或许是吧,不过,那也是莫可奈何的呀,阿伊。」
早餐结束后,赤音小姐自行前往我使用的那间仓库。三餐由彩小姐她们送至房间,盥洗和如厕则用内线电话通知彩小姐她们。
赤音小姐只要求给她一盏台灯,看来这六天是打算阅读自己带来的书籍。
六天吗…就客观的角度来看,那个房间的环境也不算太差。但是既不能从内侧开锁,窗户的位置也相当高,终究无法脱身。就这层意义而言,果然形同监禁。
六天。若要在监禁中渡过,毕竟是久了一点。。。。。
「如果伊梨亚小姐愿意报警就不用做那种事了。那个人莫非是想将整起事件一笔抹煞?」
「可是伊梨亚讲得也没错呀。如果报警的话,也只不过是赤音被当作犯人,一切就结束了。就算没有结束,她也已经被怀疑了。阿伊也是想避兔那种情况吧?太不潇洒了咩~~~ER3的七愚人竟被当成杀人事件的嫌疑犯。」
「小友对ER3很熟吗?」
「只不过认识几个朋友,阿伊应该比较熟唷。」
「即使是七愚人,赤音小姐毕竟没有兔责权…」
「可是呀,事情闹大的话,人家就更糟糕了,弥生和真姬也都是有地位的天才,大家都想避免不必要的丑闻吧?当然伊梨亚也是咯。所以选择不报警是很普通的想法。」
「普通吗…」
若然,不普通的就是这座岛屿本身吧。然而,尽管如此,从伊梨亚小姐的那种态度来看,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单纯。该怎么说…伊梨亚小姐彷佛是因为某种更复杂的原因,所以不愿意报警。
「难道伊梨亚小姐有什么不愿看见警察的隐情。。」
「不知道,你去问问看呀?」
「她不可能告诉我吧?」
「人家想也是。无所谓吧?只要那个伊梨亚看上的『哀川』一来,事件就可以解决了,不是吗?只不过忍耐六天嘛。」
「可是啊…」
倘若岛主伊梨亚小姐宣布不报警,我也无从违抗。既然已经监禁赤音小姐,至少不会再发生杀人事件,然而。。。。。
「喂!小友。」
「什么?阿伊。」
「有事想拜托你。」
「没问题咯,是什么?」
「那间密室,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解决?」
「人家也不晓得有没有办法,不过既然是阿伊的请求,那就来想想办法吧。」
对!
这六天没有必要束手旁观。对于说出那种提案的我而言,更有思考这起事件的义务。。
「对呀!只要我们赶快解决事件,就不用监禁赤音哩;不论赤音不是犯人,或者就是犯人。」
玖渚「嗯…」了一声,将椅子转向我。她招招手说:「来呀!来呀!」我乖乖起身走向计算机。
「人家先试着归纳出大家目前的不在场证明咯。」
伊吹佳奈美--被杀
困山赤音--地震前X--地震后X
玖渚友--地震前O(阿伊,光,真姬,深夜)--地震后X
佐代野弥生--地震前O(伊梨亚,玲)--地震后X
千贺彩--地震前△(明子)--地震后X
千贺光--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深夜)--地震后X
千贺明子--地震前△(彩)--地震后X
逆木深夜--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光)--地震后O(真姬)
班田玲--地震前O(伊梨亚,弥生)--地震后△(伊梨亚)
姬菜真姬--地震前O(阿伊,友,光,深夜)--地震后O(深夜)
赤神伊梨亚--地震前O(玲,弥生)--地震后△(玲)
「大概就是这样吧?」
「圈圈跟叉叉我懂,但三角形是什么?」
「亲人间的证词就如赤音所说那样呀。伊梨亚、小玲、小彩、小光和明子五个人基本上就等于亲人,所以先暂时标记起来咯。不过,真的很那个耶~~说是不在场证明,其实都很乱七八糟呢。」
玖渚卷动屏幕,重新确认表格。
「反正先暂时排除共犯的可能性吧?」我说:「同时采信亲人间的证词。这么一来,绝对没有嫌疑的人就是深夜先生和真姬小姐…另外还有玲小姐跟伊梨亚小姐。」
这样就去掉四个人。换句话说,还剩下七个人。
「如果深夜先生的证词没有错,问题就是那间油漆密室…但要是他说谎,犯人就只剩赤音小姐。」
「实在想不出深夜要说谎的理由咩~~」
「所以,就算没有说谎,也可能是搞错」
不行!不行!竟然跟伊梨亚小姐说同样的话。
「可是就客观来看,还是赤音小姐最可疑…」
「从这个表格来看,也只能那样说呢~~再怎么公平地看,再怎么不公平地看,就只有她没有半点不在场证明呀。唔,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接受监禁提案吧。」
「的确…这么说来,小友,你也认为赤音小姐是犯人吗?」
「人家没有那样说喔。就跟赤音说的一样,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光用消去法是不能决定犯人的呦,况且也还没有验过佳奈美的尸体。」
「是吗…而且,毕竟是密室啊。」
「假如考虑密室,别说是赤音,根本就没有人能犯案哩。阿伊,你有什么想法?」
「倒也不是没有。」我边想边说:「只要再仔细想一想,就会想到什么吧。小友,你呢?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很多唷!」玖渚说:「只要再仔细想一想,就能拣出结果吧。啊!对了对了,还有啊,阿伊,不管有没有深夜的证词,人家都认为犯案时间是在地震以后喔。」
「呃?为什么?」
「画室不是有阿伊的画像吗?那种画,你觉得地震以前画得完吗?人家是觉得不太可能哩。」
「那是…」
我觉得很难说,佳奈美小姐似乎是个画画快手。但万一就像玖渚说的那样,密室的结构就更趋完美,那是我不太乐见的发展。
「其它的话就是无头尸的问题咯,阿伊。」
「嗯。」我点点头。
犯人究竟--先不管是谁,犯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才要砍下佳奈美小姐的首级呢?
「无头尸的话,就有掉包的嫌疑,不过现在应该没有那种可能性。有十二个人,一个人被斩首,剩下十一个人,而十一个人的身分都很明确。」
「唔咿!假如被杀的人是三胞胎女仆,掉包的问题就变得很棘手哩~~既然是佳奈美,暂且不用考虑那个问题。可是假如岛上还有别人,就很难说了。」
「那种事可以不用考虑吧?要是十二个人以外还有第十三个人,甚至是第N人,那么找出嫌疑犯啦!推翻不在场证明啦!这些不就毫无意义吗?虽然不知道六天后的那位名侦探会怎么想,不过我们就先把嫌疑限定在剩下的十一个人吧。」
「说得也是。」玖渚仰头看着天花板。
「如果再考虑共犯跟遥控犯两个可能性,目前确实没有嫌疑的人,也只有人家跟阿伊哩。」
「你自己就算了‘为什么我也没有嫌疑?」
「因为人家相信阿伊咩。」
「唔咿!」玖渚翻了一个筋斗。
「可是,无头尸耶~~除了掉包以外,必须砍头的理由真的有吗?不过,那也不一定就是死因哪。」
「啊啊,假如是致命伤,出血不可能那么少,一定会血流成河。但是乍看下,好象也没有其它刺伤,看来应该是毒杀或绞杀,不,那也只是推测。」

「杀她很容易吗?」
「我想是吧。佳奈美小姐不良于行,视力纵使恢复,应该也不能跟正常人比吧。偷偷摸摸地走到身边,不!大大方方地接近,要杀她应该是轻而易举,况且砍头也不是很花时间。」
只要不迟疑,数分钟就可结束的作业,而那个犯人多半不会迟疑。尽管只是直觉,不过我是如此认为。
「也不知道动机。为什么佳奈美小姐一定得被杀呢?」
「谁都没有一定得被杀的理由呦。不过说得也是,为什么呢?除了深夜以外,大家跟佳奈美,应该都是在这座岛初次见面呀。啊…或许也不一定哩?就算在外面有关联,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那种关联也要纳入考虑吗?」
倘若如此,根本不可能想出结论。
「唔~~~」玖渚沉吟。
「好!那暂时先考虑这些吧?关联性方面以后再慢慢调查呗。」
「怎么查?」
「你当人家是谁?」玖渚恶作剧似的咧嘴一笑。
对了!这个蓝发少女的背景是~~~
「好!就来展开现场勘验呗。」
玖渚拿起身旁的一台数字相机。
4
前往佳奈美小姐的画室途中,我们跟弥生小姐擦身而过。尽管想出声招呼,但总觉得气氛很难开口,所以错过了时机,弥生小姐就这么朝反方向走去。虽然跟她正面错过,但她似乎没有发现我们。
「她在做什么哩?」玖渚侧着头。「总觉得弥生怪怪的。」
「好象在烦恼什么,或者应该说像在钻牛角尖。」
「唔咿,从那个方向来的话,刚才可能是去看佳奈美的房间喔!或许跟我们的想法一样,想要展开独家推理,早一点回家吧。」
「是那样吗?她可是资历最深的客人哪!弥生小姐应该不会轻易离开。」
「是吗?人家就不喜欢发生杀人事件的岛呢。」
「她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六天后哀川大师抵达为止,请大家都不要离开本岛。」刚才的餐厅会议解散时,伊梨亚小姐如此说:「因为包含我在内,大家都是嫌疑犯。」
总而言之,被监禁的人不只是赤音小姐而已。玖渚之所以意欲解决这起事件,并非纯粹出于好奇心。实际上,玖渚只是希望按照预定时间回家。尽管她很懒惰散漫,对预定这种事却是非常在意。
「不过,就算真是那样也无所谓。就算事件是由弥生解决,人家也没有关系呦。」
「可是看起来也不像那样。总觉得她很忧郁…很灰暗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去湮灭证据哪。」
「那可不行哩!」玖渚透过数字相机看着我。「快!我们赶快去确认,阿伊。」
佳奈美小姐房间的门没有关。从朝外开启的门扉向内望去,里面没有半个人。赤音小姐在仓库,那其它人此刻在做什么呢?我忽然想到这件事,最后决定放弃猜测。
大家应该都在自己可以做的范围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即使是在这座岛上应该也是一样的。
房里依然飘散着稀释剂的臭味,不过油漆干得差不多了。佳奈美小姐的身体跟今天早上的位置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保持相同的姿势。
「实在是…」
我觉得无头尸这种东西非常滑稽。尸体之所以令人毛骨悚然,成为畏惧的对象,乃是因为脸上没有表情。因此,少了用来显露那种表情的头部,尸体就不再可怕,反而变得滑稽。那种感觉就像看见不可能出现的东西,或者做坏的塑料模型。
大理石色的油漆河,玖渚今天早上抛出的大衣就在河川的正中央。
「…对了,那件大衣多少钱?」
「两件一万左右吧。」
「美金?」
「唔咿!日币。」
很普通的价钱,我有一点意外。
「那么,反正先进去吧…」
我正要踏进室内,玖渚和今天早上一样拉住我的衣袖。
「这次又怎么了?」
「跳跳看。」
「啥?」
「唔咿,就是实验。先在这个小空问助跑,看看能不能跳过这条油漆河。阿伊的运动神经应该没有那么差吧?」
「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试试看呗。」
「知道了。」
我试着用力一跃,应该说是果不其然吧,还是没办法跳过河川。越过河川正中央一点的地方,就双脚同时着地。
「结果就是这样吧。」
「唔咿~~」玖渚没有跳跃,滴滴答答地踩着自己的大衣过河。「阿伊不行的话…这座岛上可能跳得过去的人就只有深夜咯,而且也只剩深夜是男的。」
「或许吧,不过如果只谈体力问题,那群女仆也很厉害哪。小友的行李…那些电脑和工作站都是她们搬的。那些计算机应该很重吧?」
「可是小彩她们身材娇小,步伐也是一个问题唷。不过也有一些人在火灾现场会突然出现惊人的力量,这方面就很难讲了。言归正传,佳奈美的情况怎么样哩?」
玖渚拿着数字相机走近佳奈美小姐的尸体。
玖渚似乎对佳奈美小姐的尸体比较有兴趣,但是我关心的反倒是画布。室内有好几张画,其中也有佳奈美小姐自己砸坏的那幅樱花,和另一幅重画的樱花。看着那两幅画,我仍旧忍不住要战栗。对于艺术和美术欣赏一无所知的我,一旦亲睹这般露骨夸示「价值本身」的事物,终究无法一无所觉。
另外是那幅以我为模特儿的尚像画。尽管佳奈美小姐表示要给我,唉!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的神经没有大条到可以承受这种压力。
「纯属戏言啊。」
我想要伸手拿画布,但放弃了。暗思要是留下指纹就糟糕了,可是,或许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咦?
「喂!小友。」
「什么?」
「这张画好象怪怪的?」
「这张画是指阿伊的画吗?唔?哪里怪?很普通的画呀。」
竟然说得出这幅画很普通,玖渚本身的审美观也有点异常,但我想讲的并不是那种事,总觉得好象哪里有一种非常细微的偏差。并不是绘画本身如何如何,而是有一种不合逻辑的印象。
「总之你先帮我照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好吧…唔~~~我这边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看来玖渚是在调查佳奈美小姐的尸体。我转向玖渚,「是吗?」一面问,一面贴近佳奈美小姐的身体。
「唔~~咿~~~人家也不是专家嘛。死因不明,死亡时间也没办法确定,没有验尸官还是没辙吧?如果伊梨亚小姐是医术天才就好了。万岁!怪医黑杰克!那多方便呀。不过,没有首级也很难确定死因吧。」
「结论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唔咿。」玖渚抱起佳奈美小姐的身体,她从以前就对碰触尸体没什么反感。「总觉得好怀念这种事耶。五年前老是在做这些嘛,阿伊。」
「话是没错…但我实在没有那种感觉。好象第一次看见尸体,从刚才就上下不安。」
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不安感,那种感觉就像在自己身上发现没有印象的伤口。
「是未视感(jamaisvu)。」
「那是什么?」
「似曾相识(dejavu)的相反呀。明明经历过好多次的事情,却有初次发生的感觉,感觉麻痹时发生的一种情况呦。」
喔~~那样的话,我的感觉早就麻痹了吧。
在海洋对面也发生过许多事情。
「总之。」玖渚说。
「可以确定没有刺伤,所以应该是绞杀吧,然后为了隐藏勒痕才砍头。」
「听起来还是很奇怪。虽然不知道砍头的凶器是刀啦?斧头啦?柴刀啦?可是既然有带那种工具,为什么不直接用它杀人?」
「说不定就是用它杀的喔。没有刺伤的部位仅限于身体,说不定是从头部刺的。」
「…对!对啦!」我说:「这么说来,头部到哪去了?是犯人带走的吧?可是,究竟带到哪去了?」
「岛上有一半是森林,应该是埋在那里吧?或者是丢在海里?反正应该不难处理。」
「这样话题又兜回为什么要砍下头颅…」
可是,话题一转回来,就钻入了一个死胡同。
「还有一个疑问唷,阿伊。唷,你看这里,尸体的头颅是从根部砍下来的吧?为什么要那样砍呢?一般砍头的时候,不是应该瞄准中央的部分吗?」
玖渚这么一说,砍头的位置确实很不自然。可是,我也不觉得那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
我沉默不语,双手叉胸。尽管已经完成现场勘验,但结果似乎一无所获,知道的也只有这条油漆河无法跳越的事实。这是进步?还是退步?
玖渚走近窗边的电话柜,拿起话筒。
「唔~~~这里也没有异常。」
「你以为会有什么?」
「嗯~~~想说也许是修改内线的电路,把打进来的电话转到其它房间的那种圈套咩。可是这只电话还是可以打出去,应该没有那种可能性,外观看起来也不像被人动过手脚。」
「电话啊…呃?对了!深夜先生打电话的时候,佳奈美小姐说了什么?」
「油漆倒了啊!别来打扰她工作啊!唔咿,不过,就算对方要他别去,人家觉得深夜还是应该去房间确认一下。这样说有点严厉,但那是看护的责任吧?」
「你说得没有错,可是已经结束的事情再说什么也不能改变。」
总之,深夜先生从今尔后都必须背负那个责任与懊悔,我们没有理由再去苛责他,也没有那个必要。尽管这个世界是由不合理所建构,但另一方面,我们对于自己做的事情,也必须自己负责;只不过,即使不是自己做的事情,有时也必须承担责任。
「有没有可能事后再将内线复原?」
「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可是人家觉得很难,那并不像插头『拔下来插进去』那么简单唷。」
「是吗…那么,能够考虑的可能性或许就是那个方向,可是那个方向就等于密室哪。」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深夜先生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冒出,我慌慌张张地回头。一看之下,深夜先生提着橘色的袋子站在门口附近。
「但是我的确听见佳奈美的声音,我没有骗人。」
他的声音很憔悴,不过,那也很正常吧。
「我并没有说深夜先生在说谎,并没有那种必然性。可是,深夜先生,虽然只是假设,电话对象难道不可能是其它人吗?」
「不可能!」他立即回答。「我跟佳奈美也不是两三天的交情了。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可能会听错佳奈美的声音,你是在怀疑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深夜先生好象也没有非杀佳奈美小姐不可的理由。」
「那可未必,搞不好我们之间有深仇大恨。」
深夜先生虚弱地笑了,接着从干涸的油漆上缓缓走来。因为间距缩短,于是看出深夜先生手里的橘色袋子是什么…那是一个睡袋。深夜先生看着我说:「总不能就这样扔在这里不管吧?」
「我已经取得伊梨亚小姐的许可,决定埋在后山。伊梨亚小姐似乎不打算通知警方,这里毕竟是伊梨亚小姐的宅第,我也不便置喙。所以,我可以做的事情,也只有帮佳奈美埋葬了。」
「我来帮你。」
我说道。深夜先生似乎有话想说,或许是判断三个人比一个人轻松,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我跟深夜先生抱起佳奈美小姐的身体,默默装入睡袋。**感觉不到任何体温,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深夜先生,你有什么挖掘的工具吗?」
「她们在玄关前面帮我准备了一个大型铁锹。既然如此,就请玖渚帮忙拿吧。咦。。。那是数字相机?」
「嗯…」玖渚点点头。「为了让名侦探抵达时可以知道现场情况,也必须记录起来,反正尸体也不会要求肖像权吧?」
那句笑话有一点过头。
「是吗?」不过深夜先生只是领首苦笑。
「那么,我们走吧?」
「那个深夜先生,这幅画…」
「呃?啊啊,嗯,是佳奈美的画。真是杰作,可惜变成了遗作…她好象打算送你,你就收下吧。」
「…可以吗?」
「我想尊重那家伙的遗志。」
遗志。
对!她死了。志未竟而身先死。。。。
「你可以帮我抱脚的方向吗?我来抱头…」
话没说完,深夜先生含糊其辞,是想起头部已经不见了吧。我一语不发,依照他的吩咐抓住脚。
对深夜先生而言,他应该希望能将佳奈美小姐的头也一起埋葬吧。可是,那个头部目前行踪不明。或许被犯人藏匿在某处,倘若不是,那就像玖渚所言,已经遗落在深山或海底。
我抱住了脚。尸体很重,没有意识的人类,停止支撑自己的人类,比想象中更重。虽然也不是一个人不能抬,但毕竟还是两个人一起抬比较好吧。
三个人接着还是沉默不语,抬着沉默的佳奈美小姐,离开宅第,走到后山,沉默地挖洞。
装着佳奈美小姐身体的睡袋,作为棺材也太过廉价的橘色睡袋,果然还是很滑稽。说不定人类的死亡也很滑稽,不过滑稽而己,我心里如此想着。
人终究要死…我对这件事可说是极度厌恶、极度反胃地明白,玖渚也是再清楚不过。深夜先生也是一个大男人,不可能从来没有经历他人死亡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三个人才沉默不语。
「你们先走吧。」最后深夜先生说道:「我要在这里待一会。」
我虽然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牵着玖渚的手,离开了那里。说不定深夜先生之后会哭泣,说不定不会哭。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待在那里吧。
毕竟,我们也只是陌生人。
「这样草草埋葬真的没关系吗?」玖渚此刻才说。
「无所谓吧…记得唯一的亲人就是深夜先生,既然那是深夜先生的意愿,更何况也不可能搁在那间画室一个星期。」
「是呀,那倒也是。」
「喂,小友,弃尸要判多少年?」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吧?另外还有许多罪状。反正一定会缓刑,人家跟阿伊都未成年,不用担心唷。不行的话,付一点钱,两个人还不成问题的。」
真是低级的对话。不过,我也并没打算谈什么高级的对话。
「真是戏言啊。。」
听见我的低语,玖渚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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