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火云洞里说姻缘 太古群尸地中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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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题大荒山火云洞中伏羲交待洛神,却说三十三天外不周山中女娲宫内,娲皇笑谓陆压:“红日,你做得好事。”
陆压笑道:“托娘娘洪福,陆压幸不辱命。”又将那龙马墨麒麟呈与女娲娘娘,娘娘爱不释手,把玩半晌,忽地笑道:“红日,我却问你,你对宓妃可有情意?”
道人不答,抬眼去看一旁彩凤仙子,只见仙子面如古井无波,不显丝毫喜怒哀乐之情,陆压轻叹:“宓妃乃是圣人之女。我这无根之人,又能妄谈什么情意了。”
女娲,彩凤闻言面色微讶。娲皇笑道:“你亦是圣人之子,又哪里配不上我那侄女了?”
彩凤掩口笑道:“他说自己是无根之人,莫非果然无根?却不是银样蜡枪头,好看不中用。”
阶下陆压听了,险些绝倒,只得苦笑。女娲亦笑得花摇柳颤,半晌方抚胸道:“既是如此,吾便望火云洞一行,成与不成,少顷便见分晓。陆压,你也不必去了,便与凤儿在此等候。”
彩凤仙子即将娘娘自宝座上扶起,来到宫外。娘娘把手望血池一指,一道如龙赤水自池中飞起,当空旋转数下,首尾相接,隐隐现出八卦之形,有五十里方圆,只见妖云缤纷,一头红鳞巨蟒自那八卦内数十里妖云之中探出头来,却不敢开口吸之,只是张开血盆大嘴,一根如火长舌垂将下来,便如红毯一般铺在宫前,又把腹中毒气喷出,与女娲宫内外七彩妖云彼此辉映,越发奇瑰。
陆压见了那蛇,若有所思,忽道:“娘娘,我亦前往大荒一游。”
女娲娘娘笑道:“你怎地如此不耐?”
陆压道:“我另有事要做。娘娘可自便。”
娲皇听了笑道:“这话却说得好笑。我此去为谁?”
道人也笑,自化道长虹而去。女娲足踏红蛇长舌,步入巨蛇口中。那蛇轰然合拢双腭,低吟一声,缓缓缩回妖云深去去了。
话说伏羲在云洞中静立未久,洞口只闻香风滚滚而来,女娲娘娘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款款而来,见了圣皇,笑吟吟道个万福,轻启朱唇,微开檀口:“皇兄多时未见,风采更胜往昔。”
伏羲冷冷道:“娲妹,你何必如此。吾精研卦相,怎不知你意?宓妃这孩子为情所困,甚是可怜。吾如何肯叫她深陷其中!我已将忘情丹与宓妃服食,教她忘却前缘——此事再也休提。”
女娲闻言,收了面上娇媚笑意,面色冷然,看了伏羲半晌,微微叹息一声,低声道:“皇兄,你真个不肯助我?”
伏羲叹道:“此番陆压行此事,乃是定数如此,我也不怪他。然则你我何苦自寻烦恼?”
女娲听了,亦不答言,只是素手轻挥,周围景物已然变幻。
只见伏羲,女娲兄妹并肩立在大荒之巅那条红鳞巨蛇头顶,眺望洪荒大地,良久无语。
一阵亘古洪荒之风吹过,将女娲满头紫发吹起。她向前行了数步,重又立住。
伏羲望着她略显纤弱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昔时那个娇纵天真的女子。无尽往事如昔日重来,一齐涌上心头,不觉痴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女娲忽地低声道:“皇兄,你看这大荒之境,广阔无垠,却尽是不毛之地,终日青云笼罩,暗无天日。你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又怎造得出那当空烈阳,普照万物。”
伏羲默然半晌,又叹道:“非是吾不肯助你。强与天争,终无善果。你不见这等惨状么?”
说罢亦将双手微抬,指点江山处,那大荒境内赤地无边,渐渐变化,片刻间尽化作血色琉璃一般,隐约可见地中密密麻麻,无数奇形怪状之物,皆身长不知几千里,形态古怪,浸在熔岩地火之中,一动不动,或人面犬耳兽身,耳珥双蛇,或折颈披发而无一手,或人面独目蛇身彼此纠结盘绕,或方齿虎尾,或马状无首,全身赤红;或无首操戈盾而立。其数不知几千几万,几乎遍布大荒之境地下各处。
女娲冷笑道:“你且看仔细了,那人是谁?”
伏羲闻言张开神目看时,就见一道白虹穿行地底群尸之间,一去万里之遥,蓦地停住,化为一个道人,大红道袍,修眉凤目,神情极是潇洒不羁。原来两位上古圣人看去,那陆压背后隐约两道黑翼,火焰纷飞,若有若无,轻轻穿过一头满身青鳞,无首无足的巨尸,径至一块白玉祭坛之前,坛中一具青衣女尸横卧在地,以袂蔽面,四周地火滚滚,热浪升腾。
陆压越长精神,便将腰间红葫芦解下,开了盖儿,一道白光飞起三丈有余,现出一物,有眉有眼,双翅嗡嗡有声,放出一道白芒射入青衣女尸头顶泥丸宫之中,须臾手足齐动,直挺挺立将起来,展开衣袖露出一张枯如腊人的死脸来,张口发出一声尖啸,凄厉无比,周围群尸被它一叫之下,纷纷蠕动,低吼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间陆压道人犹如身陷无间地狱。

那女尸又把口张开,喷出团团青火,将道人围困其中。陆压笑道:“这蠢物不知感恩。若非吾兄弟以真火练汝,汝不过一凡人耳,如何号令群尸!只可惜功败垂成,故教你在此地蛰伏。如今你可记得了么?”
青衣女尸虽见陆压在火中逾长精神,只是灵智未开,哪里省得,咆哮连声,不住将栲栳大小的青炎喷来,却近不得道人身边,团团轰碎,一根根青色火柱相继升起,竟直透地表,从大荒地下穿出,根根耸立云霄。
陆压摇头道:“区区尸火,怎近得吾身?真乃冥顽不灵之物。”收了葫芦,背后双翅展开,太阳真火中隐隐有三足金乌之形,将地底映得红了。群尸多有当不得的,纷纷化为灰烬。青衣女尸当不得那热,复以袖遮面,伏地哀号不已。陆压道:“如今你可认得吾否?”原来此尸被这真火炙烤,灵智忽开,记起无数前缘来,当下拜倒在地,口称:“太子救我!”
陆压笑道:“世事沉浮,白云苍狗。如今虽然事过境迁,依旧有用你处。只是你效法旱魃修炼不成,魂魄消散,须得个替身方能脱离此地。这也不难,待我从长计议。你可在此凝练身上尸气,方可将群尸号令自如:早晚有出头之日也。”
女尸听了拜谢道人,目送陆压依旧化长虹去了。那洪荒之景随即消逝,二人依旧身处石洞之中。
伏羲微微叹息,连道:“这又是何苦来哉?”
女娲又道:“如今事已至此,你待如何?况且你我兄妹皆是一体,当初造化生灵,始有人间万象。你难道一再坐视,任凭那阐教禄蠹,西方佛门蠢物将来彼此争斗,误尽天下苍生!”
伏羲双目微闭,良久方张开眼来,两道金光直射头顶青云之中,将那数十万亩云蔼俱映得金黄,忽地昂然道:“也罢。既是定数,避之不及。吾便再助你一回,也教他们知道吾等上古正神,并非受人摆布之辈。”
女娲道:“皇兄说得是了。既是如此,小妹暂且告退。”将龙马留下,转身便行。伏羲又道:“那陆压之事,你却是不该。此事再也莫提。”
女娲微微一笑:“小妹知错了,皇兄千万休怪,休怪。”说罢脚下妖云四起,头顶八卦之形复现,红舌落下,女娲去了。
却说陆压早在不周山妖宫前接着娲皇圣驾,大笑道:“娘娘此去,大事成矣。”
女娲笑道:“你却不曾讨得老婆。岂非空费心机?”
道人呵呵大笑:“陆压却是浪荡惯了的,巴不得此事不成。如今娘娘之事已定,我又落得一身轻松,岂非两全齐美?”
一旁彩凤仙子听了,微微冷笑:“似你这薄幸之人,原该一世无妻。”
陆压哈哈大笑,又道:“这**爱恋之事,原是讲个缘分的。我与洛神仙子有缘无分,这也无可奈何。只是不久之后,又有人神一对儿,缘分将至,少不得贫道前去撮合一番,以应天数。”说罢复化道白虹,径回西昆仑去了。
不觉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人间又是一十七个春秋冬夏。
且说当年周昭王连那百万大军尽数没于汉水,天下震动,诸侯多有幸灾乐祸者。昭王既崩,其子姬满即位,称穆王,其时年已五十矣。穆王自幼好道,遍求明师而不得。如今继了帝位,也不急报仇,只是修养生息,十年之间,周室再兴。遂用兵四夷,南征北战,楚人惊恐,莫不臣服。天下既定,穆王志得意满,遂又生求道长生之心。
如今却是穆王十七年。忽一日,西极之国有幻人来洛邑,身高八尺有余,皮肤漆黑如墨,须发卷曲,形容古怪。当街卖艺,能赴汤蹈火,贯金穿石,更兼穿墙入壁,悬空不坠。穆王宣其入朝,见了天子亦不下拜,口里作歌道:
昆仑家住海中州,蛮客将来汉地游。
言语解教秦吉了,波涛初过郁林洲。
金环欲落曾穿耳,螺髻长卷不裹头。
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绵裘。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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